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瑚女王：「文石律師」探案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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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島田莊司推理小說獎」得主寵物先生、《桐花祭》呂仁


【網路對牧童的評價】
一、推理評論家黃鈞浩先生：
「開頭的『不可能趣味』和將近結尾時的『限時驚悚』是本篇最成功之處，一度令我廢寢忘食；途中穿插的幽默笑料也極為自然，十分引人發噱，女主角鈴芝的嬌嗔語氣尤其可愛；再加上法律用語與知識的正確及豐富，使本篇成為本土創作中難得一見的精彩法庭小說。」、「擔任偵探主角的文石律師，也是我非常喜愛的人物；因為他智慧超人，但智慧以外的地方則是怪人或笨人，和褔爾摩斯差不多。」（對筆者作品「跛貓」之...

１

「被告江長賢，涉嫌於六月二十五日下午五時三十分許，在台北市光復南路的威遠大廈十樓之一，與被害人李俊發生爭吵被李俊掌摑後，懷恨在心，持利器往被害人背後剌入，造成被害人氣胸，不治死亡；後於逃離該大樓時經過一樓管理員櫃檯時，遭管理員郭一聖攔阻，竟基於傷害之犯意毆打郭一聖，使郭一聖受有下背部挫傷、右手掌擦傷之傷害。因而涉犯殺人罪及傷害罪，由本署提起公訴。」檢察官冷冷地把起訴書中的起訴事實唸出。
「被告，對於檢察官起訴你殺人罪及傷害罪，有何意見？」承審法官抬起頭，瞪著在下面被告席的江長賢問道。
「我沒有殺人！我真的沒有殺人！」江長賢回道，激動的聲音迴盪在地方法院刑事第一法庭裡。
他是一家貿易公司的職員，個頭高大，原本應該是圓潤的臉形，經過幾個月羈押的心理壓力，頰骨都已突現，但堅持被冤枉的意志力似乎還很堅定。
「那指控你傷害郭一聖的部分呢？」
「我不是故意的，是他冤枉我說我是殺人犯，叫我不准跑說要報警抓我還拉住我，我情急之下，才推開他的，沒想到他會受傷……」
「你的意思是你沒有傷害的故意？」
「我跟他沒冤沒仇，幹嘛傷害他呀。」江長賢語氣急迫又無奈。
法官把目光投向辯護人席：「請辯護人陳述辯護要旨。」
文石頭低低的，目光沒有離開桌上的卷宗，僅淡淡道：「被告既辯稱其未殺人，我們為他進行無罪辯護。傷害部分被告沒有故意，應僅屬過失傷害。」
法官道：「請檢察官就被告的犯罪事實舉證。」
檢察官：「詳如起訴書證據清單所列證據。」
檢察官起訴書所附的證據清單內，所列的證據每一項都是對被告極為不利。
「辯護人對於檢察官所舉證據的證據能力有無意見？」
證據能力是在刑事訴訟程序中，由檢、辯、審三方先就檢察官所提出要定被告罪責的各項證據，討論哪些證據可以列為審理時論證的證據、哪些證據依法不能列為證據。
若檢察官所提出的證據被法官認為有證據能力，就有可能進而被採取為判定被告有罪之不利證據。反之，若被法官認為欠缺證據能力，即使證據形式上看來是對被告極為不利，也應排除不列入定罪之證據，該項證據有提出等於沒提出。
所以，證據能力的爭執，在每一場刑事訴訟裡，幾乎都會變成檢辯雙方的前哨戰。
文石思索了數秒，手中的原子筆輕敲了一下額角；「物證方面無意見，人證方面，證人的警察詢問筆錄屬於證人在審判外的陳述，沒有證據能力、在檢方偵訊時的證詞也沒有證據能力。」
蒞庭論告的是在地檢署有「定罪魔手」之譽的檢察官楊錚。
楊錚在地檢署的論告功力，據說有「連續三年無無罪」的可怕紀錄！所以偵查組的檢察官只要認為被告是罪大惡極的案件，提起公訴後莫不祈禱能被分到公訴組楊錚的手上，這樣被告不被判罪的可能性就可以說微乎其微，自己的成績也鐵定會往上加分。
而文石，在律師界的名氣則如同楊錚的論告失敗率一樣：微乎其微。要是有人跟案件當事人推介律師，說出文石這個名字，當事人的臉上會出現極力掩飾「這是誰呀」的強作鎮定表情，我可一點也不意外。
楊錚聽到文石說證人在檢方偵訊時的證述也沒有證據能力，馬上不悅的反駁：「依照刑事訴訟法第一百五十九條之一第二項，偵訊的證詞可以作為證據，怎麼會沒有證據能力！」
法官望向文石，文石還是低著頭：「有顯不可信的特別情況。」
楊錚臉一臭：「有何不可信的特別情況？」
「沒有經過具結，又沒有經過詰問，難以擔保證詞的真實性。」
「荒謬！只有經過你們律師詰問過的才能認為有真實性？」
不過是第一次的準備程序庭，檢辯雙方就有火氣，劍拔弩張之勢已讓人神經開始緊張起來。法官見狀旋即道：「好了，有無證據能力，我們合議庭會評議。」
檢察官似乎火氣未消：「殺人者不用面對法律責任，還有天理嗎？」
被告席上的江長賢一聽，急急道：「我真的沒有殺人呀，為什麼不相信我呢？法官，我真的是冤枉的！」
「坐在被告席上的有幾個不喊冤的？」檢察官反譏，「看看被害人家屬悲傷痛哭的樣子，你就不會這樣說了。」
我不自覺轉向旁聽席上的死者遺孀，她看來一臉悲淒，眉頭深鎖。
「可是人真的不是我殺的呀！」江長賢仍然大聲喊冤。
「好了，有沒有犯案我們法院會查清楚的。」法官制止江長賢；「檢方除了提出在卷的證據外，有無其他證據要提出？」
「第一，請求傳管理員郭一聖，證明被告案發時逃離現場之情形。第二，請求傳訊被害人之妻方哲珍，及被害人之同事曾忠，證明被告曾因懷疑死者糾纏他的太太徐涵妤，多次怒氣沖沖的找死者理論。第三要傳警員力義，以證明被告於案發後倉惶逃離現場、證人接獲報案到現場看到的情形。最後要傳刑警邱品智，證明在被告家中搜出凶刀及逮捕被告的情形。」檢察官盛氣滿滿，語氣盡是自信，似乎對於所要傳的證人都有十足的把握，一定可以定死被告的罪責。
「辯護人有無證據提出或聲請調查？」
「呃，」文石說話的氣勢相對就弱了，「請求傳訊被告之妻徐涵妤。以證明警方違法搜索及被告不是凶手。」
「辯護人的意思是警員邱品智到被告家中所搜到的凶刀，不是被告的嗎？」法官的眼神看來很疑惑，明顯不認同文石要求傳訊徐涵妤的待證事實。在檢方卷證併送的情形下，法官於開庭審理前已初步檢閱過檢察官所提證據，實際上對案情已有一定的想法，而沒有法定蒐證調查權的律師，在訴訟程序上就相對處於弱勢，所要提出的證據大多僅能透過法院之手，一旦法官對於律師要求傳訊的證據與本案的關係有所質疑，局勢的強弱當然就會立現。
但是傳訊自己的妻子，也是被告江長賢一再的堅持；在看守所裡他提出這項要求時所流露出對妻子堅絕信任的表情，我至今都印象深刻。
「除此之外，還要證明被告沒有殺害死者的可能。」文石回道。
法官翻了一下手邊的行事曆，「好吧，那就定兩個星期後開始進行審理，因為要傳的證人比較多，所以本案分幾次進行審理。被告還押。退庭。」

＊＊＊　　　＊＊＊　　　＊＊＊

我們步出法庭，徐涵妤在後方跟過來。剛才她也在後面的旁聽席上，應該很仔細的聽到了檢辯雙方的攻防，現在看來一臉憂煩。
「文律師，沈小姐，案情是不是不樂觀？」身形高瘦、五官秀氣可人的她，素著一張臉，對於丈夫身陷殺人重罪，肩頭似有千斤愁苦重擔。
「呃，不會啦，還沒進行審理，怎麼可以悲觀？我一定會盡力幫他的啦。」文石止住腳步，邊把身上的律師袍脫下邊說。這番話在我聽來，安慰家屬的成分高居百分之一百零一。
「可是，檢察官好像很有把握……我先生他，會不會被判死刑……」她憂心的樣子讓人心疼。
「哦，如果照目前的卷證資料，那他應該是必死無疑。」
什麼！你這個文石到底會不會安慰當事人呀！
「必死……」像失去了三魂七魄般，她囁嚅著。
「江太太，妳先別擔心，」我趕忙勸慰她，「文律師會盡全力的。」
「必死……必死……」
她失神般地踽踽朝法院大門走去；我望著她的背影，在深秋傍晚的蕭瑟暮色裡備感孤涼。
「喂，你講話一定要這樣超直白嗎？」他跟委託人毫不掩飾的表達方式，我向來不認同。
「早點讓當事人知道自己的未來，才不會心存虛幻。」
「你懶得修飾你的措詞就說一聲。」我不忍道：「她和丈夫的感情應該很深吧，這樣的夫妻不是應該過著幸褔的日子嗎？怎會變成這樣……」
「起訴書裡說江長賢就是因為受不了死者李俊一再輕薄騷擾她，才會情緒失控殺了李俊，這算不算因為感情太深的結果……」
「你這樣說好像人家夫妻感情好也有罪似的，」我坐進車裡，轉動鑰匙發動引擎，「都是江長賢太衝動惹的禍。」
「如果不是他和太太的感情太好，也不會那麼衝動跑去找死者理論吧。」
「什麼歪理？江長賢應該也是很愛自己的老婆呀，這樣也有錯嗎？」幾天前與文石一起去看守所接見江長賢時，他對徐涵妤關心的摰情溢於言表，又對自己惹上的官司不勝懊惱，當時的情景猶歷歷在目。
「人證、物證、動機都在，妳說有沒有錯？」文石的目光望向天邊即將消逝的晚霞，從上衣口袋裡摸出幾粒花生；「我如果說他是冤枉的，恐怕連花生米也不會相信吧。」
「這麼說，這個案子是……沒希望？」我對這樣的結果實在不滿意。
「呃，不會啦，還沒進行審理，怎麼可以悲觀。」
「啐！轉得真快，你把我當成被告的家屬了嗎？我是你的助理！」
「是啊，我這個助理，好像對於別人的幸褔婚姻很羨慕喲。」
「幸褔婚姻誰不羨慕？只是老天似乎見不得他們婚姻幸褔似的。」車子在回事務所途中，遇到下班車潮，速度快不起來；我無奈地望著前方的紅燈與車龍。
「我就不會羨慕。」
「難道你羨慕那些離婚的人？太可笑了。」
「應該說我根本不太相信婚姻這種制度，能保障什麼幸褔。」
「那得看步入婚姻的人有沒有誠意維持。只要真心相愛，婚姻就會長長久久的。」
「也許一開始有誠意，久了誠意就不一定能維持，對吧？」
「只有你們男生才會還沒結婚就想到外遇、離婚的情形吧？」我斜視他，「喂，你該不會是離婚官司打多了，才這麼不信任婚姻吧？」
他把花生拋入口中，聳聳肩不置可否。
「文旦，全律師界裡只有你這種人常常會有異於常人的見解和舉動吧？」石是破音字，也可以唸旦，我和同事老愛戲謔稱他是文旦。「你說，要是沒有婚姻的保障，你們男生在外面亂搞劈腿，我們女生要怎麼辦？這社會沒了婚姻，會亂成什麼樣子？」
「那現在法律保障婚姻，就一定保證夫妻不離婚了嗎？」他口中的花生咬的克克響。
「是不一定，但至少比都沒保障的好吧？」我突然想起他的大學同學白琳律師跟我說過關於他的一些往事；「噢，對了，白律師曾說過你可能是不婚主義者喔，你如果這樣孤老一生，不是很悲涼嗎？以後你老了，誰幫你拍痰把尿推輪椅？」
「喂，我老了就一定會這麼悲慘嗎？幹嘛詛咒我呀？」
「你不結婚就一定會！」
「我也可以有很知心的伴侶陪我走一生呀，但不一定要有婚姻，只要相知相守就可以了。」
「沒誠意！你不想結婚，哪個女孩子願意跟你交往浪費時間。」
「所以囉，紅粉知己難尋喲。」他怪腔怪調地故作感慨。
「你這種怪咖，就算是你的紅粉知己也不想幫你拍痰把尿推輪椅！」
「……難道我的晚景……就只剩拍痰……這麼淒涼嗎……」他似乎有點擔心起來，嘴角還掛著一小片花生皮，夢囈般譫語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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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告江長賢，涉嫌於六月二十五日下午五時三十分許，在台北市光復南路的威遠大廈十樓之一，與被害人李俊發生爭吵被李俊掌摑後，懷恨在心，持利器往被害人背後剌入，造成被害人氣胸，不治死亡；後於逃離該大樓時經過一樓管理員櫃檯時，遭管理員郭一聖攔阻，竟基於傷害之犯意毆打郭一聖，使郭一聖受有下背部挫傷、右手掌擦傷之傷害。因而涉犯殺人罪及傷害罪，由本署提起公訴。」檢察官冷冷地把起訴書中的起訴事實唸出。
「被告，對於檢察官起訴你殺人罪及傷害罪，有何意見？」承審法官抬起頭，瞪著在下面被告席的江長賢問道。
「我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