躁鬱逆行

12. 徹底崩潰

被教會的弟兄姊妹傷害背棄，
靈魂陷入大崩潰，
徘徊於自殺邊緣……
最後決定離開參加了兩年的教會，出走道風山，
尋找那無私的愛。

零四年十一月，我收到消息，恩仰堂其中的一位姊妹負笈讀神學。於是我回到教會，想打聽消息的真偽，可是教會的牧者待我冷淡，無視我的存在。我感到很難受，便頭也不回離開教會。

終於到了那位姊妹離港的日子，我帶著道別的禮物，來到機場客運大樓。牧者都來了，也有很多弟兄姊妹來送機。當我和牧者打招呼時，他們愛理不理，好像不認識我的態度叫我心寒。

到了大合照的時間，我拿著相機想拍下照片，身邊站著另一位我不認識的弟兄。那個弟兄見我站在身邊，便一掌將我推倒在地上，說：「走開﹗我不要你幫忙拍照﹗」我在眾目睽睽下被人推倒，卻沒有人理會走出來扶起我，或是問我有沒有受傷。

他們的冷漠直教我打哆嗦。因為我是機場職員，可以手持禁區證行走，於是我直接到登機閘口，等那姊妹到來。終於到了登機時間，姊妹也來到閘口，我將禮物送給她，然後對她說：「將來，記住不要傷害你的弟兄姊妹。」

我離開閘口，眼淚忍不住流下來。那不是為了姊妹離開香港而哭，而是為了剛才被推倒在地上，卻沒有人關心而哭。我沒法接受他們的無情，牧者和弟兄姊妹如此對待我。

我的負面情緒再一次爆發。

「大概，我是一個不受歡迎的人物吧。」我的心碎了，我哭著離開客運大樓。坐在回家的巴士上，我哭得眼睛也紅了。

回到家中，我打開電腦，寫電郵給Ekman：


Dear Ekman,

心裡好痛苦。剛剛去了送機，送走恩仰堂一個負笈讀書的姊妹。可是短短四個月沒有回去，他們已經將我忘記了……

為甚麼人要活著？可以沒有苦難和痛楚嗎？主為甚麼要設立教會？教會稱為愛的群體，但為何說是相愛，卻又會背叛別人？心傷了，也淡了，對於教會，我絕望了，教會對新來賓說一切好聽的福音，背後卻沒有盡牧者責任，遺棄受傷的羊而不顧……一次又一次的傷害和拒絕，我實在心碎了。

Ekman，你是我僅存能明白我心事的導師。我不想把你嚇走了，但是這一切，是我真實的心底話：我並不喜歡自己，也不想面對眼前無了期的黑暗與悲傷；如果不是為了一個遙不可及，就是得醫治的願望，我早已經放棄了……

主還會明白我的哀哭，我的痛苦嗎？為何祂要我承受這種無了期的苦難……唉，我雖名為歡欣，但是快樂實在離我太遠，也不是屬於我的……

那天我帶著痛苦的心情睡覺，一夜無夢。第二天起來，就收到Ekman的回信。

我希望你不要做任何事去傷害自己，此刻你身在憂鬱、負面的情緒之中，沒法感受到這個世界與你人生的美善時，我希望你不要做任何傷害自己的事情。我想請你記住，此刻的你是被憂鬱症困擾，故此你的思維充滿負面思想，令你很想放棄生存。

我沒法解答你的問題，只想告訴你此刻被憂鬱的情緒影響，你得要接受這是個事實。你被一些極為負面的情緒影響，例如：身邊沒有人愛我，或是我不值得存活於世。但你要尋找你自己為何會被這些情緒所影響，例如是否憂鬱症復發？

所以你要對自己溫柔一點，遵照醫生吩咐服藥，因為藥物可以緩和你的憂鬱情緒，多休息、和身邊的人分享自己的感受。若果你真的打算自殺，你可以告訴身邊的親友自己的念頭，請他們幫你……去見你的醫生，請他幫你調校藥物。

Joyce，我希望你還記得我們將會會面，我盼望能與你見面。

雖然收到Ekman的回覆，但我仍真的很想自殺，很想結束被人拒絕的日子。還有人愛我嗎？還有誰願意聽我說話？我拿起電話，隨手撥到Ekman的辦公室去。聽到Ekman的聲音，就淚流滿面，沒法止住。

「其實，我不是那麼想死……可是我受不了一次又一次被人拒絕……我到底做錯了甚麼，為何我沒有人願意成為我的朋友？」

此刻，只有Ekman真心願意聽我的哀痛之言。這個世界，還有誰願意愛我這個身患躁鬱症的人，還有教會願意接納我作為會友嗎？

也許，道風山這片天，讓我可暫時停駐。至少，還有Ekman知道我的情況。步履踉蹌的我，就在此刻決定要離開傷盡我心的教會，出走道風山。

我想起嘉恩牧師的擁抱，還有溫柔的Ekman。他們說過，聖殿裡總會有我的座席。我從心裡知道，仍然有人掛念我，等候我回來一同崇拜。

※

不知何時開始，我愛坐在巴士的後排座位，好讓巴士的引擎聲音掩蓋我間歇偷泣的聲音。受傷的心無法得到安慰，靈魂是如此孤苦，為何我仍要活著？

心中有萬千問題解不開。想起送機那天我寫給Ekman的電郵：「為甚麼人要活著？可以沒有苦難和痛楚嗎？」我累了，我被心中的負面思想折磨得快要放棄生存。憂鬱症復發了，但我真的沒法再次相信藥物能夠幫助我緩解病情。

我坦白向Ekman承認自己仍有自殺念頭。我沒法否認自己陷入情緒困境，同時也感受靈魂深處的痛苦，就是過去的經歷怎樣影響了我。

我在逃避面對那個真我，就是軟弱無助的自己。可是會見Ekman，得要一點點將自己的傷痛攤開。然而，尋求醫治時，我懼怕被掀開傷口後的痛楚。我沒法去愛自己，因為我不知道該怎樣接納、去愛這一個我。

我渴求有人愛我、接納我、包容我。特別在我遇上挫折之際，當失去自信，認為沒有能力做任何事之時，那人仍確定我仍有更新的機會。

但現實好像有另一個「自己」，不斷苛求自己要做到最好，力求完美，容不下瑕疵。當證實患上躁鬱症時，我真的想以自殺結束這生命。因為，躁鬱症令我不完美。

成長，一定要受傷的嗎，一定有遺憾嗎？帶著沒法解開的問題，靜候聖誕的來臨。這是第一次沒有特別安排渡過平安夜和聖誕節，我選擇回到公司上班，好讓我忘記當天是節日，是歡慶的日子。

我最終去了聖公會聖安得烈堂守聖誕子夜崇拜。傳統的聖公會崇拜，唱的是古典的英文聖誕頌歌，讓我暫時忘記憂傷，讓我沉思耶穌降生成人的奧祕，以及他走過苦路時，到底他是怎樣越過試探，堅持傳講神國的福音。

沒想到翌日印尼竟發生九級大地震，引發大海嘯。原來，沒有人可以掌握自己的命運。一場海嘯，就奪去無數人的生命，破壞人所建立的產業。當我仰望天際時，問蒼天，到底生存一定要面對失去嗎？就如我失去學位，失去摯愛的Miss Lo，為何我卻仍然活著，神的心意是甚麼？我該怎樣面對未來的路？

12. 徹底崩潰

被教會的弟兄姊妹傷害背棄，
靈魂陷入大崩潰，
徘徊於自殺邊緣……
最後決定離開參加了兩年的教會，出走道風山，
尋找那無私的愛。

零四年十一月，我收到消息，恩仰堂其中的一位姊妹負笈讀神學。於是我回到教會，想打聽消息的真偽，可是教會的牧者待我冷淡，無視我的存在。我感到很難受，便頭也不回離開教會。

終於到了那位姊妹離港的日子，我帶著道別的禮物，來到機場客運大樓。牧者都來了，也有很多弟兄姊妹來送機。當我和牧者打招呼時，他們愛理不理，好像不認識我的態度叫我心寒。

到了大合照的時間，我...

推薦序• 一

每個人都有一個故事。這本書是一個患上躁鬱症少女的自述，寫出她中學以來的心身歷程。

作者張倩婷是我的學生。她在我校就讀中二至中三時，我是她的校長。倩婷是很感性、不忘本，懂得感恩，離校後也經常回來探望師長。在我眼中，她是一個好學生。然而在人際交往方面，她很幼嫩，常常向老師訴說同學欺負她，離校之後又患上躁鬱症，令學業和工作都深受打擊。

本書所寫的，是倩婷過去十多年的慘痛經歷。在極度低落時，她也曾多次想過結束生命。但在逆境中，倩婷仍能飲水思源，不忘母校，珍惜友情，懂得對幫助過她的人感恩，這是時下一般年輕人要效法的。

我看這書時，眼裡不時湧出淚水，為我這個十年來生活在憂鬱與困擾中的學生感到悲痛。稍覺安慰的是，倩婷現在終能憑信仰勇敢地克服困境，積極面對人生。

我希望讀者看完這本書後，在同情作者不幸遭遇的同時，也能有所啟發，學懂怎樣成長，珍惜生命。

陳鄭美珠
羅定邦中學校長（1996－2002）



推薦序• 二

Joyce是特別的生命個體。不單只她的人生經歷曲折離奇，她對人、對己又有敏銳的觸覺，更重要的是，她的生命一直是連繫於大愛的神之內。

Joyce也是一個聰敏的人。她的中英文表達能力，超越了她受過的教育程度。她實在有寫作的天賦。她在文藝方面的才華，例如畫畫、跳舞，大都是自學而成的。

Joyce的勇氣可嘉。要把內心世界公諸於世，並不容易，也不是人人願意做的事。她的心路歷程，其中有不少令人傷感、遺憾的段落，但她都走過了。她勇敢地寫下人生的起與跌、哭與淚，對她自己是一個治療過程，對讀者是提醒、鼓舞。

正如Joyce自己說，路還沒有走完。明天是由今天創，活好今天，會來的明天自然會來。經一事，長一智，她會繼續勇敢、自重地生活。

我相信，讀這本書的讀者，不單會祝福Joyce，也會祝福和她有相近經歷的朋友。

譚沛泉博士
基督教靜觀靈修學會會長


推薦序• 三

I have great admiration for Joyce Cheung. I have known her at times when she has been happy and full of the possibilities of life, and also at times when that happiness has been turned into sorrow and depression, when life's possibilities have seemed little more than a cruel joke.

Of course, there have been the ordinary times, too, when life has just been life, with its daily responsibilities and chores. To experience the varieties and vagaries of life is part of the human condition, but to face them with the burden of a seriously debilitating illness tests the limits of human endurance.

Joyce is a person who has been tested in this way for the better part of her adult life, and she has persevered. She has not conquered, or overcome, or eradicated her illness and its effects; she has persevered with dignity and an almost unbelievably hopeful expectation that life is really about love and beauty and friendship, despite the consistently contradictory evidence before her.

I have great admiration for Joyce Cheung, a beautiful friend whose love comes through in the pages of her book. I hope you will come to know her, through reading her book, as I have come to know her...and to admire her.

Rev. Dr. John G. LeMond
Professor Emeritus, Lutheran Theological Seminary, Hong Kong


推薦序• 四

與作者認識多年，建基於醫患關係，我治療她的病，她與我分享她的人生。前幾年她提及想為自己的病說故事，結果她真的認認真真的把生命的點滴寫成書，現在只差這一點點便完成她出版的夢想。讓我為她的書寫序，深感榮幸。

近年在精神健康領域裡有一種新的思維和倡導，英文術語叫“Recovery Oriented Practice”，我暫且譯作「以康復為治療方向」的態度信念與行動。國際論壇上的專家對Recovery （康復進程） 有以下的共識（National Consensus Statement on Mental Health Recovery, 2004）：「這是一個癒合和成長褪變的旅程，讓受精神健康困擾的人在社區中自決尋找有意義的生命，圓滿的發揮自我潛能。」新的思維叫我們醫療專業在治療中加入元素， 叫病人發掘生命的價值，超越病情。

看這本書，我看到Recovery Oriented Practice 的神髓。但作者成書一事，完全自發，她用最真誠的態度，以藝術性的筆觸為大家道來她的故事，我邀請大家看的時候，欣賞當中的藝術旅程，因為在那個層次上我看到她真我的展現。這點真，最能引發人與人之間的共鳴，那怕當中百般甘味。

最後為看這作品立一個基調，想引用《論語・ 子張》：「如得其情，則哀矜而勿喜。」

陳秀雯醫生
香港中文大學醫學院精神科學系副教授
2015年 1 月書

推薦序• 一

每個人都有一個故事。這本書是一個患上躁鬱症少女的自述，寫出她中學以來的心身歷程。

作者張倩婷是我的學生。她在我校就讀中二至中三時，我是她的校長。倩婷是很感性、不忘本，懂得感恩，離校後也經常回來探望師長。在我眼中，她是一個好學生。然而在人際交往方面，她很幼嫩，常常向老師訴說同學欺負她，離校之後又患上躁鬱症，令學業和工作都深受打擊。

本書所寫的，是倩婷過去十多年的慘痛經歷。在極度低落時，她也曾多次想過結束生命。但在逆境中，倩婷仍能飲水思源，不忘母校，珍惜友情，懂得對幫助過她的人感恩...

自二零零九年，開始寫出二十年如斯流逝的光陰，從一個憂鬱少女長大成為一個稍有自信的成人。懂得持守自己的信念「盼望永存」時，我也驚訝自己的改變，至為清楚我的，是陳鄭美珠校長和譚沛泉博士，他們不離不棄叫我相信，在世上還有人願意聽我訴說心事。

在我回顧這些經歷時，發現自己曾經就如校長所形容一樣，情緒幼嫩，沒法分辨自己的真正情緒，引來別人的玩耍，成為玩弄對象。結果自己不知不覺陷入躁鬱症的情緒中。為了能夠逃避憂鬱情緒，我窩在床上不願起來，好讓自己借睡眠忘記一切；或是在輕躁症中，以工作收入花費在非必要的請客吃下午茶，以此討好同事和朋友。

憂鬱與輕躁的情緒如惡性循環不斷地發生，到最後仍然逃不了復發的可能。例如我在回憶初中被同學欺凌，如今重溫，忍不住笑了，原因是欺凌是雙方的，同學越是見到我反應過敏，就欺凌更加厲害。我陷入自傷自憐的情緒之中，不懂面對自己，更不懂應付那些戲弄我的同學，接下來的，又是另一次的欺凌與受傷。然而，回顧過去，我原諒自己並沒有好好處理自己的情緒，同時也原諒那些傷害我的同學們。

曾經有人問我，為何我要公開自己患上躁鬱症，現身說法自己患病的經歷。我明白他們怕我再一次因此而受傷，但是，既能付梓成書，為何不坦白自己的名字，讓世人看見，或許讓更多人知道「躁鬱症」是芸芸的情緒病之一，而靠著適當的治療，例如藥物治療、心理輔導等支援，是可以有效控制的。

在此誠意邀請你，閱讀我曾經走過的路，去學習怎樣面對身邊的人，也許他們患上不同的情緒病而不自知。此刻走在康復路上，但過去的一切會伴隨生命的每一刻，沒法離棄。而當中有些經歷，為保障個人或他人私隱未有寫出，或用化名代替，但我深信那些經歷也同時改變了我。

但願你能夠將這本書與人分享。讀「病人誌」，或許也是一場洗禮，讓你放下對「情緒病患者」的偏頗。其實他們也會有哀傷喜樂，只是對情緒的起跌比常人大。

願上主祝福每一個閱讀這本書的你，讓大家能夠從這本書中，得著盼望的光，看到上主怎樣塑造了我，也會影響大家的生命。我相信，這一切，在上主眼中，並不是徒然的。

張倩婷
二零一五年五月，素月軒

自二零零九年，開始寫出二十年如斯流逝的光陰，從一個憂鬱少女長大成為一個稍有自信的成人。懂得持守自己的信念「盼望永存」時，我也驚訝自己的改變，至為清楚我的，是陳鄭美珠校長和譚沛泉博士，他們不離不棄叫我相信，在世上還有人願意聽我訴說心事。

在我回顧這些經歷時，發現自己曾經就如校長所形容一樣，情緒幼嫩，沒法分辨自己的真正情緒，引來別人的玩耍，成為玩弄對象。結果自己不知不覺陷入躁鬱症的情緒中。為了能夠逃避憂鬱情緒，我窩在床上不願起來，好讓自己借睡眠忘記一切；或是在輕躁症中，以工作收入花費在非必要的請客...

楔子
1痛苦之始
2自我放逐
3尋求重生
4躁鬱烈火
5平靜，曇花一現
6初次崩潰
7尋找
8輔導之路
9憂傷書信
10拒絕一切
11工作以內
12徹底崩潰
13渴求完美
14死亡與重生
15發現自己
16重生
17未完的故事
後記
致謝
附錄

楔子
1痛苦之始
2自我放逐
3尋求重生
4躁鬱烈火
5平靜，曇花一現
6初次崩潰
7尋找
8輔導之路
9憂傷書信
10拒絕一切
11工作以內
12徹底崩潰
13渴求完美
14死亡與重生
15發現自己
16重生
17未完的故事
後記
致謝
附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