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內容摘錄自《溫拿都喜歡這樣做生意》一書
柳井 正 (Tadashi Yanai)
日本迅銷公司 代表取締役會長兼社長(註:UNIQLO 優衣庫母公司)一九四九年出生於山口縣。七一年早稻田大學政治經濟學部經濟學科畢業。曾任職 JUSCO(今 Aeon 永旺),七二年進入父親經營的小郡商事工作。八四年休閒服飾零售店「UNIQLO 優衣庫」一號店於廣島市開幕,同年就任社長。九一年公司名稱變更為日本迅銷公司(Fast Retailing Co., Ltd.)。九四年於廣島證券交易所上市。九七年於東京證券交易所上櫃,九九年東京證券交易所上市。二○○二年成為代表取締役會長,雖一度辭去社長一職,○五年再次回任社長。同年公司變更為持股公司,兼任旗下各公司的會長。另擔任軟體銀行 Soft Bank 社外取締役(外部獨立董事)。主要著作有《正視現實》(暫譯,PHP 研究所)、《一勝九敗》、《成功一日可以丟棄》等書。
不喜歡小型市場,喜歡大型商業模式
楠木: 您開始覺得做生意有趣時,是否就已經設定像現在一樣、徹底執行「挑戰極限」的大型目標?
柳井: 不,並沒有。我在書裡也提過,只想「究其一生,開三十間店,達到三十億日幣的營業額」。我們是小型企業,每天都是好不容易才生存下來,幾乎不會去考慮將來的事。
楠木: 那麼,像現在這樣極度雄偉壯闊的目標,是在何時設定的呢?
柳井: 是從借款愈來愈多時開始思考「想還清就非得讓股票上市不可」時設定的。一旦上市,就要考慮很多東西,例如上市後要擴大規模,規模擴大後,接著又該如何。這時才開始意識到必須設定巨大的目標。
楠木: 您是否從以前就喜歡巨大的東西?像是巨大的震撼、大型的規模?
柳井: 我也不知喜不喜歡,但不夠大的話很難生存下來吧。「小型市場不錯」、
「小而美」之類的,我認為這是日本特有的錯覺。新聞記者或學者也常會這樣。
楠木: 我也算是個學者,總之先向您道歉(笑)。
柳井: 別這樣啊(笑)。在國外,事業到達一定規模的人,一旦將「以利基為主之小規模市場」定為目標,立刻就敵不過競爭。我們本來是一家西服店,但現在商店街裡的西服店,幾乎都已經被連鎖店給取代了。這就是因為規模太小的關係。
楠木: 西服店業者當中,很多都是有自己明確的定位,具獨特的流行感,也因此規模並不大。那種操作方式,柳井先生應該不會有興趣吧?
柳井: 完全沒興趣吶。以前會覺得「獨特的東西也不錯」,不過這樣應該無法生存下來吧。與其以一部分的人為對象,不如以各種人為對象來工作,這樣對社會才有貢獻。如果只視一部分時髦的人為對象,那就不是事業,而是興趣了。討厭雜貨,喜歡生活必需品
柳井: 年輕的時候,也就是優衣庫第一家門市開店時,販賣過各式各樣的商品。手錶、二手衣物、印章、明信片、包包等,賣場一半的空間都賣雜貨。不過,倒是完全不會累積成庫存。每當換季就引進新商品,全部重新來過。雜貨並非我喜愛的生意。只要仔細思考,就知道並沒有「雜貨」這種商品。所謂雜貨,正確來說就是包包、帽子、領巾等各種各樣的商品。我們不會粗暴地將之歸類為「雜貨」,而是備有比帽子專賣店更好的帽子。某次我突然意識到:若因此受到好評,讓客人覺得「下一季也來這家店買帽子吧」,不就是做生意的本質嗎?這難度可是相當高啊。所以每個員工都知道我討厭雜貨。更進一步來說,賣衣服的人卻在賣雜貨,就是一種逃避。很多人會想說「衣服賣不動,那也賣點雜貨好了」。雖然會因新鮮感而在剛開始賣得不錯,但是要把它當成事業會非常困難。雜貨這種東西與其說是生活必需品,不如說是單純個人喜好的商品,所以價格沒有既定的基準。要賣一萬日幣也行,五千日幣也行,你說值五十日幣,它就會變五十日幣。既然是非必需品,也就沒有價格彈性,就算清倉特賣時降價求售,也不保證能出清。
楠木: 這麼說來,您厭惡光憑好惡決定的生意囉?
柳井: 與其說厭惡,應該說以商業而言是不該做的事。不過,根本上若毫無好惡,我想也無法成為事業吧。我所說的好惡,是指「為什麼而做?」的意思。
星野佳路(Yoshiharu Hoshino)星野度假村 代表
一九六○年生於長野縣輕井澤町,為星野溫泉旅館第四代繼承人。一九八三年慶應義塾大學經濟學部畢業。一九八六年康乃爾大學飯店經營研究所碩士課程修畢。曾任職日本航空開發(現JAL Hotels)、花旗銀行,一九九一年繼承家業,就任社長。一九九五年公司更名為星野度假村。至二○一三年十二月為止,全日本的營運據點多達三十二處。
「日式款待」正是進軍海外的武器
楠木: 我想應該很多人問過了,但關於日本的「款待」,我也想向您請教一下。日式款待的力量,被認為可能就是商業上競爭優勢的來源,社會對星野度假村的期待很高,您身處業界最前線,是怎麼看的呢?
星野: 東京申奧成功,使款待一詞本身受到注目,但我從以前就認為日式款待具有巨大潛力。日本的飯店業界為了進軍海外,就得思考日本式的武器是什麼。一九八○年代就是因為沒這麼做而招來失敗。日本人就算在海外開設西式飯店,也只是依樣畫葫蘆。今後若仍然不靠日本的款待之道殺進海外市場,我認為還是不會有機會。認真思考「款待到底是什麼」並加以呈現是非常重要的,將之原封不動推展到海外的決心也很重要。
楠木: 以我的理解,所謂「日式」並非事前就挑出好東西,而是很多人聚集起來貢獻自己的好惡後,所留下來的結果。日式風格是非常珍貴的。就像美國服務業前進海外的代表是麥當勞,幾乎沒有把美式風格拿掉還能成功的案例。優衣庫能廣受全球喜愛,也是因為在概念層級上「源自日本」的色彩相當鮮明。
星野: 飯店本身源起於歐洲,接著傳入美國,再經系統化和標準作業化後,成為今日所謂的飯店業界。也就是說具有合理性及效率性。日本的飯店業界光靠模仿這些來進軍海外,也不會成功。均一的組織文化與日式款待
楠木: 您似乎喜歡「均一」這個詞,能告訴我們它的意思嗎?
星野: 我用來稱呼均一企業文化,把這個困難的概念簡化來說,就是「公司組織的人際關係要均一化」的意思。有各種職務權限也無所謂,但藉由將人際關係均一化,就能形成可任意溝通的環境。決策最後需由有權限的人來決定,雖然那正是我的職責,但就如我再三提過的,我這人就是愛操心,也會有煩惱,還有很多事不了解。在思考階段,若能有夥伴陪同討論,更能集思廣益。我希望能在每間旅館及度假村也塑造出同樣的狀態。在立下決策前,愈是有均一化的討論,愈能讓決策者做出正確判斷,沒有比這更寶貴的企業文化了。原本曾引進「請自由溝通,暢所欲言」的制度,不過失敗了。這不能單靠制度,而要仰賴文化。
楠木: 星野先生您說您沒有公務車,也沒有社長室這樣的獨立辦公區,這都是為了維持所謂均一化的理想吧。
星野: 在東京都心常常騎自行車代步。我也禁止以「飯店總管」這類職銜作為對人的稱呼。我要求連飯店總管在稱呼的新進同仁時,要加上「○○小姐/先生」的敬稱。如果從日常人際關係開始均一化,應該就能直率地表達意見了。以相同方式互相稱呼,是形成均一文化的一個步驟。
大前研一(Kenichi Ohmae) 經營顧問
一九四三年生於福岡縣。早稻田大學理工學部畢業。取得東京工業大學核工碩士、麻省理工學院核工博士學位。任職日立製作所三年後,一九七二年進入麥肯錫管理顧問公司,歷任總監、日本分公司總經理、常務董事、亞太地區會長,於一九九四年離開麥肯錫。之後成為世界級之企業或國家級戰略顧問大師。株式會社BusinessBreakthrough代表取締役社長、兼Business Breakthrough大學及研究所校長(二○○五年四月成為日本首家依遠距教育法開設MBA課程的學校)。致力於培育日本未來人才。著作有《企業參謀》(President社)、《上班族生死存亡戰》(小學館)、《專業—你的唯一生存之道》(Diamond社)、《大前研一「新‧資本論」》(東洋經濟 新報社)、《打造品質國家的黃金法則》(小學館)、《想做的事都全部去做》(暫譯,講談社)等超過兩百部著作。
不加入諮詢委員會
楠木: 管理顧問公司經營了二十三年,之後成為創業經營者又過了十九年。顧問與經營者的生涯大概各占一半;那麼您在工作上有沒有什麼好惡的基準?
大前: 我的原則就是,只接一些「如果是我來的話,或許可以產生些許貢獻」的案件。最近有許多公司的做法,都是請多家顧問公司提案,然後由當中最好的一家來承做。這種做法我不接受。有的公司會說:「在別家顧問公司與大前先生之間,我實在猶豫不決!」我都會回一句:「難以決定的話就算了吧」然後就和對方說再見了。
楠木: 說得真果斷!
大前: 讓幾家來競爭之後再取其中一家,這種做法讓我來說,是種很高傲的態度。顧問並不是讓你花錢雇來的。某個程度上來說,顧問甚至是如同客戶智囊團的合夥人。以顧問的本質來說,就是不論睡著或是醒著的時候都不斷地思考公司的事情。一定要想得比社長更透徹,否則不會有好的答案。即便如此,對方卻仍是抱著「花錢雇來」的想法,那麼配合上肯定會有問題。我一有這種感覺,這個工作就不會接。根本不可能接受。
楠木: 現在說的就是大前先生對於顧問工作重要的原理原則吧!您總是追求百分之一○○的實質效益。
大前: 一九七○年代後期,我曾經獲邀為新加坡國家發展顧問。是由EDB經濟
發展局主席嚴崇滔(Ngiam, Tong Dow)先生親自來訪提出的邀請。不過首任總理李光耀在英國受的教育,他總認為「沒有哪個國家沒有製造業的,應該想點什麼辦法發展製造業!」我持反對意見。我的意見是:「這麼小的國家根本沒有條件發展製造業,如果把整個東協地區,想成是一個國家的話,新加坡就是東協的首都;目標應該是東協虛擬首都,首都是不需要製造業的。」
楠木: 目標就是Virtual Capital of ASEAN。
大前: 但李光耀沒辦法理解。然後又找來了前荷蘭經濟部長之類的人物Mr.Winsemius,由兩位顧問來討論到底孰是孰非。對方認為應該發展「製造業、造船業、手錶」,我認為要「徹底發展服務業」,根本是兩條平行線。最後,我受不了這在開什麼玩笑,於是辭職不幹了。
楠木: 您剛剛所談的這段故事,都是始於概念性的構想。打從一開始就存在有基本概念。新加坡的東協虛擬首都,也是一種概念。
大前: 很長一段時間裡,我只要去到新加坡,當地的《海峽時報》都會以「Mr.Service comes back.」為標題做報導。我以「Mr. Service」的形象在這個國家廣為人知。自從在新加坡有了這段苦澀的經驗之後,即使是要做國家戰略顧問,除非是「只會拜託您一個人」這類的邀請,我才會接案。前蘇聯在戈巴契夫擔任總書記的時代,也曾經邀請麥肯錫做為顧問。我本來就是地方分權主義者,認為俄羅斯只要能夠實現地方分權就能有所發展。不過顧問團成員當中,因為也有像傑佛瑞薩克斯(按:Jeffery D.Sachs,美國經濟學家,著有《終結貧窮》一書)之類的人士加入,所以我就拒絕了。韓國的李明博剛當上總統的時候,也邀請我擔任顧問。不過他總共列名了九個人,「這不叫顧問,這是諮詢委員會!」以此為由,我也斷然拒絕。雖說比爾蓋茨也名列其中就是了。所謂總統的諮詢人員,與其說是項榮譽,其實只是浪費時間而已。九個人集合起來各自表述,一點意義都沒有。如果總統能夠把各家意見彙整倒還無所謂,如果不行,那大家說完之後,就這樣結束了。真是浪費時間。我不會這樣虛度光陰。受邀的人也許認為這是種榮譽才接受邀請吧!這麼說來,我討厭的東西裡,或許排在第一的,就是「名譽」二字吧。
楠木: 聽到大前先生這番話,似乎「有無實質意義」是一個重要的關鍵點。不過,對於世上的一般人,特別是對那些功成名就的人而言,名譽、名聲形成誘因的情形實在不少。大前先生對這些完全不屑一顧呢。
大前: 非常討厭。
楠木: 對勳章之類的也毫無興趣?
大前: 毫無興趣。我自己的價值我自己決定。因為我都只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對世間其他人的看法,我只覺得「那又如何。」政府的什麼審議會或是委員會從沒參加過,扶輪社之類也一概不曾加入。不跟人成群結黨是我的原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