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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真相
史賢知道自己從某一刻開始，就對鄭利善的事情投入過多時間，甚至超出自己所需要付出的心力，他的修復能力在突擊戰當中非常有效，史賢一直覺得自己是為了提高他的完成度，以及讓他保持穩定而關注著鄭利善。但是從某一刻開始，就連某些沒必要在意的時候，史賢也都會觀察著鄭利善的狀態，像是史允江在就任儀式的演說中，提起鄭利善的過去說三道四時，他執意觀察著鄭利善的表情，故意分散他的注意力。
不僅如此，把史允江交給協會，自己代理公會長職務時，即使忙得焦頭爛額，一解決眼下棘手的事，就馬上找鄭利善提議延長契約。他是S級修復師，光是招募他這個人，就能讓公會的影響力更加擴大，因此才會向他提議……但是如果再往下深究原因，如果鄭利善去了其他公會，他似乎會非常不悅。
雖然他看起來對其他公會沒興趣，也不會去其他公會，但光是假設這個情況，就讓史賢心情很差，甚至連其他公會為了向鄭利善提議而接近他，似乎都會讓史賢不大高興。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樂園公會千亨源惹出的綁架事件，自己才會這麼過度反應，但是至少史賢知道，自己想讓鄭利善繼續待在Chord。
意思就是，史賢想讓鄭利善全然地待在自己的可控範圍內。
不只是他的能力，還有他的情感、行為、視線，他的一切。
史賢知道鄭利善對自己的感情，他沒有回應鄭利善，卻利用那份心情一直留住對方，當鄭利善想要轉移視線的時候，史賢就讓他轉回來看著自己；當鄭利善想要側身躲避自己時，便阻止他的離開。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史賢對於鄭利善想要從自己手上掙脫這件事，會感到如此極度的不悅。
史賢認為應該是從鄭利善吐血的那時候開始，他服下史允江製作的毒藥，即使死亡迫在眉睫，他仍然對自己保密，直到在自己面前吐血，當時感受到的翻騰情感讓史賢有非常鮮明的印象。
在那之前，史賢認為鄭利善已經完全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了，但是鄭利善的行為彷彿是在嘲笑自己，即使吐著血也不哀求自己救他，就像是被困在必須解決剩下的朋友們的那一絲責任感裡。
看著鄭利善因臉色蒼白而倒下，史賢感受到他像海市蜃樓般從自己的手中溜走，對於鄭利善閉口不說出實情的煩躁、對於自己也許永遠都無法理解鄭利善的表情，而感到煩悶、茫然還有空虛。
史賢一直以來的生活都和那種類型的情感沾不上邊，因此他並不想再次體會那種糟糕的心情。
似乎也就是從那時候開始，更加強烈地想要讓鄭利善待在自己手裡。
鄭利善三不五時就會陷入對過去的思念，為了讓他完全不會再想起以前的事，史賢努力地保持周遭適度的吵鬧，讓鄭利善能完整地與過去斷絕，想讓鄭利善處在一個自己能夠隨意控制的情況裡，雖然沒辦法對他的情感負責，但是除此之外的部分，自己都能負責。
一直以來對任何人事物都未曾有過這種想法，但是史賢並不在意，他曾稍微煩惱了一下該如何為自己的情感命名，不過這份情感的狀態相當明確。
史賢似乎想要將鄭利善納為己有。
所以鄭利善不需要在HN公會創立另外的修復團隊，直接以Chord的專任修復師繼續活動就好。
這麼一來，他們以後也會繼續使用同一間辦公室、處在同一個空間，儘管昨天談論續約談到一半騷動就爆發了，還沒能跟他仔細地討論……
史賢到家後自然而然地打開電視，確認著樂園進攻隊伍的攻略影片。和方才在會議室裡看到的片段一致，他們一直在同樣的進攻模式裡徘徊，史賢一邊策畫著攻略方向，一邊想著鄭利善現在在做什麼。
回家的路上，史賢稍微看了一眼鄭利善的家門。
透過看護得知，有幫鄭利善準備飯菜，不過他幾乎沒怎麼吃，該去看看他的狀況嗎？但是看護說他身上看不出有什麼外傷……
擔心鄭利善會想仔細查這場騷動的消息，他收走手機，也關掉了電視跟網路，但是看護說，關於這場騷動，鄭利善一句話都沒有問起，看著窗外沒多久就睡著了……第三輪副本之後也有跟外界斷絕聯繫過，這次會更快死心嗎？反正那些消息看了也不會比較好，所以他一點都不感興趣嗎？不過他確實從一開始就是那樣的人。
快訊傳開之後，鄭利善的精神狀態就不大穩定，他應該無法確認全數的爭議，之後就跟外界斷絕聯繫了，也不會看到那些繪聲繪影的報導。
史賢稍微煩惱了一下，得出了鄭利善應該還不知道協會發布正式聲明的結論，那麼要告訴他這件事嗎？要告訴他事情已經解決了，不用再在意了嗎？
史賢屬於盡可能不去談及鄭利善過往的類型，他一直以來都致力於讓鄭利善和過去完全隔絕，所以他也有先提醒過Chord獵人們這件事，但是現在史賢在煩惱，該不該去找鄭利善，告訴他協會的消息，同時跟他談談過去的故事。
不對，這是跟事件解決有關，跟過去應該無關吧？
「……」
一直有某種非常奇怪的心情浮現，似乎一直試圖為自己的行為賦予解釋，反而更像在辯解。史賢靜靜地低頭看著自己的手，自己一定要找出理由去見鄭利善一面，確認他的狀態這件事……
這個，就是……擔心嗎？
史賢反覆思索著這份陌生的情感，突然聽見了玄關的門鈴聲，他稍微抬起頭來，確認此時此刻會來這裡的人只有那麼一位，史賢馬上起身。
並且如他所料，鄭利善站在門前。
「利善。」
「……謝謝。」
鄭利善頂著一如往常沒有血色的臉龐，對史賢表達感謝。
史賢以為鄭利善今天應該會以淚洗面，但是他的眼周一點血絲或紅腫都沒有，雖然看上去無比冷靜的神情讓史賢覺得有點疏離，但史賢決定先慢慢地打量他，鄭利善並沒有史賢所想的那麼憔悴。
「我聽看護說，你壓下了這次爭議，協會發表正式聲明說沒有問題……我白天就聽說了，太晚跟你道謝了，因為我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才回家……」
史賢確認鄭利善狀態的時候，鄭利善語氣平淡地說道。聽見這句話，史賢發出了微弱的嘆息，那點消息看護當然會轉達，史賢心想自己原先想去找鄭利善的理由原來這麼微不足道。
史賢暫時把奇怪又微妙的虛脫感拋諸腦後，先讓鄭利善進來家裡。
因為雨從昨天就持續下到現在，所以走廊非常寒冷。史賢看著乖乖走進來的鄭利善，突然思考著他的最後一句話。
他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回家，自己到家幾分鐘都不到，鄭利善就來找他了……
「你在等我回來嗎？」
「對。」
明明是隨口開玩笑問的一句話，卻馬上得到了正面的回覆，而且那張臉上一點慌張的神情都沒有，反而讓史賢有所停頓，與其說是鄭利善的反應讓他慌張，不如說那不是鄭利善通常會有的反應，所以讓他感到非常詫異。
鄭利善連正眼看自己都會不知所措，如果距離太近就會一陣哆嗦，強烈意識到自己的存在，但是這次鄭利善率先與自己對視，用無比沉穩的語氣說著。
「我想要進入第七輪副本，比起你們在燈塔倒塌的情況下苦戰，我先把燈塔修復好會更有效率，雖然我不確定我能不能讓燈塔立起來，但我願意先試試看，或是至少讓燈塔前方的道路浮上水面，都會讓你們輕鬆很多……」
「……」
「我知道你是因為看到我面對昨天的騷動，精神狀態變得很不穩定，才叫我不要進入副本，但是現在爭議解決了，我認為我進入第七輪副本進行修復，反而會是更確實弭平騷動的方法。」
鄭利善沉著地接著說出來的這句話，老實說讓史賢有些驚訝，因為正如同鄭利善所言，如果他能在第七輪副本中進行修復，確實能有效弭平目前的爭議。因為他一路以來修復了古代世界七大奇蹟，被選為這次突擊戰的主力人物，如果在最後一輪也表現活躍，就能好好地為這次事件畫上終止符。
鄭利善繼續說道：「我知道你不放心，我可能會在燈塔裡讓建築物坍塌，但是，請至少讓我試著修復燈塔前方的道路，如果到時候你判斷我的能力或狀態仍不夠穩定，那麼……我會自行退場。」
史賢靜靜地傾聽鄭利善說話，他知道一直以來Chord為了古代世界七大奇蹟突擊戰付出了多少努力，正因如此，鄭利善也想要進入最後一輪副本。他的修復在第七輪副本中，無疑會讓攻略變得非常有效率，但是史賢無從得知，為什麼鄭利善會突然展現出這樣的態度。
是的，如同他所說，因為Chord一直以來都表現優異，所以他想要好好幫忙最後一次？雖然史賢知道鄭利善開始對Chord有歸屬感了，但是單憑這個情感就要和Chord共患難，還是有點奇怪。
儘管鄭利善從第六輪副本開始，就漸漸地減少對於副本的恐懼，但是他從一開始，就是為了解決朋友們的問題，才乖乖跟著進副本。
是為了答謝自己先幫他送走最後一位朋友嗎？但是如果為了收下這份謝禮，而執意帶有風險的鄭利善進入副本，是合理的嗎？第七輪副本是目前為止突擊戰當中難度最為險峻的，從地形就很棘手，怪物的攻擊力也相當強，要在那個副本裡保護非戰鬥系的覺醒者，要付出很大的辛勞。
鄭利善這張牌運用得當會很有效率，同時也伴隨著等值的危險，而且目前還沒有足夠證據能夠說服史賢提高讓他進入副本的意願，因此史賢沉著地回應。
「我很感謝你想要幫忙，現在是樂園公會在攻略，等到他們攻略結束再來談吧，現在還有一些時間，你再思考一下……」
「我想你已經知道了，我喜歡你。」
砰，鄭利善脫口而出的這句話，讓空間裡瀰漫了寂靜。
史賢差點重複問出剛才聽到的這句話，好不容易才忍住那個傻瓜反應，他很早就看出鄭利善對自己的情感，但是他沒有對此定義，他認為在情感方面遲鈍的鄭利善，到最後都不會領悟，就算總有一天他知道了，也會是由自己告訴他。
但是鄭利善卻率先將這份感情說了出來，甚至是非常從容不迫的告白。史賢雖然覺得這個告白有點微妙，但是他無從確切掌握，是什麼讓他有這樣的感覺，鄭利善常常表現得像是情感故障一樣，這個告白也是如此嗎？
見史賢閉口不說話，鄭利善呆呆地望著他，隨後將視線往下移開，史賢隨著鄭利善的舉動往下一看，發現了鄭利善緊緊握住稍微顫抖的雙手。
「……所以我想幫上你的忙。」
似乎有些緊張的聲音，無法和自己對視的行為，看到這些舉止後，史賢才放下心來，雖然不知道自己到底為什麼放心，不過應該是因為現在這才是他所瞭解的鄭利善會有的行為。
當史賢開始這麼想之後輕鬆了許多，他本來對鄭利善很可能因為昨天的事，再次陷入創傷逃離自己而感到不悅，對於他不看自己只看著他的那些朋友而微微感到焦躁……但是鄭利善親自走向了自己。
他親自走進了自己手中。
這甚至讓史賢開始感到滿意，因為鄭利善喜歡自己，所以想要在攻略副本的時候幫上忙，如果這就是他為何展現想進入副本的意願，那就說得通了。雖然史賢認為人類的情感沒那麼值得信任，但是喜歡一個人的這份感情並不在此範疇內。
儘管史賢對愛情有著很大的距離感，但是他知道這種情緒通常是別具意義的，因此他才會在第六輪副本之前，從鄭利善那裡讀出了他的感情，並且活用，讓鄭利善留在自己掌心裡吧。
史賢的嘴角掛起一抹微笑，這不是他故意露出的笑容，只是看著用力低頭的鄭利善，就不自覺笑了出來，他向自己表白了，卻沒有詢問自己的答覆，雖然感覺有點奇怪，但是史賢覺得這就是鄭利善會做的事。
史賢認為鄭利善這番舉止讓他更加自在，因此用滿意的語調詢問：「你一直在等我回家，就是為了跟我說這句話嗎？」
「……對。」
以細微的聲音回答後，鄭利善緩緩地抬起頭，他仔細地看著史賢，就像是要確認他的表情，然後用小心翼翼的嗓音詢問，他的嘴唇甚至有點顫抖。
「但是，如果我進入第七輪副本並成功修復建築物……以前約定好要再幫我施展一次『無效化』，還算數嗎？」
所謂的「以前」，也就是鄭利善和史賢初次締約後，來到Chord的那一天，傍晚他來到韓白醫院，依照史賢的要求修復了公會長的屍體，當時鄭利善主張自己能給史賢兩件好處，希望史賢能再幫自己施展一次無效化，史賢答應了。
但是鄭利善施展在公會長身上的修復能力，因為中間一連串的騷動而消失了，看來鄭利善很擔心那份契約會不會因此不算數。
史賢雖然無法理解鄭利善為什麼會擔心那種事，但還是先針對自己詫異的部分詢問：「你要用在哪裡？」
「……那個，我到時候會告訴你。」
逃避回答的鄭利善再次詢問契約是否算數，史賢稍微苦惱了一下之後，最終點了點頭，也許是因為抬頭看著自己的視線過於懇切，讓自己莫名露出了笑容。鄭利善並不是身型嬌小的類型，也許是因為兩人距離很近，因此當鄭利善仰著頭詢問時，史賢只覺得鄭利善無比嬌小。
因此，也許是那部分讓史賢覺得鄭利善很可愛，所以讓他像是被吸引般，給出了明確的肯定回答。
看著鄭利善抓住自己的手再三確認是不是真的，史賢確實無法不露出笑容。
而聽見正面回覆的鄭利善，也終於露出了微笑。
從剛才到現在似乎都很緊張，鄭利善直到此時臉上才終於露出微笑，這抹微笑讓史賢很微妙地有了某種哪裡出錯的心情，但是這念頭一下子就被滿意的心情壓下去而消失，因此史賢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心情愉悅。
鄭利善的視線接著往客廳裡的電視移動，畫面裡的樂園公會依舊在海上徘徊，魔力完全無法作用的海裡噴發了巨浪，那個深不可測的模樣就像掉進去絕對無法逃脫出來的沼澤，鄭利善凝視著那面海好久好久。
電視的光線格格不入地在他蒼白的臉上晃動。
（此為精采節錄，更多內容請見《太陽的痕跡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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