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世界報》讚譽:
「本書是人性的寶藏,述說醫院裡難以置信的每一天。
十分詼諧動人,充滿戲劇性。一本貼近醫院真實生活的書。」
他用醫生之眼、詩人之心、作家之筆,
犀利又深情地刻畫,在有如壓力鍋的急診室,
每天不斷上演的生死交關、悲喜交織的生命故事和人性百態……
◆法國暢銷紀實小說,已售出台灣、德國、義大利、西班牙、日本、以色列、波蘭、韓國、俄國以及瑞典等十餘國版權。即將改編拍成電影。
◆情節比美「實習醫生」,感動更勝「急診室的春天」!
◆作者將於2015年2/11-2/15造訪台灣,參加台北國際書展,舉辦講座,與讀者面對面交流。
「我的故事是鍛鐵爐的風箱,我用每個故事,為她的肺部充氣。
在火山口凝固之前,在天上與地下禁止通行的道路重新啟動之前。
就讓我們說吧,說吧。
讓我們用其他人的故事來延長她的生命。
那些倒下去的人,以及扶他們起來的人。」──本書作者 巴提斯‧波琉
27歲的年輕實習醫生巴提斯,在白袍下穿著紅綠格紋襯衫,戴著黑框眼鏡,留著金色小鬍子,壓低嗓音說話,把自己表現成「未來是大教授的年輕人」,並當成安慰劑「餵」給病人,好讓他們感到安心。有時甚至還會在醫院走廊跳著踢踏舞,試著取悅病患的心情。
他注意到七號病房的癌末女病人。她的兒子因冰島火山爆發導致班機遲滯而無法回國陪伴在她身邊。於是,巴提斯決定與時間賽跑來對抗死神降臨,利用「一千零一夜」的說故事方式,七天來述說著醫院的點點滴滴,想用這些悲喜交織的故事留住這位垂暮女士,好讓她能與兒子見上最後一面。
然而日子一天天過去,女病人日漸凋零。但在這位病患身上,年輕醫師突然了解自己的使命是如此重要。透過作者及其同僚的真實經歷,我們看見一則則情感豐沛的動人故事正在發生著……
巴提斯‧波琉,27歲的實習醫生,在法國西南方的醫院實習。2012年11月,他開始寫部落格「Alors voilà」,以感性幽默的筆觸敘述醫院中不可思議的大小事,目的是要在醫護人員與病人之間建立友好的關係,尋求醫病關係的和解。他的部落格立刻獲得極大的迴響,到目前為止已有三百萬名讀者。後來部落格發展成著作,並加入了不少新的故事,成為這本實習醫生的每日紀事。
這些真實經歷不僅來自他個人,也來自其他醫生與護佐,巴提斯‧波琉將醫院作了一番掃描,以清新幽默的筆觸,為我們刻畫出威嚴的主管、好心的護士、蠢事連篇的實習醫生,以及一連串的看診經過和優美動人的醫病際遇。經由這些有趣、令人心碎又富有戲劇性的故事,作者重建了醫院急診部這個搬演人間喜劇的小劇場。是部情感真摯、擲地有聲的人性之作!
作者簡介:
巴提斯‧波琉(Baptiste Beaulieu)
法國醫生,出生於1985年。2013年1月,他將自己在法國西南方奧奇醫院實習一年的經歷,撰寫成「Alors voilà」部落格,描述尋求醫護人員與病患之間的和解,這些每一天「生命中的此起彼落」的精采故事受到廣大讀者喜愛,並獲得「國家醫學實習年會」的Alexandre-Varney第一獎殊榮(註:獎勵所有與醫療有關的理論或文藝作品),旋即受到出版界重視,有五家出版社競相爭取出版。目前部落格有300萬人造訪。本書是他的第一本著作。
譯者簡介:
馬向陽
法國巴黎八大語言學碩士,現任法國文化協會法語教師。譯作包括《逆轉人生》、《希姆萊的大腦叫做海德里希》、《我只是在不同的道路上》、《消失》、《拿破崙》、《美索不達米亞》、《星字鍵》、《當蜜蜂消失的那天》、《壞女兒》、《凡爾納》與《吳哥窟》等。
各界推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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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紹榕,台北市立萬芳醫院外科部副主任
何其有幸,我在親人重病之際遇見此書;我不僅能深切體會那種生命將竭逼迫的危機感,更因自己身為最重症的醫師、而能深刻感受作者所有文字裡透出的悲憫情懷。精準的敘事手法,巧妙的比喻,讓人不禁讚嘆作者在此年紀即能有此造詣。
◆洪浩雲,外科醫師
接獲中文譯稿之後,就被作者幽默感性的筆觸和生動活潑的故事所吸引,一個晚上就把譯稿讀完,心中情緒激昂,久久不能平息。期待這本書能讓社會大眾更能理解醫師的心路歷程和養成經驗,從而生出更多對醫療人員的關懷與體諒。也期待醫界的年輕醫師們可以從這本書中找到最初的感動,一起在醫學的這條路上繼續努力!
◆《世界報》
本書是人性的寶藏,以特殊方式述說醫院裡難以置信的每一天。十分詼諧動人,充滿戲劇性。一本貼近醫院真實生活的書。「醫院就是個劇院」,作者說。一個有著恐懼、希望、憤怒、哀傷與歡笑以及不可思議軼事的劇院。「讓我們拿出名為『急診部』的大燉鍋,在鍋中加入等待鹽、痛苦檸檬,以及工作人員的疲勞苦。再加上一點老式悲劇。」年輕實習生的用詞非常精準。在他的筆下,我們看見醫護人員、被照料者及年長者無限柔情所交織出的一段段悲喜故事。作者用宏觀的角度並以極佳的方式,呈現給讀者醫院的白色巨塔;這個「緩慢提煉出人性百態的大鍋爐」。
◆《費加洛報》
這位實習醫師的笑容像是在跟這些艱難的事情談戀愛一樣。一段不尋常的故事,有衝擊,有柔情,讓我們下一次在急診室候診時會用完全不同的心態來面對生命。
◆《解放報》
「這是融合的故事:有照顧者,也有被照顧者;他們互相傾訴彼此。」最後,作者說:「我不認為之後還能夠再聽到像這樣的事蹟,因為這美麗故事已經融合了世間上的種種。」本書非常吸引人。精準的文字和在談論病情時不矯情造作的詞彙,有一千個故事與我們分享。有好玩的,也有滑稽的。
◆《觀點》周刊
這位年輕醫師每天反覆地與那些死亡和類似事情抗戰,卻用他自己特有的幽默、同理心和純真的方式來面對它們並贏得掌聲。這些故事讓你會心一笑。像電視影集劇情寫下的詭異劇本,都是每天急診室發生的主題情節:心跳中止、腦中風、關節骨折;還有先生因為太太忘記而自己吃下避孕藥;一位醫生誤以為他正在做手術的女士已經昏迷而大開玩笑。當然,你也會在閱讀時流淚,十指交錯。當有一天你不得不躺在急診室的擔架上或站在一旁時,這些都是如此貼近著你的故事。
◆ELLE雜誌
如果你喜歡「急診室的春天」,那麼你也會喜歡《實習醫生狂想曲》。作者用犀利鮮明的精準語調來述說赤裸裸的人性,並且摒除醫護人員與病患間的鴻溝,不斷提醒我們,那些所有人性中的脆弱與「不確定的極度恐懼感」。
◆《心理學》月刊
為什麼我們總在急診室周遭等著?為什麼某些醫生總是表現得冷酷無情?如何才能讓醫護工作多點人性?在巴提斯‧波琉的部落格和他的書中,可以看見這位曾經的實習醫師努力用文字的方式來填補醫護人員和病患之間那分隔已久的鴻溝。在醫院的日常作息裡回溯人性,沒有誇張的劇情來幫助我們更了解照護我們的醫護人員到底是誰。藉由這些實習醫生及其同僚的趣味和發人省思的動人心弦故事,這位年輕醫師讓我們知道在「醫師袍」與「擔架」之下,依舊有著人性的存在。「面對一次又一次的生死之間,他們不斷的重新出發。」
◆《觀察家》周刊
巴提斯‧波琉是急診室裡的詩人,用文字揭開自己的心。他試著發揮令人印象深刻的幽默感。就像其他醫生,他也有自己的權柄,有自己的子民:被縫合的病患、年長者與女士們。他恨透「以企圖自殺的病人開始一天的工作」。或許像他這樣用心於他的病患,有時甚至太多,是不對的事情。
◆《西法報》
本書透過幽默感性的方式真實呈現醫院的情形,來找回醫護人員與病患之間的關係。
◆《每週書評》
這位實習醫生,也是成功的部落格作家,選擇了Fayard出版社為他推出這部作品。年輕的醫生在這些故事中,描述了他與同事們的親身經歷,充滿了人性。
◆法國亞馬遜書店讀者
.充滿人性的作品,有笑有淚。建議大家一念再念,細細品嘗細緻巧妙的文句。波琉先生,寫得好!
.這不只是一本書,還是生命,以及生命中那些重要與微小、美與醜的成分。是人性的解體與重建。我們可以閉著眼買下這書,因為閱讀它會讓我們重新睜大雙眼。它是個人為群體所獻上的愛的故事。
.感謝這本書,它讓我與穿著白袍的人重修於好……很多情節讓我發笑,但是我也哭了,我承認。此書有如情緒的升降梯,每個人都能在書中找到自己。很棒的禮物,謝謝這位年輕的醫生。
.這本書展現出各種不同的感情,也是各種狀態下的人生……很棒的感受。這本書值得與人分享!它為人類與醫療界重新賦予了信仰與信心,尤其是後者,因為它常常會讓人害怕……難得作者在不同的領域也有如此才華!希望他能持續而順利地走下去,期待能夠一直讀到他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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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紹榕,台北市立萬芳醫院外科部副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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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獲中文譯稿之後,就被作者幽默感性的筆觸和生動活潑的故事所吸引,一個晚上就把譯稿讀完,心中情緒激昂,久久不能平息。期待這本書能讓社會大眾更能理解醫師的...
章節試閱
敬告讀者
書中描述的診斷與故事均為實情,每天都會在醫院發生。我理所當然、又隨心所欲地改掉了每個人的名字,把男人變老、女人變年輕;再把性別也改了,書中所有懷孕與生產的女人其實都是男的!
我還把自己做的蠢事,全都推到同事的頭上。
雖然本書使用第一人稱,但書中經歷非我獨享,分別來自許多朋友、護佐以及病人,我成了他們的化身,表達他們的情感。
本書提起的護佐、醫生、護士與實習醫生都確有其人,我很幸運能和他們一起工作。
中文版序
親愛的讀者,大家好,
這是我的第一本書。
很榮幸由奇光出版翻譯出版。
也很榮幸你們閱讀它。
書中的故事都是源自真實事件,直到如今都仍在我的國家持續發生著。
然而,即使我們的語言和文化不同,這些故事都在描述人類在面對痛苦和死亡時的情感和情緒,講述著恐懼、分離、悲傷,也道盡生活中的尊重、快樂、歡笑和力量,而這些都是沒有界線,也不帶色彩的。書中的故事向你我闡釋,凡提振鼓舞我們的,終將戰勝打擊我們的一切;一如人生在世,都需要擁有如台灣黑熊的勇氣、梅花的堅忍,以及台灣藍鵲的詩意。
而最重要的,它述說的是分享。
所以,如果你願意,讓我們在這清新的早晨,漫步在梅花樹下,一起共享這些字字句句,還有人性。
巴提斯‧波琉
第一天
〈沿著瞭望臺〉
巴布‧狄倫
七點,急診部走廊。
我討厭以企圖自殺的病人開始一天的工作。
狄東太太吞了瓶子裡十四顆藥丸,換一瓶再吞九顆,第三瓶又吞八顆。
這些藥讓她昏了過去,兩天後才醒來。她妹妹一邊叫救護車,一邊賞她巴掌。
初步的生理報告證實了我們的診斷:她會活下去。雖然肝臟亂七八糟,結果也不如她所願,但她會活下去。
她在診間盯著白牆掉眼淚。我不知道她在看什麼,但她的目光黏在上面,就像全新的魔鬼沾一樣堅持。
我進到診間:
「我搞砸了,」她用這句話打招呼。
我說她成功了,畢竟她還活著。
「您不懂。」
「沒錯,我不懂,但我可以跟您說個故事。」
帶著前一夜狂歡後的疲累,我拉了把椅子坐下,雙臂撐在床緣,像撐在酒館的吧台上,而酒館就叫「大無畏咖啡,供應最後機會的咖啡」。
我跟她說了那個故事,既偉大又美麗的故事,每當我在醫療路上遇到想自殺的人,總要抬出這個故事。
「我那時和家醫科的醫生做實習。醫生很可惡,名叫章魚‧吉訶德,您一定會討厭他。來求診的拉札爾先生是身障人士,他的輪椅大到沒辦法從入口進來,只能走出口。他來做例行檢查,我們替他把衣服脫掉。他左手臂的肉黏在胸腔上,兩條小腿折成可怕的姿勢,用皮帶和大腿綁在一起。疤痕讓他的身體成為變形的戰場,到處都是三度燒傷的痕跡。看著他讓我想到熔化的蠟燭,火舌什麼都沒放過,尤其是蠟燭頭:他的臉是垮的,右邊臉頰就像滴下來的蠟油。不過殘餘的嘴唇仍有大大的微笑。他說起自己的計畫、最近的旅行,以及新女友懷孕了,他倆的第一個孩子。想到要買油漆,他興奮不已,買藍色還是粉紅色呢。他比較喜歡粉紅色,但如果是小男孩,一樣也是奇蹟。」
我看著這個讓火做了記號的男人。我看著他活下來,熱情又快樂。我不懂。我一定漏掉了什麼訊息。他離開以後,章魚醫生對我說:
「猜猜看,他是怎麼把自己搞成這樣的?」
這樣:表達此人從健康的身體一變而為流淌的熔岩的非正式說法。
「四年前,他把汽油灑在駕駛座開車撞牆。他想死。」
狄東太太仍然聽著。
「我看到那個男人的時候,他很幸福。」
我沒有繼續說下去。我把手肘從吧台上伸回來,沒付錢,把椅子退開起身,離開「大無畏咖啡,供應最後機會的咖啡」,拋下女服務生和她悲傷的大眼睛。
我沒什麼偉大的成就,但我有一堆故事。我常遇見坐輪椅或躺著的人,每個生命都在檢驗我的人性,提出問題。我也不自私,這些問題,我拿出來和其他病人分享。我把人的命運與這些問題編結在一起。
接近八點,電梯內。
我要到六樓,探視七號病房的女病患。
我拉一下自己皺巴巴的衣服。我在這件白袍下,穿著加拿大伐木工式的紅色格紋襯衫。鼻子上架著黑框眼鏡。我讓金色的小鬍子盡情生長,毫不猶豫地使用低沉嗓音說話。我看起來像某人的爸爸而不像某人的孩子,這樣病人會感到放心。
覺得自己讓貨真價實的醫生治療,病就已經好了一半。醫護人員也有安慰劑的效果。我這人有點狡猾,也還有點懷疑自己的技術,所以把自己表現成「未來是大教授的年輕人」,並且把它當成安慰劑「餵」給我的病人。
這就是我用來掩飾自己年輕的招數:黑色塑膠眼鏡、阿公襯衫、阿伯嗓音,加上一撇稻草鬍——有了那撮美麗的獸毛,我就像天外飛來的貓科動物。想像一隻獅子,給牠穿上紅綠格紋外衣,絨毛腿上安個小屁股,放到走廊上跳踢踏舞。皮膚上還要加些微血管擴張的紅斑點——其來有自,我媽那邊是蘇格蘭人,我的皮膚撒不了謊。
而且,我的故事全是真的。
八點整,樓上,七號病房前。
護佐走過來跟我說,她看得出女病人那種灰灰的臉色:
「那是死亡的顏色,而且快了。」
我跟她說她這說法是錯的。
「你還太年輕。」她回了一句。
護佐名叫法比安,會把石頭放在病人的脖子旁邊,砂金石用來對付皮膚問題,便祕就放巴西瑪瑙。她很信這一套;偶爾也有病人相信。
法比安常常看我進出七號病房……
昨天,她帶了一顆黃玉給我:
「化解你的憂愁。」
「我覺得這部分還好。」
她知道我非常掛心這個病人,用力揉揉我的肩膀,她喜歡用這種方式為別人打氣:
「現在還可以,但死神快來了,你就快見不到她了。」
法比安—Fabienne,這個字來自faba,拉丁文的意思是「蠶豆」,和她很搭。我們看到她,就跟吃國王派、湯匙觸到小瓷人時一樣高興。
我進到七號病房,法比安則去泰歐先生那一間替他按摩結腸。每天早晚各十五分鐘,她用自己的空閒時間為他按摩結腸。她是最早上工、最晚下班的那個。沒人要她這麼做,是她自己要做的。
泰歐先生得了脊椎結核——背後搞鬼的傢伙還給他添上多重抗藥性葡萄球菌。他得老老實實躺上九個月,否則脊椎會像牙籤一樣咔嚓斷掉,以後就再也不能使用他的兩條腿了。
法比安依順時針方向按摩他的腹部,像在按摩小寶寶似的,充滿溫柔與耐心。
臥床那麼久幾乎不可能正常排便,這種情況可以使用緩瀉劑,但竟然不必,多虧了法比安慷慨付出的按摩,泰歐先生仍能自然出恭。
泰歐—Théodoro,這個字來自希臘文,意思是「神的禮物」。有個這樣的名字難怪會碰到法比安,她是臥床病人的保護神帶給泰歐的禮物。
他介紹她給家人認識時笑著說:
「她就是我提過的那一位。你們知道嗎,我從來沒有這麼喜歡過這麼會幫我扒糞的女人!」
法比安臉紅了,她不習慣有人稱讚她!不過,她確實值得。至少早上十五分鐘,晚上十五分鐘。
法比安四十歲,擔任安寧療護的護佐已經很久很久了。我和朋友們吃飯時,要是有人批評公共服務,我都會把法比安的例子拿出來說一說。藉此讓大家知道為什麼要繳稅。
她像接了十萬伏特的電,只看到大家好的一面。我在她身上看見含蓄但無可抑制的勇氣。她正視生命、疾病與死亡,永遠充滿活力。當她在走廊上推著護理車時,後面會跟著《獅子王》的狐獴與疣豬,高聲唱著「哈庫納馬塔塔——萬事無慮」。
「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曾經照顧過一個百萬富翁。」
有,但是我最喜歡聽故事,尤其是這一個,所以我撒謊:
「從來沒說過。」
「我那個百萬富翁叫艾蜜莉。」
艾蜜莉四十五年來一直住在醫療中心。以目前的社會體系來看她什麼都不是,沒有帶來任何「財富」,沒有製造任何有形資產,沒有為國內生產毛額的成長做出貢獻。她出生時缺氧,已經活到四十五歲,過了「一無所有」的四十五年。
她口水流個不停,常常要換衣服。她聽得懂幾個字。把她放到電視機前,她不明白為什麼窗子後面的人,移動位置的速度那麼快。
那時法比安有個祕密:她已懷孕八週,但沒有人知道。出於迷信,她要等到過了三個月的關卡再說。
有一天,艾蜜莉在洗澡時跌倒了:「我彎下腰把她扶起來,她抱著我的腰,耳朵貼在我的身上,然後露出燦爛笑容大聲說:『安安!妳肚子裡有個小寶寶!』」
看護女士的結論:
「我不知道『財富』這兩個字是什麼意思。」
不過,她很確信自己照料了一位百萬富翁。
我把這個故事記在本子上,不想把它忘了。
將近九點,樓上。
七號病房,房間很小,病人單獨躺在那兒。她的家人化簡為一個兒子,不停奔波於兩班飛機之間,從這個機場到那個機場。
病床旁的小桌上有個鐘,聽得見它的滴答聲。「我想知道時間。」她說。可是鐘面轉過去對著窗戶。
還有個紅色相框,裡面放了兩張照片。一張是穿著白上衣的少年,另一張是病人在沙灘上牽著褐髮小男孩,頸上戴著貝殼項鍊,他們身後有兩座高塔。
小孩與少年是同一個男孩。
輸液袋高高掛著,塑膠蛇傳送毒液,蛇身轉來轉去像要咬上自己的尾巴,最後朝她左臂的紫色靜脈而去。
病房的牆是黃色的,不像急診部的牆面,灰灰的好似塗了鉛。這兒是柔和的金色。聊勝於無。
我一走進病房,她就開始發脾氣 :
「這幾天積雪已經全化了!人生真可笑:這邊的路開始通了,托瑪卻被堵得動彈不得。」
「他在哪兒 ?」
「我不知道 !總之在地球的某個角落,某個班機上。最新消息是雷克雅維克,等著去紐約。」
她把兩個拳頭握得死緊,指關節都發白了,兩臂末端長著虬結的葡萄籐。
「他在冰島的醫院實習,那裡最大的醫院,婦產科。冰島……虧他想得出來!我們這裡的生產技術也很棒呀!」
她指了一下電視,把搖控器丟在床上:
「有座火山睡醒了,名字念都念不出來。噴了好多煙出來,飛機全都癱在地上,可笑。」
我看著她罵個不停。五十好幾了,綠色的眼睛非常明亮,鼻頭微翹,嘴形堅定果斷,寬的有如十六比九的電視螢幕。沒人猜得出她頭髮的顏色,因為已經全沒了。掉光以前是紅的,所以我叫她「火鳥女士」。她拒絕戴假髮。
「飛機會停飛多久?」
「只要火山還繼續噴就不能飛。」
她很害怕,毫不保留自己的恐懼。如果她兒子沒辦法來醫院……如果她在看到他之前就……
「火山爆發會拖很久嗎?」她問。
我只是實習醫生,不是火山學家阿胡‧塔吉夫 。我正在為長跑進行準備:
-一號跑道:猛烈的火山;
-二號跑道:揮鞭坐騎的死神;
-三號跑道:周旋在火山與死神之間的實習醫生,帶著他的靈感、聽診器與一堆故事。沒有蘇丹,也沒有山魯佐德 ;只有死神、實習醫生,以及等待兒子的病人。
這個方程式很容易解,且讓我說個不停,說到飛機起飛,說到她兒子回來。病人會一直聽我說下去,只要她還在聽,她就還活著。
我的靈感會有這個能耐。
就讓我們說吧。
在火山口凝固之前,在天上與地下禁止通行的道路重新啟動之前。
就讓我們說吧,說吧。
讓我們用其他人的故事來延長她的生命。
那些倒下去的人,以及扶他們起來的人。
十點,四號診間,樓下。
我到樓下去迎接哈法艾,十五歲,睜著一對牛眼,兩側嘴角淌著口水,牽絲的膽汁一直流到右邊的鞋子上,腦袋東搖西晃的。警察在街上發現了他,把他帶到我們這兒來。哈法艾對全世界不爽,不過這個世界毫不在乎。就連他爸媽也一樣:「我們都在上班,隨他愛喝不喝,早就受夠了他那些蠢事。」
大家都聽過這句禁止酒後開車的廣告詞:「你看你,喝了酒什麼德性?」
相信我,沒有什麼事會比喝到爛醉的少男少女更可笑,更令人感到可憐了:
「你,我喜歡,你!你人真好,你!不像凱文和π老師,教數學的……我喜—歡—你……」
「好,好……快吐,一會就舒服了……」
大家替他拍背希望他吐快一點。
到了這時,我們的寶嘉康蒂 酋長就該出場了。
為什麼取這個綽號?因為她是北美印第安的蘇族人,又狡猾得令人害怕。
這位褐髮女士個頭嬌小,身體結實,長得有棱有角。她是登山健將,終年帶著攻頂曬出來的黝黑膚色。她熱愛高山,那兒有死亡與必須面對的挑戰。由於她經常爬山,身體也呈現出岩石的硬度,手肘和膝蓋有著鑽石原石的輪廓。我們這位女主管勇於面對比自己強大的對手,深思熟慮又有智慧,絕不允許出現任何偶發狀況,尤其是病人生死攸關的時候。
車禍、心肌梗塞、中風、槍傷、刀傷,什麼都難不倒她。寶嘉康蒂酋長雖然長得很迷你,但她直視死亡的態度彷彿在說:「我念了十二年書,你個婊子少惹我。」
寶嘉康蒂決定採取預防措施,她知道少男少女今天會喝醉,明天就可能成為交通事故的主角。不過這問題不難解決,碰上像四號診間這樣萎靡不振又可憐的角色,她會和他們聊個兩分鐘:
「小弟,你手機在哪?」
「嗯…口…袋…呃!我好喜歡妳,妳!」
寶嘉康蒂拿出手機,拍下每個小細節,諸如不知所措的眼神、口水、牽絲的膽汁、搖晃的腦袋。然後再把手機放回小弟的口袋。
少男少女酒醒之後,就能從手機獲得很好的教訓,衝擊性要比任何長篇大論都來得強有力。
拿智慧型手機執行二級預防。
多虧了寶嘉康蒂,不少年輕人現在還活著,其中包括幾個被死神盯上的傢伙,等著他們下次從夜店出來的路上再算帳。
我有個怪癖,我的每個主管都會被我問這傳統老問題:
「您為什麼選擇醫科?」
這麼問的目的是想知道,一個人是為了什麼原因,又是怎麼做,才成為醫生的。
寶嘉康蒂用她充滿智慧又深沉無比的綠色雙眸看著我。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當時她還不是寶嘉康蒂酋長,只是臉上長著青春痘的少女,心中會出現的疑問,無非就是馬丁對她新買的T恤有何想法,再不就是為她「一生的好友」在本子上畫出許多粉紅色的心。
日後的印第安酋長藏在洋娃娃的軀體內,正在抽她生平第一支菸。
突然,一輛私家轎車在她眼前撞上了卡車。一開始只有巨響,關鍵在後來。她並沒有說後來,說那車裡的女人,說她看到車裡的女人。救護車過了很久才來,太久了。香菸掉在地上自己燒光了。
有時候,人會從某個情緒中萌發出一輩子的奮鬥。在那個具體的時刻,沒完沒了的無力感徹底摧毀了少女的心。
十一點,和蕾雅——外號「抹片」,匆匆吃了午餐。
在急診部,大家都是趁空檔吃飯,誰知道病人何時會蜂湧而入。我這同事照例在她的咖啡裡加了三塊糖:
「我一邊喝一邊想著我的胰臟。總有一天,我只要用意志力就能控制胰島素的指數。」
「妳的糖加得太多了吧!」
「喝快一點就不覺得。」
「抹片」有她自己獨特的飲食考量:我就看過她把披薩一片片疊在一起,三兩下就把它們全都塞進嘴裡。
「妳在幹嘛?」
「減肥啊:如果把披薩像這樣堆成金字塔,你的胃就不會知道吃了多少。」
她一心想著要在夏天把自己塞進泳衣裡,可是我對結果並不樂觀。
我跟她談起七號病房的女士:
「法比安認為快結束了。」
我不喜歡「死」這個字。我們不會死,只會騎著彩虹小馬去到雲間,隨著〈露西在鑽石天空中〉 ,騰躍奔馳。
各位不知道嗎?如果我們表現良好,披頭四就會來超渡我們。
不然的話,像那些壞蛋,就會有人唱著〈事與願違〉 等著他們。
我又說:
「她覺得很孤單!每天看書,看電視,但沒人來看她,長日漫漫。」
同事露出微笑對我說:
「前幾天我們收了一個腸胃有問題的病人,水仙花先生,他可『忙得很』。」
有個年輕又漂亮的女人來到服務台:
「您好,我來看水仙花。」
「請問您是?」
「他太太。」
他太太帶了一盒巧克力。
一小時後,太太走了。服務台來了另一個女人,同樣美豔動人:
「您好,請問水仙花先生在幾號病房?」
「您是?」
「他女友。」
「女的,朋友?」
「不,女—朋—友。」
「啊……」
猜猜看,女友帶什麼給他?好幾盒巧克力。
女友離開。
又有個帥哥來服務台:
「您好,我來看水仙花先生。我帶了幾盒巧克力送他!」
祕書小姐心中打起問號:
「您是他家人?」
「我是他男友。」
這麼說來,他可不是因為操勞過度而住院吶!
我害羞地說:「也許巧克力吃多了不消化……」
抹片的笑點很低。她和我在急診部實習已三個月了。她的夢想是什麼?去非洲從事人道救援,她無法忍受竟然會有兒童營養不良。但有個問題:抹片的行事作風古怪,目前正在進行禁食療法,如果要去照料饑民似乎不太恰當。
「這是德國人發明的,很有效。」
可是她並不厭惡好魚好肉和好酒——為了肯定自我,偶爾還來杯餐前酒。她的冰箱裡全是啤酒。我不知道那代表她喝得太多還是過少。
從她祖母失去記憶的那天開始,抹片每天早上都在鏡子前,搜捕自己臉上的皺紋以及任何剛竄出頭的白髮。
昨天她跟我說:
「我討厭理性的人,一想到就煩。」
「為什麼?」
「因為我嫉妒。」
她尤其怕自己還沒活夠就老了。
下午一點,樓下。
二號診間:
抹片有個病人,鉛塊小姐,十四歲,腹痛。
她不是自己一個人來的,陪在身旁的還有她媽、她爸、五個兄弟兩個姊妹,外加一個叔叔兩個姑姑。幸好,生病的只有小姑娘本人。抹片把那群人請出去以後才開始看診。
小姑娘有哪些症狀呢:肚子痛、想吐、胸部很敏感……各位想到什麼?
來個小小的提示:有點像腸胃炎,狀況持續九個月,結束的時候會聽到「哇-哇」……
三十分鐘後,生理檢驗證實了抹片的診斷。抹片憂心忡忡:小姑娘一大家子就等在旁邊,怎樣才能偷偷地把懷孕的消息告訴她?場面必定一片混亂。
抹片低聲咕噥診斷結果,低調有如幽谷中的紫羅蘭。
沒想到小姑娘跳起來抱著她大聲嚷嚷:「我們等這個好消息很久了!」
她把一家子都叫過來,大家圍在抹片的周圍唱歌,一一上前擁抱她,向她道謝(謝什麼呢?),大家念出她名牌上的名字,還說如果是女孩,一定給她取同樣的名字。有人立刻跑去街角商店買蛋糕……未來的小媽媽帶起一股活力,激出無比的喜悅。
看來是個好消息。
抹片說:「連我也被沖昏了頭,我從來沒有為十四歲就懷孕的小女孩這麼高興過。」
我在四號診間:
貝塔‧尼格多,九十二歲,一頭白髮,一副假牙,皺紋多到還沒數完就睡著了。
她也是肚子痛,讓人發現她沒穿衣服,跪在床邊尋找枕頭底下的草莓與石榴。
貝塔除了迷迷糊糊的,還坐立難安。我只是向她伸出手,她就已經想逃了。我該怎麼做才能讓她安心呢?
我常常覺得謊言並不存在。就像在伊拉克,謊言絕對不會比大規模毀滅性武器來得多。
不過,為了順應複雜的狀況,多少還是會出現適當的真相。
我以精確的字眼向貝塔解釋,為什麼我必須進行直腸觸診。結果沒什麼說服力。
忽然,我靈機一動,決定撒個謊。
我看過她的病歷,對她的家庭狀況還蠻了解的。
「我還沒自我介紹呢,我叫山繆。」
她剎那間神志清醒,張大雙眼:
「和我孫子一樣吔!」
猜猜看,我和貝塔聊些什麼?就聊她的孫子!
有三個話題能讓奶奶們說起話來滔滔不絕:
1 氣象;
2 孫子;
3 食物(「中午要不要來我家吃飯?我買了兩公斤牛排還有三公斤馬鈴薯,這樣夠不夠?」「這麼多!只有我一個人去吔!」「沒關係,剩下的讓你打包帶走,還可以當下午茶。」)
「那您知道嗎,我奶奶也叫貝塔,和您一樣。」
「真的嗎?」
假的。但誰管它啊……我把她翻成側躺,戴上手套,在指頭上放一撮凡士林(註:我的食指上輩子一定是個大壞蛋,才會遇到現在這些倒楣事……)
「山繆!多棒的名字啊!她一定很以您為榮。」
我們開始聊天,大小事什麼都聊,當然也聊到天氣,還有她怎麼為孫子下廚,製作「炸薯條」。
於是,在這天下午剛開始的時候,發生了兩件事:
1 貝塔放輕鬆了;
2 我為她做了檢查,而且不會讓她留下太糟糕的回憶。要有,也是遇到某個年輕人,讓她稍微想到自己的孫子。
我的食指很快就發現,為什麼九十二歲的貝塔腦袋不太清楚了。腹部X光檢查也證實了我的發現。
以下乃吾輩必得一而再、再而三,深自省思的醫療要點:連續十一天沒上廁所,有害身體健康。就像扭緊了排水口的下水道,沒有排泄就等於浸漬,還會滲漏,瘴氣穿過結腸細薄的黏膜,上升再上升,直達頭部,毫不誇張。
也就是說,貝塔肚子痛同時又出現認知障礙,全是因為她便祕,而貝塔的便祕是長期酗酒的結果。
現在是冬末時分。然而急診部的溫度調節器竟然顯示六十九度,肯定是醫院裡最熱的一區。當然,溫度調節器早就壞了,因為以前有個小孩怎麼樣都不讓醫生檢查,飛踢一腳把調節器踢壞了。現在那小孩都已長到十七歲了,但十年來急診部一直都是攝氏六十九度。
我和抹片一整個下午都在執行下列療程:「灌腸/腹部按摩/手指排便」。
貝塔仍然側躺,人全茫了。神遊太虛境啊,貝塔。
「灌腸/腹部按摩/手指排便」。
抹片一次,我一次。
我們疏通了兩公斤半的大便。
相當於早產兒的體重。
隨著兩個醫科生替她把腸道清空,老太太的頭腦也慢慢清楚起來。遇到貝塔之前,我不太認為人類具有偉大、善良、美好與公正的優點。人類說自己雕刻出〈大衛〉、寫出了〈不幸的人〉 ,所以是雕刻家、作家。人類自吹自擂,自抬身價,但說穿了不過是條管子,上面塞進去,下面清出來。
「灌腸/腹部按摩/手指排便」。
抹片一次,我一次。
貝塔九十二歲,同事和我,我們二十七。
我們以溫柔細膩的指法為老祖宗服務。我們從她肚子裡清出來的不是大便,而是謙卑的曲線,對我們諄諄教誨:
「別忘了你只是條管子。」
然而……我很驚訝自己確信了一件事:在學習的過程中,沒有什麼能比我們在這天下午所做的事更美好了。
你們會想:這傢伙胡扯什麼啊?幫九十二歲老奶奶清結腸有什麼好美的?
你們永遠不會看到兩條年輕的管子,盡心盡力照料一條年老的管子,就像我們今天照料貝塔這樣。
肯定有什麼偉大、美好與善良的事,存在於這三條互相幫助的管子之間,在這個渺小醫院加熱過度的急診部中,在這個小小星球的某個不知名的角落,而星球本身也棄置在無窮無盡的空無裡。
接近下午五點,我的腦袋。
在醫院裡擔任實習醫師到底代表什麼?代表打破多年的忌諱。糞便、尿液、性,失去了最根本的禁忌。沒有人事先要我們做好心理準備,告訴我們接觸此地的兄弟姊妹,最實在的真相是碰觸身體、面對裸體,毫無掩飾,呈現出老態與病態。
實習醫生都很年輕,有男有女,來到醫院。
在醫院,他╱她什麼都看見了。
男人看見女人的性器官;女人看見男人的性器官。
然後呢?
他們把管子或手指放進去。
我一邊處理貝塔,一邊想起昨天和寶嘉康蒂酋長的對話。當她還是醫科生的時候,曾經為一名八十四歲的女病人進行直腸觸診。
不能叫她諾瓦,因為當時在法國另外有個很有名、做優酪乳的諾瓦 ;姑且叫她葛羅麗亞吧;
說到葛羅麗亞…有著一頭白色長髮,打扮入時,非常高貴。
而且非常彆扭……
其彆扭的程度,甚至讓她在檢查的時候覺得丟臉而哭了出來,因為某個跟她孫女同樣年紀的陌生女人,把一根手指伸進她的屁股。
這故事讓我有點不安。老太太因為感到羞恥而掉眼淚……
多虧了貝塔,她讓我知道,今後如果我必須碰觸病人身體最私密的部位,首先得讓病人感到自在。
面對那些最最彆扭的病人,我們必須直視對方的目光,說出幾項基本的事實:
「其實我們不想侵犯您身體的這個部位,實在是萬不得已,因為要檢查出血的現象,或是某個縫隙、某個腫瘤,前列腺是否感染等。生命中沒有無謂的舉動,完全是為了確定,所以特別需要直腸觸診。」
「注意!重要宣示:為各位進行直腸觸診的醫生,自己也有肛門!而且他每天也會上廁所。當然,這件事各位以前並不知道!因為我們從來沒有看過豪斯醫生上大號,或是實習醫生格蕾對白馬醫生嬌呼:「親愛的,等我一下,我先去做塊蛋糕再來。」
「肛門並不髒。喔,對不起,其實很髒,充滿細菌,可畢竟屬於人體的一部分。而人呢,終究是偉大的、美麗的。人,為西斯汀禮拜堂作畫,為蒙娜麗莎擺上微笑,用愛建造了泰姬瑪哈陵。人,寫出《理想國》,譜出了〈第九號交響曲〉,還合成了盤尼西林以及狂犬病疫苗。」
我樂於相信,如果寶嘉康蒂酋長年輕的時候,曾經把這些話說給葛羅麗亞聽,也許她就不會在檢查的時候哭出來。搞不好她還會挺起人類美好的胸膛,鄭重宣布:
「來吧,我是光榮無比的葛羅麗亞,我不覺得羞恥,我的肛門畫出了蒙娜麗莎!」
下午五點,樓下,五號診間。
我聽見護士大聲叫著我的名字。那是碧姬,這名字在凱爾特語中代表「力量」。名字與用字,是很重要的。她的名字和她這個人就非常搭。
她介紹身旁一位看起來很和氣的少婦:
「這是來遲太太,她的問題是乳房疼痛。」
我還年輕,充滿熱情,也有點蠢:
「有沒有自我檢查乳房?」
「沒有。」
「為什麼?」
「我怕會發現什麼東西。」
這就是了:來遲太太不願意找,所以找不到。然而當我們把胸部X光片放上讀片機時,立刻就發現來遲太太來得實在太遲了。到處都是異常的淋巴結,絕對不是心絞痛……
我很苦惱……這麼多!我告訴自己:如果你能經由貝塔,化解了直腸觸診的戲劇化場面,乳房觸診不過是小菜一碟!
結果,這件事比料想的還要難處理。
現在,讓我們按部就班跟著做:
-如何自我檢查胸部?
手指放在胸骨上,以順時針方向,觸摸乳房的每個區域。先檢查右邊,再來左邊。
-我要怎麼知道出現了異常的現象?
如果摸到又硬又圓的東西,尤其,尤其,尤其當你急忙去婦科看診,而醫生也告訴你不對勁的時候。他可是特別學過的。
-為什麼要自我觸摸胸部?
1 因為女人裸體淋浴時為自己擦肥皂,摸摸自己的胸部,是件好事,感覺很好,又美。要對付憂鬱的氛圍,這是最好的醫療處方,而且還很性感。
2 因為只要妳不會某天醒來,乳房上多了一張用紅筆寫上「癌症」的便利貼,那麼自我檢查乳房就是女性最簡單/經濟/迅速/有效的方法,以免拖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3 因為成千上萬的男人拚死都想為妳做這件事。
4 重申那位女性患者說的話:「我怕會發現什麼東西。」
就像小孩因為害怕有怪物,所以躲在被子裡,但要是怪物早就出現在房間裡,那麼躲在被子下也不能保護他。所以,姊妹們,丟掉被子,站在床上,朝著怪物的下襠踢過去!每一次自我檢查,就相當於有效的一擊。
來遲太太再三表示,她想知道片子上看出什麼問題。
「縱膈淋巴結腫大以及雙側肺部結節,類似淋巴結異常。必須作進一步檢查,好確定到底是什麼。」
「嚴重嗎?」
「也許吧……」
她的目光成了墳墓上的窗,裡面沒有任何疑慮。她明白了。那眼神,透露出女人正在面對自己的末日。她快死了。
請各位摸摸自己的胸部吧。我們不喜歡看見女人四十五歲就死了。
我再舉個例子:六樓,七號病房的那位女病人,宣布病情的那天我也在場。當她還沒有變得面色鐵灰,眼窩深陷,一副重病纏身的樣子之前,這位女士曾經非常出色!大紅嘴唇,風情萬種。那一天我們是在婦科的辦公室,醫師告知了她所罹患的病名。在她的微笑後面是緊咬著的腮幫子、緊握著的手提袋,緊緊抓著還能抓住、還不想放手的東西。
我們向她說明了一些療法與必須處理的事項。她全盤接受,沒有一句怨言,優雅又有尊嚴:
「我會對抗它的,比這更糟的事我都碰過了。」
她表現得很有說服力,就連我也相信她了。
「我兒子托瑪是醫學系的學生,在念四年級。他是他們那年級的優等生。」
這……可救不了她,但如果想一想能對她有幫助的話……
醫師開始逐一清點所有的慶祝活動,她始終掛著微笑;最後他把處方單遞給她,眾所皆知的那一張。
「這是什麼?」
主治醫師一臉的理所當然:
「假髮的處方單。放心吧,他們的東西做得很好。」
假髮,這兩個字丟出來了。
她鬆開了腮幫子與手提袋,她的面具破了,眼淚第一次流出來。她還年輕,但她哭得很低調,像老人家那樣,一點一點地哭。
我抬起頭看她,紅色的秀髮盤成嚴謹的髮髻,幾年來一直是同樣的髮髻,一根白絲也沒有。
現在,每當火鳥女士套上病人服時,就像是看見人骨船桅上升起一張大帆。在我看來,船有什麼特別的含義嗎?有的,它們是用來離開的。
敬告讀者
書中描述的診斷與故事均為實情,每天都會在醫院發生。我理所當然、又隨心所欲地改掉了每個人的名字,把男人變老、女人變年輕;再把性別也改了,書中所有懷孕與生產的女人其實都是男的!
我還把自己做的蠢事,全都推到同事的頭上。
雖然本書使用第一人稱,但書中經歷非我獨享,分別來自許多朋友、護佐以及病人,我成了他們的化身,表達他們的情感。
本書提起的護佐、醫生、護士與實習醫生都確有其人,我很幸運能和他們一起工作。
中文版序
親愛的讀者,大家好,
這是我的第一本書。
很榮幸由奇光出版...
目錄
Contents
推薦序一:每個生命都在檢驗人性,每個房間都是七號病房──李紹榕,台北市立萬芳醫院外科部副主任
推薦序二:回首來時,行醫的路上,數不盡的光采──洪浩雲,外科醫師
中文版序
敬告讀者
第一天│〈沿著瞭望臺〉,巴布‧狄倫
第二天│〈回到你身邊〉,Revolver樂團
第三天│〈再見碎石路〉,Rone
第四天│〈因為〉,西斯托‧羅德里奎茲
第五天│〈我們的愛留下什麼?〉,夏勒‧特內
第六天│〈蘇珊〉&〈波詹各斯先生〉,妮娜‧西蒙
第六夜:值班│〈等待〉,M83樂團
第七天│〈男孩快跑〉,Woodkid
致謝
Contents
推薦序一:每個生命都在檢驗人性,每個房間都是七號病房──李紹榕,台北市立萬芳醫院外科部副主任
推薦序二:回首來時,行醫的路上,數不盡的光采──洪浩雲,外科醫師
中文版序
敬告讀者
第一天│〈沿著瞭望臺〉,巴布‧狄倫
第二天│〈回到你身邊〉,Revolver樂團
第三天│〈再見碎石路〉,Rone
第四天│〈因為〉,西斯托‧羅德里奎茲
第五天│〈我們的愛留下什麼?〉,夏勒‧特內
第六天│〈蘇珊〉&〈波詹各斯先生〉,妮娜‧西蒙
第六夜:值班│〈等待〉,M83樂團
第七天│〈男孩快跑〉,Woodki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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