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章
「欸你看……他們手牽手欸。」
「Nan哥跟他男朋友真的超可愛！」
Muang Nan的粉絲們傳來的巨大聲響穿入耳膜，我也忍不住替我身旁的人高興起來，Nan算是我們大學裡最紅的人了，人人都欣賞他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我看向不遠處那一大群正在尖叫的女同學，然後對我身旁的人露出微笑，接著我又惡狠狠地瞪向一旁偷瞄的男同學們。Nan是個很可愛的人，能說善道而且總是笑容滿面，非常討人喜歡，彷彿一隻可愛的小貓咪，這樣的人有誰能不嫉妒呢？
你問我是誰？我可以說學校裡幾乎每個人都認識我，我跟Nan差不多紅。
我叫Pi，有12個月（12個月：Pi在泰語裡是「年」的意思。），是牙醫系二年級的學生。
我長得不醜，身高178，泰國人標準體重，只要看到我的臉，無論什麼年紀的女生都會為我傾倒。
你見過這麼自戀的人嗎？沒有對吧！一定只有我這樣而已。
「Nan，今天要去哪裡吃飯？」
話說出口後，叫這個名字的人抬起頭看了過來。
那嘴唇的形狀讓人太想占有，大大的眼珠子彷彿要滴落蜜液一般水亮靈動，小巧勻稱的鼻子在臉上長得恰到好處，還有乳白色的肌膚和深褐色的頭髮，雖然他是男生，但對我Pi來說，Nan就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存在。
怦通、怦通。
心臟啊……當我們四目相交時，我的心就像要墜落到腳跟旁似的。
「就吃Art哥喜歡的吧。」
啪！
額頭所遭受的重擊打斷了我的幻想，讓我差點整張臉撞在人行道上，近視七百度的厚重眼鏡也幾乎要從耳邊滑落，我立刻咬牙把自己撐起來，看著對我下手的人。
「靠！」
「幹……幹嘛啦？」我不明所以地抱怨著。
「顧著看別人的老婆啊，收斂一點吧你啊，拿去！」
眼前的人說完把一疊厚厚的紙用力塞到我手裡。
「這什麼。」
「團體報告，我們把自己的份都做完了，剩下的是你的任務了。」
我從他的眼神裡已經猜到，一定又跟之前一樣，這些人加起來只做了20%左右，剩下的都是我的責任。
「……」
「喔！你也不用再去跟你哥告狀，不然又得多一件事要處理了。」
這人先把話撂下以後就走掉了，我只能不斷搖頭，然後想起原本正在看Nan，但等我回過頭去時，他已經不在那裡了。
沒錯……Muang Nan已經不在那裡了，剛剛走在他身旁的情景都只是我的幻想而已，我跟他的距離太過遙遠，那個人已經有男友了，那個叫Art的學長不僅開跑車、在學校裡也超紅，而我……
低頭看看自己，長得高沒錯，但是要不要面對現實啊？
我的一頭亂髮像鳥窩一樣，又戴著厚重的眼鏡，從高三開始就戴著牙齒矯正器，想說牙齒漂亮一點比較配得上自己讀的科系，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把這些鐵絲拆掉。最重要的是，我老是被人占便宜。
也許真的就像那句老掉牙的話所說，癩蝦蟆想吃天鵝肉，我最多只能每天幻想而已。
就連我的臉，他都不會想記得吧。
更別說我的名字了，大概只有我單方面認識他而已吧。
Muang Nan……
第1章
「欸Pi，報告咧，交了沒啊？」
「我拿去交了。」
「很好！這次要是被扣分，就算只有0.1你也死定了。」
這就是我同系同學之一跟我打招呼的方式，其實我很想回嗆一句「你爸死了」，但我不敢，只能低著頭默不作聲。
我沒辦法跟人爭辯，我一直是個木訥的人，總是被人忽視，只有要做報告或是讀書遇到困難的時候才會想到我，就是被人利用啦，但是利用完了就甩到一旁，社交方面就更不用說了，這樣你可以知道我是個什麼樣的人了吧。
就是這樣啊，誰會想跟我來往，我唯一比較好的朋友是別系的學長，我們在咖啡店遇到，聊得也挺投機，因此成為了朋友。除此之外我的世界就那麼狹窄，我也不敢妄想去多做些什麼來拓展我灰暗的世界。
除了一件事……
「欸欸，Muang Nan欸。」
我看向聲音源頭，有兩個醫學系的男生正望著一個和朋友們一起走上樓梯的人。
那是我喜歡的人，最重要的是，我們還修同一門課，雖然就只有這麼一門課。
分析化學。
我真是愛死化學了……
啪！
「抱歉，你有受傷嗎？」
我還在一個人胡思亂想，已經有個狡猾的男生快速走過去假裝撞到Muang Nan了，這傢伙把Nan的東西撞掉後還煞有其事地撿起來，要有多笨才會相信這麼爛的演技。
「沒關係，你又不是故意的。」
呃，但Muang Nan竟然相信了，該死。
就算打自己的額頭十次也一樣，Nan是gay，這誰都知道，但就算他已經有男友了，人氣依然絲毫不減，像現在就有個傢伙湊上去了不是嗎，我看這傢伙也不過就一張臉好看，Nan竟然還對他笑，那我呢……
我就站在公共垃圾桶旁邊，會有人看我一眼嗎？
「我叫Pi，牙醫系二年級，跟你一樣大喔，我喜歡你好久了，可以考慮一下嗎？」
靠……想得太美了，他最後也只會開口拒絕我吧。
對我來說，Muang Nan就好像「天空魚」，是我不可能夢想成真的愛情，因為大家都知道，誰能抓到天空中的魚或是水裡的星星？那都是不存在的啊。
這表示我跟他相愛的夢想能實現的機率等於零。
「我們上同一堂課欸，你坐哪裡啊？我等等幫你把書拿過去。」
還來，還在進攻個沒完，我的嘴巴抽搐到差點要發麻了。
「沒關係，我跟朋友一起坐。」
他的四、五個朋友這麼顯眼地站在旁邊，就這人臉皮這麼厚還在糾纏。
「喔。」
那個高個子側過身去讓身材比較嬌小的Nan走進教室，我只能看著他的背影，想像自己如果能夠碰觸他的肩膀看看該有多好，大概整個晚上都能睡得很好吧。
「欸Pi，你站在垃圾桶旁邊幹嘛啊，不進去上課啊。」
我從美夢中醒來，回到無比殘酷的現實世界，我為什麼要跟這種人相處啊，就別讓我逮到機會教訓你啊。
我從大一開始就對自己這麼說了，但到現在……還是什麼都沒變。
這門共同必修是大堂課，幾乎每個醫藥相關科系都要上，包括大一和大二的學生，有的科系甚至是大三學生來上，譬如左邊角落那些是護理系的，階梯教室的中央位子都被醫學系的包了，右邊則是藥學系，我的那條天空魚就坐在那區，正跟朋友們嬉鬧談笑著。
你問像我Pi這樣的人會坐在哪裡？也不遠啦。
在最上面靠近聲控室的位子，跟我的目標相距大概三百萬光年，這已經是我生涯裡最近的距離了。
「同學們安靜一點，今天我們來接續上一次的課程……」
教授走進教室後，彷彿無須停頓般絮絮叨叨地講了起來，我當然很認真聽課，但花在偷看某個遙遠的人的心思上還是更多一點。
過了好一陣子，教室裡的氣氛才又混亂了起來。
「每個科系派一個代表上來解這個練習題吧。」
「吼唷！！！」不耐煩的聲音響徹整間教室，我也忍不住笑了出來，每道題目都不簡單，誰上去寫錯了，一定會在別的科系面前丟臉。
「醫學系的快一點，派代表上來，才這種程度就不行了嗎？」教授也是很會挑釁人。
「Sutthaya去啦，快！」只見坐在教室中央的那群人正在催促某個人站起來。
「耶～～」隨後便響起了掌聲及同學們的歡呼聲。
某個人站了起來，一臉威風地走向教室前方，這傢伙戴著粗框眼鏡，穿得非常整齊，好看得令人訝異。
「醫學院的學院之月（學院之月：泰國大學常見的選美比賽，女生是學院之星，男生是學院之月。）。」
是是是是，難怪帥成這樣。
「藥學系呢，快派代表上來。」
「Muang Nan！Muang Nan！Muang Nan！」鼓譟聲響起，跟我的心跳聲一樣，他的臉頰抹上一絲紅暈，他露出靦腆的笑容，接著站起來走到前面，停在那個醫學系四眼仔的旁邊。
唉……為什麼看起來那麼配啊。
我好想把旁邊那人的臉換掉，換上我的頭，這樣我就可以站在我的天空魚旁邊了。
「健康照護科學的快一點，別認輸了！」教授又叫了一次，我看到剛剛那個狡猾用計接近Nan的男生站了起來，身旁立刻又響起一陣掌聲。
「這個是他們系最紅的欸。」
煩。
這個教室裡會被選到的只有長得好看的人嗎？難道長得普通的人就是不會被大家接受？這些人不只長得好看，又會讀書，我實在不知道拿什麼跟他們比，而且那是什麼德性！竟然走到Muang Nan旁邊還對他笑！吼！！！
「那個站起來的是誰！牙醫的代表嗎？」
慘了，我幹嘛站起來啊！！！我只是想要把喜歡的人看得清楚一點而已啊，為什麼我運氣那麼差啊！
「不……不是。」
「牙醫的出來吧，不要輸給同學啊。」
「去啦混蛋，不要讓我們系丟臉啊。」
我只能僵在原地，沉澱了一下情緒後才鼓起勇氣走到前面，其他科系都在鼓掌叫好，我們系沒人看我一眼，安靜得連螞蟻尿尿都聽得見了。
我走的每一步，雙腿都顫抖得不行，最後才終於站到教室前面。
這是我第一次能夠站得離Muang Nan那麼近──雖然中間還隔著那個健康照護科學系的男生──我深吸了一口氣，心想或許能聞到一點那個嬌小男孩的香味，但其實只聞到我隔壁那人腋下的味道。
「獸醫系的呢，快一點，同學都上來了，還有護理系的，快點派個人上來比啊！」教授又陸續把每個醫學相關科系的人都叫上來，像是在叫歌唱比賽的選手一樣。
「Nan你最近好嗎？」
醫學之月開了口，他們倆認識很久了，但我不知道這人叫什麼名字，叫狗嗎？還是叫貓？
「普普通通，課不會太重，你呢Mork？」
他的聲音好甜啊！唉唉唉唉到底天空上的魚都吃什麼才能長得這麼好？
「我也差不多，但最近一年級的要比星月了，所以要去幫忙訓練一下，我有空再去找你啊。」
「好啊，我有空也會去找你。」
這是什麼愛苗滋長的詭異氣氛，喂不要啊，我喜歡他很久了，其他人都不准喜歡啊，不然……我一定拚不過。
我在腦袋裡胡思亂想，等我回過神，兩個人都已經安靜下來，這時健康照護科學的那個男生開啟了新話題。
「Nan參加哪個社團啊？」
「喔～～我跟同學在社區發展服務社，是我們系的社團。」
「真棒，之後出去服務可以讓我跟嗎？」
「好啊，我們一直都有在收人，呃……不過，請問你叫什麼名字啊？抱歉我有點失禮。」
「喔～～我叫Nil。」
我好焦躁啊！你們懂不懂啊這個人是我的！為什麼要露出一副想把他吞了的表情！
「那你呢？參加什麼社團？」這時Nan稍微前傾了一些，眼神看向我後開口問道。
喔喔喔喔喔喔！先讓我在心裡尖叫一下，天空上的魚向我搭話了，怎麼辦怎麼辦……
「呃……我……」
「我在網球社，常常在球場看到你，但是都不敢過去跟你打招呼。」
我只能立刻閉上嘴巴，都忘了他還有獸醫系的朋友站在旁邊，我應該要有自知之明才對，他只是把我當作一顆石頭看過去而已。
接著Muang Nan又陸續跟整排的同學打了招呼，除了……我。
先讓我擦個眼淚。
「醫學之月是你嗎？你同學說你很厲害，選個最難的吧。」
「沒有那麼誇張啦教授。」
唉！我真的好羨慕你，從頭好看到腳啊。
我就問，我跟這人之間有什麼不同，穿得一樣，戴的眼鏡也一樣，但為什麼散發出來的氣質相差這麼多，簡直就像混凝土路面對上紅土地一樣。
隊伍開始移動，醫學系那個學生坐下來解題，畫面投影在大螢幕上，其他人則站著等待。這時我才能用雙眼將Nan看個仔細，雖然被大塊頭的情敵擋住了不少。我已經遠遠地偷看他一年多了，今天終於能夠站得那麼近，但為什麼……你依然是一隻天空上的魚呢？
「我問你好久了怎麼都不回答呢？所以你是參加什麼社團啊？」甜美的聲音傳來，但我還是默不作聲，他應該是在跟別人說話吧。
「欸……欸……」直到纖細的手指輕輕戳了戳我的肩膀，那張對著我笑的臉龐彷彿讓世界停止了轉動。
我快暈過去了啊！
「啊……嗨！什麼？」我顫抖地說，緊張得不知如何是好。
「你參加什麼社團啊？」
靠！這是真的！Muang Nan在跟像我這樣只能站在垃圾桶旁邊的人搭話。
我現在超想在大庭廣眾之下跟著EDM的節奏狂舞，感覺像美夢成真了一樣，我不知道祈禱了多久，希望自己能在他眼裡有個位置。
「我……我參加觀賞魚社。」
看看我的臉，這是最溫和的說法了，其實我就是負責去餵魚的！
「真有趣，有空的話可以讓我去社團看看魚嗎？」
「好……好啊。」
天空上的魚～～為什麼人那麼好啊，即使是跟我這種被世界遺棄的人說話，都能夠這樣放低姿態。
「你叫什麼名字啊？」
「問我嗎？」我指著自己，心臟不可置信地鼓譟了起來。
「嗯嗯。」
「Pi。」
「我叫Nan。」
對，我知道，你不用說我也知道。
連你多高、多重、喜歡吃什麼、喜歡什麼飲料、喜歡去的地方，還有……是哪個男生的男友，我全都知道。
會知道他的一切，是因為我是跟蹤打聽的金牌，但他有男友了，我只能偷偷暗戀，暗自詛咒他們分手，等Muang Nan單身我就能追他了。
「Nan，呃……我有事想跟你說。」
「藥學系的，來做這道題。」
教授！！！你會不會挑時間啊！
「再聊喔。」
Muang Nan朝我揮了揮手，然後坐下來開始流暢地解題。沒關係，還有很多時間認識他，只是這麼多人對他虎視眈眈的，實在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每個人都在看他是怎樣啦！
還是面對現實吧，這堂課結束之後我應該就沒有機會再靠近Nan了，因為他會被朋友們包圍，其他科系的餓鬼也會等著獻殷勤，其實我也有東西想給他，但不是今天。
希望我們之後還有機會講到話……天空上的魚。
下午稍晚的時候我去找Peh學長，這就是我說的那個唯一的朋友，他讀建築系三年級，是系學會會長，個性很奇怪，講話也很怪，但其實心地很善良，只是他一臉凶惡又有一頭讓人忍不住握起拳頭的凌亂長髮，所以旁人不怎麼敢接近他跟他認識。
就是這樣……沒有人想來往的人就會碰在一起。
「靠Pi，這你要吃嗎？」學長開口問道，嘴裡滿滿都是食物。
「沒關係我沒有要吃。」我回道，但其實我要吃。
「那我吃囉。」他說完便快速舀走我盤裡的雞肉。
咬碎軟骨的聲音刺痛我的心，但也於事無補，學長他每餐至少要吃個三盤，看了都覺得超同情他家裡的媽媽。
「不好意思，這桌有人坐嗎？我跟朋友可以坐這裡嗎？」
我還在沉思，一道甜得像是蜂蜜滴落的聲音傳了過來，打斷了我們學長學弟倆用餐的時光，我抬頭看向站在近側的人，立時陷入無比甜蜜的遐想中。
「Muang Nan……」
「你還記得我啊。」眼前的人咧開笑容。
「……」
「Pi……呃……我們可以一起坐嗎？附近的位子都滿了。」
「好……好啊，好啊。」我立刻往旁邊挪動了一點，騰出的空位剛好讓Nan和他另外三個朋友可以坐下，只有Peh學長發出令人煩躁的嘖嘖聲，因為有人打擾他吃飯了。
我剛剛說他心地很善良嗎？麻煩讓我改口一下，我順便自己掌嘴一百次。
「有點餐了嗎？」我不知所措，好不容易擠出一個問句之後，感覺全身已經被汗水浸濕了。
「點了，應該等一下就好了。」
「好喔。」
要跟他聊什麼好？
「啊靠！我們系館水池裡的水燈都歪了，誰去處理一下啦！」
羅曼蒂克的氣氛在Peh學長突然發出響徹餐廳的白痴吼聲後全沒了，偏偏我們很衰地就坐在水池邊吃飯，最近大家剛好在籌辦即將到來的節日，他的系學會會長魂常常會突然「牙起來」。
「學長，小聲一點啊。」我出聲提醒。
「我說了趕快去處理，怎麼都沒人要站起來！」
他又大聲咒罵了一遍，Muang Nan和朋友們一起用奇怪的眼神看向Peh學長。
「都沒人要聽我這個會長的話啊！」
「……」
「講那麼多根本像是白噴口水嘛！」他邊吃邊抱怨，用很快的速度把飯扒光，直到盤子裡連顆米粒都不剩。
「欸Pi，我先走啦，有重要的事情要處理。」他往我肩膀上拍了幾下後就跑走了。
我轉頭看了過去，映入眼簾的是我再熟悉不過的學長，他正步履維艱地走向水池中的水燈。我感到一陣悲哀，我這學長活該沒人想跟他來往，他的個性與長相就跟我這個當學弟的一樣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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