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美國兒童圖書委員會春季書展選書
讀者激推!聲聲呼喚續作與電影改編
說好的,我們要永遠在一起,絕不分開。
你失信了,我卻不會食言。
我愛麥斯,很愛很愛,我們說好要永遠在一起。
但麥斯偶爾會對我若即若離,讓我不得不故意勾引別的男生,激發他的醋意、使他多在乎我一點;這種時候,他會和我吵架,之後感情就會升溫、變得更好。
可是,那一天卻不同。
那天,在學校旁的懸崖邊,我們再度因為老問題爭吵不休,而後我便失去了意識。初春的海水寒冷刺骨,這是我唯一記得的事情。
醒來後,我發現麥斯徹底漠視我。和他說話,他不回應;擋在他面前,他自顧自地離去,彷彿我根本不存在。他甚至劈腿了,對象還是新來的轉學生!
明明,我們說好要永遠在一起的。
我不會讓那個女人好過。我要慢慢地折磨她,讓她一步步地崩潰,徹底毀掉她的人生。
麥斯是我的,我絕對不會放手。
作者簡介:
南西.歐林Nancy Ohlin
紐約時報暢銷作家。日美混血,童年常往返於美國及東京;畢業於芝加哥大學,主修英國文學,筆下作品囊括童書、青少年小說及成書,與家人現居紐約。尋找靈感的方式是散步或泡澡,加上爆米花、巧克力及貴桑桑的咖啡。更多作者資訊請至:nancyohlin.com。
譯者簡介:
陳思穎
畢業於政治大學英文系,現就讀師範大學翻譯研究所,譯有《機艙機密》(合譯)、《一起來學手寫英文藝術字》(合譯)、《快樂就是……》及多本童書。
各界推薦
媒體推薦:
「陰森恐怖的劇情與氛圍使讀者無法抗拒,一頁頁地翻到最後。結局令人驚嘆,再次扭轉整個走向!」──《書單雜誌》
「悲傷、扭曲而極端的恐怖……」──書評網站「青少年書籍:現正閱讀中」
「令人毛骨悚然的佔有慾與愛情。」──書評網站「青少年羅曼故事」
「由愛情、懸疑、青少年的焦慮交織而成的故事,加上強烈得使人起雞皮疙瘩的佔有慾與求生本能……若你所尋找的是超自然的愛情故事,別找了,就是《永遠待在你身邊》。」──書評網站「凱西的書櫥」
#讀者推薦#
「從第一頁就陷入情節中,完全無法預期下一秒會發生什麼!」
「恐怖鬼魅的氣息讓您欲罷不能,跌宕起伏的劇情,亟欲知道結局為何!」
「喜歡《蝴蝶夢》這部小說或電影的讀者絕不能錯過,歐林筆下的蓓佳更甚《蝴蝶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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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者推薦#
「從第一頁就陷入情節中,完全無法預期下一秒會發生什...
章節試閱
序章
又是相同的夢。夢中,我順著那條曲折小徑,穿過索恩寺寄宿中學旁的森林,往海邊走去。剛下過雨,空氣微帶寒意,我腳步輕盈,踩過滿地褐黃落葉,快步趕向約定地點,他就在那裡等我。雖然雙頰凍得發冷,厚重羊毛衣刮癢了皮膚,但這些都無所謂,因為再過不久,他就會用強壯的雙臂抱緊我,用溫熱的雙唇吻住我。
一轉眼,我站在山腳下,灰暗的海洋向地平線無窮延伸,捲起浪頭。突然間,我驚覺自己毫無防備,不禁心生恐懼。這裡的氣氛跟剛才不同,更肅殺、更無情,空氣中瀰漫著鹹味,有海與死亡的味道。
我走向海,一波海浪沖上靴子,蜿蜒退去,留下兩道完全一致的深色水印。我冷得打了個顫,四處張望。他在哪?他怎麼還沒來?
又一道浪打來,勢頭更加強勁,我往後一步,那道浪卻未散去,沒有減緩或下降的跡象,反而繼續朝我撲來。我驚叫出聲,踉蹌後退。浪越來越大,越來越凶險,終於淹沒了我,把我拖下冰寒刺骨的海底。
海水像手掌,像手指,像頭髮──是她,她的雙手,她的纖指,她的髮絲,緊緊攫住了我,冷酷無情更勝死神,不顧我驚聲吶喊,把我扯向深處。眼前是她的臉,如此美豔,如此無瑕,他對這副容顏一往情深,卻永遠不可能同樣愛我。那張臉是我最後看到的畫面,之後肺部吸滿海水的我便眼前一黑,失去意識,口中徒然呼喚著他的名字。
第一部
1
「黛絲,這位是迪雯‧麥凱,妳們以後就是室友了。迪雯,這位是黛絲‧賽凱勒,今年高二。」
舍監弗利斯太太替我們互相引介,接著往旁一站,招手要我進新房間。我走進房內,在門口便停下腳步,迎面只見一雙綠色大眼打量著我。
「哈囉,黛絲,歡迎來索恩寺中學!」迪雯走過來,用力抱了我一下。她很高,說不定快一百八十公分,整個人散發出亞馬遜女戰士一般的氣質,一頭滑順的黑長髮,襯著乾淨筆挺的白衫與格紋背心裙制服,顯得十分搶眼。
弗利斯太太對我說:「那我就先走了,妳自己整理一下行李,適應環境。迪雯是從波士頓來的,今年高三,高一就在這裡念書了,妳有什麼問題都難不倒她。」
迪雯愉快笑道:「沒錯,例如哪裡最適合嗑藥跟打啵。」
我臉上一熱,以為弗利斯太太會發飆或罰迪雯禁足什麼的,不料她反而笑了:「很幽默喔,迪雯。記得四點要辦迎新茶會,在樓下交誼廳,到時候見囉。」
「一定又是立頓紅茶跟放很久的司康餅,好期待唷。」迪雯在弗利斯太太背後關上門,回頭向我盈盈一笑,一口白牙整齊無瑕,想必戴牙套矯正過,看得我不禁把嘴巴閉緊。「還以為她要死賴在這不走。好啦,給我看看妳帶了什麼衣服來,我還特地把比較好的衣櫃留給妳。」
「呃,謝謝,可是我沒帶什麼……應該說,我不太確定要帶哪些……」
我越說越小聲,腦海中浮現我那幾件家當,摺得端端正正放在行李箱中,全是穿了至少三年的便宜貨。環顧四周,宿舍寢室比我自己的房間要大多了。迪雯一定很早報到,已經佔走她中意的那半邊房間。貼著黃玫瑰壁紙的牆上,掛著幾幅裱框海報:六○年代Vogue雜誌封面,德國劇團演出歌劇《阿依達》的廣告,還有名歌手比莉哈樂黛、艾美懷絲的照片;桌上擺了一台白色筆電,旁邊散著化妝品、棉條、iPod,還有幾顆似乎是避孕藥的藥丸;床上鋪著紫色絲被,看起來極致奢華。
迪雯一屁股坐在絲被上,踢掉娃娃鞋,隨手從床頭櫃拿起一罐指甲油塗腳指甲,那副坐相讓我瞧見她左大腿有個刺青(好像是朵花),還隱隱露出黑色蕾絲內褲。我別開目光。
「是說──妳那是希臘語嗎?」
「什麼?」
「妳的姓呀,聽起來很希臘。」
「其實是匈牙利。我家混了很多血統,有匈牙利、瑞士、中國、荷蘭,還有一些別的。」
「哇塞。我家是超純正愛爾蘭裔美國人,我爸的祖先在哥爾威種馬鈴薯,我外婆以前在都柏林唱歌劇。跟妳一比,我聽起來好無聊。」
「不會啊。」難以想像迪雯是個無聊的人。
「妳從哪轉來的?」
「妳是說學校嗎?艾佛瑞中學。」
「聽都沒聽過。天啊,該不會是傳說中的嬉皮學校吧?要種有機蔬菜,信奉大地女神蓋亞之類的?」
「不是,是很普通的高中,滿一般的公立學校。在紐約市艾佛瑞公園,靠近紐約首府奧巴尼。」
「哦?」迪雯揚起一邊眉毛,「那妳一定會超愛這裡,私立學校比公立好太──多了。」
「我知道,所以我媽才要我申請,因為艾佛瑞的課太簡單,而且……」
迪雯搖搖頭:「不是啦,笨蛋,誰在說上課啊!我是說別的。在私立學校不管妳再怎麼亂來,都絕對不會有事。」
我愣愣看著她,不曉得該說什麼。
「妳要學的可多了,小徒弟。」迪雯說,又是盈盈甜笑:「快把妳那些破爛整理好,我給妳做個非官方導覽吧。」
2
該用什麼詞彙來描述索恩寺才好?這裡活脫脫是珍奧斯汀小說、哈利波特或童話故事裡的場景。校舍主建築蘭恩堂是棟灰色石造大樓,規模宏偉,宛如城堡,屋頂設有高塔和角樓,牆上嵌著大拱窗。從窗子望出去,是寬闊又綠意盎然的四方庭院,迪雯稱之為「中庭」。各式庭園隨處可見,有花園,藥草園,甚至是莎士比亞主題植物園。中庭以北是宿舍,我住的基立堂就在那一區,南邊還有其他宿舍、音樂練習室、藝術工作室等設施。
往東,是海洋。在地面上其實看不到海,因為校舍與海之間相隔一片蓊鬱森林與一座陡崖,可是只要爬上高樓,絕美風景便盡收眼底。今天風大,海水深沉晦暗,捲起拍岸怒濤,水上鑲著一條細細白線,遠遠看去,那抹白彷彿靜止。
我想起老家。想起我家那棟矮小平房,屋前雜草繁茂,還有媽常帶著我去買東西的小百貨,隨著時間過去,裡面的店家一間接一間收掉。當然了,我也想起艾佛瑞高中,宛如灰磚砌成的巨大監獄矗立在轟炸過的玉米田,門口釘著幾塊金屬告示,樣式五顏六色,在我記憶中依然清晰:「貫徹斯巴達戰鬥精神!」「學校地區,禁毒禁槍」。
我真的離開艾佛瑞公園了。
***
我跟迪雯遲到了二十分鐘,才抵達迎新茶會。迪雯果真信守承諾,帶我走遍最適合嗑藥亂搞的地方,雖然對我來說,這些知識派上用場的可能性比零還要低。她還告訴我幾條所謂的「生存技巧」,比如說怎麼鑽宵禁的漏洞,還有學生餐廳打烊之後要去哪覓食。
基立堂交誼廳聚著一群女生,有些像迪雯一樣穿制服,沒穿制服的清一色超短裙配時髦上衣,腳踩花俏涼鞋。我頓時覺得自己好遜,只穿著皺巴巴的黑T恤跟牛仔褲,就這樣從奧巴尼搭長途車過來,整天都沒換。我手足無措地呆站在門邊,那是一扇古董門,上面畫著中世紀騎士和姑娘。剛到的時候,校園中到處都是學生家長,但似乎早已散的散,走的走。
假如學校安排了迎新演說,大概早結束了。弗利斯太太站在擺放茶點的桌邊切咖啡蛋糕,女生則三兩成群,手捧鑲著金邊的白色瓷杯,聊天說笑,小口啜茶。迪雯抓住我手腕,拽著我走向其中一個小團體。
「來,廢物們,這是黛絲。」迪雯說:「黛絲,這是普莉西拉、伊蓮諾跟允妮,她們三個住在一起,是我們的樓友。」
「嗨。」我扯出笑容。
三對眼睛打量了我一番,不約而同盯住我腳上那雙藍夾腳拖,以及沒上色的腳趾甲。「嗨,」其中一個正妹說,她大概是普莉西拉,一頭玫瑰金髮,講話帶南方口音:「歡迎來基立堂住!這是全校最優的宿舍,美中不足的是有蝙蝠亂飛就是了,不過我們平常不談這件事。」
等等,什麼?
接下來是一輪剛認識時必問的問題,「妳哪裡人」、「興趣是什麼」之類的。我說我老家在紐約上州,在學校管樂團擔任二席豎笛手,愛看俄國小說跟三○年代流行的神經喜劇。說到這,她們已經一臉無聊,我連忙打住話頭,決定不提我喜歡研究天文,也不要說我熟背化學元素週期表。
普莉西拉主動開口,說她從達拉斯來,以後想要念法律。伊蓮諾說她老家在康乃狄克州的費爾什麼什麼地方,喜歡騎馬。允妮是洛杉磯人,會拉小提琴。大家都很客套,雖說態度有些冷淡,不過,我本來就不太擅長跟別人寒暄。
她們四個開始討論這學期的課表:誰要修法文,誰要上葛利老師的文學課,攝影老師怎麼換啦?伊蓮諾說羅倫小姐被辭掉了(我猜羅倫小姐就是原本的攝影老師),因為校長發現她跟季老師談戀愛。
「季老師?不會吧,騙人!」普莉西拉說:「他那麼老!還有老婆!……還是亞洲人!」她用手肘頂了允妮一下,四個女生同時爆笑出聲。
允妮說:「拜託,亞洲人床上超生猛的好嗎。」
迪雯笑道:「這我可以作證,去年家長日我上過妳爸。」
「妳很賤!」
「亞洲女才賤!」迪雯飆回去。
又是一陣爆笑。
我完全搞不懂她們在說什麼,只好站在原地點頭傻笑,暗自希望可以找個藉口從容退場。可是要去哪?這時我肚子開始叫。今天我只吃了早餐,是一個豬肉滿福堡夾蛋,在車上吃的。
我指指擺點心的桌子:「不好意思,我去……呃,等一下回來。」
「噁,那些東西難吃到爆,如果是我才不敢碰。」伊蓮諾說,皺起她小巧臉蛋上的精緻五官。「我包包裡有快纖燃脂丸,要不要?」
快纖燃脂?「不用了,謝謝,我就……」我擺了擺手,轉身就撞到一張椅子。屋裡似乎瞬間變得擁擠異常,桌椅接桌椅,人連著人,紛紛擋住我的去路。我紅了臉,走向茶點桌。
「嗯,她是不太一樣。」我聽見背後的伊蓮諾說。
「對呀,一點都不像……」說到這,普莉西拉壓低聲音。
怎麼了?我一點都不像誰?
#3#
這是我第一次離家過夜──應該說第一次離家這麼遠,以前頂多是參加女童軍露營、去住朋友家、或是去五指湖拜訪祖父母。我輾轉難眠。床墊太軟,床單是媽媽在量販店買的,飄著聚酯纖維的刺鼻味,而且因為太新了,我一動就窸窸窣窣。暖氣機一下子發出漏氣聲,一下子鏗鏗鏘鏘,房裡悶熱得不可思議。
我不知道迪雯去哪了。現在十一點,已經超過宵禁時間。剛吃完晚餐時我遇到她,她說學校另一頭的宿舍要開趴什麼的。我躺在床上,無計可施,只好用我平常對付失眠的辦法:推算每個星期一的日期。九月二日,九月九日,九月十六日,九月二十三日……
約莫算到十一月十八日,我終於感覺眼皮越來越沉。
***
不知幾分鐘後……還是幾小時後……我被一陣悶住的哭聲吵醒。此刻伸手不見五指,只有窗簾縫隙透出一道纖細的銀色月光。先前房裡太熱,現在卻變得太冷,雖然暖氣機仍舊不時發出漏氣聲和鏗鏘聲。難道是窗戶打開了?
我悄聲說:「迪雯?妳還好嗎?」
沒有回應。
房間另一頭,她的身影依稀可辨,整個人蜷在紫色絲被底下。有一瞬間,我不知該如何是好。畢竟我們還稱不上好朋友,她又不像是愛哭的類型,也許她只想自己靜一靜。
可是她啜泣得那麼傷心可憐,聽來令人同情不已。於是我爬起來,輕手輕腳走去,經過窗邊時,順帶檢查了一下窗子是不是開著。它沒開。
我在床邊跪下,輕拍她的肩膀:「迪雯?」
她咕噥一聲,翻過身面對我,一副還沒清醒的樣子,身上散發濃濃香水味。「嗯?什麼事?」
「妳做惡夢了嗎?還是……」
「靠,現在幾點?」
我困惑極了,環顧四周。原來迪雯沒哭,所以房裡的哭聲是從其他地方傳來的,不過已經停了。「天啊,不好意思!我只是以為妳……我是說,我聽到有人在哭,我想說……」
迪雯彈起來,一雙綠眼滿是驚懼──不對,難道那是朦朧月光造成的錯覺?轉瞬之間,她的眼神再度變得冷硬堅定,捉摸不透。「鐵定是隔壁的吉妲,八成剛被男友甩掉,這也不是第一次了。」她罵道。
「噢,這樣啊。」
「妳打斷我的好夢,我原本在峇里島跟兩個當地帥哥衝浪呢。」
「對不起。」
我尷尬地回到床上。鬧鐘顯示一點四十九分。我冷得發抖,全身縮在棉被底下。
「迪雯……」
「幹嘛?」
「妳覺得要去找她嗎?去找吉妲。」
迪雯惱怒地嘆了一聲。「不用,不需要去找她。等她的安眠藥發揮藥效,她就會安靜了。」
「噢,好。」
我躺在床上,聽迪雯翻來覆去,心想為什麼我總是搞不清楚狀況,為什麼我老是多此一舉。我深呼吸,再度開始算日子:九月二日,九月九日,九月十六日……
***
迪雯在跟人說話。
「不要難過嘛,我不想看你難過。」
一陣靜默。
「不是,不是,不是這樣的!」
一陣靜默。
我睜開眼,眨了眨,面前一片黑暗。凌晨三點二十三分。房裡竟然變得比之前還冷,手腳凍到幾乎失去知覺。
「拜託,我證明給你看。」
一陣靜默。
一定是在講電話,可是這麼晚了還打?
現在月光比較亮,我看見迪雯盤腿坐在床上,背對著我。
我也看見,迪雯的手機正放在桌上充電。
「告訴我該怎麼做就好,你也知道我都聽你的。」
我動了一下,一顆枕頭被我往上推,撞倒床頭櫃上的可樂空罐。迪雯倏地轉過身來,我趕緊闔上雙眼,假裝打呼。
漫長的寂靜。我感覺得到迪雯的目光穿透黑暗,直射向我。這一切大概有個很單純的解釋,也許她在說夢話,也許她喝醉了,嗑嗨了,瘋了,也許她又醉又嗨又瘋又說夢話──也或許,是我在做一個過於逼真的怪夢。無論如何,我只希望這一切趕快結束。
#4#
我通常準時起床,隔天早上卻睡過頭,乾脆放棄梳洗,創下兩分鐘換好衣服的紀錄。待會要上二十一世紀英國文學,這是我在索恩寺第一堂課,我可不想遲到。
去吃早餐的路上,我碰見迪雯,不過只說到幾句話。就在我衝進蘭安堂的學生餐廳時,她正好要走。
「我昨天是不是把妳吵醒了?有的話真的很對不起。」她道歉:「我在蘇菲亞的派對喝太茫,回來又做噩夢,嚇死我了!」
原來是這樣啊,謎底揭曉。
她接著說:「我是不是像精神錯亂的流浪漢一樣,在夢裡碎碎念個不停?我都說了什麼啊?」
「什麼?沒有啊,妳完全沒吵到我。」我撒謊道。
她露出招牌的燦亮笑容:「那就好。對了,一起吃午餐吧!中午在這碰面好嗎?妳應該沒有約吧?」
「嗯,沒有,我很樂意一起吃!」
坦白說,我非常慶幸她邀我吃午餐,原先我擔心會被排擠,孤零零在餐廳一隅解決,更慘的是乾脆打包回房間吃,避開其他同學。
除此之外,原來迪雯有說夢話的習慣,這也讓我鬆了口氣。我還是不知道昨晚暖氣機出了什麼問題,但我睡醒的時候,暖氣機似乎恢復正常了。
我和迪雯互道再見,隨手拿了一個罌粟籽貝果,便出發趕往四二九教室,邊走邊囫圇吞下大半個貝果。
蘭安堂歷史悠久,看起來古意盎然,走廊上貼著一排褪色照片:一八八零年新生、一八八一年新生……一張接著一張,連綿不絕。毫不意外地,我迷路了。這棟樓太多階梯,有的直達屋頂,有的只通往特定樓層,走到底才發現是盡頭是廂房或側廳,宛如迷宮。
我總算找到四二九教室,這時貝葛利老師正在寫黑板,主題是暑假指定讀物《法國中尉的女人》。他的目光越過鼻樑上的小圓鏡框,瞄了我一眼,從口袋抽出一張皺皺的小抄:「妳是……呃,黛絲‧賽凱勒吧?我有念對嗎?請坐,我們正要開始課堂討論。」
「真的很對不起,我迷路了,所以……」
「沒關係,開學第一天嘛。」
教室很小,裝潢擺設很像大學教室,中間是張橡木大會議桌,圍著十二張椅子。我坐進剩下那個空座位,兩旁分別是一個紅棕色短髮的男同學,跟一個酷似演員蜜拉庫妮絲的女同學,對面是兩個金髮女生,我記得她們也住基立堂。其中一個毫不掩飾地盯著我,在iPad上打幾句話,滑過去給另一個女生看。難不成我齒縫卡了貝果屑?我連忙摀住嘴巴。
貝葛利老師寫完黑板,轉過身來,用黃粉筆輕敲寫在黑板上的「邊緣人」,簡單地說:「講講看。誰要先?法蘭克林?」
坐我旁邊的男同學把頭從線圈筆記本上抬起來。整間教室裡,好像就剩我跟他沒有配備iPad或筆電。「嗯……小說的女主角莎拉‧伍若夫就是社會邊緣人,」他說:「不過那也是她自己弄的。她故意說謊,讓自己看起來一副邊緣人的樣子,但她其實不是那樣的人。」
貝葛利老師鼓勵他多說一點:「舉例來說?」
「嗯,例如她故意說她跟法國中尉……呃……發生關係,可是明明沒有,她只是想讓別人覺得她是……」
「婊……姐。」坐在法蘭克林旁邊的男生打岔。大家都笑出來,唯獨法蘭克林沒笑,臉一紅,低頭看著線圈筆記本。
貝葛利老師也被逗笑了。「奈特,你倒是沒說錯,雖然用詞有待商榷。」他一頓,環顧教室:「那,為什麼莎拉‧伍若夫要讓別人以為她不檢點?黛絲?」
媽呀,貝葛利老師竟然點我,真的要我在課堂上大談性關係嗎?救命哪。
我清清喉嚨:「我覺得她會說……這種謊,是因為某方面來說,她自己想要變成邊緣人。我是說,被社會排擠是讓她不太好過,別人會因為她不正常就討厭她、罵她,可是身為邊緣人也讓她更自由。」
「怎樣的自由?」
「不受維多利亞時期道德規範束縛的自由。正因為她無依無靠,她反而能夠自己作主,做自己想做的事。」
貝葛利老師笑逐顏開:「對,對,就是這樣,沒錯。這剛好帶到我們接下來要討論的主題──存在主義。」
還好,沒有我想像的糟糕,沒人取笑我或對我指指點點,雖然那兩個基立堂女生看起來很想,只是苦無機會。我不理會她們,轉頭去看班上有哪些同學。有蜜拉庫妮絲,法蘭克林,奈特……
……桌子另一端,坐著一個男生。
他有一頭棕色鬈髮,以及如鋼琴家般修長的手指。我第一個念頭是:他好帥。第二個念頭是:為什麼他這麼憂鬱?他鬱鬱寡歡,看著窗外出神,不知是在看海,還是看著什麼。真想過去抱抱他,但這想法好蠢,我連他叫什麼名字都不曉得。
就在此時,那男生轉過頭,正巧對上我的目光,一對黑眸閃過一絲慍怒。太丟臉了,他一定覺得我在偷窺他……仔細想想,我是在偷窺他沒錯。我拿起筆,假裝埋頭寫筆記。
***
下課了,我搶先走出教室,免得當面碰上那兩個討人厭的基立堂女生,也避開那個長得很帥的男同學,省得他說我是變態。以前有個叫傑森‧狄戈多的人就這麼罵過我,那時候我們上同一堂數學課,我只不過是湊巧注意到他剪了頭髮。有時候,明明沒做什麼也會惹毛別人。再說,我還要想辦法弄清楚拉丁文課的教室該怎麼走。
我在走廊上研究行事曆跟學校地圖,這時,坐我旁邊的法蘭克林追上了我。「全班好像只有我們兩個讀完那本小說。」他和善地一笑,說:「需要幫忙嗎?」
「我下一堂課的教室在二一二中,中是什麼?」
「那是樓中樓的意思,妳要先下去一樓,繞回大禮堂,再往上爬一層樓。」
「好,謝謝。」
「我叫法蘭克林──法蘭克林‧雀斯。妳是新來的嗎?」
「我剛轉學過來,我叫黛絲。」
「妳覺得索恩寺怎麼樣?」
我遲疑了一下,才說:「比我原本的學校好很多。」這也是實話。「你呢?你在這裡念幾……」
「法蘭克林!」
是那個男生,就是上課時當場逮到我偷看他的那個人。他大步走向我們,應該說是走向法蘭克林,對我卻連個招呼也不打:「一起去上基礎微積分吧,順便跟我說我去練足球的時候課上到哪裡。」
「好啊。黛絲,這是我室友麥斯。麥斯,這位是黛絲,新來的轉學生。」法蘭克林說。
麥斯表情冷冰冰的,一臉漠然。這樣近距離看他,我發現他左頰上有道凸起來的疤痕。還有肩膀很厚實。還有唇形很好看。
「嗨!」我的聲音不自覺拉尖。
「哦,嗨。」麥斯對法蘭克林說:「快點,我們走吧,要遲到了。」
「好啦,好啦。對了黛絲,妳知道週一電影夜嗎?在恰賓堂,也許妳晚上可以一起來?」法蘭克林遙遙對著我大聲說。
我點頭,雖然我根本不曉得週一電影夜是什麼。
麥斯輕推法蘭克林一把,兩個人匆匆走遠,繞過走廊轉角前,麥斯回頭看了我一眼。
我和他四目交接,一秒,兩秒。一眼瞬間,彷彿永恆。
然後,他就消失了。
為何我的心突然跳得這麼劇烈?
#5#
「週一電影夜是什麼?」午餐時間,我故作輕鬆地問迪雯。
我們正在蘭安堂的學生餐廳。迪雯一直提醒我正確名稱是公共食堂,不過比起艾佛瑞中學的工業風自助餐廳,索恩寺這間「公共食堂」可高級得多,放眼望去,一切都以閃著光澤的深色木材製成,挑高的天花板懸著大吊燈。
迪雯的手機響起提示音,她朝螢幕瞥去,臉色一沉。「煩死了,這個賤女人。」
「誰?」
「我媽啦,她根本有強迫症,一天到晚傳垃圾訊息煩我,她Visa快刷爆到底關我屁事?妳剛說什麼?」
我要是膽敢叫我媽賤女人,絕對會被我媽掐死。迪雯大概跟她媽媽處得不太融洽。「週一電影夜,那是什麼活動?」
「哦,那個啊,電影社每個星期一晚上都會放電影,在恰賓堂那邊,恰賓堂是男生宿舍。妳吃那什麼鬼東西?」
「今日特餐,香酥乳酪烤茄子。」
「看起來好像流產的小孩,吃下去鐵定在大腿上增加一堆肥肉。我不想婊妳,但我看妳的體型,要是吃東西不克制點,總有一天會變成胖鯨魚二代。」她狠力戳起一顆小番茄,丟進嘴裡。
好噁。我把盤子推開,不吃了。早餐那時,迪雯明明和顏悅色得很。「什麼鯨魚?」
「圖書館館長姓金,我們都叫她胖呆鯨魚金太太,應該不用解釋吧。總之,推薦妳吃沙拉,不要碰乳酪、火腿跟麵包丁,偶爾吃點白雞肉還可以,或是水煮蛋,記得不能沾醬。」
這下我覺得自己又肥又丟人現眼,應該說,比平常更丟人現眼。我試著開玩笑,雖然沒什麼底氣:「原來妳只吃高麗菜就活得下去啊?」
「那叫芝麻葉,不是高麗菜,還是妳們中西部村姑都叫它高麗菜?」
「我才不──」
「喔對,我非常嚴格控管自己的飲食,這裡每個女生都是,但妳不用擔心,在妳發現之前,我就會讓妳瘦到塞進最小號。」
「哈囉,兩位!」
普莉西拉、伊蓮諾和允妮穿過公共食堂,走向我和迪雯這桌,把餐盤放在我們旁邊。普莉西拉和允妮的盤子上,各擺著一小碟沙拉──就是迪雯說的芝麻葉沙拉,份量小到像給洋娃娃吃的。伊蓮諾只拿了一碗清湯。
「我正在做斷食排毒。」伊蓮諾解釋,「第四天了,還要再撐一天。」
我隨口道:「去年暑假我外公也斷食過,因為要照大腸鏡。」
伊蓮諾厲聲說:「誰在跟妳說話?」
我臉上一燙。早知道就不要開口,應該一直閉緊嘴巴才對。
迪雯轉頭在伊蓮諾臂上一拍,力道之大,把伊蓮諾痛得逼出眼淚,叫道:「妳幹嘛?」
「對黛絲態度好一點。」迪雯語氣強硬。
伊蓮諾哀號:「誰叫她剛剛要講那種噁爛話!誰要聽她外公屁股上動過什麼手術!」
「不管,她剛轉來,大家都應該歡迎她。」迪雯回頭看允妮和普莉西拉,「妳們兩個也是。」
「怎樣都可以啦,」允妮說得輕快,不過她看起來也有點嚇到。「我得去音樂大樓一趟,今天我就不吃了。」
「我跟妳一起去。」伊蓮諾一邊揉著手臂一邊說,普莉西拉跟著站起來。
她們三個揮揮手,就這樣走了。
迪雯嘆了口氣,搖搖頭。「她們人其實不差,只要跟她們熟一點,她們其實都會對妳超級好。」
「這……這樣啊。」
我咬起拇指指甲,試著壓抑內心的焦灼。照這樣下去,我在索恩寺一輩子都交不到朋友,頂多只有迪雯一個,因為我們是室友,她非得跟我說話不可。
我環顧整個食堂,沒見到麥斯的蹤影,不禁好奇他去哪裡吃午餐,都在什麼時候吃。他幾年級?除了文學課之外,我們還有沒有一樣的課?貝葛利老師的文學課只有一、三、五要上課。
迪雯捏捏我的手,她的指甲塗成接近黑色的暗紅。「我跟妳說,我要趁西班牙文課開始之前趕快補口紅,我跟山德‧蓋茲同一組,很不可思議吧!我覺得他跟伊姬‧法隆有一腿,不過沒關係,不重要。之後修道院見了。」說完,她站起身。
我很確定「修道院」是指基立堂,至於山德‧蓋茲跟伊姬‧法隆是誰,我半點頭緒也沒有,可是我不想出更多糗,所以沒多問。「好。對了迪雯,妳會不會剛好認識……呃,我知道這裡的學生真的很多……我想問妳一個男生,他很高,頭髮是深咖啡色,好像在踢足球,名字叫麥斯什麼的。」我脫口而出。
迪雯腳步一滯,轉過身看著我。「麥斯‧德維利耶?」她一字一字緩緩說道,「妳怎麼認識他?」
「我不認識,」她的反應讓我有點訝異。「我們上同一堂文學課,我今天早上才遇到他,還有他室友法蘭克林。」
迪雯雙臂抱胸,沉默良久。這是什麼意思?她跟麥斯有什麼糾葛嗎?
「他跟我室友蓓佳交往過。」迪雯冷不防說,「蓓佳是我以前的室友。他們交往得很認真。」
我完全沒料到是這回事。「噢!那蓓佳是轉學了嗎?」我滿懷希望地問。
「她死掉了。」
「她……什麼?」在我知道的人裡面,沒有人像這樣年紀輕輕就過世的,至少不是我真正認識的人。
迪雯的眼眶湧起淚水,我頓時覺得自己好過分。我只是想多瞭解班上那個帥哥同學,根本沒想到背後還有這樣的故事。
「我很遺憾。」我小聲說。
「嗯,謝謝妳。這真的糟透了。」
「發生什麼事?我是說,她是怎麼……」我一個遲疑。
「溺水。今年春天的事,警察判定是意外。」迪雯撇開目光。「麥斯……那時候非常迷戀她,到現在還沒走出來。他大概永遠忘不了她吧。」
***
吃完午餐,我在電腦室找了個空位,坐下來搜尋關鍵字「蓓佳」、「索恩寺」、「身亡」。找了半天,終於搜到一篇五月十七號的本地新聞,距今不到四個月。根據新聞報導,蓓佳全名蕾蓓佳‧蘿絲‧溫特,今年十六歲,有天駕帆船出海,意外落水身亡,地點在惠特海岸周遭海域,就在學校旁邊的山腳下。蕾蓓佳是費城人,擔任二年級學會會長,兼任女子網球隊長,還參加戲劇社。
簡直是個完美少女,和我是天壤之別。
新聞沒有照片。為了找她的照片,我查遍各個網站,查到下課時間快結束,才匆匆趕去上代數課。
我也不知道,為何我突然對蓓佳‧溫特這麼好奇,大概是因為麥斯喜歡她吧。而且,我喜歡麥斯。光是想到他,我的胃就翻起激烈的跟斗。
我怎麼會喜歡上他呢?認識他也不過是今天早上的事,甚至沒跟他說上幾句話。他是很帥沒錯……可是,我覺得,我會喜歡他,不只是因為他很帥。我覺得,我和他的個性有相似之處,都和外界格格不入──像法國中尉的女人一樣,都是邊緣人。
為何我敢肯定他就是這樣的人?我也不曉得,也許是他盯著窗外失神的樣子,也許是他走遠之前,和我對上眼的那個瞬間。我很確定,在那一刻,我們心靈相通。
不過,媽媽老愛說我想像力太豐富,何況每次一有男生注意到我,我總是很容易陷進去,因為會注意到我的男生實在不多。話是這麼說,但如果我多知道一些關於蓓佳的事,我說不定就有機會跟麥斯混熟,弄清楚他偏好什麼類型的女孩子。這樣一來,說不定──說不定,他可能會喜歡上我?
我真是沒救了。
序章
又是相同的夢。夢中,我順著那條曲折小徑,穿過索恩寺寄宿中學旁的森林,往海邊走去。剛下過雨,空氣微帶寒意,我腳步輕盈,踩過滿地褐黃落葉,快步趕向約定地點,他就在那裡等我。雖然雙頰凍得發冷,厚重羊毛衣刮癢了皮膚,但這些都無所謂,因為再過不久,他就會用強壯的雙臂抱緊我,用溫熱的雙唇吻住我。
一轉眼,我站在山腳下,灰暗的海洋向地平線無窮延伸,捲起浪頭。突然間,我驚覺自己毫無防備,不禁心生恐懼。這裡的氣氛跟剛才不同,更肅殺、更無情,空氣中瀰漫著鹹味,有海與死亡的味道。
我走向海,一波海浪沖上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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