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微風吹過，樹葉發出陣陣「沙沙」聲。
什麼柔軟的東西撲進了他的懷中，等慕沉回過神來時，才發現自己已被姜挽兮抱住。
「挽挽……」
慕沉一時無所適從。但心底彷彿被羽毛拂過，癢癢的。
他一時忘記了反應，怔怔地看著姜挽兮，任由著她將眼淚都蹭到他的身上。
在看到毒蛇尖銳的牙齒刺入慕沉手臂的時候，姜挽兮心裡滿是慌亂無措。
就好像，有什麼重要的東西要被搶走了一樣。
那是從未有過的情緒。
就連看見師父身體冰冷地躺在地上的那一次，她也沒有像現在那麼難過。
在她心目中，師父是萬能的。儘管師父沒氣了，但是只要把師父種到土裡，明年必然會有新的師父長出來。
可是師兄……
其實她也可以依葫蘆畫瓢用同樣的方法把師兄重生種出來的，可不知道為什麼，她捨不得這樣做呢。
「放心吧，師兄，就算你沒氣了，我也會把你重新種出來的。」姜挽兮抱緊了慕沉，吸著鼻子說道。。
「……」這是什麼亂七八糟的？
才剛醞釀出來的氣氛瞬間被這句話破壞殆盡，慕沉突然生出了一股把姜挽兮推開、直接將她扔在這裡不管的衝動。可是看著小姑娘眼圈紅紅的模樣，他又於心不忍了。
「好了，別哭了……」但慕沉顯然並不是會安慰別人的人，只能笨拙地用手擦去姜挽兮臉上的淚痕，然後拉過她的手。
「我們回去吧。」
「嗯。」姜挽兮揉揉酸澀浮腫的眼睛，聽話地點了點頭。
「啊！」
不過剛走出一步，一陣鑽心的痛便從腳腕傳來，姜挽兮整個人栽倒在慕沉的身上。
「怎麼了？」慕沉扶住了她，疑惑地問。
姜挽兮皺起小臉，抬頭看向他：「腳……腳扭了……」
大概是摔倒在地上的時候扭了一下，姜挽兮將褲子拉高，腳踝果然腫了起來。
「還能走嗎？」
「嘶——」姜挽兮嘗試邁出一步，但腳才剛落地就立刻痛得縮了回去，她為難地朝慕沉搖了搖頭。
慕沉皺了一下眉，沒有說話，抓起姜挽兮的胳膊，稍微彎腰，身體一轉，瞬間把她背了起來。
「啊！師兄你做什麼？」姜挽兮驚呼。
「我背妳回去。」
趴在慕沉的背上，姜挽兮感覺很溫暖很踏實。
「師兄，對不起。」姜挽兮把頭輕輕的靠在他的背上，伸手摟住他的脖子，悶悶地開口道。
慕沉一怔，隨即釋然：「沒關係，那把琴……」
姜挽兮搖頭打斷了他：「我說的不是這件事。我以後再也不把毒蟲子放進你的飯裡了。」
「……」慕沉頓時臉綠了。
溫度驟降。
「師兄，有沒有覺得周圍突然冷了？」姜挽兮抬頭看了天空一眼，又低下頭，眨了眨眼問道：「剛剛說到哪裡了？啊，對了……不過上次不小心放錯了，最後把那些蟲子都放到師父的碗裡去了。」
「……」
她頓了一下，又不放心地追問：「師兄師兄，你不會把這件事告訴師父吧？」
「……嗯。」
「吱吱吱。」被忽略掉的小猴子跟在兩人的身後，氣憤地邊走邊啃果子，丟了一路的果核。
回去的路並不遠，不過大概是累了，姜挽兮說著說著，就這樣趴在慕沉背上睡著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姜挽兮是被一股燒焦的味道驚醒的。
醒來的時候，她是躺在自己的房間裡。
姜挽兮腦袋昏昏沉沉，思緒都如線團般胡亂地打結，這樣捂著眼睛躺了許久，才清醒過來。她右手撐著床起身，只覺得滿身沉重。
腳上的傷已經被包紮好了，屋內還殘留著淡淡的草藥香氣，證明著有人來過的痕跡。
但那陣燒焦的味道卻沒有散去，反而越來越濃。
發生了什麼事？
姜挽兮從床上爬了起來，扶著牆壁一拐一拐地走出屋子，眼前的一幕卻讓她為之一震。
院子中央用木頭架起了一個燃燒的火堆，熊熊的火焰正吞噬著那把她所熟悉的五弦琴。
「挽挽，你怎麼出來了？」耳邊響起慕沉驚訝的聲音。
「師兄，你的琴……」姜挽兮黑色的眼眸裡倒影出那一片火光，片刻後，她轉頭，驚怔地看向慕沉。
慕沉點了點頭，眸子裡是幽黑色的冷漠：「我讓師父把它燒掉了。」
姜挽兮驚訝出聲：「可是，這把琴對於你來說不是……」
「不過是一把琴，沒有什麼值得留戀的，我不想因為它而跟妳生分。」慕沉說著，迎上了姜挽兮的視線。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只覺得慕沉臉上冷硬的線條忽然柔和下來，猶如春風將冰雪融化，留下滋潤的嫩草。緊抿的唇角勾起向上的趨勢，這點似有若無的笑意，霎那間將他冷若冰霜的面容抹上暖意。
姜挽兮臉上一熱，有些狼狽地低下頭：「師、師兄，你突然這麼說……我……我也……」
「妳這丫頭！腳受傷了怎麼還到處亂跑？」
一個嚴厲的聲音突然打斷了他們。
姜禮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兩人面前，肅著臉，神態一派威嚴。
慕沉連忙上前一步解釋道：「師父，你不要怪挽挽，這一次是我的錯。」
「你別總是慣著她。」姜禮看向慕沉，皺眉道。
慕沉移開了視線：「沒關係的，我……」
姜禮生出了一陣無力的感覺，他看向慕沉，嘆了一口氣：「算了，你先帶她回去。」
「是，師父。」慕沉點了點頭，轉身看向姜挽兮，墨色的眸底似有什麼在漸漸融化。
師兄他……竟然把那把古琴給燒掉了……
……是為了她嗎？
在姜禮出現之時，姜挽兮就一直在走神，以至於什麼時候回到房間都不知道。
「挽挽……」無奈的聲音再次傳入了耳中，拉回了姜挽兮飄遠的思緒。
回過神的姜挽兮側了側身，在自己倚靠的地方找了個舒適的位置，回了慕沉一個撫慰的笑容：「師兄，我沒事了，不用擔心。」
「不……」慕沉皺起眉心，似乎說出那樣的真相是一件十分困難的事情，他停頓了許久才用生硬的語氣說出了此刻的情況，「挽挽，妳……壓著我了。」
呃？
聽著慕沉一點也不自然的語氣，姜挽兮下意識抬起頭，恰好對上一雙深邃沉寂的黑眸。
剛剛師兄說……壓著他了？
視線稍微下移，姜挽兮看見自己的手一直揪著慕沉的衣襟不肯放開。
然後，她終於發現不對勁的地方，不覺瞪大了眼睛！
此時慕沉與她隔得很近，近到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以及他長翹微微彎曲的睫毛。
更糟糕的是，兩人的嘴唇挨得很近，不到半吋的距離——只要慕沉稍微低下頭，它們就會貼在一起。
這時，慕沉綁在髮上的束帶已經被扯下，墨黑色的長髮披散下來，原本菱角分明的冷漠俊臉像是帶著剛睡醒的睏意，竟顯得魅惑起來。
姜挽兮一時看得出了神。
片刻後，她晃了晃腦袋，努力讓自己清醒過來。只是她突然心起惡作劇，沒有立刻推開慕沉，而是抱緊了他，笑咪咪說道：「師兄，讓我撲倒你吧！」
慕沉一愣，瞬即窘了起來，狼狽地移開了視線：「挽挽，妳……妳一個女孩子！腦子裡怎麼會有這樣……這樣的念頭！」
雖然中間有些話被慕沉刻意省去了，但是姜挽兮總覺得，那一個被省去的詞語，絕對不是什麼好的形容詞。
無論什麼時候，慕沉總是保持著如此冰冷孤傲的表情，深黯的眼底永遠充滿了平靜，周身亦總是縈繞著冰涼的氣息，讓人不敢輕易接近。
但這一切在姜挽兮眼中，其實都是假像。
正如此刻，簡單的一句戲弄的話，就讓他臉紅失措。
「哼！」姜挽兮哼了一聲，故作生氣地將頭扭向另外一邊。
「挽挽，妳……我、我讓妳撲就是。」慕沉輕輕地拉了拉她的衣袖，微紅著臉小聲道，「不過，那件事情……妳不要再生氣了。」
姜挽兮微微一愣，隨即釋然。
他所說的「那件事情」，自然是指古琴的那件事情。
「好。」她回頭莞爾一笑，伸手抱住了慕沉。
低頭看向懷裡的姜挽兮，慕沉有那麼一剎那的失神。
不過這個時候，姜挽兮卻伸手推開了他，從他懷裡掙脫出來。
「對了。」她抬眸看向他，眨著水靈靈的眼睛問道，「師兄師兄，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不過你也不要生氣。」
「什麼？」
姜挽兮掰著手指很認真地數道：「師父懷的那個孩子是不是你的？這裡就只有我們三個人，不可能是我的，那麼剩下的就只有……」
她說著，看向了慕沉。
慕沉的臉立刻黑了。
「師兄？」
姜挽兮伸出一根手指在慕沉面前晃了晃，見他不說話，不由露出了驚訝的神色：「難道我的猜測……是真的？」
「不得了了，小猴子，師兄他唔——」
慕沉趕緊捂住她的嘴巴，將她拉了回來，語氣極力隱忍著什麼：「挽挽，不要胡說。我怎麼可能會跟師父——」
姜挽兮眨了眨眼，等他鬆開手後，她又疑惑出聲：「那個孩子不是你的嗎？那就奇怪了……」
慕沉撇過臉，不說話。
「既然不是我們兩個的，那還有誰？這裡沒有第四個人啊。難道是……」姜挽兮一臉驚奇，下意識將目光投向剛從窗外跳進來的小猴子，吃驚道：「小猴子的？師父要給小猴子生猴子嗎？」
「吱！」聞聲趕來的小猴子聽到這話，猛地一個趔趄，一時站立不穩，險些從窗臺上摔了下來。
「……」慕沉頓時覺得哭笑不得，卻沒有糾正姜挽兮的說法。
胡說胡說！
倒是小猴子在一旁急得上竄下跳，揮舞著手臂「吱吱吱吱」地叫個不停，很著急地要向姜挽兮澄清自己。
可是姜挽兮的注意力已經從牠身上移開，牠只好用爪子去扯慕沉的褲子，期望他幫自己開口解釋。
可惜無人理會。
「真沒想到，原來師父好這口啊。」姜挽兮從驚訝中回過神，抬頭去看慕沉。
不料這時，慕沉正好做出一個低頭的動作。
柔軟的唇從他的嘴角擦過，一切的動作在一瞬間凝固，兩人同時怔住。
「師兄？」
「我……我去練劍了，有事讓小猴子來喊我。」
慕沉迅速站了起身，往後退了幾步，又轉過頭，似是不經意間瞥了小猴子一眼。
「吱！」小猴子動作一僵，頓時冷汗直冒。它趕緊鬆開了爪子，捂著臉扭過頭去。
牠什麼都沒看見什麼都沒看見什麼都沒看見……
慕沉穩了穩神，神色很快恢復如常。他轉身離開，但幾乎是逃著跑了出去。
「師兄，等等，你的——」姜挽兮不自覺地用手觸向嘴唇，側頭看了擱在床邊的那把長劍一眼，疑惑地道，「奇怪，師兄不是說他要去練劍嗎？怎麼把劍落在我這裡了？」
「吱吱！」
看我看我！
一旁的小猴子依然不屈不撓地做著稀奇古怪的動作，試圖吸引姜挽兮的注意。
被小猴子的叫聲喚回思緒，姜挽兮回過頭，托腮看著它：「小猴子，原來你打算跟師父生一窩的小猴子嗎？」
說著，她用手指戳了戳小猴子的肚子。小猴子「吱——」的一聲，撲通一下，跌倒在地上。
牠翻了一個白眼，索性張開手腳躺在地上，裝死。
戳。
沒反應。
戳戳。
還是沒反應。
戳戳戳。
得不到回應，姜挽兮只好悻悻地收回手，一臉的鄙視：「小猴子，我看錯你了，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不對，這樣的猴子，竟然對師父始亂終棄。」
「吱吱吱吱吱！」
簡直胡說八道！好冤枉！
小猴子翻過身，委屈地將腦袋埋在爪子下。
那一天過後，姜禮敏感地發現自己的兩個徒弟看他的眼神變得異常古怪，甚至連姜挽兮養的那隻寵物猴子避之唯恐不及，每回看到他都立刻轉身落荒而逃。
但姜禮只是疑惑，並沒有去探尋其中的原因。
而自那一天起，姜禮再也沒有反對姜挽兮鑽研毒術。
姜挽兮不必再抱著那些被她私藏起來的書籍東躲西藏，可以光明正大地學習了。只是苦了小屋附近的那一大片生物，全部悲慘地淪落為姜挽兮的試驗對象。
於是這荒野深山中的生活依舊雞飛狗跳。
至於姜禮要求學習的正規醫術，雖然姜挽兮對此興趣缺缺，但在姜禮的強硬灌輸下，一段日子過去了，她總算學有所成。
日子在這種平靜的生活中一天天地過去。
又是春光明媚的一天，晨曦微露。
穿過城門，映入眼簾的是一條足足可讓四輛馬車並排駛過的大道，街道兩旁排著密密麻麻的房屋店鋪，青石板的紋路填滿了晨曦。
館舍、酒肆、食肆、鍛造店、首飾鋪……街道兩旁門庭若市，房屋店鋪林立。高大的府門亦有不少。
行人、車馬來來往往，熙熙攘攘，好不熱鬧繁華。
這片繁華之地就是邵樂城，姜國的都城。
「好漂亮啊。」走在大道上，姜挽兮左右張望，看著一旁高大的府門，發出讚嘆，「好久沒來了，沒想到邵樂一年比一年更繁華更有趣了呢。」
跟在她身後的慕沉由始至終都冷著一張臉，不過抬眸看向少女的時候，他眼底的漆黑似乎都被晨光照亮了，冷峻的臉在光線下柔和許多。
「……這裡很熱鬧，是不是，師兄？」姜挽兮拉了拉慕沉的衣袖，卻沒有得到回應，下意識回過頭，「哎？師兄，你在看什麼？」
慕沉的目光定格在一個方向。
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只見不遠處正有一名老者在開壇說書。他一頭白髮，一臉銀鬚，身旁聚攏了一群百姓。
清晨都城的主角位置，似乎都被前方人群包圍的那位老者給奪去了。
只聽老者捋著鬍子緩緩開口說道：「如今雲瀾大陸七分天下，諸侯爭霸，滄國看似國力最盛，但其實非也。」
「哦？先生此話何解？」有人提出了疑問。
說書先生裝模作樣地搖著扇，依然是不疾不徐的語調：「自上任滄王駕崩後，滄國太子即位為王。但太子自小作為人質留在姜國，並不得滄國太王太后待見，但滄王一位最終還是由他繼承，這其中必有蹊蹺……」
慕沉低垂著眼瞼，彷彿對說書先生的評說充耳未聞，但是放在身側的手卻暗暗緊握了起來，被額前的碎髮遮蓋起來的眼底有些戾氣。
「師兄師兄。」
姜挽兮抬眸向說書先生的方向望了一眼，有些擔憂地拉了拉慕沉的衣角。
「我沒事。」驀地回過神來一般，慕沉神色恢復如常，他搖了搖頭，繼續前行。
姜挽兮有些不明狀況，只好跟上他的腳步，看著他的眼中滿是疑惑。
往前走了幾步，慕沉又突然停下下來，轉過身，對上姜挽兮的視線。
「師兄？」姜挽兮一怔，也停下了腳步。
慕沉定定地看著她，片刻後才緩緩開口道：「挽挽，如果有一天，我變成了一個妳全然陌生的人，妳會不會因為害怕而遠離我？」
姜挽兮一愣，只覺莫名其妙：「師兄，你在說什麼啊？」
慕沉沒有說話，只是執拗看著她，等待她的答案。
姜挽兮歪了歪頭，微微一笑：「無論師兄有多少個身分，師兄是挽挽一個人的師兄，那便足夠了。」
一片靜默，似有風吹過，撩起慕沉額前的碎髮。他怔怔地看著眼前的人。
見他半晌沒有反應，姜挽兮眨了眨眼，疑惑地問道：「怎麼了，師——」
慕沉突然伸手，將姜挽兮擁入懷中。等到姜挽兮回過神來的時候，她已經落入了慕沉溫暖的懷抱裡。
「那好，記住妳今天說過的話。」耳邊傳來慕沉略低沉的聲音。
「師兄……」
姜挽兮總覺得今天的師兄不太對勁。她皺了一下眉，伸手推開了他，一臉凝重地看著他：「師兄，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做了把毒蟲子放進師父碗裡之類的事情？」
慕沉：「……」
見氣氛不對，姜挽兮眨了眨眼，趕緊轉移話題。
「師兄，那邊有人賣鼓，我們要不要去看看。聽師父說，用擊鼓的方法，可以驅趕邪惡。」她指著不遠處一個叫賣大鼓的小販說道。
宛如一顆石子擊入水中，泛起圈圈漣漪，漣漪散後，又恢復原先的平靜。
「驅趕邪惡？」慕沉挑眉問道，「既然如此，挽挽妳為什麼不怕？」
「嗯？」沒有反應過來的姜挽兮一愣，理解了對方的意思後，不由有些鬱悶地鼓起了小臉，「什麼嘛，我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是邪惡之人！」
慕沉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髮，眼底有笑意浮漾：「邪惡之人嗎？那麼挽挽，妳覺得邪惡之人應該長什麼樣子？」
「嗯……」姜挽兮想了一下，手一指，指向不遠處站在一店面前的虎背熊腰的大漢。那男子皮膚黝黑，濃眉下是一雙滿是兇狠的眼睛，右臉頰上是一道深深刀疤，渾身只穿了一件褲子而已，脖繫粗麻繩，左右兩臂都是飽滿的肌肉。
「噗—— 」慕沉忍不住抿唇一笑。
似乎是察覺到了別人的目光，大漢看向慕沉和姜挽兮，見兩人都在望著他笑，怒氣不禁燃上了眉毛，他一臉戾氣地盯著二人，似乎要移動腳步朝他們走來。
「哎呀，糟了。師兄，快逃！」姜挽兮見情形不太對，立馬拉上慕沉，拔腿就跑。
見二人逃跑，大漢火了，對著他們的背影吼道：「站住！你們這兩個小王八羔子！」
周圍鼎沸的人聲逐漸淹沒了那兇狠的怒吼。
因為奔跑而飄舞的布裙映著慕沉黑色的長袍，成為晨曦下不失驚豔的一筆。
姜挽兮拽著慕沉跑過石橋，在一排垂柳下的店鋪前停下了腳步。她白皙的臉頰上染上因笑而產生了淡淡紅暈。
儘管這小段奔跑對自己來說沒什麼，但還是因為跑得太突然而喘了幾下。
站穩腳步後，慕沉卻發現自己的小師妹正眼睛亮亮地直盯著他的臉看。
「挽挽，怎麼了？」他皺眉問道。
姜挽兮的眸子似乎有亮光，她抿嘴一笑：「師兄，你笑起來真好看。」
慕沉一愣，下意識伸手觸向自己的嘴角。
他剛剛……笑了？
不知不覺已經到了日落時分，城外熏黃色的光攜著紅色的倦意撲面而來。
血色一點點渲染潔白，暈出如血的黃昏。孤雁的叫聲在偌大的天際成為淩亂的小點，卻在每一股空氣中填充了沉悶。
傍晚，街上的人明顯少了，許多店鋪也打烊收攤了。
姜挽兮坐在橋頭，咬了一口肉包子，又有些無聊地抬眸看向站在橋邊遠眺的慕沉。
剛剛她只不過說了一句「你笑起來很好看」，慕沉臉上的笑容便消失了，然後他沉默不語地走向了橋邊，看著橋下的河水發怔。
難道她這句誇獎的話有什麼不妥的地方？
姜挽兮微微不解，側頭沉思了起來。
直到買回來的幾個包子快要被啃光，慕沉依然站在前方的橋邊一動不動，唯有衣袖被風吹動。
姜挽兮低頭看了手中那僅剩的一個包子，猶豫了一下，還是站起身走上前，拉拉慕沉的衣角：「師兄，你餓不餓？我留了個包子給你……」
慕沉似是才回過神一般，微微側身看向她。
橋下流水潺潺，映著夕陽，鋪開一層瑰麗的顏色。
慕沉接過姜挽兮手中的包子，目光落到她的臉上，仍舊一言不發，那深不見底的眸底下，有許多難以言喻的情緒，卻被他強忍了下來。
「師兄？」姜挽兮眨了眨眼，有些不明所以地喚了他一聲。
慕沉從衣袖裡取出一個東西，放到姜挽兮的手中。
「挽挽，這個給妳。」
「這是什麼？」姜挽兮低頭向手心看去——那是一把青柄銀鞘的匕首，她不由一怔。
「我不在的時候，妳也要好好保護自己。」慕沉開口道。
「唔？」
姜挽兮以為慕沉是提醒她上次險些被毒蛇咬到的事情，不由莞爾一笑：「這是當然的！」
她頓了一下，又笑嘻嘻地補充道：「不過，謝謝師兄，這份禮物我很喜歡。」
「妳喜歡就好。」慕沉嘴角有了淡淡笑意，他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又抬頭望了一眼天空，「天色不早了，城門也快關了，我們回去吧。」
姜挽兮彎起眉眼，重重地點了一下頭：「嗯。」
兩個身影迎著夕陽落下的方向漸行漸遠，拉出長長的影子。
但誰也沒有注意到，遠處的一個角落裡，一道目光正看著他們的身影。
姜挽兮原以為這種生活會一直持續下去，直到——
無名山中迎來了兩位不速之客，一直維持著的平靜安靜的生活，終於被打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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