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騷校詁》分文字、訓詁、章句三部分,
對《離騷》逐字作了詳細的考證,追本溯源,
理出了某些字的發展脈絡,
設立辭目七百三十餘條。
離騷校詁(修訂本)改換了底本,對原條目做了大量的刪改增補,具體到每條引文,基本上是重新撰寫,增補了在新材料、新發現條件下的新成果。書前精配珍貴的《離騷》文獻書影及相關出土文物圖片,並有修訂本序、初版序、例言,書後附有引用書目、詞目索引及潘嘯龍先生對九六版《離騷》的評論文章。是全新的古籍整理成果。
本書特色:本書為《離騷校詁》修訂版上冊。《離騷校詁》分為文字、訓詁、章句三部分,逐字詳考《離騷》。此次修訂更換底本,對原條目進行大幅刪改增補,並引入新資料和新發現。書前附《離騷》文獻書影及相關出土文物圖片,書後附有引用書目、詞目索引及潘嘯龍對九六版《離騷》的評論,呈現全新的古籍整理成果。
作者簡介:
黃靈庚,中國古典文獻學、漢語言文字學碩士生導師。主要研究方向為《楚辭》、浙東文獻整理研究。主編《呂祖謙全集》、《楚辭文獻叢刊》,專著《楚辭與簡帛文獻》、《楚辭集校》、《楚辭章句疏證》。
章節試閱
離騷題解
「離騷」詁義,最初見《史記·屈原列傳》,曰「離騷者,猶離憂也」。章太炎謂此說本於淮南王劉安《離騷傳》,史公摭之而載本傳。《離騷傳》亡佚既久,誠難質對,究爲誰人之語,未可武斷,宜以《史記》爲正。以是解也爲最古,爲學人矚目。其但有「騷,憂也」之訓,而未爲離字解詁。兹後異說蠭起,而一「離」字爲其争訟之端。余絡幕獵涉古今注家,蓋能自成其說者約爲四解。
一曰「離騷」爲「别愁」說。王逸注:「離,别也;騷,愁也。」《隋書·經籍志》曰:「言己離别愁思,申抒其心,自明無罪,用以諷諫。」汪瑗曰:「篇内曰:『余既不難夫離别兮,傷靈脩之數化。』此《離騷》之所以名也。」皆因王注。又,戴震曰:「離,猶隔也,騷,動擾有聲之謂。蓋遭讒放逐,幽憂而有言,故以『離騷』名篇。」今人文懷沙、譚介甫「離」訓「離間」,離騷,猶言遭讒佞離間而憂愁之意。錢鍾書「離」訓「離棄」、「擺脱」,離騷猶言「欲脱擺憂思而遁避之,與愁告别,非因别生愁」也。諸說皆據王氏「離,别也」之訓而發揮推演,故合而歸於此。
屈賦題名,大抵可約爲三端。一以遠古聖帝之樂名爲題,《九歌》、《九辯》是也。二以首句之數字爲題,類《詩》三百篇之法,《惜誦》《惜誦》首句「惜誦以致愍兮」,首二字「惜誦」爲題、《思美人》《思美人》首句「思美人兮,擥涕而竚眙」,首三字「思美人」爲題、《惜往日》《惜往日》首句「惜往日之曾信兮」,首三字「惜往日」以爲題、《悲回風》《悲回風》首句「悲回風之摇蕙兮」,首三字「悲回風」以爲題是也。三以一篇大義之概括語爲題,《天問》詰難宇宙天地一切巨細之事,題曰《天問》、《涉江》叙涉江之經歷者也、《哀郢》哀去郢都也、《抽思》叙己之愁思也、《懷沙》懷沙礫以自沈水也是也。離騷,若非古聖帝之樂名,則必爲概括本篇要旨之語詞。然則《離騷》非純爲抒憂瀉愁之什,乃寓言、寓事之詩,類西人史詩。屈子以美人自比,而美人供職「皇輿」之承、礙、輔、弼,盡其奔走先後之力。不意遭讒見棄,百計求歸不得,乃退修初服,將往觀四荒,有棄世以死直之志。而後見詈女嬃、陳詞重華,要在生死二字,曲折其意。下篇上征求帝,三求下女,卜氛問咸及西行求女,畢以生死二字爲歸宿,言屈子決意憤而離俗,反歸楚族先祖之居,不復苟活時世之想也。故於通篇所叙内容言,「别愁」、「離間而憂愁」、「脱擺憂思」云云,皆未足以概其旨。
二曰「離騷」訓「遭憂」說。是說發軔於班氏孟堅,其《離騷序贊》曰:「離,遭也;騷,憂也。」應劭同其說。顔師古《漢書·賈誼傳》注:「離,遭也。擾動曰騷。遭憂而作辭也。」亦以離騷爲遭憂。朱駿聲曰:「離即罹字,或變爲羅也。騷,馬騷動也,此讀爲憂愁。」謂離騷本字本義作罹愁或羅愁。又,錢澄之曰:「離爲遭,騷爲擾動。騷者,屈原以忠被讒,志不忘君,心煩意亂,去住不寧,故曰騷。」亦「罹憂」說之濫觴耳。
「遭憂」云云,亦未足以概言全篇要旨。且班固其人,數惡屈子,斥言「露才揚己,競乎危國群小之間,以離讒賊,然責數懷王,怨惡椒、蘭,愁神苦思,強非其人,忿懟不容,沈江而死,亦貶絜狂狷景行之士」云云,其視《離騷》之作,衹以鳴其不平之聲,舒瀉其牢騷之情而已,乃謂「離騷」但遭憂而作辭也。《漢書·賈誼傳》亦謂「被讒放逐,作《離騷賦》」,則離騷訓遭憂,誠囿於其所成見,而非知人論世之選。是說之謬,無庸多言。
三曰「離騷」爲楚語而訓牢騷說。《漢書·揚雄傳》曰:「又怪屈原文過相如,至不容,作《離騷》,自投江而死,悲其文,讀之未嘗不流涕也。以爲君子得時則大行,不得時則龍蛇,遇不遇,命也,何必湛身哉?迺作書往往摭《離騷》文而反之,自山投諸江流,以弔屈原,名曰《反離騷》」。「又旁《惜誦》以下至《懷沙》一卷,名曰《畔牢愁》。」宋祁曰:「蕭該按:浶字旁著水,晉直作牢。」韋昭曰:「浶騷也。鄭氏愁音曹。」則謂牢騷同牢愁。項安世曰:「《楚語》伍舉曰:『德義之不行,則邇者騷離,而遠者距違。』韋昭注曰:『騷,愁也;離,畔也。』蓋楚人之語自古如此。」王應麟曰:「伍舉所謂『騷離』,屈平所謂『離騷』,皆楚語也。揚雄爲畔牢愁,與《楚語》注合。」謂離猶離畔、背離之義。離騷,言畔騷,義同畔牢愁。楊樹達曰:「畔牢愁爲離憂,亦離騷之義。畔訓離,牢愁則騷,畔牢愁即離騷。」皆以「離騷」爲言反牢愁之意也。又,游國恩曰:「牢愁,古疊韻字,同在幽部。韋昭訓爲牢騷,後人常語發泄不平氣者爲發牢騷,蓋本於此。牢愁、牢騷與離騷並以雙聲疊韻通轉。」則謂離騷同牢騷,而非畔牢愁也。姜亮夫因聲求之,不啻離騷與《天問》之離蠥爲一詞,又謂落索、遼巢、蘢蓯、窶數、踉蹡、繹騷、鬱陶、憂愁、懊喪、愺恅,皆其音轉,離騷,猶發牢騷。
諦察是說,以《楚語》「騷離」、揚雄「畔牢愁」爲根基,此二語白,則是解之正確與否亦不言而喻也。案:揚雄摭《離騷》文而反之,曰《反離騷》,謂遇不遇,命也,不得強自爲之,殊有斥屈子不識事理、咎由自取之意。又旁依《惜誦》以下諸文作《畔牢愁》,畔,反也,言反牢愁也。「畔牢愁」句法同「反離騷」,而離騷、牢愁未必同義。蓋《惜誦》以下諸篇,屈子直抒胸臆,瀉其愁思,故揚子概之曰「牢愁」之什,而其反之畔之,曰「畔牢愁」。且反離騷、畔牢愁分别爲文,揚氏離騷是否訓牢愁,似未可武斷。果然,亦不可爲是說,豈《離騷》但以舒瀉牢騷者耶?其陋比班說。至若離騷訓畔牢愁者,益爲荒謬。王念孫曰:「牢,讀爲劉,憂也。畔,反也。或曰《反離騷》、或曰《畔牢愁》,其義一而已矣。」以離騷訓畔牢愁,豈《畔牢愁》之什,與如懸之日月之《離騷》相侔耶?畔牢愁一語不足爲訓離騷確證。又,《楚語》伍舉曰:「德義之不行,則邇者騷離,而遠者距違。」騷離、距違儷偶爲文,距違義白,騷離亦涣若流凘。距借作遽,古書通用。《韓非子·難四》「衛奚距然哉」,《戰國策·秦策》距字作遽。考諧巨聲與豦聲之字古多相通假。《荀子·正論篇》「是豈鉅知見侮之爲不辱哉」,楊倞注:「鉅與遽同。」《春秋》定十五年「齊侯、衛侯次於渠蒢」,《公羊傳》「渠蒢」作「蘧蒢」。《周官·夏官·司爟》「樹渠之固」,王引之曰:「渠,或作,《廣雅》:『椐,杝也。』古今字耳。」《說文》、《玉篇》之,《齊民要術》、《本草》同作苣。皆其例。遽,訓恐、訓惶。《漢書·揚雄傳》「熊羆之挐攫,虎豹之凌遽」,顔師古注:「遽,惶也。遽音詎。」本字蓋爲懼。距、遽、懼,音同通轉。《說文·辵》 :「違,離也。」《詩·殷其靁》「何斯違斯」,毛《傳》:「違,去也。」《左傳》成十六年「有淖於前,乃皆左右相違於淖」,杜注:「違,辟也。」則違有避易之義。遽違,言恐懼以避易也。比例可推。騷,訓憂恐,通作慅。離,訓離徙,實避易之意。伍舉謂君不行德義,則遠近左右皆恐懼以離避之,猶衆叛親離之意耳,是騷離非牢騷,不足以離騷爲騷離之倒文之證,而訓牢騷。
四曰《離騷》爲古樂曲名說。浦江清爲是說首倡者,謂《離騷》爲古離别之歌。離,因王注訓别而謂騷爲歌之别稱。游國恩後作新解,曰:「第考本書《大招》云:『伏戲《駕辯》,楚《勞商》只。』王逸注:『《駕辯》、《勞商》,皆曲名也......』按:『勞商』與『離騷』本雙聲字,古音宵、歌、陽、幽並以旁紐通轉,疑『勞商』即『離騷』之轉音,一事而異名者耳。蓋《楚辭》篇名,多以古樂歌爲之,如《九歌》、《九辯》之類。」今人田彬因此得啓悟,謂苗人語詩爲騷,稱苗歌爲「騷熊」,稱漢歌爲「騷乍」,稱古歌爲「騷騷傌」,稱婚喪喜慶之歌曰「騷俅」、曰「騷仂」,騷即歌也,亦稱「歌詩」。又,苗語謂叙述曰離,自叙身世際遇、或叙昔人所作歌謡,皆謂之離。今語離、理不分,叙述條敶謂之理,亦謂之離,苗人不别。離騷,猶「言志述懷之歌詩」也。詳《民族研究》一九八七年第二期。蕭兵力倡是說,騷訓歌詩,然離不解作叙述條敶之義,謂離同《山海經》「離朱」之離,即日精赤烏也。楚人崇拜日神,以鳳皇爲圖騰。《離騷》,即太陽神圖騰之歌。
是說有思致,斷非拘守訓詁家法者所能及。考本篇終末有「亂曰」,亂者,樂之卒章名。詳文中「亂」字注。此即《離騷》爲樂曲名之内證。然則《離騷》究係誰人之樂?惜乎未及深考。離,信如蕭君說,同《山海經》之「離朱」。楚人以帝顓頊爲天地宇宙之始祖神,日月星辰皆其所生詳「高陽」注,顓頊,儼如日陽係之楚族之祖,故與離朱鳥有不解之緣。《山海經·大荒北經》曰:「河水之間,附禺之山,帝顓頊與九嬪葬焉,爰有久、文貝、離俞、鸞鳥、皇鳥、大物、小物。」《海外北經》曰:「務隅之山,帝顓頊葬於陽,九嬪葬於陰,一曰爰有熊、羆、文虎、離朱、久、視肉。」離俞,即離朱,郭璞曰:「離朱,今圖作赤烏。」郝懿行曰:「赤烏,疑南方神鳥焦明之屬也。」《史記·司馬相如列傳·集解》曰:「焦明似鳳。」即鸞鳥,皇鳥之儔,《藝文類聚》卷九一《鳥部》「鸞」條引,《春秋元命苞》曰:「火離即鸞。」《漢書·禮樂志》「長麗前掞光耀明」,顔師古注引臣瓚曰:「長麗,靈鳥也。舊說云鸞也。」麗、離古字通。《後漢書·張衡傳》「前長離使拂羽兮」,李賢注:「長離,即鳳也。」《易》曰:「離爲火爲日。」《後漢書·五行志》「則火不炎上」,李賢注引《春秋考異郵》曰:「火者,陽之精也。」《藝文類聚》卷九〇「《鳥部》「鳳」條引《鶡冠子》曰:「鳳,鶉火禽,陽之精也。」又曰:「鳳,火鳥。」《論衡·龍虚》曰:「太陽,火也。」《詰術》曰:「在天爲日,在地爲火。」據此,離朱、長離、離,日陽之精,亦帝顓頊之精,顓頊在天爲日神,在地爲火神,在人爲最始之帝。而離、長離、離朱,即顓頊族先民之圖騰鳥。帝嚳所葬亦有離朱之鳥詳《海外南經》,帝嚳即帝俊。《初學記》引《帝王世紀》曰:「帝嚳自言其名曰夋。」又,《世本·王侯大夫譜》曰:「帝嚳次妃,娵訾氏之女曰常儀。」常儀即常羲,帝俊之妻,《大荒西經》「羲和者,帝俊之妻,生十日」是也。知帝嚳、帝俊一人。《大荒東經》曰:「湯谷上有扶木,一日方至,一日方出,皆載於烏。」郭璞注:「中有三足烏。」《淮南子·精神訓》「日中有踆烏」,高誘注:「踆,猶蹲也,謂三足烏。」踆烏,帝俊之精靈。帝俊,日神名,其精爲三足烏。離朱、離,猶日陽之三足烏。帝俊,蓋東夷之先,猶鮌化爲三足能,鮌亦夏后氏之先,皆男性之祖。帝顓頊者,母族之先,女祖也,然則其爲日神信一矣。又,《大荒西經》謂「帝俊妻娥皇,生三身之國」,《海内經》亦謂「帝俊生三身」。三身之國、三身,猶三夋也,例同三足烏、三足能,但以帝俊爲祖耳。《楚帛書》「帝夋」之夋字作「」,從厶,從身。帝俊即帝舜,《山海經》娥皇爲帝俊妻,又爲帝舜妻,明其本一人分化。詳篇内「重華」注。帝舜之精靈亦烏也。帝舜,東夷崇祀鳥族之先。《法苑珠林》卷四九引劉向《孝子傳》曰:「舜父夜卧,夢見一鳳皇,自名爲鷄,口銜米以哺己,言鷄爲子孫,視之如鳳皇。《黄帝夢書》言之,此子孫當有貴者。」鷄,鳳鳥原型。夷族先民視日如一鷄子,謂日陽亦一神鷄所生之子,至今俗猶有公鷄呼太陽之種種奇異傳說,蓋鳳鳥圖騰崇拜之遺聞。日中有俊烏、有三足烏及帝舜自名爲鷄等,實與鷄生日陽傳說爲同一類型耳。今齊魯之地,於古屬東方夷族。其地大汶口遺物陶罐有「」或「」,象烏載日而飛。蓋夷族先民崇拜日陽祖先之實物遺存,是以後世神話傳說,鳥與帝舜合爲一體,舜亦離朱,鳳皇之儔。《大荒東經》謂帝舜之後裔有摇民者,摇民即嬴氏之先,鳥足,故《秦本紀》謂秦氏祖帝顓頊。又有臷民國,所居「鸞鳥自歌,鳯鳥自舞」。詳《大荒南經》。《天問》洪《補》引《列女傳》曰:「瞽叟與象謀殺舜,使塗廩,舜告二女。二女曰:『時唯其戕汝,時唯其焚汝,鵲如汝裳衣,鳥工往。』舜既治廩,旋捐階,瞽叟焚廩,舜往飛出。」此即舜爲鳥族圖騰之祖之證。《海内北經》曰:「舜妻登比氏,生宵明、燭光,處河大澤,二女之靈能照此所方百里。」宵明,抑焦明歟?焦明,鳳鳥也。《說文》:「舜,艸也。楚謂之葍,秦謂之藑,蔓地生而連華。」後起分别字作蕣。《艸部》:「蕣,木堇,朝華暮落者。《詩》曰『顔如蕣華』。」此蓋出於夷族先民之神秘聯想,其謂日陽朝陞暮降,猶木堇之華「朝華暮落」,是以視其木爲社,名曰蕣,而以木堇之華爲日陽之華也。故舜又名「重華」。後人復制「蕣」字專之,以别於帝舜者,帝舜、帝俊、帝嚳一人,其神爲日,其精爲赤烏、離朱,其象木堇之蕣華也。楚族出自顓頊族,有崇鷄、崇鳥之俗,故亦宗舜爲先祖。《史記·項羽本紀》:「項王軍壁垓下,兵少食盡,漢軍及諸侯軍圍之數重,夜聞漢軍四面皆楚歌,項王乃大驚。」《集解》引應劭曰:「楚歌者,謂《鷄鳴歌》也。漢已略得其地,故楚歌者,多鷄鳴時歌也。」而《正義》引《漢書》顔師古曰:「楚歌,楚人之歌也,猶言『吴謳』、『越吟』,若鷄鳴爲歌之名,於理不可,不得云『鷄鳴時』也。高祖戚夫人楚舞,自爲楚歌,豈亦『鷄鳴時』乎?」庚案:應說是而顔說非。蓋於戰國之世,楚俗信有「鷄鳴時」之楚歌,應氏固已知之矣。考殷商卜辭有祭日之俗,而祭日必在日出或日降之時,「戊戌卜,内乎雀娥于出日,于入日」《乙》二六〇五,「又出日」《存》一·一八二九,「又出日,又入日」《存》一·一八三。祭日必有歌。《鷄鳴歌》,猶《九歌·東君》者是也,楚人呼日陽之歌也,亦頌帝舜之歌也。
離騷題解
「離騷」詁義,最初見《史記·屈原列傳》,曰「離騷者,猶離憂也」。章太炎謂此說本於淮南王劉安《離騷傳》,史公摭之而載本傳。《離騷傳》亡佚既久,誠難質對,究爲誰人之語,未可武斷,宜以《史記》爲正。以是解也爲最古,爲學人矚目。其但有「騷,憂也」之訓,而未爲離字解詁。兹後異說蠭起,而一「離」字爲其争訟之端。余絡幕獵涉古今注家,蓋能自成其說者約爲四解。
一曰「離騷」爲「别愁」說。王逸注:「離,别也;騷,愁也。」《隋書·經籍志》曰:「言己離别愁思,申抒其心,自明無罪,用以諷諫。」汪瑗曰:「篇内曰:『余既...
推薦序
初版序 湯炳正
黃君靈庚《離騷校詁》既成,來書求序,我說他「研究楚學,走的是前人老路,專攻文字、訓詁、章句,在楚學這圈子裡頗感寂寞」。及讀他寄來的複印《離騷校詁》十數條,又見其中多精闢之言,發前人所未發。對此,我深有所感!
前人有言:「不從小學入經學,則經學爲無本;不從經學入史學,則史學爲無源。」我們雖不贊同尊《離騷》爲「經」之說,但屈賦乃先秦典籍,作爲一門學科,如不從「小學入手」,也只能是無本之木,無源之水;任何高妙的理論,都將是空中樓閣。最近幾年,譯古之風頗盛,有一次,上海古籍出版社的同志跟我談到翻譯《楚辭》的問題。我說:「還有許多文字沒有認清楚,怎能談到翻譯?」他說:「我們收到一些翻譯稿子,只能將就出版;等下去,也不是辦法。」我一面感到他的話說得有理,一面又感到楚學界的責任重大。因而,專攻文字訓詁,雖是「前人老路」,仍要堅持走下去,決不能以「頗感寂寞」而停步。
而且,從文字訓詁著手治屈賦,自然是「前人老路」,但由於我們所處的時代條件跟前人不同,故走的雖是老路,卻往往會達到前人所意想不到的目的地。所謂「前脩未密,後出轉精」的學術發展規律,對屈賦領域的文字訓詁之學,仍然是適用的。
黃君在《離騷校詁》中,釋「時俗之工巧」的「工巧」爲「工匠」,釋「解佩纕以結言」的「結言」爲「介言」,釋「吾令蹇脩以爲理」的「蹇脩」爲「巂周」,靈氛之言用兩「曰」字乃「襲卜」之詞,釋「陟陞皇之赫戲」的「陟陞皇」爲「登遐」,等等,皆饒新意,有理有據,自成一家之言。這顯然是新的時代條件加上個人勤奮所取得的豐碩成果。這裡所說新的時代條件,主要是指:我們繼承的學術遺產比前人更豐厚,我們見到的文化資料多爲前人所未見。在這方面,我們比前人確實占了不少便宜,我個人深有感受。例如我在二十世紀七十年代所寫的《釋溫蠖》,提出《漁父》中「溫蠖」的借字,亦即一本「塵埃」的異文。只可惜「蠖」、「污」通借在先秦兩漢典籍中,僅有間接佐證,並無直接通假之例。但近讀《文物》,得知一九八四年江陵張家山出土的漢簡《引書》中,竟直書「尺蠖」爲「尺污」,成爲「蠖」、「污」通借之鐵證,使結論立於不敗之地。推而廣之,則凡近年新發現的先秦兩漢典籍,尤其是出土於楚地的簡帛,從字形到文義,對於研治屈賦,確有極重要的參考價值。當然,利用時代所提供給我們的新條件,是多方面的,文字訓詁特其一例耳。對此,願與黃君共勉之!庚午之歲年十二月二十二日。
初版序 湯炳正
黃君靈庚《離騷校詁》既成,來書求序,我說他「研究楚學,走的是前人老路,專攻文字、訓詁、章句,在楚學這圈子裡頗感寂寞」。及讀他寄來的複印《離騷校詁》十數條,又見其中多精闢之言,發前人所未發。對此,我深有所感!
前人有言:「不從小學入經學,則經學爲無本;不從經學入史學,則史學爲無源。」我們雖不贊同尊《離騷》爲「經」之說,但屈賦乃先秦典籍,作爲一門學科,如不從「小學入手」,也只能是無本之木,無源之水;任何高妙的理論,都將是空中樓閣。最近幾年,譯古之風頗盛,有一次,上海古籍出版社的同志跟我談...
目錄
離騷題解
帝高陽之苗裔兮 朕皇考曰伯庸
攝提貞于孟陬兮 惟庚寅吾以降
皇覽揆余初度兮 肇錫余以嘉名
名余曰正則兮 字余曰靈均
紛吾既有此内美兮 又重之以脩能
扈江離與辟芷兮 紉秋蘭以爲佩
汩余若將不及兮 恐年歲之不吾與
朝搴阰之木蘭兮 夕攬洲之宿莽
日月忽其不淹兮 春與秋其代序
惟草木之零落兮 恐美人之遟暮
不撫壯而棄穢兮 何不改此度
乘騏驥以馳騁兮 來吾道夫先路
昔三后之純粹兮 固衆芳之所在
雜申椒與菌桂兮 豈維紉夫蕙茝
彼堯舜之耿介兮 既遵道而得路
何桀紂之猖披兮 夫唯捷徑以窘步
惟夫黨人之偷樂兮 路幽昧以險隘
豈余身之憚殃兮 恐皇輿之敗績
忽奔走以先後兮 及前王之踵武
荃不察余之中情兮 反信讒而齌怒
余固知謇謇之爲患兮 忍而不能舍也
指九天以爲正兮 夫唯靈脩之故也
曰黄昏以爲期兮 羌中道而改路
初既與余成言兮 後悔遁而有他
余既不難夫離别兮 傷靈脩之數化
余既滋蘭之九畹兮 又樹蕙之百畝
畦留夷與揭車兮 雜杜衡與芳芷
冀枝葉之峻茂兮 願竢時乎吾將刈
雖萎絶其亦何傷兮 哀衆芳之蕪穢
衆皆競進以貪婪兮 憑不乎求索
羌内恕己以量人兮 各興心而嫉妬
忽馳騖以追逐兮 非余心之所急
老冉冉其將至兮 恐脩名之不立
朝飲木蘭之墜露兮 夕餐秋菊之落英
茍余情其信姱以練要兮 長顑頷亦何傷
擥木根以結茝兮 貫薜荔之落蘂
矯菌桂以紉蕙兮 索胡繩之纚纚
謇吾法夫前脩兮 非世俗之所服
雖不周於今之人兮 願依彭咸之遺則
長太息以掩涕兮 哀民生之多艱
余雖好脩姱以鞿羈兮 謇朝誶而夕替
既替余以蕙纕兮 又申之攬茝
亦余心之所善兮 雖九死其猶未悔
怨靈脩之浩蕩兮 終不察夫民心
衆女嫉余之蛾眉兮 謡諑謂余以善淫
固時俗之工巧兮 偭規矩而改錯
背繩墨以追曲兮 競周容以爲度
忳鬱邑余侘傺兮 吾獨窮困乎此時也
寧溘死以流亡兮 余不忍爲此態也
鷙鳥之不羣兮 自前世而固然
何方圜之能周兮 夫孰異道而相安
屈心而抑志兮 忍尤而攘詬
伏清白以死直兮 固前聖之所厚
悔相道之不察兮 延佇乎吾將反
回朕車以復路兮 及行迷之未遠
步余馬於蘭臯兮 馳椒丘且焉止息
進不入以離尤兮 退將復脩吾初服
製芰荷以爲衣兮 雧芙蓉以爲裳
不吾知其亦已兮 茍余情其信芳
高余冠之岌岌兮 長余佩之陸離
芳與澤其雜糅兮 唯昭質其猶未虧
忽反顧以遊目兮 將往觀乎四荒
佩繽紛其繁飾兮 芳菲菲其彌章
民生各有所樂兮 余獨好脩以爲常
雖體解吾猶未變兮 豈余心之可懲
女嬃之嬋媛兮 申申其詈予
曰鮌婞直以亡身兮 終然殀乎羽之野
汝何博謇而好脩兮 紛獨有此姱節
薋菉葹以盈室兮 判獨離而不服
衆不可户説兮 孰云察余之中情
世並舉而好朋兮 夫何焭獨而不予聽
依前聖以節中兮 喟憑心而歷兹
濟沅湘以南征兮 就重華而敶詞
啓九辯與九歌兮 夏康娱以自縱
不顧難以圖後兮 五子用失乎家巷
羿淫遊以佚畋兮 又好射夫封狐
固亂流其鮮終兮 浞又貪夫厥家
澆身被服強圉兮 縱欲而不忍
日康娱而自忘兮 厥首用夫顛隕
夏桀之常違兮 乃遂焉而逢殃
后辛之菹醢兮 殷宗用而不長
湯禹儼而祗敬兮 周論道而莫差
舉賢而授能兮 循繩墨而不頗
皇天無私阿兮 覽民德焉錯輔
夫維聖哲以茂行兮 茍得用此下土
離騷題解
帝高陽之苗裔兮 朕皇考曰伯庸
攝提貞于孟陬兮 惟庚寅吾以降
皇覽揆余初度兮 肇錫余以嘉名
名余曰正則兮 字余曰靈均
紛吾既有此内美兮 又重之以脩能
扈江離與辟芷兮 紉秋蘭以爲佩
汩余若將不及兮 恐年歲之不吾與
朝搴阰之木蘭兮 夕攬洲之宿莽
日月忽其不淹兮 春與秋其代序
惟草木之零落兮 恐美人之遟暮
不撫壯而棄穢兮 何不改此度
乘騏驥以馳騁兮 來吾道夫先路
昔三后之純粹兮 固衆芳之所在
雜申椒與菌桂兮 豈維紉夫蕙茝
彼堯舜之耿介兮 既遵道而得路
何桀紂之猖披兮 夫唯捷徑以窘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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