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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手徵求有驚喜
一、年節五財神
十四歲的莓莓一身黑色大衣，踏著肥短的米色雪靴，走在鄉間小徑上。寒風颼颼，莓莓不時緊拉彩格圍巾，縮著脖子喊冷，但就是不打消往前走的念頭。
莓莓身後跟來一個氣喘吁吁的少年，他一臉為難，擔憂的眼神中也隱藏著不耐煩。
少年的名字是阿承，雖正值重視外表的年紀，但衣著簡單，穿著陳舊的運動鞋配上綠白相間的運動外套，垂著無奈的眼神。
「莓～是不是該回家啦？阿嬤她們還等著我們去拜拜喔！別讓老人家不高興了！」
「不行，還不能回家！」莓莓一向炯亮的雙眸，此刻也只是更顯堅決。
阿承雖比莓莓年長三歲，卻沒有哥哥的架式。他邊順著莓莓走，邊回首望著林蔭外的馬路，腳步也躊躇不前。
「我不管妳了喔！」雖是這麼說著，但阿承還是緊跟在莓莓後頭。「妳就是這麼固執，讀書要是有這麼認真就好！」
莓莓對成績一向沒自信，但她一旦下定決心的事，便無人能阻止，在哥哥阿承眼中，莓莓雖有些任性，卻不像公主般嬌氣，瞧她此刻俐落地爬上樹梢的模樣，誰會相信她是個都市女孩呢？
「莓莓！」阿承怒斥道：「被媽媽看到妳把衣服弄髒就慘了！知道嗎？快離開那裡！啊，別踩泥巴啊！那雙靴子不是剛買的嗎？」
絲毫沒把哥哥的碎碎念聽在心底，莓莓只是亮著毅然的眼神，離開林中主徑，逕自往鋪滿落葉與泥水的山坡道尋找。
阿承其實也知道莓莓想做什麼。兩小時前剛到阿嬤家，莓莓與滿屋的親朋長輩打完招呼，就開始尋找三花貓小美的身影。
可能是名字相似，小莓從以前就與小美特別親暱。小美是隻擁有黃黑白三種花紋的自來貓，吃著阿嬤廚房後門的剩菜剩飯，偶爾躲進廚房內取暖，就這麼住了下來。
「阿嬤！小美！」每次回到這裡，莓莓總是親暱地先喊出這兩個名字。但這次，名字的主人卻少了一個，莓莓怎麼樣也不願接受這事實，把阿嬤家上下都翻了一遍還不夠，左右鄰居也都幫著找小美。
大家都徒勞無功，很快地放棄了。
「貓本來就愛躲起來，不用管她啦，餓了會自己出來。」阿嬤說。
遍尋不著小美，莓莓就一路找到這裡來了。
「小美！小美！妳在哪裡？」在暮色之中，莓莓繼續往漆黑的林中走著。
阿承嘆了口氣，看來不找到小美，今天妹妹就不回家了。他只好拿出手機開啟手電筒功能，幫著妹妹一路找。
「莓，妳也用用腦子吧！要是妳是貓，會躲到這種潮濕陰暗又沒有食物的荒郊野外嗎？小美算是家貓了，懂得回家吃飯睡覺，應該不至於住在林子吧？」
「好像也是，哥哥不愧是明星高中的高材生，挺聰明的嘛！」莓莓坦然接受，傻氣一笑。
「這跟明星學校完全沒關係，這叫常識。」雖嘴上不饒人，阿承卻紳士地伸出手，將踩進泥濘地的妹妹給牽了上來。
「好啦，我們回去村裡，我大概猜到小美可能去哪了。這種天氣，牠應該知道該往能遮風避雨的地方去吧？」阿承說。
才講到遮風避雨，灰藍天空就降下毛毛雨。
「唉，真麻煩欸！」阿承把自己的圍巾脫下來罩到莓莓頭上，兄妹倆一路朝村裡的光源跑。
經過了幾處電線桿，莓莓忽然指著阿嬤家外五分鐘路程的一處破工廠說：「啊，我們還沒找過那裡。」
「是是是，遵命。」阿承的手機響個不停，他知道一定又是爸媽在找人，連忙接起來。
「還不回來拜拜是怎麼樣？大家都在主廳等你們欸！沒拜拜，大家怎麼撤桌吃飯？過年過節的，你們一定要這樣給我丟臉嗎？」媽媽顯然怒火攻心，聽得兄妹倆紛紛面有懼色。
「我們馬上就回去了。」阿承答完，話筒彼端又是一陣痛罵。
「十分鐘前你就說馬上！你要讓阿舅阿嬸等到什麼時候！」
此時，莓莓果斷搶過哥哥手機說：「媽，你們先吃！我們不拜拜了，你們先開動吧！」
「真是不孝，過年過節拜個祖先也要缺席！都是我平常太寵你們……」媽媽怒罵到一半，莓莓就把話筒還給哥哥，三步併作兩步衝進工廠！
「媽，對不起！」阿承連忙掛了電話，護住莓莓。「等等啊！慢點，工廠裡不曉得有沒有可疑份子……」
莓莓放慢腳步，靠著阿承的手機燈光緩緩往前進。
破工廠放滿被布幔蓋住的老舊機台，眼角餘光瞥見一個橘色影子晃過角落……
「啊，是小美！」莓莓追了過去。
「真的嗎？等一下，妳不瞭解貓性，越追越容易追丟啊！」阿承拉住莓莓，屈身觀察貓的去向。
影子在角落停了下來，彷彿也在觀望他們。那的確是橘子虎斑貓小美。
「喵喵……」似乎是認出了莓莓，小美原本警戒想逃的姿態也舒緩了些，但牠沒有立刻如往常一樣朝人靠近，而是縮回角落。
「啊，難道……拜託不要。」阿承喃喃自語，莓莓不懂哥哥在不要什麼，只好奇地朝小美的方向走去。
「哇！有貓欸！是小貓！一窩小貓！」
「天啊！」阿承抱住頭。「運氣真差。」
「哥哥你講這什麼話！是小貓欸！」莓莓不忘輕手輕腳。她望著一窩小萌貓的臉龐，寫滿憐愛。
「天啊，好可愛，好小隻、好多花色喔！白的花的黑的……一、二、三、四、五，共五隻！」
小美雖暫時用身子護住小貓，但一聽到莓莓輕聲細語的稱讚，牠彷彿也終於放了心，對著莓莓發出呼嚕嚕的撒嬌聲。
「唉呀，唉。」阿承連聲嘆氣。「原來阿嬤沒幫小美結紮，連牠懷孕了也不曉得……還好小貓平安出世，狀況看起來也還都不錯。」
「哥哥，你為啥從方才開始就一臉為難？這是喜事欸！」
「小貓的未來在哪裡都不知道，算什麼喜事啊？」阿承想到網路上常見的病貓傷貓的消息，心情一時沉重。「每個生命都應該要很慎重看待，不是拍手說好可愛就行的。」
「有這麼嚴重嗎？」莓莓一臉嫌棄哥哥煞風景的模樣，皺起眉頭。「這些小貓又不是失去了媽媽，有小美在，應該沒問題吧？」
「大有問題！阿嬤怎麼可能接受一下子多出五隻貓啊？我看，小美就是因為不安，才會離家跑到這種破爛地方產下小貓，牠搞不好已經吃了很多苦呢！」阿承說完，小美像是頗有同感似地，喵喵高聲叫了起來。
「是吧？生產不是這麼簡單的事情。」阿承點點頭，繼續說：「對於小美這種半放養的貓來說，教育小孩、養大小孩也是很辛苦的。」
「那我們幫忙牠，讓牠別那麼辛苦就好啦！」莓莓樂觀一笑，小美也跟著親熱地喵了一聲。
「妳……事情沒有這麼簡單啊！」阿承想到滿屋子的親戚與一向對動物很冷淡的阿嬤，實在無法描繪出什麼能「幫忙」這一家子貓的畫面。
阿承的手機又響了起來，一時間小美驚嚇得往後跳。
「唉呀，抱歉。」阿承連忙按掉手機，緩了口氣。「總之………我們現在就先把小美和這五隻小貓保護起來吧！」
「現在嗎？」莓莓驚訝地反問：「等等吃過飯，好好跟爸媽商量一下吧。」
「妳這任性的小腦袋，還知道要商量喔？」阿承斜眼望著妹妹。「對啦，正確程序應該是如此，但我怕我們一走，小美就會把小貓帶走，畢竟這好像是牠的第一胎，牠也不像百分百信任我們，會做出什麼事情還很難說。」
「也對，不要冒這個險好了。」
難得莓莓一口贊成自己的意見，阿承終於鬆了口氣。兄妹倆脫下圍巾，用它們綁成一個大軟袋。
阿承想著，該怎麼把一家貓都放進來。
「喵喵……」小美試探地用爪子踏了踏地上的圍巾，隨後竟主動將小貓們一隻隻叼了上來。
「哇哇，好聰明喔！小美～」莓莓高聲稱讚道。
「唉，在這又冷又破的工廠灰塵中躺了這麼久，貓也知道該移到舒服的地方啊。」阿承苦笑道：「好啦，小美，別怕，我先把妳們一家人帶回溫暖的地方，也許再找個紙箱，讓妳好好飽餐一頓。」
「嗯嗯，」莓莓說：「貓媽媽一定要先吃飽，等等還要餵奶呢。」
「喵喵～」像是十分滿意兄妹倆的簡單計劃，小美在兄妹倆的圍巾中環抱住孩子們，喵了兩聲。
「好，小心，來。」阿承把一圍巾的貓兒緊摟入懷，小美也將自己的黑色大衣脫下來替貓咪擋雨。兄妹倆一路踏著除夕風雨，終於將貓咪往阿嬤家方向「偷渡」過去。
「等等，廚房後門現在一定擠滿了人，我們乾脆大搖大擺走正門，還比較不會被抓包。」莓莓聰慧地提醒道。
兩人果真闖關成功，順利把小美一家子安置在客房中的飲料紙箱中。
「來，妳把飲料拿去廚房給大家，剩下的哥哥先整理一下。記得，先不要說貓的事情，我怕一票人衝進來看貓……」阿承再三叮嚀，莓莓也點頭答應。
「嗯，還是哥哥想得細。」莓莓神采奕奕地離開。
「沒問題吧？那傢伙……」
寂靜的房間中，阿承只透過門縫望了一眼妹妹的身影，隨後就趕快掩上門，甚至鎖上喇叭鎖。
「喵嗚？」小美與孩子望著阿承，像是在問：「沒事吧？」
「別擔心，妳先休息吧！我們不會放下妳們不管的。」阿承對小美笑笑，小美算是新手貓媽中很沉穩的了，不一會兒就在圍巾與紙箱作成的窩中躺好，讓五隻小貓湊過去吸奶。
看著小美瘦弱的皮包骨身軀，阿承明白牠平常也只是吃些剩菜剩飯來餬口，而這對於撫育一個貓家庭來說是遠遠不夠的。僅長著薄毛、雙眼半開的貓寶寶目測大約只有幾週大，模樣可愛而懵懂，但不懂貓的人，恐怕會覺得牠們像是小老鼠。這種還沒斷奶的貓都稱作「小奶貓」，必須每三到四小時就餵奶一次。也因此，這段時間將是最考驗小美體力與進食品質。
「莓莓，找不到食物就算了，哥哥去巷口超商買罐頭吧？」阿承正想傳簡訊給莓莓，此時，房門外傳來一陣騷動。
「我要進去啦！」
「不行啦！」
聽起來像莓莓與其他親戚小孩起了爭執，即使已經是國中生了，莓莓卻完全擋不住其餘的國小表弟妹。
「糟了。」阿承傻眼地轉開門把，一時想不到該說些什麼。
「哥哥，房間很多大蟑螂對不對？」莓莓靈機一動，反問阿承。
「哦……對，很多大蟑螂，還會飛來飛去的！我正在想辦法打牠們。」阿承板起臉孔命令道：「你們沒事先不要進來可以嗎？」
「哎唷，好噁心喔。」
「不，我打死也不進去。」
堂弟妹立刻打了退堂鼓，回客廳端起飯碗配電視。
「我們換班吧！」阿承這要離開，這才發現原來莓莓手中端著滿滿兩碗飯來，上頭還鋪滿各式菜色。
「這是給我吃的嗎？」阿承有些感動。
「嗯，還有給小美吃的魚肉，我用水泡過了，不會太鹹。」莓莓機靈一笑。
「好，既然這樣，我就先不去買罐頭，反正超商的寵物罐頭選擇很少，品質也不太好。」阿承點點頭。
小美看到熱騰騰的食物眼睛一亮，但仍壓抑著起身的衝動，任五個寶寶吸奶。比起自己的需求，更優先滿足寶寶，小美散發出如月光般溫潤的母性光輝，也感染了兄妹倆。
「小美，妳雖然是新手媽媽，但很有架式喔！」莓莓笑道。
終於把自己與貓都餵飽了，阿承與莓莓在客房打發時間，讀著五年前的舊報紙影視版。
「哇，還有這齣劇喔，根本都忘了了。」莓莓驚呼連連：「原來這兩個人以前交往過喔？」
「唉……阿嬤的客房竟然沒電視。」阿承對八卦沒興趣，他的計劃是等一群人吃飽之後，他要去廚房和媽媽一起洗碗，順便「洗腦」媽媽關於小美的事。
雖然個性急了點，但媽媽並不是鐵石心腸的人，應該會願意幫助小美吧？
「莓莓，妳比較容易惹媽媽生氣，所以待會兒妳負責說服爸爸，我則去說服媽媽，目標是把一窩貓帶回我們家照顧，其他的事情之後再打算，可以嗎？」
「什麼叫『我比較容易惹媽媽生氣』？」莓莓雖不開心，但聽到哥哥最後說的那句承諾，眼底仍燃起了光彩。
「好吧。」她回答：「就這麼辦。沒想到哥哥會願意幫我！」
阿承一臉嚴肅地說：「這不是幫妳，只是……如果放任小美繼續隨便吃、隨便住，我認為小貓會很危險。」
莓莓點頭，附近流浪狗太多，連帶地也威脅到貓咪的空間。去年小美就被野狗咬傷，縫了幾針、花了幾千元，阿嬤非常不開心，還曾說以後都不要管小美了。
「別怪阿嬤，老人家想享福，這樣的事對她來說太麻煩了。」當時，媽媽是這麼說的，但莓莓總認為這是不對的。
她常常在想，原來長輩也會做錯事，而且是錯得離譜。
「叩叩叩！」一陣兇猛的敲門聲把兄妹倆嚇了一跳，小美也躲回窩中躲好。
「阿承，莓莓！你們整個晚上都不見人是怎麼樣啊？」媽媽的責難聲傳來。「聽小比說你們在打蟑螂？打了一小時都不出來嗎？」
「媽媽，我剛剛明明有去添飯啊。」莓莓一說，阿承連忙猛搖頭阻止她，以免媽媽更生氣。
「不要頂嘴！有添飯很了不起嗎？不來拜拜，也不好好跟長輩們打招呼，大家都說我們家小孩最沒教養！」外頭的媽媽猛力扭轉門把，叫道：「竟然鎖門了？到底在做什麼啊？」
「媽，我身體不太舒服……莓莓在照顧我啦！」阿承故作虛弱地說，怕媽媽引起太多不必要的關注。「鎖門也是因為怕人家來吵，我只想好好躺一下。」
「哦？身體不舒服？」媽媽的語調立刻軟了，盛氣凌人的語氣轉為擔憂。「開門讓媽媽看一下。」
「好，但在此之前……」阿承想好好跟媽媽講理，沒想到門外又來個人。
「孩子們怎麼啦？」是爸爸。
「爸！」兄妹倆聽到爸爸溫和斯文的聲音，彷彿有了救兵。
「好啦，開門讓爸媽進去好不好？不然我可要喊芝麻開門啦！」爸爸幽默地說，莓莓便將門打開一個縫隙。
沒想到，媽媽像是料到孩子們有詐，轟地一聲就猛力推門衝了進來，一時間也把阿承與莓莓的如意算盤給打翻了！
「怎麼回事？阿承，你不舒服，剛剛莓莓還會給你添這麼多飯嗎？」媽媽一進門就用銳利的鷹目掃視，恰巧瞥見桌上的兩個空飯碗。
「媽，抱歉啦，我沒有不舒服……其實是因為……」阿承正在想要怎麼委婉開口。
「我們撿到貓啦！小美生了五隻小貓！」莓莓終於憋不住了，一時間脫口講完。
「小美？誰啊？」看到媽媽一頭霧水的模樣，阿承覺得不妙，原來媽媽也沒認真把小美當一回事過，連名字都不記得。
反倒是爸爸驚喜地先指著角落的貓窩問：「哇，這是誰做的？看起來很溫暖啊！」
「咦，貓呢？」兄妹倆這才發現一窩貓咪都不見了。
「很好，說謊嘛！一下說生病、一下說撿到貓，你們是得了妄想症囉？」媽媽雙手插腰。「還有，新買的圍巾弄得這麼髒丟在那裡，是想做什麼？」
「完了……」阿承覺得大勢已去，人貓兩失，比起回覆媽媽，他更擔心小美一家人失蹤的原因……
「噓………」此時，爸爸驚奇地蹲下身，趴在客房床舖下。
「啊，原來在那裡。」莓莓斜眼望著媽媽，明白小美一定是受驚了。
「什麼東西在哪裡？為什麼你們要趴下來？地上很髒欸！」媽媽還碎碎念著，直到她望見床下一家子擔心受怕的貓咪模樣……
「天啊……」媽媽用氣音情不自禁地說：「真……真可愛。」
眾人雖訝異媽媽一時間的轉變，但從她放鬆的臉龐看來，媽媽是被床底下小美與小萌貓的楚楚可憐給煞到了，貓咪全家大小畏懼得縮成一大團的模樣，實在很得人疼。
「看來，我們的計劃有希望了！」阿承對莓莓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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