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林伯穿著輕鬆的運動服，手上還拎著個袋子，袋子裡放支鏟子與剛採的新鮮蔬菜，他剛剛到這附近的山裡走走，順道挖了些新鮮的野菜，中午就可以加菜吃。
上坡地段令他有點氣喘吁吁，找塊石頭坐下來休息，順道喝幾口水。
這裡是住家附近的山，他們有一大部分人都很喜歡到這附近走走，公所在這兒還建有一處公園，幾條不陡峭的健行步道，一路到附近的登高處欣賞風景，在涼亭裡吃吃喝喝再一道下山，也不失為一種休閒活動。
只是像他們有些對山裡熟的，知道除了官方鋪設的步道外，也有許多人走出來的「路」可以通行，山裡有許多野菜或是蕈類可供摘食，熟門熟路的人往往都會去採摘。
「嘿唷！」老人家才準備起身，突然留意到身後有一抹影子跑去，「咦？」
他狐疑的回頭，認真的注視著，人到某個年紀啊，看近的不行，但遠的倒是一清二楚……在一棵樹旁，探出一個小腦袋瓜兒，帶著點恐懼的偷看著他。
孩子？老人家可愣住了，第一時間左顧右盼，現在這附近除了他之外，可不見任何大人啊！
「小朋友！」他喊了出聲，「你怎麼在這裡？你跟誰來的？你爸媽呢？」
孩子沒說話，卻還反而被他嚇到似的重新縮回樹後。
「不要怕！阿伯也只是在這裡散步，你爸爸媽媽呢？」老人家小心的往前走了幾步，「這裡很危險啊，你不小心會迷路的！」
放輕了聲調，孩子才終於再重新探出頭來，這下子老人家可看清楚了，是個男孩，臉上還髒兮兮的，看上去大概十歲左右了吧？
「來來！」老人家一看他願意探頭而出，連忙招手，往身後指指，「跟阿伯先到大路上去，我們從這邊往上走，就到步道那邊了！」
男孩順著他的手往上看，怯生生的遲疑，最後還是搖了搖頭。
見他膽怯，老人家也是無可奈何，小孩子迷路已經夠害怕了，也不能期待他隨便跟陌生人走吧？如果年紀小些可能還不會顧及這麼多，但這孩子看上去是小學生年紀了！
「阿伯不是壞人！爸媽有教過不可以跟陌生人走對不對？那沒關係……」老人家旋身，「阿伯先走，你就跟著阿伯，可以隔一段距離沒關係喔！至少我們到人多的地方去，然後叫警察叔叔幫你！」
試探性的回身，男孩終於勉強的露出半個身子，像是打算跟著他走了。
「那我們走了喔！」老人家刻意拉開嗓門，又回頭看了孩子一眼，「……」
男孩是離開樹後了，但是他卻轉身背對著老人家，頭也不回的往反方向走去！
「錯了！錯了！」老人家急忙的追上前，「路在這邊！上面才是馬路跟步道！」
男孩穿著紅色的運動外套，看上去都有泥濘髒污，他回頭看了老人家一眼，清澈的眼神裡帶著求助，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老人家在這瞬間感受到，這男孩需要幫助！
他握緊了手裡的袋子，一股精神力量泉湧而出，那是種想保護、幫助弱小的熱血，讓他邁開步伐！
「你走！」他說著，「阿伯幫你！」
男孩露出了純真笑容，回身開始疾走，越走越快越走越快，老人家卻一點兒都不覺得喘，健步如飛的追了上去。
他專注的想幫助這個孩子，想知道他遭遇了什麼，所以他一點兒也沒發現自己往陌生的山林中走去，樹木越來越茂密，天色越來越暗，四周的動物叫聲似乎越來越近……
然後，他上了新聞，子女們滿山遍野的呼喚著，失蹤的父親。
第一章 敲鑼打鼓
『林姓老翁失蹤已經超過黃金四十八小時，至今依然下落不明，今天有靈界人士表示，此案只怕又是魔神仔的作祟，恐怕林姓老翁被帶到山中某處了，建議家屬使用民俗方式。』
鑲在牆上的螢幕裡播放著無聲新聞，便利商店裡的電視一向如此，播放但不出聲，也是為了維持環境的清幽；厲心棠邊吃著即期蛋糕，一邊看著沸沸揚揚的新聞：有一個阿伯在自家附近的山林裡失蹤，而且那還是他散步幾十年的地方。
失蹤前也有其他人跟他聊過天，所以確信他必是在山裡，而且他提著袋子說要去鏟些野菜回家，熟悉的鄰人也都能指出他去的地方，警方甚至也找到鏟過菜的痕跡，但是──就是沒見到人。
那片山不小，但是人們活動範圍不大，幾乎是以步道及觀景台為主，其餘地區當地人也熟，實在很難想像老人家能走到哪邊去。
警方找到了足印足跡，循著足跡探索，老人家的足印最終在林中一塊石頭邊停下，石塊旁甚至還有他遺留下的保溫瓶。
但腳印到那邊就停了，只有老人家從步道旁走下的足印，卻沒有他離開折返的足跡，老人家就像是走到這兒，坐在石頭上喝個水，然後呢？飛走了嗎？連一點點痕跡都找不著。
警方進行了大規模的搜山，整整三天，超過所謂的黃金四十八小時，就是連點兒蛛絲馬跡都沒有，老伯就像人間蒸發。
「啊……這個新聞最近天天在報，超玄的！」同事小剛正在結帳，準備交接，「找了好幾天，那座山也就這麼大，出動了好多人都沒找到哩！」
「每天走也會迷路啊……」厲心棠蹙著眉，「腳印的事也很怪！」
「這種在山裡常有傳說，應該是被魔神仔帶走了！」小剛說得很認真，「他們會把人拐到深山中，但是當事者都不知道，以為時間才過一下下而已，完全迷惑。」
「是喔！」魔神仔，厲心棠對這種鬼非常陌生，因為從沒遇過。
她不是那種陰陽眼，但她家是開夜店的，名為「百鬼夜行」，店如其名，整間夜店便是走詭譎風格，賓客只要妝扮成各種魍魎精怪就有優待，而店裡的服務人員全都打扮成妖魔鬼怪的模樣。
但就沒有「魔神仔」。
「對啊，但我記得他們不會害人，只是喜歡惡作劇，會把人誘進山裡……但是這個老伯都六十幾了，如果在山裡太多天，也會有危險吧？」小剛嘆了口氣，「魔神仔好像很喜歡找年紀大的人耶！是因為老人家比較慈祥，會想照顧孫子嗎？」
「魔神仔是小孩嗎？」厲心棠好奇的問。
「大部分是以小孩形象出現，但也有人說只是身材矮小而已。」小剛聳了聳肩，「畢竟回來的人都不太記得了！」
「哦……」夜店裡沒有小孩子的亡靈或是妖怪，怕被人認為是雇用未成年。
就連她小時候在夜店裡，都不能隨便跑來跑去呢！
「好了，交接完畢。」小剛把現金收妥，「妳這週末有事嗎？」
「嗯？這周末？」厲心棠心裡暗叫不好，「我要上班。」
「我知道啊，妳大夜啊，白天呢？」小剛有點害羞的不敢看她，「我那天排休，早上要不要去……看個電影之類的？」
唉唷！厲心棠在心底哀嚎，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麼拒絕同事，小剛人很好，從她來這邊上班第一天起，便對她非常友善，也教她許多東西，但是……上次因為某場意外後，他好像就對她有意思了。
他們之間鐵定有什麼誤會，或許小剛誤以為她心儀他？也或許他本來就喜歡她？問題是……她沒有心動的感覺啊！
而且她如果真的談戀愛的話，對方只怕要有強健的心臟跟體魄啊！
「我有事耶！」她輕快的回應著，必須佯裝啥都不知道。
「是喔……」小剛有點失望，「……約、約會嗎？」
好傢伙！提得好！「是啊！」她趕緊接話，如果說自己要去約會，是不是可以代表有男友了？
她不希望跟同事打壞關係，可也不希望他繼續存有幻想！
小剛果然沒再說話，輕喔了一聲，便往員工室裡走去，一直看見門關上，厲心棠就大大鬆了一口氣。
她喜歡這個同事，可僅止於朋友與職場間的喜歡，不是男女之情。
她現在也沒閒工夫談什麼感情吧！抓起手裡的蛋糕繼續吃，正前方的螢幕中果然持續報導魔神仔事件，她趕緊專注看著。
當地民眾開始燃放鞭炮，敲鑼打鼓，厲心棠留意到這不是歷史畫面，而是現場直播耶！
翻出手機偷瞄，值大夜的她一定是超過十一點，新聞裡這一票人過子時後在山上敲鑼打鼓，而且把黑暗的山裡照得燈火通明，下頭的字幕寫著「尋找親人，一邊驅趕魔神仔，一邊希望林姓老翁能聽見鞭炮聲」。
「哇喔！」她有點摸不著頭腦，「這麼好嚇還能叫鬼嗎？還是魔神仔不是鬼？」
這也算開眼界了，一般亡靈有沒有這麼膽小她不知道，但她之前遇過的厲鬼可是見一個殺一個的執著，區區鞭炮跟鑼聲怎麼可能嚇到他們啦！
好了！認真工作吧，身為大夜的她可是有許多東西要忙，要洗機器、上架，既忙碌又操，但她就熱愛這樣的工作，總比待在自家開的夜店好！
她不是討厭家裡開的店，只是從小到大都生活在一個地方，被太多的人關心著，她想要獨立啊！
「走囉！」小剛神色黯淡的走出，向她道別，「妳OK吧？」
她OK吧？厲心棠燦爛的揮手，她當然OK啊，只不過上次被水鬼追殺到店裡而已，區區小事他不必記得這麼清楚嘛！她又不是常常在出事的對吧！
「沒問題！路上小心！」禮貌的道別，小剛依舊黯淡神傷的下班。
上次的事，她已經鄭重謝過小剛了。
厲心棠挽起袖子，開始清洗機器，看著身後正在蓄水的洗手槽，上次洗東西洗到一半，水鬼竟然透過水，自水槽中竄出，將她拉進水裡，要不是小剛突然折返，她會變成活活溺死在洗手台裡的第一人吧！
但水鬼的事已經解決，她早就沒在怕了，最近也沒什麼是非啊……
「唉……就是這樣，有點無聊。」她嘆口氣，沒有遇到什麼魍魎鬼魅的委託，她也好一陣子沒見到闕擎了耶！
小剛人是真的好，但是啊……看過闕擎那種神祕美的臉孔後，不知不覺中便會產生比較的啊！用個性相比，隨便一個路人甲絕對都比闕擎好，但她人生中遇到個性差的人太多了，闕擎根本小巫見大巫，因此她只能當個顏控了。
更何況，她從小到大都被俊男美女包圍啊！
鏘──一秒內，電視裡突然發出了分貝超大的敲鑼聲響，嚇得在用餐區吃宵夜的客人失聲尖叫，還有人都跳起來了！
「哇！」一群客人站起身，桌椅推撞聲此起彼落！
「咦！」厲心棠也驚慌回首，聽著那刺耳的聲音，趕緊找遙控器要將電視靜音，「對不起對不起！」
音量BAR在螢幕中顯現，客人們紛紛掩耳，看著音量越來越大，新聞聲音聽得一清二楚！
厲心棠二話不說，直接衝到電視邊，拔掉了插頭──啪！
螢幕斷電，剛剛的一切像是場災難，客人們驚魂未定，連厲心棠也狼狽的看著這莫名其妙失去控制的螢幕。
「我們……不看電視了好嗎？」她客氣的向客人解釋道歉，「對不起，電視可能故障了。」
「沒關係沒關係啦！」大家也知道不是她的因素，只是突然放大聲的電視讓大家嚇傻了。
再三致歉，客人重新坐回位子，有些飲料因為驚嚇中被打翻，灑了一桌，厲心棠也趕緊幫大家清理，甚至再為客人免費提供一樣的飲料，她賠。
好不容易清理好一切，她沒有回到洗手台邊繼續清洗機器，而是悄悄蹲下去，壓抑住瘋狂的心跳，因為──店裡的電視根本沒有音箱啊！
那是哪來的聲音？而且剛剛她明明還聽見一個孩子的聲音，說著好吵喔……誰？
「不會吧？我不是容易被纏上的人啊！」她抓過手機想要找誰講些什麼，但又放了下來。
不能找家裡人，小事絕對變大事……
「找闕擎嗎……他才是容易被纏上的人，但他躲得這麼辛苦，我要是把事情推到他身上，他絕對會不爽！」厲心棠歪著頭自言自語，「而且我又還沒被纏上，不是啊……莫名其妙為什麼會找上我？」
她倏而起身，瞪著斷電黑屏的電視螢幕，這是針對性的，還是亂槍打鳥，就看看誰聽得見呢？
腦子亂成一片漿糊之際，眼尾餘光赫見外頭彷彿站了一個小孩子。
不會吧……剛剛同事才提起，魔神仔都是小孩的模樣！？她看不清孩子的模樣，因為那孩子穿著連帽外套，帽子戴起，所以看不見臉。
問題是現在都幾點了，為什麼會有小孩子隻身在外？她專注的看著那孩子，想看看是不是過個幾秒，爸媽就出現了，可能還伴隨著嚷嚷，叫他不要亂跑之類的。
只是下一秒，孩子轉身跑離，厲心棠第一時間往監視器看去，已經不見男孩身影。
「冷靜，厲心棠，冷靜！」她說服著自己，「妳又不是特殊體質，這只是巧合啦，有的螢幕內建喇叭是正常的啊，明天還是報修再說！」
她轉身繼續洗她的機器，雖然深夜後店裡沒客人時可以試著把插頭插回，看看螢幕的狀況……但要試，她也會在白天試，又不是傻了！
◆
接過麵線時，他就覺得不對勁了。
男子回頭瞥了一眼，紅外套的孩子非常明確的站在對街馬路上，直勾勾的盯著他。
要命，無緣無故為什麼又有鬼纏上來？闕擎搖搖頭，決定繼續開無視，不要讓鬼知道自己看得見，就能萬無一失。
他轉身往飲料店走去，若無其事的張望，卻發現那個孩子隔著一條兩公尺的路，跟著他。
這太奇怪了，孩子不該有這樣強的觀察力，留意到他是看得見的人啊！？
在飲料店點完飲料，只得在一旁等待，他很常在深夜出來買宵夜，依照他輕易能看得見阿飄的體質，他早習慣開無視大法，只要不被嚇到，通常很少漏餡。
一般能感覺到他的都是比較狠戾的惡鬼，或是心有不甘的，這些亡者原本就易怒或是執念過深，習慣纏著人，一旦被嚇到，他輕易就會被發現見得著的體質……接下來就更慘，因為那些好兄弟們會纏著他，無論是要他幫忙或是把他視為敵人，哪種都不好。
躲藏二十餘年，在今年諸多不幸……或者幸運中，遇到了那個「百鬼夜行」的女孩。
衣角被扯了扯，這感覺明顯，闕擎兩眼發直的看著飲料店內工作的女孩，還以為他在瞅她而紅了臉。
「外面那個男生很好看耶！」她悄悄的跟一旁的同事說著。
哪個？同事正在舀珍珠呢，偷瞄一眼，也哇了一聲，「真的耶！五官好正！」
闕擎沒管這種連他都聽得見的「悄悄話」，他自帶神祕氣質的端正容顏向來極易引人注意，他試過戴眼鏡與帽兜，也都不一定能閃避，總之被人看比亡者留意的好，所以他也就無所謂。
皮相好看也有不少優惠，他不介意享受這些待遇，就像現在他杯裡的珍珠硬是比別人多了半匙。
他該在意的，是一直在扯他衣角、他還要假裝不知道的孩子。
那不是人，孩子身上散發著死亡的氣味，一點腐敗、還有一些恐懼，拉著他衣角的手指上甲面外掀，裡頭的肉黑發生蛆，露出的皮膚不多，但都呈現青紫瘢痕。
他是不該看得太仔細，但這孩子遭受意外身故的機率很大，孩子不該有過度的執念，找他做什麼？
而且整條街這麼多人，為什麼偏偏揪著他不放咧？
「先生的珍奶！」為他煮飲料的女孩主動上前，刻意掠過了櫃檯，帶著羞赧的神情遞上飲料。
「謝謝。」他制式化的回應，接過珍奶轉身就走。
逕直把飲料塞進袋子裡也不多看一眼，因為經驗值告訴他，上面貼著標籤處，應該會寫有那女孩的聯繫資料。
加速腳步到巷子口，才準備騎上共享腳踏車之際，卻忽然感受到背脊發涼。
他在後面嗎？闕擎緊緊握著龍頭，居然跟到這個地步？要是他就這樣騎回家了，那豈不是標準的引鬼入室，還要生活嗎？
默默深吸一口氣，死亡的氣味混著東山鴨頭的味道，怎樣都稱不上愉快的宵夜，幸好他還有二十次可以讓亡者們去「百鬼夜行」求助的機會──這是認識厲心棠唯一的好處，協助她一起完成亡者的委託後，就擁有可以把「百鬼夜行」的店名告知孤魂野鬼的權利，讓他們別找他麻煩。
那間赫赫有名的夜店啊，裡面的服務人員哪是裝神弄鬼？他們全是貨真價實的妖魔鬼怪啊！
「我只是普通人，無法幫到你什麼，請去找寧靜街上的百鬼夜行。」他直視前方，佯裝喃喃自語，「裡面有諸多魍魎鬼魅，可以協助你。」
一隻腳踩在踏板上，他得等這孩子離開後再出發。
「闕……擎……」孩子的聲音非常沙啞，甚至啞到聽不出男女，「你是闕擎吧？」
聽得自己的名字，闕擎狠狠倒抽一口氣，為什麼這個孩子會知道他的名字！？
「是吧，那個姐姐說闕擎才會這些！」孩子用力扯著他的衣服，「真的太吵了，我想要找地方休息！」
「關我什麼事！」闕擎握著龍頭的手都要冒青筋，哪個姐姐啊？為什麼他只想到一個！「你去找百鬼夜行就沒錯！」
背後的衣服始終被揪著，一人一鬼一車就這麼在川流不息的馬路邊僵持著，闕擎眉間都皺出深溝了，他的宵夜快要涼了，為什麼大半夜他得僵在這裡？
「我載你過去。」萬般無奈之下，他只能這麼說。
「謝謝！」後頭的聲音輕快得不得了。
唉！反正現在的他也真的不敢騎回家，絕對不能讓亡者知道他家的路，即使他家貼滿了符咒，但他可不想在外面讓狗兒吹狗擂一晚，或是敲窗敲整夜，他一樣會被搞到精神崩潰。
都沒有一個人願意換個立場想想，看得見亡者已經很痛苦了，為什麼還莫名其妙多了要幫他們解決事情的義務？他不願意啊！
但是現在這孩子纏上了他，在不能載著他回家的前提下，也只能硬著頭皮前往「百鬼夜行」了。
從大路右轉後進入寧靜街，就可以看到這與街道名完全相反的地方，越夜越美麗，完全不寧靜的夜店街道上，到處都是繁華的PUB，而位在街尾那路衝的位子，就是棟如中世紀城堡般的建築：「百鬼夜行」。
身為寧靜街最知名的夜店是一棟三層樓的透天厝，表面用木板裝潢成古堡模樣，整整三樓的牆面上有許多詭異的雕像，囊括各類妖魔鬼怪，中間也有設置凸出的橫桿，上頭是倒掛蝙蝠的雕像。
整棟樓閃爍著陰森的光芒，大門還是張血盆大口的形狀，上方是染血的尖牙，而這大嘴上頭，掛著的卻是中國風的破敗牌匾，清楚的寫著「百鬼夜行」四個大字。
毫無扮裝、騎著腳踏車，看起來連外送都不是的他，停在「百鬼夜行」門口時，呈現一種另類的醒目；夜店門前紅毯區一整排等待入場的扮裝人們，無不對他投以奇怪的目光。
「就這裡。」他連下車都懶，正對著門口說著。
「百鬼夜行」的門口是一張帶有長獠牙的血盆大口，門口有著數道閘門，可供刷購票條碼進入。
大門的彪形大漢自黑暗中上前，他們西裝筆挺看上去卻魁梧嚇人，但卻是認得闕擎的。
身後的孩子沒下車的意思，他回過頭，果然看見孩子不但好好的坐在他車後，還縮成一團的恐懼著。
「別鬧了，大家都是鬼，你怕什麼？」闕擎簡直無言，這也太難纏了吧！
但孩子卻依然瑟縮在他身後，闕擎真的是無力極了，最終只得下車，架好車後逕自走向保鑣。
這魁梧壯碩的保鑣自然也非人類，看見了他身後的影子。
「他未成年。」保鑣嚴肅的蹙眉。
闕擎簡直想翻白眼，「你認真的嗎？」
現在是在討論一個小鬼成年未成年的事嗎？搞不好他已經死了幾百年，成年透了！他還得叫聲阿公咧！
保鑣思索幾秒，側了身子，「你把車子牽進來吧！」
「讓他進去就好了，我不進去了。」他並不想碰觸孩子，「你進去。」
結果他的外套被揪得更緊，那個孩子巴不得揉進他身體裡躲著似的，最後是保鑣親自走出，替他把腳踏車往裡面牽；另一側紅毯上等待的人們果真起了騷動，為什麼那個沒裝扮成鬼的人可以先進去？
「VVIP！」保鑣大聲喊著，就知道這些人類一定會說話，「VVIP。」
「咦？」人群咦了好大聲，原來是因為這樣才連裝扮都懶啊！人家都超級貴賓了，哪需要為了第一輪免費的酒裝扮呢？
孩子拉著闕擎不放手，他只得上前拿過腳踏車上的宵夜，萬般無奈的走進「百鬼夜行」。
「歡迎光臨百鬼……唷！」花美男小正太穿得一身燕尾服，燦爛的笑容登時凝結在嘴角，「你這時候來已經很奇怪了，還帶了一個未成年的啊？」
闕擎沒好氣的看著他，「你看起來也未成年！十七？十八？」
「唉呀！開什麼玩笑！」正太咯咯笑了起來，雖然他在血族裡是年輕輩的，但也有幾百歲了嘛！
「是你在跟我開玩笑，這模樣只能代表他死的時候是個孩子，還未成年咧……」闕擎主動伸出右手，「他不敢進去，我帶他進去後就出來。」
正太即刻從身邊的籃子取出一個金色手環，好整以暇的套在闕擎的右腕上，接著笑吟吟的彎身看向孩子。
「嗨，這裡是百鬼夜行夜店，進入這裡一定要戴身分識別手環喔，」正太眨了眼，「否則，就代表你是可以被……撕開的喔！」
唔……孩子嚇得趕緊也舉起右手，正太嘖嘖搖搖手指，另一隻手。
此時此刻，另一位接待員開心的從金色屏風裡走了出來，「歡迎光臨──哇！你有孩子了？」
他詫異的看著闕擎，再看向孩子，兩秒後搖了搖頭，不對，這是鬼。
「左手，人是右手，鬼是左手。」闕擎懶得理他，低頭告訴孩子，「你應該知道自己死了吧？」
孩子抬起頭，點了兩下頭才默默伸出左手，正太將銀色手環輕輕扣上。
「進入百鬼夜行後，所有人都看得見彼此，在人類眼中他就是未成年，未成年不能進出夜店的，我們必須給他一個身分。」正太溫柔的說著，回頭瞅了同伴，「去找經理。」
屏風邊一隻青面獠牙的青面鬼即刻旋身，他們必須請示經理才可以。
正太後面是一面大屏風，進入「百鬼夜行」的客人可從屏風兩邊進入夜店裡，此時有許多矮小的青面鬼正在打量著他，因為在夜店工作這麼久，沒看過這麼小的亡者到這兒來。
皮鞋聲清脆的響起，纖細的女人穿著亙古不變的黑色西裝，長馬尾依舊及地，從容冷靜的從屏風後走出。
她沒有浮誇的神情，朝闕擎微笑，再看向孩子。
「就說是我的親戚吧，工作人員的外甥，不得不暫時寄放，所以這孩子不能在舞池或包廂。」店經理交代著，「二樓今天有食人鬼，也不適合待，你們只能上三樓。」
「我放下他就走。」闕擎再三重申。
經理只是勾起一抹笑，瞧孩子揪著闕擎衣服的模樣，真這麼容易甩下，應該也不會一路到這裡來吧？
「您好，我叫拉彌亞，是這間店的店經理。」拉彌亞禮貌的蹲下身，與孩子交談。「要怎麼叫你比較合適呢？」
孩子帽兜下的頭略抬，戒慎恐懼的看著眼前中性美的女人。
「我……是……」他歪了頭，頓了一頓，「魔神仔。」
2024專利防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