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錯手
淑嫻人如其名，持家有道，跟公婆同住，丈夫早出晚歸，自己帶兩個小孩。
每天都忙著做家務，早上曬衣服，做早餐，幫小孩洗澡，準備晚餐材料，一個上午就差不多過了。
家婆走過來問，「妳午餐吃甚麼？」
淑嫻微笑，「我正準備。」偷偷地嘆一口氣，沒有一刻停下來。
中午哄完小孩睡覺，正想打掃花園的樹葉，看到新搬來的鄰居。
「嗨！」一位男士跟淑嫻打招呼。
淑嫻含笑點頭回應，心想：煞是好看的男子。
翌日早上，淑嫻忙於弄早餐，她丈夫已經叫喊，「咖啡呢？」「多一份煎蛋。」「家裡還有焗豆嗎？」
淑嫻不經意望向鄰居，男的正為伴侶倒咖啡，而女的送上一吻，然後相視而笑。
已經記不起上一次幾時接吻。
「咖啡呢？」丈夫已在催促。淑嫻回神過來，馬上遞給他。
每天都栽進一大堆家務。
飯後切水果，泡茶，洗碗，終於有一刻可以坐下來。
淑嫻又不自覺望向鄰居，看到他們飯後一起喝茶聊天。
她平常很少說話，通常忙於餵小孩，而且他們一家也不太跟她說話，親友私下笑淑嫻似佣人多過家人。
越看就越羡慕鄰居的生活。
某天下午，淑嫻如常打掃花園，鄰居男主人跟她打招呼，她不自覺臉紅起來。
「今天天氣很熱。」男的微微一笑，遞上一杯薄荷甜酒，「給妳解暑。」
淑嫻呷了一口頓覺透心涼，「謝謝。」
「妳笑起來真好看，如果燙直頭髮就更適合妳了。」
淑嫻感到突兀，對方馬上說，「不好意思，職業病，我是形象指導，無意冒犯。」
淑嫻微笑，「沒什麼。」然後摸摸自己頭髮。
突然很感慨，她也很久沒有照鏡了。
不知怎樣，這句說話圍繞住她腦海整個下午。
第二天的早上，淑嫻送了小孩到幼兒所便駕車去美容院。
燙髮，修甲，面部護理，淑嫻望著鏡子，感覺煥然一新。
接兩位小孩放學時，紛紛說媽媽變漂亮了。
一回家，家婆便抱怨道，「不知道去了哪裡。」
淑嫻裝作沒聽見，趕快地準備晚餐。
丈夫回來看到淑嫻的不同，沒有作聲，再看到晚飯新菜式，有點意外。
家婆已搶先說，「整天不知道跑到哪裡，回來又胡亂煮一餐。」
淑嫻一邊進食，一邊餵小孩，目光沒有接觸過其他人。
飯後，淑嫻如常洗碗，看到鄰居拿著一束花送給女伴。
「甜蜜的一對。」自言自語道。
晚上，淑嫻又吐又瀉，仍要起來哄小孩入睡，丈夫只是在旁玩手機。
「我去睡了。」丈夫倒頭大睡。
再過兩天，又碰見鄰居，男的說，「今天妳精神不錯！」
淑嫻不再怕陌生，「是嗎？謝謝。」
男的突然嘆氣，「我朋友生病了，他的麵包店正缺人幫忙，一星期只需要工作三天。」
淑嫻不忍看到這位英俊男子在發愁，竟然自告奮勇去主動幫忙。
她跑去麵包店應徵，老闆二話不說請了她。
淑嫻每天送小孩上學後，不是往麵包店，就是逛街美容。雖然白天較辛苦，晚上做完家務還花時間研究新口味，但感到生活充實。
丈夫見她整天往外跑，但仍把家務打理得井井有條，也沒有說甚麼。
家婆每天都挑三挑四，批評淑嫻花枝招展。
「唉，現在午餐都不準備了。」又來了。
淑嫻一直微笑著餵孩子。
「現在做公婆沒有地位，甚麼說話都是耳邊風了。」
丈夫望她一眼，低聲叱道，「淑嫻！」
淑嫻才抬頭一笑，「要添飯嗎？」再看看桌面，「大家吃飽了？我去收拾清潔吧。」
丈夫無言，找不到要挑剔的地方。
假日，丈夫跟淑嫻談話，「不要再去麵包店了，家裡可以做的事情有很多，剪草，洗地也忙上半天。」
淑嫻不作聲，默默地準備午餐。又看到鄰居，女主人全神貫注地設計傢俬。
一個女人的美，不是外貌，而是工作帶來的自信，還有伴侶的寵愛。
淑嫻不想放棄工作，唯有早點起床準備好午餐放在飯鍋裡，也請了田園公司來修剪草地。
送了小孩上學又趕回去麵包店。
老闆忽然道，「我想退休了，淑嫻，妳有興趣承繼嗎？二樓是住宅，連地下舖位。」
淑嫻心動。
一回家，家公已勸淑嫻，「沒甚麼就不要亂跑出去，家裡兩個浴室有點骯髒。」
淑嫻點頭，「明天我會打掃一下。」
深夜時分，淑嫻輾轉難眠，看著丈夫，有一種同床異夢的感覺。
週末，淑嫻留家做家務，接著準備午餐。
家婆先開口說，「我們這家人只喜歡吃幼麵，最好是炒麵。」
淑嫻沉默，丈夫卻說，「我最討厭吃粗麵。」
丈夫不斷說，淑嫻沒有在聽，如果他能聽出弦外之音，為她著想，知道她有多忙碌，不會再多加意見。
已經極限了。
過兩天她又遇到鄰居，這次是女主人跟她打招呼。
「嗨，我之前展覽過傢俬不要了，妳有興趣嗎？」
淑嫻眼睛發亮，「真的？先謝謝妳！我過去搬吧。」
女的笑笑，「我可以叫人送過來。」
「我給妳地址。」
淑嫻馬上跑到銀行，提取本票，向老闆下訂。
「這些錢已經夠了，老店舖不太值錢，妳要好好保重自己。」
淑嫻淚凝於睫。
一星期後，傢俬都送過來。
淑嫻不禁呆了，竟然是全屋所有傢俬，實在太厚禮，她馬上去道謝，怎知鄰居沒有人。
兩星期後，所有東西都準備好了，淑嫻的媽媽在新屋照顧孩子，她自己一個人去交代。
準備午飯，菜式豐富，等待公婆和丈夫。
家婆看了一眼，「甚麼風把家嫂留下煮一頓飯？」
淑嫻歉意，「對不起。」家婆得意地笑。續說，「可惜往後的日子不能再侍奉你們，今天我要離開了。」
遞上離婚申請表。
丈夫臉色一變，大喝，「甚麼意思？」
淑嫻冷靜地道，「這是離婚協議書，你不必付贍養費。祝你幸福。」
丈夫發呆，家婆卻發難，「你不用再回來！」
淑嫻堅定地點頭，「不會再踏入半步。」
再走到鄰居叩門，也沒有人應。
回到新居，終於呼出一口氣。
「媽媽！」兩個孩子笑著叫，「我們很喜歡這裡！」
淑嫻擁著孩子，滿足。
翌年，某個晚上，有兩個人坐在屋頂上。
男的開口道，「終於補償了。」
女的嘆氣，「當年不是錯手射失，她不用受這麼多年的苦。」
男的安慰道，「她現在不是好好嗎？終於遇上一位全心全意對她好的男人，妳這次選得不錯啊。」
女的驚訝，「不是你把箭射在他身上嗎？」
兩人對望，然後大笑，「原來是緣分。」
以上內容節錄自《雨天代我為妳哭》草夕子◎著．白象文化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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