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手徵求有驚喜
第一章 場景
二月的一天，燦爛明亮的陽光鋪灑在劍橋大學寶福德學院的小庭院中，古舊的暗紅色磚塊已經被煙燻黑了。石質的窗櫺和壁線、學堂的窗子、爬滿常春藤的扶壁和城垛炮塔、平房的屋頂、古色古香的煙囪以及罩著保護鉛的炮塔也全都沐浴在陽光中。這個小庭院有一半的面積還淹沒在陰影裡。儘管寶福德學院美得令人難以置信，但怎麼看都像是軍事要塞，而不像是一所學院。它的美不僅僅是外在的，更是因為年代古老、歷史悠久而別具一番情致和韻味。庭院不像尋常建築那樣修建了花壇或花園，只不過種了四塊草坪，像已經褪色的地毯一樣鋪在了硌腳的小石子路上。時鐘的金色指標指向了九點三刻，發出洪亮的報時聲。兩三個年輕人正站在學院的拱門口說話，另外一兩個人穿著破舊的外套和帽子，手裡拿著書，飛快地走出了院子。
這時，從階梯那邊傳來了步履堅定的走路聲，一位40歲左右的中年男子走進了院子。來人名叫霍華德．甘迺迪，是學院的研究員和古典講師。他有一頭厚厚的棕色捲髮，兩鬢已經變得灰白，兩撇鬍鬚也有些斑白，面色紅潤，眉毛濃密，額頭上有些淡淡的皺紋，眼睛大而明亮，模樣有趣、生動，雖然算不上多麼英俊，但整個人看上去充滿了智慧和愛心。他很隨意地穿著一件很舊但做工精緻的衣服，與他整個人很相配，由內而外散發出一種果敢的公務員氣質。他整體的裝束和氣質與學校的氛圍是非常和諧、統一的。他在門口向學生們點頭微笑，學生們也向他微笑致意。一個學生飛奔進院子，他對學生說，「沒關係，快一點！你剛好趕得上。」學生有些絕望地揮了揮手算是回答。隨後，霍華德．甘迺迪進入院子，踏上石板路，走向學堂，先是看了一會螢幕上的告示，然後又穿過學堂，走進了被一圈小圍廊包圍的後院。在這裡，他遇到了一位老人，老人的臉刮得很乾淨，面色紅潤，長相機敏，一頭厚厚的白髮，戴著一頂小圓帽，綁著黑色的領帶，身上穿著黑色的外套和背心，灰色的輕便褲子。看他的穿著打扮，人們會誤認為他以前是個鄉村律師。實際上，他是這所學院的副院長、高級研究員雷德梅因，他一輩子都是在學校裡度過的，除了當老師沒做過別的。一見到霍華德，他就用一種善意、活潑又略帶諷刺味道的口吻打招呼說：「你這身打扮看上去很有一副忠厚老實的樣子啊，甘迺迪！忙什麼呢？」
「我要去花園裡散步，」霍華德說道，「願意跟我一塊去嗎？」
「好啊，」雷德梅因說，「我們進行一次柏拉圖式的對話怎麼樣？」
他們穿過迴廊，來到一扇低角門前面，霍華德把門打開，兩人一同走進了一座老式小花園，花園的三面環繞著高高的圍牆，第四面是一條小河，碎石甬路蜿蜒而過，花園裡種著幾棵樹，枝椏光禿禿的，還沒長出葉子。小草坪中央長著一大片紅色的灌木叢，隱隱地透露出了些許綠意，一些烏頭草鑽出了地面，露出幾抹黃色。
「這些可憐的小花是什麼啊？」雷德梅因先生指著它們，有些輕蔑地說道。
「噢，別這麼說，」霍華德說，「它們總是率先破土而出，是春天最早的使者，名字叫烏頭。」
「烏頭？那種致命的毒藥！」雷德梅因說，語氣中帶著恐懼，「哎，我並不討厭它們，但無論何時何地，我都必須說明一點，我更喜歡人類的傑作，而不是上帝的。我不喜歡春天，因為它蕭條又危險，這個時候總讓我覺得自己應該做點別的什麼事情。」
他們在花園裡閒聊了幾分鐘，雷德梅因非常犀利地批評著一切，但很顯然，他喜歡這個年輕人陪伴在自己身邊。他一邊說著，一邊不時地發出一陣低沉的笑聲，這是霍華德所熟悉的那種充滿滿足感的笑聲。聽到這笑聲，霍華德也覺得很高興。
「啊，年輕的朋友，你要笑啊，」雷德梅因說，「等你到了我這個歲數，看到一切都支離破碎了，就沒有多少發自內心的笑容了，你只能像我一樣，偶爾譴責一下這個社會缺少靈魂，譴責一下這個多愁善感的時代。」
「或許吧，但你並非真的否定一切，」霍華德說，「我知道你只是喜歡發洩一下自己的不滿情緒！」
「嗯，我是個哲學家，」雷德梅因說，「你的善心太重了，這可不好。你請學生們七點半在學堂吃大餐，出錢給學生們修建新的板球場，你可把他們給寵壞了！在我上學的那個時候，假如有低年級學生抱怨學堂的牛肉太難吃，財務主管老格蘭特就會把我們這些三年級的學生找來，拿我們做榜樣，說我們都吃了三年了，從來都沒抱怨過，你們這些初來乍到的學生憑什麼抱怨呢。老格蘭特還說他也知道很多學生都在投訴牛肉難吃，他也完全明白這些投訴是對的，牛肉的確難吃，可是沒辦法啊，只有這種牛肉。然後低年級學生就會主動回到餐桌旁邊，強忍著繼續吃那些羊肉和牛肉。這件事辦妥以後，他還會向我們鞠一躬，送我們出去，然後再把廚師找來，跟廚師一塊生氣、一塊抹眼淚，抱怨學生們越來越難伺候。」
霍華德笑了，但並沒有作任何評論，然後就說自己必須要回去工作了。他們一起走進學堂，雷德梅因把手搭在霍華德的手臂上，說，「別介意，年輕的朋友！我喜歡發發牢騷。這是一座美麗的學院，我為這個它感到驕傲，你也為它做了巨大的貢獻。」
霍華德笑了笑，把老人的手又往自己的胸前拉了拉。「哪天上午有時間我再去找你聊天」，他說道。
十點鐘，霍華德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一會，來了一位穿件長袍的年輕人。霍華德坐在桌子前面，讓學生坐在對面的椅子上，然後拿出了一篇改好的拉丁散文，向這位學生提出了一些批評和建議。最後，霍華德說，「這篇文章寫得很好！你最近進步很多，期末你會拿高分的。」然後他又用一、兩分鐘的時間談了談身為學生應該讀哪些書，並指出重點讓他留心。十點半，又來了一位年輕人，過程與之前一樣。就這樣一直到了接近十二點的時候。霍華德的態度既和藹又莊重，與學生們在一起的時候，學生也覺得很輕鬆。有一名學生對他的批評意見表現出了懷疑的態度，霍華德於是找出一本字典，讓他看其中的某一段文字，看看到底誰對誰錯。
「你看，我是對的，」他說，「不過有反對意見一定要毫不猶豫地說出來啊，這些詞語的用法確實很有難度！好好努力吧！」學生笑著點了點頭。
此時還不到十二點，距離與下一位學生約好的指導時間還有五分鐘的空閒，僕人為他送來一張便條紙。霍華德打開字條看了一眼，便拿出一張紙，開始寫起了回信。不久又來了一個年輕人，長得很孩子氣，留著一頭捲髮，展示出了蓬勃的朝氣，一副天真無邪的樣子。霍華德微笑著和他打了個招呼，「稍等我一會，傑克！」他說，「我這裡有篇文章，恐怕不是〈運動員〉那篇，你看看吧，休息一會，等我寫完這張便條我們再聊。」男孩坐在壁爐旁邊，但是並沒有讀文章。一隻表情嚴肅的貓也趴在那，對著爐火瞇著眼睡覺，於是這個學生就把貓拉過來放在自己的膝蓋上，開始逗著貓玩。一會，霍華德寫完了，放下了筆。「來吧。」他說。男孩於是抱著貓走過來坐到了他的旁邊。指導還和前幾個學生一樣，不過這一次霍華德的說話的語氣稍微有些不同，那種口氣就像是叔叔和最疼愛的姪子在一起的時候一樣。最後，他把文章放在男孩手裡說道，「不行，這不行啊，要知道你這樣寫實在是太隨意了，一點都不像拉丁語，該做的你沒做好！」霍華德微笑著搖了搖頭，將自己的態度表達得非常明確。男孩什麼話都沒說，站起身子，微微笑了一下，手臂下面夾著那隻貓，臉上帶著一種健康、荒蕪而又冷漠的神情，真是一幅迷人的青春畫圖啊。
然後，這個學生用一種極為孩子氣的聲音說道，「哦，沒事，我並不想為自己進行辯解。我寫的文章就是這樣！我就是這個水準！」
這時，僕人走進來問霍華德是否要吃午飯。
「是的，我不去學堂了，」霍華德說道，「你們兩個可以留下來陪我一起吃午飯。傑克，我要好好跟你談談你作業中的錯誤。」
傑克說：「好的，非常感謝，我非常樂意。」
傑克．桑迪斯是霍華德的學生，也是讓霍華德十分感興趣的一個學生。傑克的父親是索美塞特郡教區的牧師法蘭克．桑迪斯。而霍華德的姑姑——格雷烏斯夫人所住的大莊園，恰恰就在那個教區。法蘭克．桑迪斯是格雷烏斯夫人已經去世的丈夫的表弟。就是她建議桑迪斯牧師將傑克送到寶福德學院來讀書的，而且她還特意寫信給霍華德，讓霍華德格外關照一下傑克。其實傑克並不需要別人的推薦和關照。當傑克．桑迪斯第一次面帶微笑、落落大方地出現在霍華德的房間裡時，兩個人幾乎是立刻就建立起了一種類似於父子的關係。從一開始，傑克就對霍華德產生了一種莫名的親切感，他總是直截了當地向他問問題。他對文學有那麼一丁點的興趣，可他卻不是一個很喜歡學習的年輕人。但是他的身心絕對是健康的，而且心地善良、天真單純，有一種讓人無法抗拒的魅力。
2024專利防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