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哇！來探班！
遠在千里之外的帝都。
謝北望站在辦公室的落地窗前，靜靜看著腳下的花園。
瑞慈娛樂的辦公園區是在十年前建成的，當年地價還沒有飆升，老謝總買下了一大塊地，建成了一座主樓、兩座翼樓，並且請來了香港的園林設計大師，為整座園區進行綠植設計。
謝北望上任後，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把主幹道兩側的楓樹林全部改為了銀杏樹，幾年過去，銀杏大道成為了京城一景。
入冬後，京城接連下了兩場大雪。白色的雪花鋪滿整座花園，把原本光禿禿的銀杏樹妝點得分外美麗。
謝北望靜靜望著這片銀裝素裹的世界，神色肅穆。忽然，辦公室的大門被推開，一串腳步聲響起，最終停在了他的身後。
「謝總。」走進辦公室的人是謝北望最信任的一位助理，「您要的資料我已經整理好了，請您過目。」
謝北望轉過身，大步向著助理走去，伸手接過了那薄薄的一頁Ａ４紙。
若是江子城在這裡的話，一定會大聲驚呼：「謝北望你幹嘛調查我男神的資料？！」
沒錯，現在被謝北望拿在手裡的這張紙上，正印著衛歡的所有資料。
從他的畢業院校、到他參演過的電影、再到他畢業後這幾年輾轉各劇組的經歷……每一條都清清楚楚，事無鉅細。
衛歡的經歷很乾淨，寥寥幾行就寫得很清楚。他大部分時間都在獨自窮遊，待花乾淨身上的最後一分錢後，又去劇組工作賺下一次旅行的錢。
他的足跡踏過很多地方，從巍峨的吉力馬札羅雪山，到神聖的梵蒂岡，他一直在行走，從未停下。
謝北望看著這紙履歷，凝眉問道：「……衛歡只演過一部電影？」
「是的，十二年前演過一部《高中生》，中韓合拍，獲了不少獎。」助理立即體貼的說，「等到把他簽進瑞慈娛樂，我們會立即給他著手安排金牌經紀人、一流資源，憑藉他的演技和他的外貌，只要資源夠好，三年之內絕對能拿遍國內獎項。」
「停。」謝北望皺眉打斷，「我什麼時候說要簽他了？」
「……啊？」
助理心中打鼓：難道不是謝總看上了這位美豔的小明星，打算捧他，才會命人去調查他的資料？本來大家都在私下八卦，說謝總終於要步上謝老總裁的後塵，開始沉迷包養小明星了，哪想到事情真相不是這樣！
謝北望拿著那紙輕飄飄的資料，隨手放到了一旁。
他只是想「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之前他從未從江子城嘴裡聽過什麼「男神」，哪想到隨隨便便進了一個劇組，居然就讓江子城遇到了！
謝北望問：「我這個月還有多少工作安排？」
助理答：「您明天約了陳總；後天與上海市政府合作的公益專案需要您出席；大後天到月底要在雪梨……」
謝北望公事繁忙，這個月的行程排得密密麻麻，一直延續到了明年一月中旬，硬是一天都挪不開。
想了想，他掏出手機撥打了一個熟悉的電話號碼。
聽筒裡傳來嘟嘟嘟三聲盲音，很快就被接通了。
「哥！怎麼想到給我打電話啦！」
女孩歡快的嗓音從聽筒裡傳來。謝小姐上的是私立國際女校，校風甚嚴，住宿制，每個月僅能回家一次。
謝北望問：「盈盈，妳是不是下週就要放耶誕節假了？」
謝小姐答：「是啊，不過只放三天，回來還要準備期末考。」
「三天也夠了。」
「啊？」
「妳好久沒有放鬆了，想不想去海南度個假？」
◎
這天江子城剛一抵達片場，他便注意到整個片場從內到外都洋溢著一股緊張的氣氛。上到導演、下到場記，人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就連走路都比往常輕了不少。
劇組員工是有專門的工作服的，只是平常很少有人穿。可今天每個人都套上了那件印有「怪妳太可愛」幾個大字的淺粉色Ｔ恤，看上去像是要組團參加同性戀遊行。
劇組員工大多是男性，一個個黑不溜丟的，穿上粉紅色的Ｔ恤後特別滑稽。唯有衛歡皮膚白淨、眉眼精緻，被粉紅色一襯，顯得更加雌雄莫辨了。
一旁，統籌正對著胡亦知說好話：「胡編劇，胡大編劇，求求您了。您就把鬍子剃了吧，頭髮也好好梳一梳，下午投資人爸爸們就要來視察了！這幾天就不要把二維碼穿在身上了，好不好？」
胡亦知意義不明的「哼」了一聲。
江子城被這草木皆兵的氛圍嚇了一跳，忙問呂霞：「這是怎麼了？」
呂霞說：「這你都看不出來？『上面』要來人啦！」
瑞慈娛樂是這部電影的最大投資方，今天早上製片組收到消息，「上面」有人過來探班。這種名義上的探班，實質就是來視察，怎麼能不讓劇組緊張呢？
江子城被劇組上下這股風聲鶴唳的氛圍所傳染，覺得心裡發慌，太陽穴一跳一跳的。
不……不會是他想的那樣吧？
他趕忙掏出手機聯繫他的「線人」。
是江子城不是江城子：謝小姐在嗎？
是江子城不是江城子：劇組說，今天下午瑞慈有人來視察。
是江子城不是江城子：來的人不會是你哥吧？
謝：……
謝：不是。
江子城這才放心。
看來是他神經敏感了，謝總那麼日理萬機的人，一分鐘幾千萬上下，哪有時間飛來海南島「視察」這種投資不超過兩千萬的小項目呢？
◎
哪想到打臉來得這麼快。
下午，一輛從京城飛來的私人飛機降落在了海南機場。
在保鏢的簇擁下，謝小姐一身豔麗衣衫，身姿翩翩地出現在了劇組的拍攝現場，裙襬上的太陽花都沒她燦爛。
謝小姐笑眼彎彎，向江子城揮了揮手：「嗨！」
江子城尬笑：「……嗨。」
「見到我驚喜不驚喜，意外不意外？」
「……特別驚喜，特別意外。」
江子城心中火山噴發，恨不得表演一個當場爆炸：靠，這種場合下，是哥哥來還是妹妹來有什麼區別嗎？！
謝小姐大駕光臨，劇組所有工作人員排隊來給她請安，只是人數點來點去，怎麼數都少了一個人。
場記說：「胡編劇說他來大姨夫了，肚子疼，要回飯店休息。」
導演：「……」
江子城想，估計胡亦知是捨不得剃鬍子，才會乾脆閉門不出吧。
謝盈盈走到哪裡，都要帶著她的寶貝小貂，謝大白一見到江子城，立即親暱的向他擺了擺尾巴，四隻小短腿在主人身上踩啊踩啊，示意她帶牠去他那裡。
謝盈盈正嫌牠一身皮毛太熱，乾脆把牠留給江子城，自己跟著劇組人員去參觀。
待謝小姐一走，呂霞立即八卦兮兮的湊過來，擠眉弄眼地說：「好啊嬌花，原來你這麼了不起啊！」
江子城問：「什麼了不起？」
呂霞：「你和謝小姐那麼熟，怎麼之前從來沒聽你提起過。」
江子城可不想讓別人知道太多，趕忙否認：「哪裡算熟，之前也就見過幾次而已。」
呂霞當然不信：「謝小姐都放心把自己的愛寵交給你了，這還不算熟？」
「孫悟空還替王母娘娘養馬呢，那他倆也不熟啊。」
他說得義正辭嚴，表情正直得不得了，呂霞居然真的被他忽悠住，開始反思自己的思想太齷齪。
江子城趁熱打鐵：「行了，別想那些有的沒的，今天還有兩場戲沒拍完呢。待會兒謝小姐肯定要在旁觀看，妳可別一緊張就吃ＮＧ了！」
話題就此岔開，呂霞一心撲到了劇本上，再沒多餘時間思考那些邊角八卦了。
◎
這天下午要拍攝的戲分，剛巧就是被原著作者期待許久的「露腹肌」戲。
劇情其實比較俗套，男主角登高換燈泡，結果衣服下襬上捲，不小心露出了緊實的腹肌。
據說原著連載時還出了一點小插曲，評論裡讀者紛紛表示作者是官方ＯＯＣ（ＯＯＣ：Out Of Character，不符合原設定之意。），因為男主是靦腆書生氣質，書生都是白斬雞，怎麼會有腹肌？
作者當時很頭鐵（頭鐵：網遊流行語，指頑固，並非貶意。）的回覆：我！樂！意！
小說改編後，這段在作者太太的強烈要求下保存了下來，江子城為此特訓了很久，直到今日，他的腹肌終於有了用武之地。
他很瘦，肚皮上的脂肪少，八塊薄薄的肌肉覆蓋在腹部，看起來剛剛好。
可惜片場補光很強，江子城又不是肌肉壯男，他肚子上的那點肌肉線條，經過燈光一打、攝影機一拍，頓時變成了一片平平坦坦的白肚皮，根本看不出來一點陰影。
江子城：「……」
導演二話沒說，直接命人把江子城押送到化妝師那裡，化妝師拿出陰影棒、高光粉，對著他的肚皮仔細加工，終於幫他勾勒出了更清晰的腹肌線條。
謝盈盈看到了，嘲笑他：「江子城，原來你腹肌是畫出來的啊？」
江子城抬不起頭來，嘴硬道：「……演員的事，能叫畫嗎？」他小聲嘟囔，「現在除了健身教練以外，還有哪個男人有腹肌啊。」
謝盈盈答：「我哥就有啊。」
「……」
「真的，他身材很好的。」她頂認真地說，「小時候他帶我去游泳，整個沙灘上所有女孩子都在看他。」
江子城腦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了謝北望的身影。男人身材挺拔高大，不論何時見他，都是西裝筆挺的模樣——原來在那身西裝之下，藏著一副讓其他人都豔羨的好身材嗎？
◎
十分鐘之後，「補妝」完畢的江子城重新站到了攝影機前。
根據劇本裡的內容，他要踩上梯子，伸手換燈泡。
開拍前，他問工作人員：「電閘有斷開吧？」
工作人員同他開玩笑：「江老師很有生活經驗啊，看來沒少在家裡換燈泡。早就斷開了，您放心吧。」
江子城說：「因為前不久剛換過。」只不過他換的不是家裡的燈泡，而是總裁辦公室的燈泡。
其實拍電影是一件很枯燥很無聊的事情。比如這一幕，最終剪輯出來可能只有十幾秒，可是近景、特寫都要拍，還要分不同角度拍攝。江子城要在鏡頭前反反覆覆做很多遍，而且每一遍都要做到完全相同，不能穿幫。
尤其是拍腹肌特寫時，他要一直保持手高舉、露出腰，底下一群工作人員圍著他，十分尷尬。
謝盈盈第一次參觀拍攝現場，即使反覆拍同一幕，她依舊看得津津有味，一點都不覺得無聊。
她趁別人不注意，掏出手機偷偷拍下了劇組拍戲時的照片，還特地拉近鏡頭，啪啪啪拍下了好幾張江子城的腹肌特寫。
她點開微信，發給了遠在千里之外的自家兄長。
CrystalX：哥！謝謝你送我來度假！
CrystalX：拍戲實在是太有趣了！
CrystalX：【分享照片】
◎
瑞慈娛樂大樓，二十八層，會議室。
昏暗的會議室裡，氣氛嚴肅。已到年末，公司各個部門的工作告一段落，年報匯總文檔已經上交到總裁辦公室。而今天這場會議，公司所有高層全部出席，向瑞慈娛樂的最高掌權人謝北望匯報一年的工作。
現在站在臺上述職的，正是藝人管理部的總監吳德。他是老謝總留下來的「元老」，年紀不算老，卻油滑得要命，瑞慈娛樂簽下的幾百位藝人都要受他管轄。
他站在投影前侃侃而談，身後的螢幕上是一張資料精彩的表格，破折向上的箭頭紅得耀眼，而他的臉上滿是自得。
「今年瑞慈娛樂又簽下了新藝人二十八名，並且著手組建『練習生』部門。謝總，現在其他娛樂公司都有了成規模的練習生團體，咱們真的不能再猶豫下去了！」
謝北望面色凝重，正要開口，忽然一陣微信推送聲打斷了他將要出口的話。
身處會議室裡的各位總監一愣，不知道是誰這麼大膽，參加高層會議居然連手機都沒有靜音。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要抓出這位「不長眼」的傢伙——哪想到最後掏出手機的，居然是坐在正位上的謝總！
謝北望每次出席會議時，都會把手機靜音，唯有兩個人的訊息被拉到了白名單裡。
而現在聯繫他的人，正是唯二的白名單之一。
謝北望以為謝盈盈找他有要事，哪想到點開訊息一看，映入眼簾的居然是一張照片。
照片拍攝背景是在人來人往的片場中。劇組工作人員舉著攝影機、收音麥克風，圍住了站在人群之中的那名青年。
青年高舉雙手，一臉專注地望著頭頂的燈泡，隨著他的動作，他上衣微微捲起，露出一小截勁瘦的腰肢。
謝北望：「……」
不等他回覆，又過了幾秒，一張新的照片傳了過來，這次的照片比剛剛拉近了不少。剛剛只是遠景，而新的照片則是特寫。
——一張和腹肌有關的特寫。
謝北望黑著臉把兩張照片儲存下來。
CrystalX：【分享照片】
謝：劇組工作場合，不能偷拍。
謝：盈盈，把照片刪了。
◎
謝小姐在片場待了整整兩天，江子城原本以為她會嫌棄拍攝很無聊，哪想到她不吵不鬧，老實地抱著謝大白坐在片場外，活像個吉祥物一樣。
在拍攝空檔，謝盈盈蹓躂著來找江子城，問他：「拍戲好玩嗎？」
江子城一頭霧水：「還……還好吧。」他心想，拍戲的時候她一直在旁邊看著，好不好玩，難道她還不清楚嗎？
謝盈盈又問：「臺詞難背嗎？」
江子城：「不難，都挺口語的。」
「在攝影機前面你會緊張嗎？」
「習慣了就好，沒什麼好緊張的。」
謝盈盈繞著圈子甩出來幾個問題，江子城糊里糊塗地答了，硬是沒搞明白她到底想做什麼。
等到午休結束後，忽見幾位化妝師造型師呼啦啦跑過去，簇擁著謝盈盈走進了裡面的休息室。等到她再出現時，居然換上了戲中的校服，頭髮梳了個高馬尾，一副學生模樣。
江子城：「！」
謝盈盈一見他這副眼珠子都要掉下來的模樣，哼了一聲，彆扭地說：「可不是我想客串，是你們群演不夠，製片請我來幫忙。」
江子城：「……」
他這才明白上午她究竟在暗示什麼，她想客串，又不好意思主動開口，兜兜轉轉暗示半天，他這個男主角卻像個傻子一樣。還好製片組精明，猜出謝小姐的言下之意，趕忙把她請來，還給她安排了一句臺詞。
江子城心想，謝小姐和謝總真不愧是親兄妹，雖然外在性格不同，但是內裡一模一樣：遇到事情，總不肯坦率說出心裡的想法，非要兜一個大圈子。
他們的心思就像藏在地裡的一截香腸，江子城又不是屬狗的，哪裡找得到。
◎
江子城在休息室裡聽到執行製片給胡亦知打電話。這兩天胡亦知「大姨夫」疼，不能來片場，一直在飯店休息。
「胡編劇，你盡快在今天的拍攝內容裡添加一段劇情……給謝小姐加……對、對，是謝盈盈小姐沒錯……算是客串出演……不能直接挪其他人的戲分……要得不急，你慢慢寫。」執行製片看了眼手錶，「十五分鐘之內給我就成。」
電話那頭傳來一陣清晰的罵街聲。
十分鐘之後，胡亦知把新劇情和收款二維碼一同發到了執行製片人的手機上。
新劇情在沒有改動原有劇情的情況下，承上啟下增添了一段新內容。
新增的劇情非常簡單，謝盈盈飾演隔壁班的女同學，跑進他們班，揚聲問：「班長在嗎？文老師叫你去辦公室。」
臺詞簡短，沒有任何難度，就算毫無入鏡經驗的人都能勝任，還能單獨拉一組遠景、近景加特寫。
謝盈盈開開心心的演完了，全程沒有吃過ＮＧ（這麼簡單的戲也沒辦法吃ＮＧ），場務居然似模似樣的送上一束鮮花，恭喜她「殺青」，把小姑娘哄得笑容止不住。
戲拍完後，江子城問謝小姐感覺怎麼樣。
謝盈盈正抱著花束自拍，隨口說：「還是蠻有意思的。不過最有意思的是這身衣服。」
江子城沒明白：「衣服怎麼有意思了？」
他們身上穿的是最普通的高中運動款校服，藍白兩色，穿在身上就像套麻袋一樣，全靠演員自身的顏值撐住畫面。
謝盈盈誠實作答：「醜得很有意思。」
江子城：「……像妳這麼誠實的人，在學校裡是要被欺負的。」
「我說的是實話啊。這麼醜的衣服除了能凸顯你比所有人都好看以外，還有別的作用嗎？」
「……」江子城不想承認，自己的虛榮心就像是一顆被打滿氣的氣球，晃悠悠的飄上了天，都要Ｃ位出道了。
◎
謝盈盈和劇組拍了張大合影，又特地拉著男女主單獨拍了一張合影，開開心心地Ｐ好圖，打算發到朋友圈裡。
江子城見她熟練地點開朋友圈編寫「心靈感言」，感嘆道：「我還以為妳不愛發朋友圈呢。」
他之前從來沒在「謝小姐」的朋友圈裡刷到過自拍照，還以為她不喜歡在社交網路上分享自己的生活。
謝盈盈說：「怎麼可能？我長得這麼好看，當然要讓大家多看看。」
江子城一愣：「啊？那為什麼我沒刷出過妳的朋友圈？」
謝盈盈用看智障的目光看著他：「……因為咱倆不是好友啊。」
江子城同樣也用看智障的目光回望她：「……妳是不是傻，咱們昨天上午才聊過。」
「……」
「……」
「……」
「靠！」江子城猛然警醒，立即打開微信，把好友列表裡那個ＩＤ叫做「謝」的帳號懟到了她的鼻尖前，「那這個用雪貂頭像的人是誰？」
謝盈盈看了一眼，擲地有聲地拋下四個字：「是我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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