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之星（覺醒之路III）

媒體推薦：「陸希未創造出令人目不轉睛的三股敵對勢力的權力角逐，引發隨之而來的扭曲和史詩般的戰鬥，留下屍橫遍野、裂痕，以及永遠改變的世界。」──《出版人週刊（Publishers Weekly）》重點書評
「故事有如編織綿密的掛毯，縱使讓人不安，還是不禁會迷住。」──《書單（Booklist）》重點書評
「《權力遊戲》遇上《Ｘ戰警》，聯袂在十四世紀的奇幻世界登場……一部前所未有的史詩奇幻鉅作，讀者將會引領企盼第二集，肯定會是一部顛覆傳統的作品，放馬過來吧。」──《書架情報網（Shelf Awareness）》重點書評
「粉絲必備……身歷...

我見過她一次。
「在她的軍隊擊垮都摩國之後，她穿過屍橫遍野的大地，經過我們村莊。後面跟著她的異能者，然後是一排排身穿白袍的裁判官，揮舞著白、銀色相間的白狼旗幟。他們所到之處，天空變得黯淡，地面裂開──雲層在大軍後方聚集，就好像活生生的怪物，一片黑壓壓，憤怒翻騰。彷彿死亡女神降臨。
「她停下來看著一名瀕死的士兵。他躺在地上發抖，兩隻眼睛卻緊盯著她，朝她吐了不曉得什麼東西。她只是回瞪著他。我不知道他在她臉上看見了什麼，不過他突然全身繃緊，兩隻腳不停在地上掙扎，像是想盡辦法要逃離她，卻一點用也沒有。然後那個男人開始放聲尖叫。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他當時發出的慘叫聲。她對著造雨人點一下頭，他翻身下馬，用長劍了結那個瀕死的士兵。她臉上的表情從頭到尾都沒有變化，只是騎著馬繼續走下去。」
「我再也沒見過她。不過即便是現在，我已是老人，還是清楚記得她的樣子，就好像她就站在我面前。她就像是冷酷的化身。黑暗曾一度壟罩這個世界，而主宰這股黑暗勢力的人，正是一位女王。」


──一名目擊者對亞德麗娜女王圍攻都摩國的敘述
邦狄迪爾村
一四零二年瑪利耶月二十八日

 
眾神將摩瑞塔絲封印在冥界，
但是愛神阿瑪芮十分同情這位年輕的黑暗女神。
祂將陽光裝進籃子裡，並用玻璃瓶裝著新鮮雨水，
從人界帶來送給她。在多次攜禮造訪之後，阿瑪芮愛上了摩瑞塔絲，於是兩人孕育出佛蒙戴和凱朵拉。
──古代與現代神話研究，出自摩多弗‧塞尼亞

亞德麗娜‧阿蒙德魯

過去幾個月來，我都作了相同的惡夢。每一晚，絕無例外。
我在艾斯坦西亞皇宮寢殿睡覺，突然有聲響吵醒了我。我從床上坐起，看了看四周。雨水打在窗戶上，屋子裡隱約聽得見雷聲，薇諾麗塔蓋著毯子，蜷曲著身體，靠在我身邊睡覺。然後，我又聽到了聲響，房門突然被開了一小縫，接著，慢慢整個打開。外面一定有十分恐怖的東西，那一片黑暗中佈滿了爪子和獠牙，雖然我從來沒有真的見過，但我知道一定有。我身上的絲袍變得令人無法忍受地冰冷，就好像頸部以下浸在冬天的大海裡，我忍不住抖個不停。我搖了搖薇諾麗塔，她卻一動也不動。
我跳下床，衝到門口想將門關上，卻怎麼也關不上──不管門的另一邊是什麼東西，威力都太強大了。我轉頭喊我妹妹。
「快來幫我！」我拚命喊她，她依舊動也不動，我這才發現，她並不是睡著，而是已經死了。
然後，我就驚醒了，同一張床，同一個房間，同樣地，薇諾麗塔就睡在我身旁。只是惡夢，我告訴自己。我躺了一會，仍然在發抖。緊接著，我又聽到那個聲音，房門慢慢打開。我又跳下床，衝上前想將門關上，喊著薇諾麗塔。再一次，我發現我妹妹已經死了。再一次，我又被驚醒，看到房門慢慢打開。
我會這樣醒來上百次，迷失在這瘋狂的惡夢中，直到陽光從窗戶照進來，將那場景趕走。即便如此，經過幾個小時，我仍舊無法確定自己是否還在夢中。
我害怕有一天，再也醒不過來。我會一而再、再而三，不停衝向門口，在自己的惡夢中奔跑，永遠醒不過來。

§§§§

一年前，騎馬跟在我身旁的，會是我妹妹薇諾麗塔。時至今日，則變成瑟拉吉歐和我的裁判官。他們穿著相同的白袍，代表肯尼卓無情殘酷的軍隊──唯一不同的是，他們現在聽命於我。我回頭看了他們一眼，眼前盡是一片白袍之河，他們純白的斗篷與陰暗的天空形成強烈對比。我回過頭，將視線轉回燃燒的房子，沿途都是相同場景。
我現在已經跟當初得到王位時，變得不一樣了。我的頭髮又留長了，宛如一片飄揚的銀白金屬，而我也不再戴著面具，或用幻象遮住臉上疤痕。現在的我，將頭髮往後編成一個髮髻，髮間嵌著珠寶。深色披風長長飄揚在背後，垂到我的座騎臀部。我露出整張臉，毫不遮掩。
我希望都摩人看清楚他們的新女王。
最後，我們經過一座廢棄神廟的廣場，終於看到我在找尋的目標。我們一進入塔瑞南城，馬吉安諾就丟下我和肯尼卓軍隊，想必是去那些居民早已逃離的民家，搜刮遺留下來的財物。我成為女王之後，開始將目標轉向肯尼卓週邊城邦和國家，他很快就養成了這個習慣。
一看到我們接近，他騎馬穿過空蕩蕩的廣場，再放慢速度，小跑步來到我身旁。瑟拉吉歐惱怒地看了他一眼，但沒說什麼，馬吉安諾只是朝他眨了眨眼。他今天把一頭凌亂的長辮子高高綁在頭頂，原本野性不對稱的袍子，也換上黃金胸甲和厚重的斗篷。他的盔甲鑲滿寶石，十分考究，不知道的人會以為他才是首領。他的瞳孔縮成一條裂縫，在正午陽光下，神情慵懶。他背著全套樂器，座騎兩邊都掛著沉甸甸的袋子。
「你們今天早上看起來真是美呆了！」他愉快地對著我的裁判官喊道。他們只是低頭敬禮，迎接他回來。所有人都曉得，誰要是敢公然對馬吉安諾不敬，就會馬上死在我手裡。
我單邊眉毛揚起。「尋寶？」我說道。
他戲謔地朝我點一下頭。「我花了一整個上午，搜刮城裡一個區域，」他回道，語氣漫不經心，指頭無意識地在魯特琴上遊走。即便是這樣輕撥個幾下，聽來卻像完美的和弦。「這裡被留下的財物，我們得待上好幾個星期，我才能全部收集完成。看看這個，我在梅諾塔斯從沒見過這麼精美的工藝，妳說呢？」
他靠上前來，我看到他的馬鞍前面，有一束用布包起來的植物。其中包括黃星薊、藍菊和一小支扭成一條的腹水草。我立刻認出那些植物，勉強壓下微笑。我二話不說，只是解開掛在馬鞍旁的水壺，遞給馬吉安諾，不讓其他人看見。只有瑟拉吉歐注意到我的動作，但他只是別過頭去，大口從自己的水壺裡喝水。瑟拉吉歐這幾個禮拜都在抱怨口渴。
「妳昨晚睡得很不好，」馬吉安諾喃喃說道，一邊碾碎那些植物，將它們摻進我的水裡。
今天早上，我仔細用幻象遮住我的黑眼圈，但是馬吉安諾總是能看得出來，我有沒有做惡夢。「今晚喝了這個，一定能睡好一點。」我指著他正在幫我準備的飲料。
「我找到了一些腹水草，」他說道，將水壺還給我。「都摩到處都是，跟一般雜草沒兩樣。妳今晚應該多喝一點，如果妳想……嗯，控制好它們。」
那些聲音。在這當下，我仍然聽得見它們。它們聚在我耳邊嘰嘰喳喳，總是在那裡，沒有停下來過。不管是我一早醒來，還是上床睡覺，它們總是在跟我說話。有時候，只是一些胡言亂語，其他時候，它們不停跟我說一些殘暴的故事。此時，它們正在嘲笑我。
這麼貼心啊，它們不屑地說道。馬吉安諾拉著馬兒，稍微離我遠一點，回去繼續彈著他的魯特琴。他不太喜歡我們，是吧？總是想讓我們遠離妳。可是妳並不想讓我們離開吧？亞德麗娜，我們是妳的一部分，從妳心裡孕育出來的產物。更何況，這麼貼心的男孩幹嘛喜歡妳？妳還看不出來嗎？他只是想要改變妳，就跟妳妹妹一樣。
妳不會忘了她了吧？
我咬著牙，拿起水壺喝了口水。舌頭嚐到藥草的苦味，不過我很喜歡。我今天看起來應該像個侵略者女王，千萬不能讓這些我新征服的子民，看到我的幻象失控，我絕不能冒這個險。我馬上感覺到草藥的效力──那些聲音變小了，就好像被擋在後面──其餘的世界變成更清晰。
馬吉安諾又胡亂彈了一些旋律。「我一直在想，我的亞德麗妮塔，」他還是一副輕鬆愉快的模樣，「我實在收集太多魯特琴和小飾品了，還有這些漂亮的藍寶石小硬幣。」他停頓一下，轉身從掛在馬鞍上的背包裡，挖了一些金幣出來，他的馬鞍上掛了許多新鞍袋，裡面全都塞得滿滿的。他拿出幾個中央嵌著小藍寶石的硬幣，每個都相當於十個肯尼卓金幣。
我笑他怎麼會這麼說，在我們後方好幾個裁判官，全都被我的笑聲嚇了一跳。只有馬吉安諾能夠輕易安撫我，帶給我歡樂。「你在說什麼啊？偉大的竊盜王子瞬間被太多財富嚇到不知所措？」
他聳聳肩。「我要五十把魯特琴和一萬枚藍寶石硬幣幹嘛？我如果再多戴點黃金，就會從馬上掉下去。」
他突然稍微小聲一點。「我是在想，妳可以把這些拿來救濟妳的新國民。不必太多，給他們每人幾枚藍寶石硬幣和一把庫房裡的金子就好。尤其在妳拿下梅諾塔斯之後，庫房裡的金子早就多到滿出來了。」
我的好心情瞬間消散，腦中的聲音又開始了。他叫妳用錢買妳新國民的忠誠。妳不曉得愛也是可以用買的嗎？畢竟妳是買了馬吉安諾的愛。這就是他還在這裡跟妳一起，唯一的理由。不是嗎？
我又從水壺裡喝下一大口水，聲音又變得稍微小一點。「你希望我對這些都摩人展現一點善意。」
「我想這樣可以減少人們攻擊妳的次數，沒錯。」馬吉安諾沒再繼續彈琴。「之前在梅諾塔斯出現刺客，然後，就在妳的軍隊一進入多瑪卡，我們就發現那個反叛組織已經開始崛起──薩坤黨，不是嗎？」
「他們根本不成氣候。」
「話雖這麼說，可是他們不僅在半夜殺了好幾個妳的裁判官，還燒掉妳的帳篷，偷走妳的武器。而且妳根本沒抓到他們。還有在坦模倫北方，妳攻陷那裡之後發生的事？」
「你是說哪一件？」我說道，語氣越來越簡短、冰冷。「帳篷裡等我們的闖入者？我船上發生的爆炸？還是被丟在我們營地外頭那個有印記的男孩？」
「那些也算，」馬吉安諾回道，單手揮了揮。「不過我想到的是，妳不理會坦模倫皇室，黃金三王的求和信，他們提出了休兵建議，我的亞德麗妮塔。他們願意以北方狹長地帶的領土交換他們的俘虜，和他們主河流附近的農地，那是他們唯一主要的河流。他們還提出相當優渥的貿易條件，但妳卻遣走他們的使者，還把妳的徽章沾滿他們戰死士兵的鮮血，交給他帶回去。」他嚴肅地看著我。「我記得好像有提過其他更細緻的建議。」
我搖搖頭。我們一到坦模倫，就已經爭論過這件事，而我現在也不想再吵一次。「我不是來這邊交朋友的。不管他們提供什麼條件，我們的軍力已經成功拿下他們北方領土。下一步，我會拿下整個坦模倫。」
「是啊──代價是損失妳三分之一的軍力。到時妳想拿下整個坦模倫，又會發生什麼事呢？如果貝爾登人又攻過來呢？我確信梅芙女王一直都在注意妳。」他深吸一口氣。「亞德麗娜，妳已經是大洋洲女王了，妳還併吞了太陽洲的多瑪卡和坦模倫北方。相信在不久之後，妳的目標應該是放在怎麼治理妳現有的疆域，而不是再去征服更多的領土。而且要達成這個目標，並不是靠下令妳的裁判官將沒有印記的市民拖到街上，然後用烙鐵在他們身上作記號，就可以達成的。」
「你認為我很殘暴。」
「不。」馬吉安諾猶豫許久。「也許是有一點啦。」
「我在他們身上作記號，並不是因為我殘暴，」我平靜地說道。「我這麼做是為了警惕他們，要世人記得他們曾經是怎麼對待我們的，怎麼對待有印記的人。你未免也忘得太快了。」
「我從來沒有忘記，」馬吉安諾回道。這次，他的語氣有一絲尖銳。他一手來回盤旋在身側，那裡正是他童年傷痕的位置，至今仍然折磨著他。「但是，將妳的徽章烙印在他們身上，並不會讓他們對妳更忠誠。」
「會讓他們懼怕我。」
「除了讓他們怕妳，也要讓他們能愛妳，這才是好方法，」馬吉安諾說道。「讓他們知道妳雖然恐怖，但也很慷慨。」他辮子上的黃金髮圈叮噹作響。「也能讓人們對妳多一點敬愛，我的亞德麗妮塔。」
我第一反應是苦澀。這個讓人氣惱的小賊，開口閉口都是愛。我一定要表現強勢，否則怎麼掌控我的軍隊，一想到要把金子送給那些曾經把印記者綁在鐵樁上燒死的人，我就覺得噁心。
但是馬吉安諾說的對。
在我另一邊的瑟拉吉歐，我的造雨人，並沒有發表意見。他的皮膚看起來沒什麼血色，似乎還沒從幾個星期前的感冒中完全復原。不過在這樣暖和的天氣，他卻將斗篷圍住肩膀，我想他的沉默，還包括其他不願表露出來的含意。
我將目光從馬吉安諾身上移開，不發一語。他同樣看著前方，但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他看得出來我正在考慮他的提議，他怎麼能如此輕易解讀我的心思呢？這點反而讓我更惱怒。不過至少我很感激他沒有提到薇諾麗塔，沒有點出我派裁判官把沒有印記的人民趕到街上，其實有一部份的原因是為了搜索。他很清楚，我是在找人，找尋她。

我見過她一次。
「在她的軍隊擊垮都摩國之後，她穿過屍橫遍野的大地，經過我們村莊。後面跟著她的異能者，然後是一排排身穿白袍的裁判官，揮舞著白、銀色相間的白狼旗幟。他們所到之處，天空變得黯淡，地面裂開──雲層在大軍後方聚集，就好像活生生的怪物，一片黑壓壓，憤怒翻騰。彷彿死亡女神降臨。
「她停下來看著一名瀕死的士兵。他躺在地上發抖，兩隻眼睛卻緊盯著她，朝她吐了不曉得什麼東西。她只是回瞪著他。我不知道他在她臉上看見了什麼，不過他突然全身繃緊，兩隻腳不停在地上掙扎，像是想盡辦法要逃離她，卻一點用也沒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