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大時代中,小人物的愛情、親情交織的故事,娓娓訴說主角面臨新舊思想衝擊、情感需求的矛盾抉擇時,內心的無奈與憾恨。
◎透過主角陳東旭悲歡離合的一生,融合大時代的背景,側寫中國近一個世紀的動蕩歲月。
◎傳統封建門第原配對丈夫的無條件支持、不離不棄,深深牽引讀者的心,令人掩卷嘆息。
陳東旭,熱愛醫學,卻棄醫從商的熱血青年,在事業的高峰卻遭不同當權者相牴。在潮起潮落的時代波瀾裡,他的愛情與理想,屢受衝擊。
趙麗文,溫婉、堅毅,傳統封建門第的裹腳千金,歷烽火狼煙、時代變遷,幾經磨難卻始終無悔地為東旭緊守著「家」。
沈玉瓊,聰慧靈巧、亂世中勇於爭取的新時代女性,似乎爭到一切卻又彷彿全盤皆輸;她一輩子記掛的,除了東旭,還有東旭心裡那個堅定無法取代的位置。
若不是日本皇軍逼得陳大老爺南歸,東旭不可能揭起麗文的新娘紅蓋頭;若不是國民黨令東旭心灰意冷、徙轉上海,他倆之間不會多出聰慧靈巧的玉瓊;若沒有共產黨,更不會平添三人間二十載的離索……
大時代下的命運彷彿一股力量,始終在他們之間牽繩拉橋,架起一段即便能踩裂國土的鐵蹄,也踏不斷的羈絆;樹起那能輕易打倒孔家店的文革,亦鬥不倒的情感、信念;譜出橫跨了中國近一個世紀動蕩歲月的愛情戀歌!
章節試閱
陳東旭結婚以後,對妻子沒有任何的不滿。麗文尊敬公公、婆婆,「有賢孝」,這讓東旭這個大孝子非常滿意。麗文完全符合男子對女子的要求--「夫唱婦隨」。她從不爲自己有過任何的微薄的要求,總是等待、忍讓和寬容,而丈夫的需求,無論是什麽,都是她的最高宗旨。
東旭對妻子也沒什麽要求,他並不知道該要求什麽。第一次,當麗文給他倒好洗臉水的時候,他一愣,茫茫然地就把臉洗了,至於水是涼點好呢,還是熱點好呢,他也不在乎。「都行!」他說。等到麗文坐下來給他揉腳,可把他逗壞了,他的腳被麗文的手一碰,有點癢癢,他一個勁兒地躲,麗文的手跟著他的腳在水裡劃拉,等到終於洗完腳了,躺在床上,他還在樂,樂得他半天也睡不著。長這麽大了,還真沒聽說過,有誰給丈夫洗腳呢。莫不是老丈人家裡有這個規矩?他們家的院子大,譜大,規矩也邪乎!看到麗文那麽小心謹慎的,那麽恭恭敬敬的,他也不好意思不接受這個待遇。慢慢地,他習慣了,他有了耐心,他覺得這的確是個享受。日久天長,那微微發燙的洗腳水像一首曲子,使他安逸,使他滿足,哄他入睡。
麗文每天都一絲不苟地做著這兩件事,而且,越做越熟練,越做越心歡,因爲她看到了自己做得有多好,東旭是多麽喜歡。她也沒別的花樣了。東旭接受著,每天洗完了腳,躺下來,他躺在床的裡面,麗文睡在外面。他把胳膊伸開,把麗文摟在胸前。等他睡著了,麗文總是輕輕地給他把被子蓋好,他的肩膀、腳從來都是蓋得好好的,暖乎乎的。東旭也沒想別的,這就挺好的了,因爲他心裡要想的多了去了。
由於兩家財産的結合,遠東醫院迅速擴大,興旺了。陳東旭比過去更忙了,除了看病人,手術,還負責買藥,培訓助手。陳東旭的心思不在家這上面,雖然年齡上還是個大男孩兒,但他的雄心壯志直沖霄漢。在他的心裡,他知道早晚有一天,他會子承父業,把遠東醫院建成一個更大的醫院,中國人自己建的西醫醫院,爲自己的國人看病。他在哈爾濱的時候,看夠了日本人耀武揚威,看夠了中國人忍受屈辱,艱難地求生。他看不下去,可也想不出辦法。當他的父親告訴他想回老家的時候,他立刻同意了。對!離開這裡,找一塊淨土,眼不見,心不煩,問心無愧地過一輩子。他爲父親的決定而喜笑顔開,父親在他的眼裡不僅是一家之主,也是他崇拜的偶像。
陳東旭每天早上迎著朝陽走向自己家的醫院。他從來不坐老丈人送的那輛馬車,他的腿可比馬腿有精神,他邁著大步,一手提著馬褂兒的下擺,急匆匆地走著。他在和潘校長往返中日的路途中,穿過不少次西服,他更喜歡穿西服,乾淨利索。但是,在農村,他入鄉隨俗,他不能穿西服,那就要被老鄉們笑話了,那就成了「狗長犄角,羊(洋)式的」了。所以,他總是一手提著他的大馬褂的下擺,這樣馬褂不擋著他的膝蓋,他好走路。他呼吸著河北農村清晨的新鮮空氣,看著廣闊的土地上白色的鹽碱,他豪情滿懷。他這個瀟灑的樣子把農村的女人家迷倒了一片。每當他在農村土路上邁著大步子走過,在田裡的女人們都停下來看他,年輕的女人看一眼,就強迫自己低下頭去,可不能讓別人看到她的心像個小兔子,不聽話地往外跳。這個帥小夥兒,看到眼裡,可就拔不出來啦!
到了晚上,他回家來常常很累了,吃完了晚飯,就和父母道晚安了,回到倆人的房間裡,麗文幫他洗完了腳,把洗腳水端到門外,讓黃嬸拿走。等麗文轉身回來,丈夫有時已經睡著了,麗文靜靜地給丈夫蓋好了被子。看著丈夫那勞累的樣子,她很心疼。她不忍心說她心裡著急,想有個孩子,婆婆已經對她沒好臉了。她不忍心說這些。她只是滿懷深情地看著丈夫那年輕的、英俊的臉。她覺得自己的盼望和等待是在幫丈夫,建功德。無論東旭多晚回家,多早入睡,麗文從來都是默默地等著,沒有埋怨過一句。好像麗文大東旭三歲,對家庭、性愛的渴望也比東旭高三倍一樣。東旭喜歡這個妻子,喜歡就喜歡在她總在那裡,靜靜地等著他,從來不說一個「不」字。
東旭常給麗文講在醫院裡發生的事,他知道麗文膽小,故意講嚇人的事情給她。比如說,吃著魚,就愛講魚刺紮了嗓子,當時病人是怎麽樣地驚慌,病情是多麽地緊急,多麽地棘手,幸虧遇上他這個名醫了,取出異物,簡直不費吹灰之力。麗文的眼睛睜得老大,不敢把嘴裡的魚肉咽下去,東旭偷偷地暗自笑她,他喜歡看麗文把他的話雞毛當令箭的怪樣子。
有些笑話是東旭喜歡在家裡講的,有些笑話不是他想講的,可是,由不得他,大家替他講了。
新婚不久,就出了件在中國農村沒人聽說過的大笑話。1932年的盛夏,正是三伏,麗文的娘要生産了。那年,東旭剛剛十九歲,麗文二十二歲,麗文的娘才三十八歲。自從生了老二立泉之後,她的娘十八年內又掉胎過兩次,沒再生兒育女,這次終於又懷孕滿期了,趙老爺那個高興啊,又那個揪心啊!這莫不是大耳朵女婿給帶來的福?大耳朵,福相啊!
趙老爺早早請來了接生婆。趙老爺只能在院子裡傻等。突然,一聲嬰兒的哭叫讓全家大鬆了一口氣。
「這次又生了個小子!」
趙老爺比夫人大十五歲,年過半百,還能晚年得子,大喜過望,淚如泉湧。
可是,趙家的喜悅很快被擔憂所替代了。孩子倒是很健康,母親卻非常虛弱。接生婆早就領了賞錢,走了,只有最親近的丫鬟和老媽子伺候做月子。按照河北農村的習慣,孩子生出來一個月內,門窗緊閉,孕婦不見外人,不能見光。過去總說這是農村的封建迷信,多麽荒唐,多麽愚昧。其實,它裡面有不少醫學道理。中國的舊農村缺醫少藥,産婦在幾分鐘內流了那麽多的血,身體的抵抗力很差,抗擊病菌的免疫力降低了。不讓生人來拜訪,實際上是對産婦的保護。一個月以後,血重新自生了,免疫力強了,再見外人就不怕了。至於門窗緊閉,不讓光線入內是避邪,也有它的道理。那時的農村家裡,都是土坯房,窗戶上糊的是窗紙,到處漏風。農民家的女兒一年四季在地裡幹活,等生了孩子,這幾天是可以休息一下的。要是家裡門窗漏風,産婦和嬰兒怎麽受的了?所以,門窗緊閉,不讓光線入內也就是提醒家裡人多糊幾層紙,保證室內的溫度。即使門窗糊嚴了,泥草的房頂、土牆縫裡漏的風也足以供母子倆呼吸的了。産婦做月子,不讓幹這,不讓幹那,實際上也是許多婦女一生中唯一能真正休息、恢複體力的機會。這麽看來,封建迷信也有好的出發點麽。要散布、流傳這些迷信實在不易,也是上千年文化、習俗和智慧的結晶呀。
那麽,爲什麽說迷信是壞東西呢?壞就壞在沒有具體問題,具體分析上。傳播它的人太教條了。老趙家這厚厚的青磚牆,青磚瓦本來就不透風,再像別人家一樣門窗緊閉,不讓光線入內,就出了問題了。
趙老爺喜得貴子的第三天,陳家父子前來賀喜。陳大老爺知道不能見趙太太,就帶來了好酒,想在趙老爺的堂屋暢飲。沒想到,趙老爺憂心忡忡,無心飲酒。他說他的太太還是年歲大了,和22年前生麗文,18年前生立泉完全不同了。這次生完了三天了,還昏昏沉沉的,連喝水的力氣也沒有。他的大兒子立泉是個花花公子,不爭氣,沒什麽指望,他現在又有了一個兒子,是趙家今後的希望,他就滿意了。不讓太太再受這個罪了,這次,他的太太要是能大難不死,他就算有天大的福氣了。
正說著,一個丫鬟慌張地跑來。「老爺,不好了,太太叫不醒了!」
沒等趙老爺站起來,陳東旭已經沖出了屋子,讓丫鬟帶路,直奔趙太太的臥室跑去。那還了得!那院子可是男人莫入的呀!陳大老爺一看大事不好,想抓住兒子,但已經晚了一步。他只好拉著親家,跟隨在後。
陳東旭沖進了屋子,趙家的丫鬟和老媽子們目瞪口呆。趙太太的頭髮蓬亂,有氣無力地躺在床上,手臂懶散地耷拉著。任你怎麽叫她,她也只剩下了出口氣兒的能耐了。陳東旭迅速地四周環視了一下,他看到門窗上掛著厚厚的被子,把窗子封得不進一絲光亮。屋裡很熱,一點風兒都沒有,空氣都粘糊糊的。趙太太的身上也蓋得嚴嚴實實的。汗水已把頭髮浸濕了,太太身邊的枕頭、褥子,都濕膩膩的。
「快把所有的窗戶、門打開。趙太太中暑了,暈過去了。快!打開所有的窗戶、門。這屋裡沒一點風,我都喘不過氣來,就別提一個産婦了。」
大家都呆呆地站在哪兒,聽不懂這是什麽話。
東旭驚奇地看著嚇懵了的趙家主僕。怎麽會沒人聽他這個醫生的話?他乾脆自己去扯窗上掛著的被子。
「你要幹什麽?楞小子!」陳大老爺揪住了自己的兒子。
「把門窗打開,讓她透點氣兒。給她一點氧氣,她要憋死了。她出了這麽多汗,脫水休克了。」東旭著急地對父親說。
氧氣?氧氣是啥個玩意?丫鬟和老媽子全愣了,不知道還有啥東西趙老爺家沒買的。
只有陳大老爺聽懂了。「親家呀,您讓家人把窗戶、門開一會兒吧,給太太透透氣。她喘不上氣來,憋過去了。」
趙老爺大夢初醒,立刻吩咐。
陳東旭把趙太太胸前的被子往下扯了扯,一只手伸到她的脖子後面,把她的頭輕輕地擡起了一點。另一只手握成了一個拳頭,稍稍用力在趙太太的胸骨上按壓,企圖用微微的疼痛這種辦法來刺激她,喚醒她。接著,他伏到她的耳邊,輕聲地叫起來。
「岳母,您醒醒!您醒醒!」
等大家把窗、門全打開了,每個人都沒了主意,不知該再幹點什麽。都傻頭傻腦地戳在地上。屋裡靜極了,只剩下東旭焦急的低語。
「岳母,您醒醒!您醒醒!看看您生的兒子吧。」
沒人出聲,也沒人喘大氣。
「岳母!岳母!」
終於,趙太太的頭在東旭的臂彎裡動了一下,太太醒了。
趙老爺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陳大老爺趕快拉拉東旭的胳膊。「咱們在院子裡等一會兒吧。我們快出去吧。你快把你岳母放下。」
陳東旭沒有馬上放下他的岳母。陳大老爺臉紅了,不得不提高了聲音,「你個愣小子,快把你的岳母放下!你岳父大人等了半天了。」
東旭這才慢慢地、小心地把趙太太的頭輕輕地放回到枕頭上。他隨父親走了出來。
父子倆在院子裡等了半個多時辰。趙老爺才出來了。一個勁地沖著親家作揖。「多謝親家!多謝!對不起,怠慢您們了。對不起了。」
「我們告辭了。親家,恭喜恭喜!母子平安!」陳大老爺恨不得趕快離開這裡,他早被兒子的魯莽行爲羞得無地自容了。恐怕這個院子裡就沒進過生人,更別提男人了。
「我明天再過來看看岳母大人。要是有什麽事,請您趕快告訴我。」東旭還很不放心地沒完沒了地吩咐,半天也不邁開步子。
「好啦好啦,我們走吧。趙老爺也累了。讓麗文回娘家來,替你問候你的岳母吧。我們該走了。」陳大老爺一個勁兒地拉東旭。
恐怕每個人,包括陳大老爺,都看到了一部電影的特寫鏡頭了:
一個青春年少的美男子,摟著自己的失去知覺的丈母娘!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衆目睽睽之中,而且,老丈人還目睹了這一切。那特寫鏡頭對準了美男子的眼睛,平日瀟灑又帶俠氣的眼中飽含了焦急和憂慮……
趙老爺對著家僕們訓話了:「你們都聽著,別跟外人胡說八道。」
「老爺您就放心吧。俺們不說。俺們要是說了,天打五雷轟。」家僕們立碼發誓,那個快啊!你一聽就知道陽奉陰違。
這個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還沒等到天打五雷,那風找個牆縫兒就溜出去了,比打雷可快多了。
「這是什麽世道!女婿抱了丈母娘啦!」這事犯了南麥窪村西頭的那家的法了。
「女婿讓他的丈母娘見了光啦。」這事礙著南麥窪村北頭的那家的事了。
「才生了娃三天,就開了門,讓女婿跑進去了。」南麥窪村南頭的那家都親眼看見了,沒個錯。
「老丈母娘以後咋有臉見人啊!」北土路村的王婆婆爲鄰居的名聲擔憂。
「真是陳大膽啊!真有絕的。」北土路村的李奶奶替鄰居的大兒子說幾句公道話。
…………
笑話、閑話沒把陳大膽羞死,沒把他扁矮一截,相反,倒起了一個意想不到的效果,爲他打了一個廣告。從那以後,他的生意又好了一截,特別是婦科。你說這事鬧的,鄉親們是什麽心理?是因爲他爲丈母娘打開了門窗,也打開了鄉親們的心窗?他扯下了掛在窗上的厚被子,也讓老鄉們看到了光亮?老鄉們覺得他懂得生孩子?還是女人願意讓這個男醫生照顧?不管什麽原因吧,過了不久,他就成了方圓幾十裡、上百裡的「接生公」了,搶了不少接生婆的生意。遠東醫院專門有一間屋子是産房。陳東旭在那裡接生了不少村裡村外的娃娃,包括幾年以後他自己的女兒-陳淑晴(家裡人叫她晴兒)和他自己的小弟弟,陳東晨。他的女兒和他的小弟弟是同一年同一月出生,1937年6月,盧溝橋事件的前夜。他的媽媽和妻子同時做月子,同時餵奶,兩個嬰兒的哭聲此起彼伏,這又是件讓老鄉們笑掉了大牙的趣事。
「變了世道啦!他給他的女人接生不說,還給他自個兒的娘接生!」僕人們竊竊私語,陳大老爺和陳大少爺都不在乎,讓他們說去吧,站著說話不腰疼。換上他們自己的命試試看,是人命重要還是那些老規矩重要?只有少奶奶麗文不好意思,不僅見了婆婆低下頭,見了公公也滿臉通紅,現在,見到丫鬟菊兒也羞得趕快轉過臉去。
「俺聽大少爺說,他是大夫,只管看病,不管病人是誰,他都得看。」菊兒故意在麗文面前含笑地逗她。
「他啥都看,叫俺咋見人咧?」麗文紅著臉,低著頭,故意把嘴高高地噘起來,可她的心裡那個甜啊。俺的男人,啥都會!
你別誤會,陳東旭不只是「接生公」,他是個「全科醫生」。他一直自以爲榮的是一個「美容手術」。那是1938年,抗日的蜂火已經在華北燒起來了,大部分的老百姓還是躲避、保身,還沒有全民皆兵呢。要是中國人都那麽有覺悟,就不會抗戰八年了,沒準八個月就勝利了。但也有少數有遠見的人,有膽量的人,不甘寂寞的人,或是一腔熱血的人,要把小日本趕回老家。
有一天傍晚,來了個小夥子,叫周遲生,走了二十多裡地來到了遠東醫院。他十八歲,矮個子,但很結實。他的眼睛紅紅的,陳東旭以爲他有沙眼呢,心裡琢磨著該怎麽說「對不起」,他再有本事,這回恐怕也幫不了忙了。歸根結底,他只是個外科大夫嘛。就是他什麽都不怕,他也知道自己的極限。可是,等他仔細檢查了,發現這個小夥子的毛病出在眼睫毛往裡長,紮著眼睛,長年刺激發炎,使他看不清楚。
「陳大夫,你給我的眼皮上吊根線吧,讓我的眼睛睜開,我的眼睛整天刺癢。我的眼睛要是能睜開了,我好去打日本,一個也不讓他活著。狗娘養的,敢騎在我們中國人的脖子上拉屎!」
「眼睛上吊根線?那你怎麽睡覺,怎麽閉眼呢?那不成了『死不瞑目』了?」
「不把日本人打跑了,我就是『死不瞑目』!」周遲生鐵了心了。
「你要是『死不瞑目』,我的覺也睡不安生啊!」陳東旭犯了愁了。
那周小夥兒以天下興亡爲己任,根本沒把自己的容貌放在眼裡,只要能睜開眼睛,瞄準了,打著鬼子就行。要不怎麽說共産黨了不起呢,從星星之火,就燎原了。還不是有這麽一幫人「砍頭只當風吹帽」,像這個周家的小子一樣,豁出去了。要不然,那幾把大刀片子能殺開一個新中國?
要不然怎麽稱陳東旭是「陳大膽」呢?那牛皮不是吹的,名副其實。現在有幾個「二把刀」的大夫敢在活人的眼皮上拉一刀子?要是沒拉好,那不是毀容了嗎?「陳大膽」盛情難卻,大概也被周小夥兒的決心所感動了,就答應他了,人家大老遠的來了,義無反顧的,就接了這個活兒吧。
天助「陳大膽」也!他在周遲生的眼皮上,割下細細的一長條的皮肉,又縫上了。切掉的皮肉不多不少,眼皮擡起來了,眼睫毛向外翻,而且,又正好能閉上眼睡覺。等傷口長好了,那疤痕要是恰好是地方,周遲生不就變成了雙眼皮了嗎?這不就是現在時髦的「整容手術」麽?這個小手術,在當今根本不算什麽。尤其是成型科大夫做,恐怕算是小菜一碟。但在上個世紀三十年代,可能沒人想臭美,拉雙眼皮吧?這個小手術就非同小可了。
手術做完了,周小夥兒匆匆忙忙道別了。
「你哪天回來讓我看看,手術做的怎麽樣?」東旭是個一絲不苟的完美主義者,他想看到自己勞動的成果。
「行!哪天吧。哪天回來讓你看看。」周小夥兒可沒心思多聊。
這「哪天」可就長了去了,陳東旭一直惦記著這個小夥子。偶爾聽到鄉親們提到他,在打日本呢。還好,還活著。他也就放心了。既然能看得清日本鬼子,能打日本,我那手術至少沒耽誤了他。
我在這兒先顛倒故事發展的順序,插句嘴吧,省得過一會兒插不上話兒。到了1987年,陳東旭已是七十多歲的老人了,他自己的視力已經很差了。有一天,他正好來北京看望自己的女兒晴兒一家,家中來了一位「大人物」,一位帶著司機和警衛員的大首長,自稱是他的好朋友。這個人原來就是周遲生,後改名爲周赤生,是1938年入伍的老革命了,曾經在華北地區打過不少大仗,後來一直在丹東,守衛著祖國非常和平的中朝邊界。
「陳大夫,我當年走得匆忙,也沒讓你看看我眼皮上這個疤。我找了你好多年了。我去年回老家看看,老鄉們說你才回了一趟老家。我這才知道你的女兒在北京。我就來了。」
「『眼皮上這個疤』?疤很大嗎?我的眼神不好了,看不清了。」陳東旭心裡咯噔一下子。他不當醫生已經很多年了,那是他最得意,最引以爲榮的年月。這個小手術之所以使他終身不忘,是因爲他自以爲那是一件藝術品,一副傑作。到老了,如果發現了瑕癖,他就傷心透了。
「你就是眼神好也看不見,連我的醫生都不信我做過手術。」周遲生看到自己開這個小小的玩笑讓「陳大膽」都變了臉色,噗哧一聲笑出來了。
「你這回可以暝目啦!哈哈哈!」陳東旭大鬆了一口氣,得意非凡。
「你可真是個『陳大膽』啊!你要是拉深一點兒,我的眼珠子就讓你切開啦!」周遲生大笑陳東旭剛才那失望的樣子。
「不敢當!不敢當!還是你的膽子大呀!我只敢動小刀子,你可是耍大刀的人啊!」陳東旭情不自禁地誇起別人來了。
「你當時心裡就沒嘀咕一下?說動刀子就動刀子?」周遲生止住了笑。
「當年沒嘀咕,現在嘀咕了,越想越後怕啦!那刀子挺快的。少切點,還可以補救,要是切多了,切下去容易,長回來可就難了。」東旭說了實話。
「你怎麽不去把自己的眼睛治治?什麽病啊?是白內障吧?我就有白內障。這是老人的常見病。我做了手術了,簡單!只是個小手術麽。要不要我幫你找個好大夫?」
「我可不做!誰也別碰我的眼睛!治好了還好,要是治不好,我就兩眼一摸黑了。眼睛可不是隨便碰的。」東旭的眼睛讓他受了不少罪。他這麽多年都頂過來了,自然不會在年老的時候再去動它。
「那你咋碰我的眼睛呢?」周遲生憨笑著問。
「那是你的眼睛,不是我的!」陳東旭老實地答。
「哈哈哈!」
兩個老頭子笑得鬍子顫動,眼淚流淌。
好了,我們還回到20世紀30年代吧。
陳大膽也有沒做好的手術,他閉口不提。麗文的小弟弟沒活幾年,1939年,小孩子七歲的時候,脖子上就長了個大包,越長越大,還一跳一跳的。陳東旭就在自己的醫院裡給小舅子做手術,把這個「瘤子」切下來了。可是,大概是個血管瘤,小舅子術後傷口流血不止,第二天就死了。趙老爺和太太哭得死去活來。東旭站在岳父、岳母大人面前,一直默默地流淚。因爲這也是他從心底喜愛的小內弟。
以上內容節錄自《等你回來》丑丑◎著.白象文化出版
陳東旭結婚以後,對妻子沒有任何的不滿。麗文尊敬公公、婆婆,「有賢孝」,這讓東旭這個大孝子非常滿意。麗文完全符合男子對女子的要求--「夫唱婦隨」。她從不爲自己有過任何的微薄的要求,總是等待、忍讓和寬容,而丈夫的需求,無論是什麽,都是她的最高宗旨。
東旭對妻子也沒什麽要求,他並不知道該要求什麽。第一次,當麗文給他倒好洗臉水的時候,他一愣,茫茫然地就把臉洗了,至於水是涼點好呢,還是熱點好呢,他也不在乎。「都行!」他說。等到麗文坐下來給他揉腳,可把他逗壞了,他的腳被麗文的手一碰,有點癢癢,他一個勁兒地躲,麗文...
目錄
目錄
引子
第一篇
一、老趙家的大閨女
二、老陳家的大兒子
三、女大三,抱金磚
四、陳大膽
五、趙立泉
六、父愛
七、蕊
八、花姑娘
九、第一次入獄
十、出獄傳奇
十一、重歸故里
第二篇
一、甄美麗
二、晴兒病了
三、四合院
四、婚外豔遇
五、再嫁
六、婚後波瀾
七、離家出走
八、李中一
九、勝利歸來
十、姑嫂情
十一、漫長的旅程
十二、兄妹協議
十三、第三次婚姻
十四、第二次入獄
十五、營救
十六、上海奇遇
十七、大上海夜景
十八、千年鐵樹
十九、周密安排
二十、離開北平
第三篇
一、一帆風順
二、上海遠東藥廠
三、天津告急
四、以死相挾
五、上海解放
六、私心雜念
七、詳細交待
八、事情暴露
九、宣判罪行
十、麗文
十一、「俺去上海!」
十二、上海之行
十三、提籃橋監獄
十四、多雲轉晴
十五、第一次探監
十六、「厚禮」
十七、玉瓊
十八、自行車
十九、父女相見
二十、家庭的變化
二十一、小弟弟
二十二、1956年
第四篇
一、緣分
二、動蕩
三、回鄉
四、出獄
五、家信
六、歸心似箭
七、推遲
八、陳朝陽
九、永定門外
十、冬去春來
十一、不亦樂乎
十二、新廠長
十三、鱔魚
十四、揚帆起航
十五、病痛
十六、告別
第五篇
一、還鄉
二、海外來鴻
三、陳朝晟
四、國際長途
五、星星
六、白襯衫
七、河北老家
目錄
引子
第一篇
一、老趙家的大閨女
二、老陳家的大兒子
三、女大三,抱金磚
四、陳大膽
五、趙立泉
六、父愛
七、蕊
八、花姑娘
九、第一次入獄
十、出獄傳奇
十一、重歸故里
第二篇
一、甄美麗
二、晴兒病了
三、四合院
四、婚外豔遇
五、再嫁
六、婚後波瀾
七、離家出走
八、李中一
九、勝利歸來
十、姑嫂情
十一、漫長的旅程
十二、兄妹協議
十三、第三次婚姻
十四、第二次入獄
十五、營救
十六、上海奇遇
十七、大上海夜景
十八、千年鐵樹
十九、周密安排
二十、離開北平
第三篇
一、一帆風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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