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如此愛你,
這份愛。讓我想吃掉你。
──為這場婚禮獻上祝福吧。
漫無止境的冰血戰爭,在菲爾畢耶族與靡俄迪族之間持續不斷。為了讓這場戰事畫下休止符,兩族決定交換協定:人稱「雪螳螂」,有著想將心愛之人蠶食入腹激情的菲爾畢耶族女族長安爾蒂西亞,與信仰著永恆生命的靡俄迪族長沃嘉,兩人依此協定締結政治婚姻。
然而,這一協定卻超越了世代,阻撓了有情人之間刻骨銘心的愛戀。在極寒之地所萌發的戀情,將何去何從……
全書增寫修訂,特別收錄全新篇章──異傳〈踩著惡魔的魔女〉。
本書特色
★紅玉いづき經典作品,以完全版之姿再現!特別收錄全新篇章〈踩著惡魔的魔女〉!★宛如地獄,有如樂園。萌發於極寒之地,賭上生涯的戀情,將何去何從?
作者簡介:
紅玉いづき
1984年出生於石川縣金澤市。金澤大學文學部畢業。以《角鴞與夜之王》獲得第13屆電擊小說大賞而後踏入文壇。因其擅於描繪勇敢克服逆境而找回自己的少女,獲得極大迴響。
章節試閱
序 章 白色絕望
這片大地染滿絕望的死白。
從天而降的並非雪花,而是如玻璃碎片般細碎刺骨的冰風暴。還來不及落地,已被狂風吹散,時而從地表颳至半空中。
這片土地在安魯斯巴特山脈中,也算是極其寒峻的冰凍山野。有個少年正拖著沉重而蹣跚的步伐前行,他身上只有幾件破爛的禦寒衣物,看起來就像裹著幾層毛毯。從磨出破洞的手套前端露出的指尖不只是冷到發紅,早已冰凍成黑紫色了。
虛茫空洞的眼,茫茫然仰望著無邊無際僅透出微光的穹蒼。這裡真是片白色地獄啊,少年心想。只有微乎其微的幽光映出這片蒼白大地,就算入夜,觸目所及仍是一片死白,那樣的白也等同於黑暗吧。
少年就像這座山脈的土地般,為世代承繼的漫長爭戰感到疲憊不堪。
一道強風襲來,少年再也支撐不住,終於屈膝倒臥在冰寒如劍山的土地上。腦子已然昏沉,視線更是模糊,自己大概不行了吧。真想就這麼沉沉睡去。恍惚之中,少年呼喚著母親的名字。他想呼喚,但母親的名字與父親的聲音早就斑駁褪色,不復記憶了。
最後一次見到母親,她手中的利刃對準了自己。
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
──為什麼?為什麼不乾脆殺了我。
一抹淡淡香氣還殘留在衣服上,記憶中,那是曾被誰緊緊擁抱所沾染的。可就連那抹最貼近自己的香氣,如今也已毫無意義。
烙印在兩邊眼皮上的潰爛傷口仍泛著灼燙的痛楚,不管是睜開眼或闔上,都只能感受到痛苦。
耳邊交錯的風聲彷如細啞的笛音,其中還交雜著動物奔跑的蹄聲。這究竟是幻聽或是什麼,少年已無力分辨。
那是踏在冰地上所發出的獨特聲響。是野獸跑來了吧?反正也無所謂了。若說生是地獄,死也是地獄,那麼少年只想早一刻得到安寧。
視野前端出現一雙小小防寒靴的足尖。那一瞬間,在身邊呼嘯的冰雪風暴彷彿都停止了,但襲上身的冰冷空氣卻變得更加鮮明。
「還活著嗎?」
教人驚訝的是,傳進耳中的竟是個少女的聲音。不管裝得再怎麼凜然高傲,仍掩不住因寒冷而顫抖的柔潤童音。
少年已經分不清自己究竟是生是死,而傳入耳中的聲音又有什麼作用,他的手腕非常輕微、痙攣似地抽動了一下。
混濁的視線除了那茶色的靴子前端之外什麼都看不見,如金屬般沉重的眼皮不住地想闔上,阻礙少年的視野。
「把臉抬起來。」
從頭頂傳來的聲音充滿威迫感。但聽在少年耳中,仍像是昏沉模糊的鐘響──好想睡──連意識都逐漸染上雪白的色調。
「你聽不見嗎?我叫你把頭抬起來!」
突然之間,一雙小小的手扯住少年的胸口,硬是將他的上半身從雪地上扯了起來。少年仰起上半身,原本緊閉的雙眼也微微張開一條細縫。
「只要再往前走一百步,你就能獲救了。站起來!我要你站起來,繼續向前走!」
那是比少年更加稚嫩的,少女獨有的溫潤聲線。
空茫泛白的視野中,只見她那赤紅的唇色,還有細膩柔美的下顎曲線。
少女應該是從停在她身後那台雪地馬車裡走下來的吧。那台雪地馬車似乎剛從部落出發沒多久,少女應該不可能獨自搭乘,但她好像也不打算讓少年搭便車。
身在苦痛之中,是絕不會有人對自己伸出援手的。可是眼前的少女,卻用她小小的手揪住少年的領口,用力扯著,然後丟下那強而有力的話語。
「站起來,繼續活下去。」
比鈴聲更銳利,像是經過冶煉研磨的刀劍互相攻擊打鬥所發出的聲音。
但少年已經閉上眼,連聲音都發不出來,只能微微蠕動嘴唇吐出回答︰
「──我不要。」
夠了,我不要了,少年囁嚅著。
「讓我睡吧。」
我只想得到安寧。飢寒交迫的生活,我已經受夠了。活著實在太苦了。
我只想輕鬆一點。
感覺到少女似乎憤恨地咬了咬下唇。她因少年的答覆而焦躁不悅,終於放棄似地鬆開揪住少年衣襟的小手。少年失去支撐的臉頰撞到地面,才剛感覺到疼痛,下一秒又忽然被拉起身,如死獸毛髮的灰髮被用力扯了起來。
於是這一次,少年總算看見了少女的雙眼。
近在眼前的那雙眼,深沉地燃燒著。
少年想,她眼底有簇蒼藍色的火燄呢,他胡思亂想著。
此時,嘴唇卻被囓咬似地掠奪了,被少女赤紅、熨著熱意的唇。
感覺像是吞下了液態的火燄,喉頭燒了起來,少年難以克制地把雙手撐在雪地上激烈咳嗽。冰冷的手指難受地挖著灼燙的喉間。
滴落在雪白大地上的,是他的唾液和茶色液體。少年馬上就知道,那是釀造的酒精,少年曾嘗過這個味道。喝酒,是能讓身體變得溫暖的方法之一。除了以口哺餵的酒液之外,雪地上還混雜了幾滴不同顏色的斑點。
鮮紅的血液,是生命的顏色。
身體所感受到的痛苦,也是依然活著的證明。
少年緊咬著唇,感受到如生鏽鐵塊的赤紅腥味,總算得以聚焦的雙眼由下往上望向眼前的少女。潛藏在潰瘍眼皮底下的,是少年墨黑的瞳孔。
濃郁得幾乎麻痺身心的酒液從果實般甜美的唇瓣間流進自己口中。這個時候,少年並不認為囓咬自己唇角的少女有哪裡異於常人。
(雪螳螂⋯⋯)
就算是群居在安魯斯巴特山脈裡的部落之中,也是勢力最強大的一族。菲爾畢耶的女人有另一個稱號──盈滿激情,就算是心愛的男人也會拆吃入腹的女人們。世俗的人們懷著畏懼將她們稱為「雪螳螂」。
眼前這個小小的雪螳螂少女褪去外衣,任美麗的銀髮隨風飛揚,緩緩開口道。
「睜開眼,然後站起來。這等灼熱便是生命,這等血性便是我菲爾畢耶的寶藏。執握長劍活下去吧,我們是高傲的雪螳螂。絕望也無法凍結我們炙熱的血液。」
這不過是儀式中的祝禱。當菲爾畢耶的子民們要出發征戰前,由族長朗誦,讓戰士帶上戰場的贈言。從尚且年幼的少女口中說出這般言詞未免太不合宜,但明明是早該聽膩的祝禱語句,卻彷彿是為了從少女口中悠緩念出而存在的一席箴言。
「別讓絕望凍結了你的血液。」
少女的舌尖,舔舐著自己的唇。
像極了正在舔舐少年的鮮血。明明是個稚嫩的少女,這般舉動未免太過鮮明激烈。
烈酒入腹,少年不懂湧上胸臆的熱潮與高昂的情感是怎麼回事。那是他打出生至今,從未有過的感覺。
只是強烈地感受到自己鮮血的滋味。
他無意識間伸出的手,已經什麼都抓不到了。
「我是安爾蒂希亞。」
少女並沒有伸出援手,取而代之的是,她告知了自己的名字。
「我是菲爾畢耶的安爾蒂西亞。當絕望凍結了你的血液時,請想想這個名字,想起這個令你憎恨入骨的名字。如果你缺乏生存下去的意義,就把我當成仇人,隨時來奪走我的命吧。」
抬起頭,站起身,昂首闊步向前走。
少女說,你隨時都能來奪走我的命。
「可是,我也不會輕易死在你的劍下。如果你想奪走我的體溫、我的生命,就努力成為一個了不起的男人吧。不准再在我面前露出這種丟臉的模樣。」
如果你需要一個活下去的理由。
就讓我成為那個理由,她笑著說。
「我是菲爾畢耶的安爾蒂西亞。我不會記得你的名字⋯⋯所以,就由你來記住我。」
看著返回雪地馬車上的女孩背影,少年心裡頭一次冒出如此強烈的焦躁情緒。磨著已經失去知覺的雙膝,也不管被冰晶磨破的肌膚,他顫抖著緩緩站起身。
這時候的他,就像隻初生的野獸之子。
緊緊咬住嘴唇,血腥味再度擴散開來,而這也是她的吻所烙下的滋味。
菲爾畢耶的安爾蒂西亞。
這個名字灼燙了他的心,少年為了活下去,又往前踏出一步。
安魯斯巴特曆三百四十七年。
經歷了漫長的三十年光陰,冰血戰爭終於在這一年停戰。
第一章 蠻族的戰歌
棲息在安魯斯巴特山脈裡的居民皆是古老的民族。在被冰雪覆蓋的山野間,能作為聚落居住的土地並不算多。但在這塊有限的土地上,仍群居著幾個擁有各自獨特文化的民族。也許是為了捱過極為冰寒困苦的惡劣環境,他們的脾性多半也偏向粗暴凶猛之流。
發生鬥爭時,原本拿來狩獵野獸的刀劍,也會不假思索地拿來對付眼前的敵人。
彷彿想確認眼前的人不過是頭野獸。
隨著時光與季節更迭循環,當這片山脈被冰雪輕輕覆上一層薄紗之際,山野的某處,有兩個民族也拿起刀劍互相攻擊。
「不准退縮!就連往後退一步都不允許!」
在狂吹猛颳的寒風之中,站在最前端發號施令的是其中一族的族長。
兩族的鬥爭始於私怨,隨著冬季到來卻演變成一場賭上性命的殊死戰。不管哪個部族的人口都寥寥可數,但沒有人願意挺身而出阻止這場無謂的戰事。
雖無大雪紛飛的場景,但這片冰凍的土地仍被終年不化的皚皚白雪堆積覆蓋著。
參與戰事的人們身上穿著皮革製成的護身道具,手裡緊握鋼鐵刀劍。
若呼嘯的狂風能平息他們亢奮的情緒該有多好,可惜今日紛飛落下的並不是連綿冰雪,而是以木頭和鋼鐵所製成的箭矢。
人們倒下,山脈間落下鮮血。
當赤紅的血沾染了白雪,白色的天使或許會再度從天而降吧。
但直至春天到訪之時,這片山野依舊被玷汙著。
死亡不過是虛茫與沉默,然而,沸騰的鮮血是人們活著的證明,戰鬥讓他們深感興奮;每個手持刀劍投身其中的人皆已忘我,這或許也算是某種幸福吧。
兩族族長兵戎相對,就在兩人都賭上性命誓言取勝的時候──
忽而傳來足以平息動亂的高昂聲響。
那是拍打在緊繃獸皮上的音樂。在這片戰場上,出現了穿著不同於兩族裝束的一群戰士。
「來者何人!」
闖入戰地的戰士們動作輕巧熟練地令人驚嘆,不僅避開致命傷,還將兩族的武器一一擊落,掉在雪地上。
朦朧的視線,看不見屬於他們的部族徽章。
可就算如此,依然能清楚知道這群戰士正是把自己當作獵物沒錯。因為他們每個人手上,都拿著一對刀劍。
一名戰士從後頭躍出。
沒有一絲猶豫筆直朝向仍相互砍殺的兩族族長走去,那是個體型纖細、四肢修長、用面具遮掩住臉上所有表情的戰士。
而他的雙手中,也執握著與其他戰士相同的大型彎刀。
「菲爾畢耶!」
不知是誰叫出這幾個字,叫出屬於那群戰士的名字。
那是在這座山脈中,擁有悠長歷史的戰族之名。
雙手都能自由操控刀劍的蠻族。關於他們的事蹟──正確說來,是關於她們的事蹟──在這片山野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專門用來行走於雪地間的防寒靴,還有足以斬斷狂風的馭劍才能。
菲爾畢耶的戰士以優雅如舞步的動作彈開了兩族族長的刀刃,那樣的動作實在太優美,讓在場的男人皆不禁生怯。
以此為暗號般,有個女人站在丘陵上俯視著這片戰場。那是個穿著美麗服飾的年輕女子,就算好幾層布料的連帽斗篷遮掩了她的容貌,但那隨風飄曳的銀髮和一用力就能折斷的纖細頸項,彷彿都散發出美麗醉人的幽香。
在她身旁有個男人縮起了原本就瘦弱的脊背,目不轉睛地凝視著戰場,他身上的衣物和頭髮都是一片灰白,幾乎要隱沒在這片白花花的雪地中。
從她身旁傳出的高昂鼓聲,就像在詠唱著菲爾畢耶一族的戰歌。
「鎮定下來──」
從女人口中吐出的字句絕不算大聲,卻足以激烈震動凍結的空氣。
誰會不認得她?
她可是蠻族菲爾畢耶的美麗女族長呢。
「放下你們的刀劍!這片山野不該再染上無謂的鮮血。我願以菲爾畢耶之劍為籌碼,介入這場戰事從中調停。就將這場爭戰,暫且擱置在安魯斯巴特的雪螳螂.菲爾畢耶這裡吧!」
菲爾畢耶一族在這座山脈中擁有極強大的力量。也許是過去曾投身在那場漫長戰爭中的關係,自從十多年前擬定協議開始,他們就致力於維繫各個部族間的和平,菲爾畢耶也不再對其他部族兵戎相向。不過其身為蠻族的名號與勢力並沒有因此衰退,看在正彼此對峙的兩族人民眼中,他們依然是高傲且教人畏懼的存在。
但其中一方的族長緊咬下唇,再度執起落地的劍。
對方雖是蠻族,卻比自己的女兒還年輕,她手上甚至連把劍也沒有。僅僅是虛張聲勢罷了,雪螳螂也不過是經由誇飾所得來的虛名。
「放箭!」
族長的叫喊讓後方怯懦不安的士兵回過神,急忙搭弓射出銳利的箭矢。
狙擊的目標,是站在丘陵上的菲爾畢耶女族長。就算箭矢會失準也無所謂。
其他人跟著揮動起刀劍,往身旁的菲爾畢耶戰士們展開攻擊。
「一個手中連把劍都沒有的小姑娘,居然想要我乖乖聽話!少作夢了──」
然而,戴著面具的戰士依然優雅地擋下傷人不眨眼的刀劍,再補上一刀砍向對方的大腿。
痛苦地屈身倒地之際,戴著面具的戰士已然逼近眼前。
「──你說劍怎麼了?」
戰士口中逸出低喃。那聲音未免太深沉、太冰冷,而且也太過⋯⋯優美,令族長不由得瞠目。
視線彼端,是那個佇立在山丘上的女人姿影。瞄準她的箭矢,全被身型佝僂、守在她身旁的男人──揮落擋下。與臉孔蒼白佇足在山丘上的女子形成對比,眼前看不清臉孔的戰士伸手摘下覆住自己的面具。
戰士是個女人。
這並不是多令人驚奇的大事。
由遠方來訪的過客或許會為此感到驚愕,但身為菲爾畢耶的子民,就算是女兒身也經常得持劍作戰。儘管男人的力氣略勝一籌,女戰士的激情卻能斬斷各種不懷好意的詛咒。
女人舞刀弄劍並不是什麼奇聞異事,教族長震驚錯愕的絕非這種小事。
而是因為,他看見從面具之間無聲地洩出一縷如銀絲的美麗長髮。
「如果靠刀劍才能令你心服口服,我就站在這裡和你鬥到你滿意為止。」
那是雙泛著淡淡藍光的瞳眸。
嘴唇是明豔動人的鮮紅。
「雪地裡的⋯⋯螳螂⋯⋯」
他無意識地喃喃出聲。
「──沒錯,我就是菲爾畢耶的族長。」
與站在丘陵上的女孩有著神似的容貌,手持彎刀的戰士淡漠地報上自己的名字。
「名叫安爾蒂西亞──還有什麼異議嗎?」
當這片山野被積雪包覆,漫長且疾苦的季節到來時,生活在此的人們能享受的娛樂並不多。但在暴風雪稍緩,循著雲層流動帶來的短暫休憩時刻,菲爾畢耶的部落總會響起劍戟相交的清脆聲響。
以皮革敲響樹幹,菲爾畢耶的子民嘴裡詠唱著戰歌。
站起身,菲爾畢耶的戰士。
這等灼熱便是生命。
這等血性便是我菲爾畢耶的寶藏。
菲爾畢耶部落的中心,人們圍出一圈空地,空地上有兩名手持武器的男人互相對峙著。
忽然一陣歡聲雷動,勝者高舉手中的刀劍;敗者則倒在雪地被拖著前行,看來是要帶去接受治療吧。失敗者的嘴角因苦澀而扭曲,但那貨真價實是抹笑容。
這並不是賭上性命的殺戮之戰。對他們而言,對戰是最大的娛樂。
這場對戰也是單純地以勝負作為區分。當一方不支倒地後,另一個人就贏得了勝利。
圍觀的群眾還興致勃勃等著下一個挑戰者上前,但當其中一人發現從遠方歸來的一隊人馬時,立刻大喊出聲︰
「是安爾蒂西亞大人!」
在場者無不立刻回頭張望,一台奢華的雪地馬車映入眾人眼底。
認出那台馬車,人們又爆出更歡欣的叫聲鼓動︰
「安爾蒂西亞大人!」
只要是菲爾畢耶的子民,任誰都知道那台雪地馬車的所有者。那是菲爾畢耶一族之首,族長的專用馬車。一旁跟著菲爾畢耶的精銳部隊,穿越明亮得幾乎刺目的純白雪地。
「安爾蒂西亞大人去打仗了嗎?跟靡俄迪?」
管不住衝動的年輕人開口發問,一旁隨即有人搖頭回答他的問題。
「是韃靼爾和沃魯裘的小糾紛,族長是去調停的。」
「調停?那種私鬥也不算什麼吧?族長有必要管那種小事嗎?」
如果有人想打架,那就任他們去打到死啊,這的確很像戰地子民會有的思考模式。
年長者只能無奈地嘆口氣。
從滿是歲月裂痕的唇縫間溢出的呼吸微帶抑鬱。
「哪能任他們繼續爭鬥下去呢。」
緩慢行進的雪地馬車突然從內側打開車門,一個男人滾落似地從車上跳了下來。那是個任色澤汙濁的灰髮生長而不加修飾,屈著背的佝僂男人。
「那個是⋯⋯」
出聲的並非菲爾畢耶的族人,而是橫越大片山脈行經此處的外地戰士。正在旅途中的戰士不曉得說了什麼,只見站在他身旁的菲爾畢耶男子輕輕點了點頭。
「旅人啊,算你運氣好。雖然看不太清楚,不過現在出現的那個就是安爾蒂西亞大人喔,她是我們的族長,是個貌似天仙的大美人呢。」
菲爾畢耶的人民注意的不是剛剛從馬車上跳下來的男人,好幾雙視線仍緊盯著馬車裡頭。旅行中的男人也被挑起了興趣,跟著睜大眼往馬車裡頭窺探。
「是個女人啊?」
前一刻還在為菲爾畢耶的勇士們讚嘆不已的男人,不禁感到意外。
菲爾畢耶的人們卻毫不躊躇地用力頷首。
「是啊,我們的族長是個女人。她的父親,也就是上一代族長也是位傑出的人材,可惜被傳染病給拖垮了。安爾蒂西亞大人年紀雖小,但在前任族長的妹妹幫忙下,現在也能獨當一面帶領我們菲爾畢耶了。跟她的父親比起來也絲毫不遜色呢。」
「⋯⋯被一個女人帶領?」
旅人下意識地低喃出心底的疑問,但菲爾畢耶的子民只是露出明亮的笑意。
「那是因為你還不認識安爾蒂西亞大人,才會這麼說。」
安爾蒂西亞大人真的很了不起,人們如此讚嘆,卻仍露出淡淡的苦澀憂愁。像是不知該如何接續這個話題般,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可是,安爾蒂西亞大人⋯⋯」
再也壓抑不住心中的情緒,其中一個男人吐出夾雜著苦悶嘆息的低語︰
「她真的要為了部族間的和平,委身於那個瘋狂的靡俄迪嗎⋯⋯」
序 章 白色絕望
這片大地染滿絕望的死白。
從天而降的並非雪花,而是如玻璃碎片般細碎刺骨的冰風暴。還來不及落地,已被狂風吹散,時而從地表颳至半空中。
這片土地在安魯斯巴特山脈中,也算是極其寒峻的冰凍山野。有個少年正拖著沉重而蹣跚的步伐前行,他身上只有幾件破爛的禦寒衣物,看起來就像裹著幾層毛毯。從磨出破洞的手套前端露出的指尖不只是冷到發紅,早已冰凍成黑紫色了。
虛茫空洞的眼,茫茫然仰望著無邊無際僅透出微光的穹蒼。這裡真是片白色地獄啊,少年心想。只有微乎其微的幽光映出這片蒼白大地,就算入夜,觸目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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