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之夜與黑貓共舞

序章　遭到詛咒的紅鞋 在體會到極致幸福的夜裡，她決定要讓一個孩子遭遇不幸。 這是老早就想好的決定。也可以說，這就是她一路走來的生存目標。 曾經有過難受的事，也經歷過痛苦萬分的日子。 如今，這一切都化為人生中不可或缺的香料。 她現在沉浸在幸福中。歡愉的心情讓她情不自禁地想跳舞。 因此，她不得不陷害一個孩子。目標已經鎖定。 打從一開始就決定是那個人了。 她憑藉著蠟燭的亮度，施展秘密的魔法；將液體注入黃銅製的水盤，嘴上哼著歌，同時用長長的指甲攪動。漸漸的，水面浮現光芒，映照出鮮明的影像。 那是某個城市的街景。車子奔馳在柏油路上，側邊的步道上有人群走動。 邊走路邊講手機的年輕人、小跑步的上班族、推著嬰兒車的女性…… 然而，她的眼神只鎖定了一名少女。 少女因人潮而迷失了方向，無助地走著。 以少女的年紀來說已經不算小孩子，卻也稱不上是大人。容貌並不漂亮，也不具有內斂的光芒，是一名與街景同樣平凡的少女，普通到一不留神就會被人潮淹沒。 但是，她得意地笑了。 —就是她。 她用手指輕觸水盤，從俯瞰的角度畫了一個圓，將少女圈起來。那名少女再適合不過了。 錯了，應該說這個早已落入她手掌心的孩子，就是她一開始鎖定的目標。 「啊，好開心哪！我終於能見到她了。不知道她讓我等了多久？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我都快等成老太婆了！」 朱紅色的唇笑了。她輕撫著水盤的邊緣。 「但是，月圓了，魔女之夜即將來臨，一切都在助我得到那個孩子。」 她的笑聲化為歌聲，開始奏著輕快的節拍。她踩著滑稽的舞步，以黑暗為伴跳著舞。 她的「貓」在床上輕輕地搖晃著耳朵，彷彿一面睡覺、一面在夢中聽著歌聲似的。她輕撫貓咪的身體，貓發出了滿足的鼾聲。 她將眼神移回水盤。映照出來的景色裡，成為目標的少女為了閃避擦身而過的人，一腳踩到了行道樹。 「好可憐的孩子！好悲慘、好愚蠢，連路也不會走！」 她把手伸向少女，從高處俯瞰少女的眼神，帶著一絲憐愛。 「放心吧，我馬上就會喚醒妳。」 她的唇扭曲成奇怪的模樣，還吐出溫熱的氣息。 「好期待喔。這孩子已經夠不幸了，我要凌遲她、將她推落深淵、踐踏她，讓她淚如雨下。不知道她會露出什麼樣的表情，光想像就讓我起雞皮疙瘩！」 朱紅色的指甲在水盤上畫出線條，在少女頭上沿著道路形成路線，彎過街角後抵達一家商店。 商店掛的招牌是舞鞋的形狀。她把臉湊近沿著指示前進的少女，陶醉地輕聲說道。 「去吧，就是這家店。沒錯，快進去吧……」 就這樣，少女按照她的指示，打開了鞋店的大門。 ◆　◆　◆ 打開鞋店大門的一剎那，少女覺得有人在偷看自己。 她驚恐地回頭看，來去匆匆的路人根本沒有人朝這邊看。 不過就是一個毫無特徵的女孩，打開了鞋店的大門，當然沒什麼好看。 我只是來看看鞋子，試穿看看尺寸合不合適，如果合適就買，不需要害怕——她對自己這樣說。 即使如此，她的手指還是不停地顫抖；一打開門，門上的迎客用鈴鐺順勢搖動，發出喀啷喀啷的聲音。 今天是一個特別的日子。她第一次單獨走進鞋店，第一次單獨和店員交談，第一次單獨買鞋子。而且，她要買的是和自己完全不相配的宴會用舞鞋！ 光是想像就讓她頭皮發麻，她好想退縮、好想逃離這裡。 播放古典樂的店內，有陳列用的玻璃櫃，展示著各種款式的鞋子。 彷彿像許多腳從牆壁長出來似的，無形的腳穿著各式各樣的舞鞋。有裝飾了蝴蝶結的芭蕾舞鞋、踏著熱情舞步的佛朗明哥舞鞋，也有點綴著銀色金蔥的高跟舞鞋。 少女懾於鞋子散發的成熟氛圍，縮起原本就很嬌小的身材，尋找店員的身影。 店內不大，卻沒有看到半個人影，或許店員是在裡面整理東西吧？ 她側眼瞄了沒人看管的收銀機，決定先挑選她要買的鞋子。 母親給她的指示如下：鞋跟不要太高，可以服貼包覆住雙腳，價錢貴一點也無妨，選一雙妳喜歡的款式。母親說這些話時，還一邊露出苦惱的笑容。 她為什麼要說這種話？少女非常困惑。她們家並非有錢人，當然是買便宜的舞鞋就好，與其讓沒見過世面的自己來判斷，不如挑選母親覺得漂亮的鞋子才對。 話說回來，這家鞋店的鞋子還真多。這家店以舞鞋款式齊全而聞名。 不太寬敞的店內，也展示著舞蹈學校和比賽的廣告。少女並不打算看個仔細，正要別開眼神時，忽然停下了動作。 眼前忽然出現了一位疑似店員的大叔，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冒出來的？ 「歡迎光臨。」 大叔把少女打量了一番，從年紀和穿著作出判斷後問道。 「小姐，妳要參加發表會嗎？」 不是—這句話她說不出聲。腦海裡迴盪著許多詞句。 雖然稱得上是發表會，但也不算太正式的活動。我要參加的是舞蹈班老師主辦的個人宴會，我是學生之一，必須表演舞蹈。其實我不是主角，跳舞算是餘興節目，跟叔叔你想的活動有點不一樣…… 她的腦子裡想著很多事情，一旦要轉化成語言，卻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是、是的，就是發表會，沒錯。」 結果她還是像往常一樣，用細小的聲音同意了對方的說法。 「那真是辛苦妳了，一定要準備一雙好鞋子。有看上哪一雙的話儘管跟我說，我會幫妳看看有沒有合腳的尺寸。」 「謝謝你。」 她鞠了個躬，頭還沒抬起來就迅速移動到另一個展示櫃。 心跳得好快，幾乎要暈過去了。那位大叔看起來很和善，少女卻感到有點內疚，不敢直視店員的臉。 快點挑好鞋子，離開這裡吧。 焦急且游移不定的視線，停在鞋店深處一扇敞開的門上。昏暗的空間裡堆放著許多箱子，應該是倉庫吧。 她忽然在雜亂世界的入口，看見了一道豔麗的光芒。 那是一雙紅色的舞鞋。 鞋子明明擺放在暗處，卻彷彿被聚光燈照射似的，輪廓在黑暗中清晰可見。紅豔的色澤強調了它的存在感，一旦看過就令人再也無法移開視線。 少女回過神時，她已經伸出手碰了那雙鞋。她畢恭畢敬地捧起鞋子，讚嘆著優美中帶有親切感的外型。她用手指撫摸鞋子的每一處，從中底摸到內裡，確認鞋子的觸感，同時也體會到內心的高亢。 這雙鞋不是合成皮，應該是用真皮做的。摸起來的感覺有點硬，可以確定的是還沒有任何人穿過它。 她把鞋翻過來，嚇了一大跳。鞋底上綻放著用浮雕手法描繪而成的薔薇。 鞋子若是穿上腳，幾乎沒有人會發現那些鮮紅色的花朵。反之，穿鞋的人也不需要擔心花朵太過搶眼。這一點點裝飾，不至於會被人嘲笑是愛裝成熟。 （就買這一雙吧。） 她完全不考慮其他款式，這是從來沒有過的經驗。眼前就是唯一的康莊大道，走上去準沒錯。 我想買這雙鞋，應該沒有問題吧？ （對了，還沒有看鞋子的價錢。） 她找遍鞋子裡也找不到標價。鞋子放置的地方不是展示櫃，而是倉庫，說不定它是非賣品。 少女忽然擔心了起來，東張西望地環顧四周。 剛才向她打招呼的大叔，驚訝地挑起眉。 「妳想要那雙鞋嗎？哎呀，真是稀奇啊。」 她有一種闖了禍的感覺，尖聲發問。 「這、這是非賣品嗎？」 「不是的，它確實是商品，可惜這幾十年來都賣不出去。妳仔細看，雖然沒有人穿過，算是新品，但是鞋子本身已經很老舊了。這雙鞋據說是我祖父經營鞋店時收購的……啊，所謂的收購就是……」 或許是感受到少女的不安，大叔非常細心地解釋道。 「現在店裡賣的都是從廠商批來的貨，但以前我們只賣我們家鞋匠親手縫製的鞋子。只有那雙鞋子很特別，不是我祖父、也不是我父親做的……妳聽清楚了，那是魔女貝芳娜（Befana）專屬鞋匠所縫製的鞋子喔！」 他的口吻像是在公開重大秘密似的。正確的說，應該是大人煞有其事地對小孩子開玩笑的口吻。少女就像碰到一個手法被看穿的魔術師似的，露出了尷尬的笑容。 她知道魔女貝芳娜。在她還小的時候，曾經看過以貝芳娜為主角的卡通。 不過，那個角色是一個活潑的女孩子，不像是一個會吩咐專屬鞋匠縫製鞋子的人。 大叔說的貝芳娜，會不會是童話故事中的貝芳娜呢？自古流傳的故事中，經常會出現愛使壞又狡猾的貝芳娜。但是這個貝芳娜是一個滿臉皺紋的老太婆，應該不會穿這麼光鮮亮麗的紅鞋子。 宛如魔術師的大叔，淘氣地試探著少女的態度。 「……妳不相信？」 「呃，也不是啦。」 「要妳相信這種話，實在太為難妳了。別說掃帚了，現在是飛機飛上天的時代，怎麼會有人相信魔女的存在嘛！但是我爺爺年輕的時候，的確有人相信世上有魔女喔。」 大叔態度一變，忽然感嘆地繼續說。 「說出來不怕妳笑，我祖父就是相信有魔女的人。某天，有個老人找上門，對我祖父這樣說：『老夫是縫製魔女鞋子的鞋匠。這雙鞋是為魔女貝芳娜量身訂做的鞋子，但是這十年來她都沒來取回。我來日不多了，請你保管這雙鞋，直到貝芳娜來買走它……！』我是這麼想的，那位老人是騙徒，我祖父當時還年輕，恐怕是受騙了。但是很不可思議的是，無論我們把它展示在多醒目的位置、或是費盡唇舌大力推薦，就是沒有人看上眼。」 少女握著紅鞋的手有點冒汗。她驚覺自己發現了一個不得了的東西。 不過，大叔似乎沒想那麼多。 「妳打算怎麼辦？我不認為它是魔女的鞋子，但是它真的很舊了。給我看看……嗯，沒有綻開，也沒有任何損傷。要不要試穿看看？」 身為販賣者的他，似乎比較介意商品的品質。 少女點點頭，並在大叔遞給她的椅子上坐下來。 或許是心理作用吧？放在地板上的紅鞋，似乎早就等待著她把腳放進來。她懷著拿點心給小孩子吃的心情，把腳套進鞋子裡。染成紅色的皮革立刻包覆住她的皮膚，穿起來就像一層新皮膚般舒適。 大叔吹了一聲口哨。 「真是命中注定啊！過去也有客人看上它，但是穿上後都死心了。有人嫌太緊、有人嫌太鬆。明明尺寸差不多，不知道什麼原因，就是不合腳。」 「那、那我要買這雙。」 「就決定是它了。至於價錢……這樣好了，我算妳便宜一點吧。它已經很舊了，萬一穿壞了儘管拿過來，我可以幫妳修理。」 少女的雙頰越來越紅，體溫也逐漸升高。 她的腦子又麻痺了，只不過原因跟當初不同。腦海裡想著大叔半開玩笑的話。 「假如魔女來找妳要回鞋子，妳就回『時效早就過了』。這是幾十年前發生的事，就算貝芳娜真的存在，恐怕也已經變成老太婆，早就沒有穿鞋跳舞的力氣了。」

序章　遭到詛咒的紅鞋 在體會到極致幸福的夜裡，她決定要讓一個孩子遭遇不幸。 這是老早就想好的決定。也可以說，這就是她一路走來的生存目標。 曾經有過難受的事，也經歷過痛苦萬分的日子。 如今，這一切都化為人生中不可或缺的香料。 她現在沉浸在幸福中。歡愉的心情讓她情不自禁地想跳舞。 因此，她不得不陷害一個孩子。目標已經鎖定。 打從一開始就決定是那個人了。 她憑藉著蠟燭的亮度，施展秘密的魔法；將液體注入黃銅製的水盤，嘴上哼著歌，同時用長長的指甲攪動。漸漸的，水面浮現光芒，映照出鮮明的影像。 那是某個城市的街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