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君一「夕」話：阿濃談文學論人生

一、怎樣看待人生夢想

這是一次難忘的經驗，七、八個大學生，租了離島一個營舍，白天游泳、打球、做地理考察、幫營地維修，晚上觀星、營火會、聊天、天才表演。
聊天節目會邀請嘉賓作簡單領講，然後大家隨便提問或發表個人感想。
剛巧我這段日子有空，也有興趣跟年青人交換看法，便答應了邀請。為期十日的活動，我部分時間在營中度宿，如外面有事，到黃昏才入營。天公作美，整個營期都是晴天，在夜談時有一天的星光籠罩。
第一個晚上是營友們自我介紹，男女各佔一半，來自三間不同大學，不同科系，有互相認識的，也有初會。
第一晚的題目是「夢想」，我的主題發言是：
夢想是人生的翅膀，沒有翅膀你如何高飛？翅膀可以很巨大，如莊子《逍遙遊》中的鵬，「其翼若垂天之雲」，飛的時候「水擊三千里」，「摶扶搖而上者九萬里」。翅膀也可以很短小，像雞鴨，只能飛離地面少許。他們的視野有極大的相差，人生的境界和成就也無可比擬。
我們以極難得的機會誕生到世間，不是嗎？要從七、八千萬個精子中力爭上游，成為唯一的勝利者；來到茫茫宇宙間，至今所知唯一有人類的星球上，是偶然中的偶然，幸運中的幸運，我們怎能不珍惜？加上各位都是大學生，你們的知識水平和享受到的教育資源都是整體人口的少數。所以你們對人生應有較高的理想，達到夢想的程度。
可是人生遭際不同，大多數的人在進入社會後，面對種種的挫折、考驗，夢想漸漸破滅，目標趨於實際，反而覺得當日所抱的夢想是幼稚的表現。
我想聽聽你們曾經或現在抱有怎樣的夢想，而如今又怎樣去看待它？
第一個回應的是阿志，矮矮胖胖的小夥子。他不好意思地托一托眼鏡說：「我讀醫，我的夢想不是在本地行醫，我要找一個偏僻的小鎮，一個沒有醫生的小鎮，鎮上的人病了，要長途跋涉去百里外的城市求醫。我在那裡開一個小型醫院，只收廉價的診金，經費靠網上籌募。我們會為鎮上所有嬰兒接生，迎來一個個小生命，帶給父母、祖父母幸福滿足的感覺。我們會送高齡的老人家最後一程，讓他們在較舒適的情況下離開這個世界。我會跟附近大城市的大醫院建立聯繫，把初步診斷認為無條件醫治的病人轉送給他們。我們的醫院將是當地居民最信賴的機構，整個鎮的居民都會當我們是朋友。」阿志說的時候臉帶笑容，好像已看到那間醫院的未來。
大家情不自禁的為他的夢想鼓掌。
第二個回應的是Anna，一個高大瘦削的女生，她皮膚白皙，眸子閃亮，咬字清晰，說她讀的是戲劇，已經組織了一個十來人的小劇團。演出過三個劇，她是演員也是導演。她說她的夢想是排十個年輕人的戲，十個都是要真人真事，講他們的愛情，他們的苦惱，他們的友誼，他們的奮鬥，他們的掙扎，他們的創業，他們的傳奇……他們美麗的青春，他們的汗水和淚水，他們一步一腳印所走的路。
大家對她的計劃很感興趣，有人問：「這十個人到哪裡找？」
「我留意社會新聞，也在網上搜羅，遇有適合對象，就會想辦法聯繫他們。要他們撰寫自己的故事，愈詳細愈好，我會找尋其中具戲劇性的細節，交劇團編劇小組編出一個戲的雛形，再慢慢修改。我們不排除故事主角，演他自己。」
「你們已經找到幾個人？」
「才三個。或許今天晚上在這裡聚會的朋友有興趣，可以主動跟我接觸。」
這時我見一個女生對她身旁的男生說：「你的故事很動人，建議你找她談談。」
那男生說：「還不是一個老套的故事，有什麼好說的？」
第三個回應的是一位長髮青年，穿一件大碼的長袖白襯衫，他介紹自己叫李慕白，他說：「我的夢想最不實際，我要成為一個詩人。」
在場的確有人露出同意的笑容。
「中國是詩歌大國，從《詩經》到《楚辭》到漢魏六朝的古詩，到唐詩，詩歌藝術達到頂峰。文字之美，情感之豐富，都歎為觀止。當時幾乎沒有一個作家不寫詩，詩歌也滲入國人生活，成為生活一部分，平民百姓可隨口而出一些詩句。我的夢想是我的詩句也能百年千年出現在人們口語中，像『每逢佳節倍思親』、『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貧賤夫妻百事哀』、『心有靈犀一點通』、『為他人作嫁衣裳』……我知道詩人在兩種情況下，特別有詩情，一在戀愛中，一在憂患中，所以我盼望能夠愛得要生要死，也不拒絕命運帶給我的災難。」
「你剛才所舉都是舊詩，新詩也有例子嗎？」有人問。
「白話文運動1帶改變給各種文體，而新詩的改變最大。新詩成為最自由的文體，本應有更好的發展，但因為它是個全新的新生兒，比起悠長的詩歌傳統，它才一百年多些，還在發展和成熟中。抱歉我竟舉不出新詩的例子，但它遲早會出現的。」
談到這裡，時已不早。主席宣佈明晚聊天的主題是「In and Out」，大家在星光下同唱：

繁星流動和你同路
從不相識開始心接近
默默以真摯待人……2

互道晚安。

1. 白話文運動，又稱文學革命、新文學運動，是中國的一場文學與語文的改革運動，由作家及學者在1910年代後期發起。隨著1919年所發生的五四運動，提出反傳統求革新的呼喊，推動了白話文運動的發展。
2. 歌詞來自譚詠麟主唱的粵語歌曲《朋友》，由向雪懷填詞，芹澤廣明作曲；也是電影《龍兄虎弟》的插曲。

一、怎樣看待人生夢想

這是一次難忘的經驗，七、八個大學生，租了離島一個營舍，白天游泳、打球、做地理考察、幫營地維修，晚上觀星、營火會、聊天、天才表演。
聊天節目會邀請嘉賓作簡單領講，然後大家隨便提問或發表個人感想。
剛巧我這段日子有空，也有興趣跟年青人交換看法，便答應了邀請。為期十日的活動，我部分時間在營中度宿，如外面有事，到黃昏才入營。天公作美，整個營期都是晴天，在夜談時有一天的星光籠罩。
第一個晚上是營友們自我介紹，男女各佔一半，來自三間不同大學，不同科系，有互相認識的，也有初會。
第一晚的題目...

序：跟有趣的人聊天

先要說明，本來有一句成語：「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只因本書記錄的都是「夜譚」，就改一個字，變成「一夕話」了。
跟有趣的人聊天是生活中最愉快的事之一，小時候無法插嘴，聽大人聊，同樣開心，長知識，增見聞，許多故事從此記住了。
過往的日子有不少聊天的機會，其中兩次印象比較深，一次在一個夏日營地，連續幾個晚上跟一班大學生聊；星光下依不同的主題說故事，聽意見。一次在旅舍中遇見一位有學問、有經歷的老人家，作了題材廣泛的對談。
當年我有寫生活札記的習慣，每次談完，趁印象猶新，把聊天的內容記了下來。
營地星光下，我們談了：怎樣看待人生的夢想？進退之間的抉擇，有和無的哲學，偶然和必然間的自處，個人盲點的審視。
旅舍跟老人家聊的是：時間和快樂的關係，把美好的時刻留住，人生幾何的遺憾，親人亡故的悲哀，一生人活出幾世，命運能否改變？人際最好的關係，超級播毒者，惻隱之心和仁政，讀什麼書的講究，文學中的性格典型，立志和踐志，讀宋詞的感受，怎樣看癖好？
對談時各抒己見，獲得不同視點，互有得益；也聽了不少有啟發性的故事。
這幾年我寫了一系列中國文化的書，包括神話、小說、樂曲、教育、詩歌、笑話等等，卻沒有介紹余光中說的「一切作家的身分證」的散文。本書就把我談散文的十一篇文字作為「個人文談」，收在第二部分，包括散文的各種形式：哲學、歷史、論說、教育、回憶、遊記、書信、序跋、少兒、雜文、隨筆，舉的例都是其中精品。
相信這本書能夠為讀者增加知識，刺激思考，獲得閱讀樂趣。
本書也是一種提倡，提倡朋友之間聊天時，能夠把談話內容的質素提高一些。

阿濃2021

序：跟有趣的人聊天

先要說明，本來有一句成語：「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只因本書記錄的都是「夜譚」，就改一個字，變成「一夕話」了。
跟有趣的人聊天是生活中最愉快的事之一，小時候無法插嘴，聽大人聊，同樣開心，長知識，增見聞，許多故事從此記住了。
過往的日子有不少聊天的機會，其中兩次印象比較深，一次在一個夏日營地，連續幾個晚上跟一班大學生聊；星光下依不同的主題說故事，聽意見。一次在旅舍中遇見一位有學問、有經歷的老人家，作了題材廣泛的對談。
當年我有寫生活札記的習慣，每次談完，趁印象猶新，把聊天的內容記...

序：跟有趣的人聊天

一夕談
一、怎樣看待人生夢想
二、進退之間的抉擇
三、有和無的哲學
四、偶然和必然間的自處
五、個人盲點的審視
六、快樂之道
七、為歡幾何？
八、逝者如斯乎
九、不思量，自難忘
十、別種輪迴
十一、命該如何？
十二、高山流水
十三、超級播毒者
十四、惻隱之心
十五、佩弦佩韋
十六、人各有志
十七、春花秋月
十八、別是一般滋味
十九、不可無癖
尾聲

散文談
小引
一、哲學散文
二、歷史散文
三、論說
四、教育散文
五、回憶散文
六、遊記
七、書信散文
八、序跋
九、少兒散文
十、雜文
十一、隨筆

序：跟有趣的人聊天

一夕談
一、怎樣看待人生夢想
二、進退之間的抉擇
三、有和無的哲學
四、偶然和必然間的自處
五、個人盲點的審視
六、快樂之道
七、為歡幾何？
八、逝者如斯乎
九、不思量，自難忘
十、別種輪迴
十一、命該如何？
十二、高山流水
十三、超級播毒者
十四、惻隱之心
十五、佩弦佩韋
十六、人各有志
十七、春花秋月
十八、別是一般滋味
十九、不可無癖
尾聲

散文談
小引
一、哲學散文
二、歷史散文
三、論說
四、教育散文
五、回憶散文
六、遊記
七、書信散文
八、序跋
九、少兒散文
十、雜文
十一、隨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