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燈籠燃起火焰，血般的烈紅瞬間將脆弱的媒介吞噬。
千冬歲緊緊地抱著夏碎學長，鮮血將他們兩人身上的衣物都染紅了，像是在暗喻外散的生命無法挽救。
我回過頭，看見水面上開出一朵朵火焰組成的紅蓮，整座祭龍潭溫度上升到可怕的地步，雖然神社本身似乎存在某種保護術法所以暫時隔離了高溫，但結界與建築物仍被強悍恐怖的力量壓得發出聲響，瀕臨破碎邊緣。
喵喵與萊恩護在千冬歲和他哥身邊，已把夏碎學長交給他弟的學長則是站在所有人身前，持著幻武踏上剛才千冬歲放置祭品的平台前方，冷冷地看著火蓮裡慢慢拱出的烈焰身影。
因為力量過強，本體無法應召而來，只能以火焰組成形體，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們，帶著炎熱且肅殺的戾氣。
「召請本座的奉神者何在？」
隨著聽不出男女的低沉聲音傳來，恐怖的壓力再次平壓而下，不是那種單點施力，而是由上方整片的全面重壓，整座神社發出搖搖欲墜的慘烈吼叫，宣告下秒解體都不奇怪了。
學長原本大概想要說點什麼，但後面的千冬歲先有動作，他橫抱起已昏過去沒有意識的夏碎學長，踏著沉重的步伐向前，小心翼翼又輕巧地把人放到了平台中心，深怕將他哥碰醒，動作溫柔到不行，直到將人安置好，才退開兩步跪伏在平台前。
這可能是他這輩子姿態最低的時候了，雙手貼在地面、額頭抵在冰冷的建材，失去了平日所有驕傲，只剩下無助和請求。
「……」
紅色的人影注視著夏碎學長，似乎看著胸口那些停不下來的血，沉默了幾秒。「禍印還是下手了嗎。」
「紅龍王知道雪野家主與其龍神主做過什麼嗎。」頂著恐怖壓力，學長咬著牙向高處的人影發問：「遮蓋夏碎命盤的人，是當代族長的龍神嗎？」
「放肆！小輩何以敢對本座有質問之聲！」紅影低叱了句，旁邊的一朵紅蓮整個爆開，劇烈的火焰彷彿讓人滅頂地往神社捲來。
其實這時候的學長大概也是又氣又難過到了極點，居然一反以往會對某些存在表現出恭敬的態度，幻武一轉，火焰槓上般直接炸過去，後頭跟著一圈冰霜，一紅一白像兩條蛇，毫不畏懼地直撲攻擊。
紅龍王大概沒想到這個連祂年紀零頭不到的小孩居然敢還手，就看到滔天的烈火和兩股力量正面碰撞，炸了個轟天響，整個祭龍潭都開始晃動，神社發出加速奔向毀滅的搖晃聲，不少壁面雕刻直接被毀，大量落石崩落粉碎，生生地下起碎石雨。
我連忙抓住學長的手，真的很怕他在這裡和紅龍王打起來。先別說打不打得過，現在夏碎學長狀況危急，等他們打完屍體都涼了啊啊啊！
學長看了我一眼，把我甩開，不過倒是把長槍收回，斂去那身戾氣。
這場衝突眨眼結束，劇烈的震動在力量釋放後趨緩，紅龍王嗤了聲，沒和學長計較，重新把注意力放回夏碎學長與始終維持著相同姿勢的千冬歲身上。「九鴆目的後裔，爾等前來進行神祭嗎？」
千冬歲慢慢抬起頭，眼淚早已停止，紅通通的眼睛極為堅毅，清澈筆直地看著紅影。「不，我想獻身於祭龍潭，將我的血肉靈魂供於奉神台前。」
「歲！」萊恩露出罕見的驚慌神色，衝過來一把抓住千冬歲的肩膀。
「喔？所求為何？」顯然沒打算搭理其他人，紅龍王繼續問。
「只求紅龍王的奉神者此生無憂。」千冬歲沒有轉向萊恩，只異常冷靜地看著高高在上的龍神，一字一句清清楚楚說道：「願把我的所有，換取藥師寺夏碎的一世平安。」
「……有趣，你可知本座的奉神者與本座締結連繫時，所求為何？」並沒有立即答應千冬歲的祈求，紅龍王反倒拋出另個問題。
千冬歲愣了愣，反射性看向他哥，但夏碎學長就像安穩沉睡般，閉上眼的平和面孔沒給他任何回應，平台上已積出一小灘血水，折射著妖媚的火光。「我、我不知道……不想知道。」
他的聲音有點發顫，其實我覺得他應該是不敢知道，很怕夏碎學長還做了許多讓他難以承受的事情，會摧毀他最後維持的理智，徹底讓他崩潰不想面對整個世界。
紅龍王也沒有給予答案，幻影又看了會兒夏碎學長，莫名給我一種祂正在盯著邪神印記看的感覺。
這時候萊恩突然在千冬歲旁邊砰的聲跪下來，與他的搭檔並肩，背脊挺得筆直，毫不畏懼地直視紅龍王。「我祈求一起獻祭，為雪野千冬歲分攤代價，至少讓他留下足以與夏碎學長同行的壽命。」
「我也祈求一起獻祭！」喵喵立即在千冬歲另一邊跪下，與男性相比嬌小許多的身體還隱隱顫抖著，但聲音卻很堅決：「我願意一同分擔獻祭，求求您讓千冬歲和夏碎學長至少可以像普通人類一樣活著。」
我走過去，坦然地跪在萊恩旁邊。「我也祈求一起獻祭，只求他們都完好。」
學長二話不說，就在我旁邊跪下來。「想拿什麼就拿什麼，讓他們兩個都活著。」
紅龍王冷笑了聲，掃視我們這些跪了一排的人，語氣倒是有點看戲般帶著戲謔。「爾等小輩以為本座這裡是玩那套交易把戲的地方嗎？你們有那分量嗎？」
這是在暗示我們去找黑山君比較快嗎？
我有點疑惑。
「光我就很足夠交換他們的生命吧。」學長皺起眉，沒有像剛剛那樣動怒，有點疑惑地開口：「我的時間與生命只換普通人兩條性命，不傷其他人，很足夠了。」
如果不是因為時間地點不對，我真想給旁邊的學長一個肘擊，可以平攤的時候他是在那邊自己單扛個屁！
「你怎麼會認為你能夠負擔起他們兩人的歷史？」紅龍王大概還有點記恨剛剛學長槓祂，無視我們的焦慮，悠悠哉哉地回應：「甦醒的血脈、原始的責任，說不定你的生命還不夠補足……未被察覺的傳承總有著出乎意料之外的驚喜，例如旁邊那妖師小子，不是嗎。」
「他們……」學長愣了愣，猛地轉看夏碎學長和千冬歲的方向。
「你還認為你們光憑生命可以直接交換嗎？」紅龍王似乎知道學長聽懂祂的意思，再次挑釁意味濃厚地笑了聲。
……然而我不懂，這又是在搞哪齣？
「那麼龍王大人就幫幫他們呀。」
這句話不是我們幾個人說的，猛然驚覺有個不明存在出現，我們紛紛回過頭，看見神社入口站了一名粉黃洋裝的少女，大約十二、三歲的模樣，白皙粉嫩的臉有點圓圓的相當可愛，一雙綠色的眼睛靈巧眨動著，無論頂上的壓力或龍神幻影的現身都沒有讓她有恐懼反應，而是輕輕鬆鬆好像來玩一樣地開口：「姊姊說紅龍王大人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奉神者被外來的邪神玷污而不動作嗎？這可就丟面子了，那邪神給自己安了誰聽見都會發笑的怪名，印記打在奉神者身上都送到您面前了，紅龍王大人真要放著不管嗎？哎呀……還在流血呢，您的奉神者可真被許多人污穢，您這擁有者竟然不生氣呀？」
「朔日姬……宿雨把妳送進來說廢話的嗎？當心本座把妳捏回原形。」火色幻影沒有發飆，周邊的紅蓮仍靜靜燃燒著，大概是日式神社風景加成，居然有種詭異的綺麗美感。
少女嘟起嘴巴唔了聲，神情浮現委屈。「明明小夏碎是人家先看上的，人家還想找他玩呢，可是姊姊喜歡他，紅龍王大人還悄悄地與他訂了神契，人家搶不過啦，你們這些大神都這麼壞，怎麼就不去壞外人呢。小神市替你們準備好了，祭龍潭這種力量不穩的地方快被您的怒火弄崩了，換個地方吧？」
即使是我，這下子也聽出少女是來幫我們的，更何況還提到宿雨，連忙朝千冬歲使眼色，希望他這次可以連結到我的默契電波。
可惜電波被攔截了，先開口的依舊是學長，他直接朝紅龍王說：「不知道紅龍王是否可以傳遞給雪野一族的起始神祖——九鴆目閣下這樣的消息：邪神引動墮神族，現在已經在雪野本家裡作祟。」
「您看看，打臉都打到家門裡了。」少女立刻接過話頭：「還有黑龍王大人的臉也被打了，您看看這印記都蓋到您的奉神者臉上，這位可是黑龍王奉神者的兄長呢，這下子大家臉都丟大了。堂堂紅龍王與黑龍王兩位巨大存在，龍神境的十位長神之二，結果奉神者們被蓋印蓋著玩呢，百年難得一見哪。」
「……小朔日，宿雨要妳來搗蛋的吧，九鴆目最後去了哪裡妳不知道嗎。」紅龍王氣笑了，一揮手，大半紅蓮都熄了，壓力也瞬間銳減。「別以為誰都沒做事，禍印和他的奉神者現在才動手，他們得感謝黑龍，要不是黑龍先壓制禍印不讓他的奉神者召請，怕是這些小輩的命早就都沒了。」
我和學長對看了眼，聽出了紅龍王有幫助我們的意思，連忙更規矩地跪好，表現自己真誠無比。
果然下一秒紅龍王就開口：「罷了，本座就和你們走一遭小神市，狼神那鬼東西朝這裡直奔，這個祭龍潭怕是連祂的一縷力量都擋不住。」
「那就各位請往這邊來吧。」朔日姬笑吟吟地抬起手，她身後出現模糊的鳥居影子。「我與紅龍王大人隨後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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