「醒醒，醒醒。」
「他還有意識嗎？」
「快點，多拿些衣服，調高室溫！」
三胖覺得頭痛，爆炸前耳邊的鳴音震得他腦袋生疼。疲倦如海襲來，他只想拋下一切好好睡覺，卻總有人不讓他如願，像蒼蠅似的嗡嗡噪音不斷在周圍徘徊。
安靜點，就不能讓我睡個好覺嗎！
「你是想睡得一覺不起？」
似乎有人冷冷在他耳邊輕哼。
「再睡下去，一年都沒有磷蝦。」
「不要啊！我的蝦──」
三胖掙扎著睜開眼，卻看到一片陌生的蒼白色。
習慣了海底深藍背景的三胖，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難道自己漂流到冰山底下了？
下一秒，一張湊到眼前的大臉打破了他的幻想。
「你終於醒啦，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久違的熟悉語言在耳邊迴盪著。
這個湊過來的傢伙，有著兩隻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大嘴咧得很開，一對招風耳也很有特色，尤其是一頭快掉光的頭髮，也是那麼地令三胖熟悉。
等等，我不是在海底嗎？眼前這個中年男人是誰？不要告訴我，是慕白化形失敗變成這副模樣了！
三胖還在發呆的時候，中年男人又收回頭去，大喊：「小李，他神志好像還不清楚。」
「這很正常。」醫生走過來，量了量三胖的體溫，翻起他的眼皮看了看，道，「在這種溫度下落海，他能活著都是運氣。只是低溫會對大腦造成不可挽回的損害，痴呆也是有可能的。」
「誰是痴呆！」
躺在床上的病人一掌拍開醫生的手，咬牙道：「我只是一時沒回過神來而已！」
三胖氣呼呼地看著對方，總算明白自己現在的處境。他現在和一群人類待在一塊，他被人救了。
「語言和感情功能正常，初步證明大腦沒有受到損害。」醫生記下幾筆，啪的一聲又把三胖推回床上，「但是泡在將近零下的海水中時間過久，有可能身體組織也受到嚴重凍傷，繼續觀察。」
他推了推眼鏡，鏡片閃過一道冷光：「不想殘廢，就給我乖乖躺著。」
看見醫生這副模樣，氣短的三胖立刻鑽回被窩裡躺好，還不忘幫自己塞被角，裝出一副我很乖的模樣。
醫生瞥了他一眼，又去忙別的。
「哎，你別生小李的氣啊。」這時，三胖第一個看見的中年男人又湊上來，溫和道，「剛發現你漂在海裡的時候，他比誰都著急呢。他就是嘴毒了些，別介意。」
三胖搖頭。
不介意，根本不介意。嘴更毒的我都見識過，這點算什麼。
「來，餓了嗎，喝點熱的，要不要加點糖？」
「謝謝，不要糖。」
三胖傻乎乎地接過熱茶。
「不、不是。」愣了半晌他才反應過來，困惑地說，「我怎麼會在這，你們又是誰？」
「還知道問問題？」醫生冷哼一聲，「我以為你就這麼被人賣了都不知道。」
「小李！對待病人要如春風般和睦。」中年男人板著臉道。
醫生撇了撇嘴角，不說話了。
中年男人又轉頭對三胖道：「小朋友，你現在是在南極研究站。我是領隊衛深，幫你診療的是我們的隨隊醫生李雲行，我們還有其他隊員，都是今年夏天剛輪換的。對了，我們是在海邊發現你的，你對之前的事還有記憶嗎？」
南極研究站？
「這裡是中山站？」三胖愣愣道，「我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這裡是長城站。」衛領隊道，「和中山站隔著一個南極大陸。至於你是怎麼到這來的，我也不知道，我們就是在海邊順手撿了你，呵呵。」
還真是順手，當成是撿了隻貓狗回來嗎？
三胖無力吐槽。
「你還記得之前的事嗎？」衛深又問，「是不是你坐的船隻出事了？你是來南極探險，還是坐遊輪來旅遊的？」
「老大。」一旁的醫生李雲行道，「就他這個身材，能當探險隊員嗎？肯定是哪家落難的公子哥。」
敢說我瘦小？三胖拚命瞪大眼睛瞪著醫生。說出來不怕嚇死你，我做鯨時將近二百噸；做人時，好歹也有七十五公斤！最起碼肚子上的肥肉就得有……得有，天啊！我的肥肉呢？
三胖摸了摸自己的腰，頓時驚呆，陪伴他二十年的游泳圈竟然不見了。
他連忙把頭鑽進被窩裡，一看，魂都飛了一半。
這纖細的手、這毫無贅肉的腹部、這迷人的人魚線、這修長的大長腿，這……這他媽究竟是誰的身體啊！
我的肥肉呢？我的三層游泳圈呢？我的抗凍隨身脂肪包呢？
「喂，喂，你還好嗎？怎麼了？」
衛深伸手在三胖眼前揮了揮，卻不見回應，「小李，快過來看看！這個小伙子好像又不對勁了！不好，他昏過去啦！」
三胖被自己嚇暈了。
只是這一次，他睡得沒有那麼長，也沒再在夢裡聽見慕白的聲音。當他睜開眼時，看見的仍舊是衛深的禿頭，而他懷念的那隻大白鯊，不知道去了哪裡。
「等我，我一定會去找你。」
三胖默默地坐在床上，把臉埋進被窩裡，心情低落。
說話不算數的傢伙。說好了來找我，究竟跑哪裡去了？
「你醒了？」
衛深端著一盤晚餐走過來，「小李說你是饑餓加上受到驚嚇才會昏倒，吃點東西吧。」
「謝謝。」
三胖接過了食物。端著許久沒見過的熱騰騰晚餐，他心裡卻覺得莫名難過。
「衛先生。」
「叫我衛叔叔就好。」
「衛叔叔，你們救起我的時候，有看見其他人嗎？」三胖試探地問道，「不一定是人，就算是一隻……一隻魚啊什麼的也好，有別的生物在附近嗎？」
衛深看著他的臉色，小心翼翼道：「你也知道，海難，尤其是南極附近的海難，通常很難有倖存者。我們當時只發現了你一個，但是這不代表著其他人就全部遇難了！也許他們只是漂流到了別的海域，你別太在意。」
三胖默默地點了點頭，心裡卻對他的話不抱期望。慕白若是昏迷時順水漂流被人撿到，下場未必比被軍艦活捉回去要好多少。
畢竟，他是鯊，不是人。
人……
三胖捏了捏自己的手臂，至今還不敢相信，自己又變回了人類的樣貌。
不是慕白的半人型，而是徹徹底底的人類身軀，甚至就是他變成鯨魚前的那副外貌。
三胖曾偷偷看過，就連他從小長在左邊屁股瓣上的那顆黑痣都一模一樣，證明這的確是他原裝的身軀，童叟無欺。
只是瘦了點，不，是瘦了太多，連三胖自己都差點認不出來！
衛深見他沉默不語，又安慰道：「你別太著急。等我們修好了通訊工具，就能聯繫上國內，到時候，一定會幫你找到你的親友。」
聯繫？
三胖敏銳地發現關鍵字，驀地抬頭問：「難道現在，基地不能和外面聯繫嗎？」
衛深皺著眉點點頭：「前天，南極附近突然爆發了一場電磁風暴，將我們所有的通訊器具都破壞了，基地也和國內失去聯繫。你沒見到其他隊員吧，大家都忙著修理呢。」
電磁風暴。
三胖默默地咀嚼著名詞，想起最後見到慕白時對方身上的異樣。
南極的這場電磁風暴，會不會和慕白有關？如果是這樣，那慕白現在情況又如何？他有沒有躲過軍艦的追捕，有沒有受傷？
就在三胖憂心大白鯊的安危時，房門被人用力推開：「老大，我們接收到信號了！」
衛深猛地站起來：「有回覆了？聯繫上哪一方？」
來人支吾道：「聯繫是聯繫上了，但是，唉……老大你自己來看吧。」
衛深跟著他前往眾人聚集的房間，只見十幾個人圍著一個無線電臺，這還是隊員裡一個無線電愛好者的備用品。因為存在壓箱底的角落，它在這次災難中逃過一劫，受損不嚴重，很快就修好了。
衛深走進屋的時候，無線電臺正放出微弱的聲音。
「啵茲……重複一遍，這裡是美軍第七艦隊，我們與同盟航行在南極海域，所有雷達與定位系統均已失效，請求支援，茲……經緯度是……茲茲……收到請回應。這裡是美軍第七艦隊。」
「老大！」
「衛深。」
「老衛。」
隊員們看見他進來，全都抬起頭。
有人詢問道：「我們要回覆嗎？」
衛深沉默了片刻。
「回覆。」
他深吸一口氣。
「這裡是南極，中國長城研究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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