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歐尼色斯回到故鄉,目的在展現祂是一位真神,並且招收信徒,建立自己的新教。在同時,祂還要為母親洗刷名譽。為了報復,祂來到希臘後誘迫婦女們離開家庭,到郊外上山歌舞狂歡……
酒神狄奧尼修斯來到底比斯城,欲將城內的女性納為信徒而與底比斯王彭休斯發生衝突。為了一探這些信徒的祭祀儀式,彭休斯改裝為女人混入其中,最後在酒神的操縱之下,遭到母親殺害,他的親人遭到酒神放逐,他的王朝也隨著煙消雲散。彭休斯代表的是排斥酒神的少數,最後犧牲在狂熱崇拜者的手上,營造出人類在神明力量面前,自身的渺小脆弱。全劇也在此神威無限、神意難料聲中結束。
《酒神的女信徒》基本上呈現宗教與政治的衝突,但因為在所有希臘神祇中,酒神的性質最為複雜又最多層面,劇情隨之顯得浩瀚深邃。它一方面回應希臘的歷史與傳說,酒神來到希臘要建立自己的新教,遭到國王彭休斯的強烈反對;另一方面,它也是人類政治與宗教發展的縮影,其前瞻性至今仍可成為處理類似衝突的指南針。
作者簡介:
尤瑞皮底斯(Euripides,約480-406 BC)
希臘悲劇家。二十五歲左右就開始寫作,終生完成了八十齣以上的劇本。他的作品在當時評價不高,只有四次獲得首獎,但卻受到後世熱情歡迎:在現存的三十一部希臘悲劇中,他一人就獨佔了十七部。
尤瑞皮底斯長年隱居,博覽群書,獨立特行。他懷疑傳統的信仰,攻擊當代的文化,挑戰戲劇的成規。最近幾十年歐美批評界流行「女性主義」、「後現代主義」,或「後殖民主義」等,尤瑞皮底斯可以說是它們的始祖。
譯者簡介:
胡耀恆
台灣大學外文系學士,美國印第安那大學(Indiana University)戲劇系及比較文學博士。現為國立台灣大學外文系及戲劇系名譽教授,曾為世新大學英語系客座教授。先後任教美國密西根大學、夏威夷大學及澳州墨爾本大學多年,中英文著述甚多。
胡宗文
美國瑞德學院(Reed College)古典文學學士,美國加州大學聖塔芭芭拉分校(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Santa Barbara)古典文學博士。現為國立師範大學文學院翻譯研究所助理教授。
章節試閱
開場(1-63)
全為戴歐尼色斯的獨白。除了介紹故事的時空背景之外,還說明了祂以凡人模樣出現的原因,以及祂來到底比斯的複雜動機:一是為母親色彌妮洗刷名譽;再是對世人展現祂是一位尊神;三是建立自己的教派。由於當地國王彭休斯反對,於是召喚信徒去敲打宮門,一場驚心動魄的衝突於是展開。
戴歐尼色斯 我、戴歐尼色斯、宙斯 的兒子,
現在來到了底比斯 。我的母親色彌妮 ,
是卡德穆斯的女兒。閃電的火焰,
是她生我時的助產士。現在我從神
改變成人的模樣,來到了戴溪與伊斯墨諾斯的
水濱。我看到在王宮之前、遭到電擊的
母親的墳墓;房子的廢墟中,
宙斯的火焰仍在閃爍,表現著赫拉
對我母親永無休止的強橫。
我要讚美卡德穆斯 ,是他
禁止任何人踐踏這個地方,
使它成為他女兒的聖地﹔
我則用葡萄的新枝將它覆蓋。
我離開了富有黃金的利狄亞和非耳吉亞 ,
經過了豔陽高照的波斯高原,還有
城牆環繞的巴克垂亞,以及寒酷的米狄。
然後我穿越了富庶的阿拉伯,
以及全亞細亞那些沿海的城市,
其中城塔高聳,眾多的希臘人與
外國人雜處。我在那邊讓人們跳舞,
建立了我的密教,以便顯現我是
天神的本相。在希臘,底比斯是
第一個土地,我讓它呼嘯,並且
讓它身上繫著鹿皮,手中握著
常春杖──那個纏有常春藤的武器。
我母親的姊妹們否認我、戴歐尼色斯,
是宙斯的兒子。她們很不該這樣做的,
可是她們卻誹謗說色彌妮失身於
一個凡人,卡德穆斯又巧言飾非,
把她的過失推給了宙斯。
她們大聲宣稱,因為她謊言雲雨之情,
宙斯才殺死了她。因此,我使那些姊妹們
瘋顛,離開家庭,住在山上 ,精神錯亂。
我還逼她們穿上我密教的服裝。
所有住在底比斯的女人,只要是女人,
我都使她們瘋狂離家。這些女人
和卡德穆斯的女兒們聚在一起 ,
坐在淡綠衫樹底下的石頭上。
儘管這個城市並不願意,但它
必須徹底了解沒有加入我教的後果;
為了替母親色彌妮辯護,我同時必須
對世人顯示,我是她為宙斯所生的神。
卡德穆斯已把獨裁君主的特權
交給了他的外孫彭休斯 。正是他在
壓制我的教派,與神作對 。他祭酒時
將我撇開,祈禱時把我完全忘記。
我要對他、和所有的底比斯人
展現我的確生來就是一位天神。
在此地一切處理妥當之後,
我就會到別的地方顯現真身。
如果底比斯人企圖在憤怒中
用武力把我的信徒們 從山中帶走,
我會率領她們戰鬥。因為這些原因,
我取得了人的形貌,變成常人的樣子。
來吧,我教內的姐妹們!
我把妳們從講外語的人群 中帶出,
離開了利狄亞 的堡壘、磨爐斯山,
作為我休憩和旅行的侶伴。來吧,
帶著妳們非耳吉亞 當地的鈴鼓──
那是大地女神瑞阿 和我的發明──
來到彭休斯的宮門前面吧!
敲打它們,以便卡德穆斯的人民看見 。
但是我要到客賽潤山的山坳去,我的
教徒們在那裡,我要參加她們的舞蹈。
進場歌(64-169)
歌隊入場,載歌載舞,而且還打鼓吹笛(125-7行),宛如一個宗教祭典中的儀式行列。此歌組織上分為三個部分。一、序曲(64-71行),歌隊正在進入(圓形)歌舞場途中,宣稱將要唱歌頌揚酒神。二、正曲(72-134行),由兩組正旋及反旋組成,內容包括密教的教條、神話、和對酒神的歌頌。三、終結篇(135-169行),頌歌餘音裊裊。因為歌隊由來自東方之婦女組成,所以帶進了不少的亞洲信仰及風俗,在音樂旋律及文字辭彙上也都富於東方色彩。
歌隊 從亞洲大地,我離開了神聖的
磨爐斯山,為雷神 疾趨前行,
工作如此甜蜜,勞累即是快樂。
我要用歡嘯頌揚酒神。
誰擋住道路?誰擋住道路 ?
誰在宮中?讓他出來。
人人都要肅靜,心口淨潔,
因為我將用不朽的
古調讚頌酒神。
多麼幸福啊!那個知道神明
盛事的人,他滿懷快樂 ,
生活純潔,當他在山中
進行著酒神神聖的
淨化 儀式之時,又能與
教友們靈意相通。他按照習俗
慶祝偉大地母科比兒 的
神祕儀式,侍奉酒神:
揮舞著常春棍上上下下,
頭上戴著常春藤冠 。
信徒們,前進!信徒們,前進!
陪伴著天神之子的雷神──
戴歐尼色斯,從非耳吉亞山脈,
來到希臘適合跳舞的
寬廣街道。這位雷神
當祂母親懷祂之時 ,
宙斯的閃電如飛而至,
她被迫早產,痛苦中
從子宮裡墜下嬰兒,
更在雷電的打擊下
香消玉殞。在生產之處 ,
宙斯,科如挪斯 的兒子,
立刻接住了孩子,
藏在祂的大腿深處,
再用金針縫起,
以便瞞住天后赫拉。
當命運圓滿時,祂生下
一個長著牛角的神,
把很多活蛇放在祂的頭上
作為冠冕 。由此淵源,
信徒們在她們的頭髮上圈上了
能夠捕捉獵物的活蛇。
底比斯,色彌妮的保姆啊!
戴上常春藤的頭冠吧!
多多繁殖青蔥的歐薯蕷?
和它可愛的莓果,
拿起橡樹或樅樹的樹枝,
歸順為酒神的信徒吧!
在你斑點鹿皮的外氅上,
繫上白羊毛的繐帶吧!
敬重富於暴力的茴香棍 !
只須雷神帶領信徒,
全國上下隨時就要起舞,
到山上去!到山上去 !
大群女人已受到酒神的激動
而狂熱,離棄了織布機和梭子,
她們在那裡等待著。
啊,克里特島上
寇若特斯的洞穴 ,
還有宙斯誕生的聖地啊!
在那裡,戴三叉頭盔的
廓瑞班特斯,為我
發明了這個皮鼓。
這鼓的聲音,配合非耳吉亞的
笛子的甜蜜吹奏,在緊張的
酒神舞蹈裡,在信徒們快樂的
呼嘯聲中 ,保持節拍。
廓瑞班特斯把這鼓交給
大地之母瑞阿的手中。從祂那裡,
顛狂的撒特 們取得了它,
把它配合著節慶的舞蹈,
一年兩度讓酒神歡欣。
在山裡,從奔跑的信徒當中,
他傾倒到地,大受歡迎:
他穿著神聖的鹿皮,
汲取獵殺的山羊的鮮血,
啖食生肉,快樂洋洋。
衝向群山,在非耳吉亞,
在利狄亞。領隊就是雷神。
啊!
地面流著鮮奶,流著美酒,
流著蜜蜂的瓊漿 。信徒的領隊
高舉著松枝的火炬,烈焰拖曳,
散放出像敘利亞煙霧般的芬芳。
祂前馳時帶著茴香棍,用奔跑
和舞蹈引逗游離的人群,
用歡呼激動他們,同時
把祂的柔髮拋向長空。
在歡呼聲中,祂用嘯聲回應:
「信徒們,前進
啊,信徒們,前進!
磨爐斯的水流著金沙,
作為它的驕傲,妳們要
配合隆隆的鼓聲,
高歌頌揚酒神,
用非耳吉亞的呼叫吶喊,
在歡樂中崇敬歡樂的神。
在同時,隨著聖笛
奏出的歡樂的曲調,
上山去,上山去。」
信徒敏捷跳躍,滿懷快樂,
就像一匹小馬,跟著
它啃食青草的母親 。
第一場(170-369)
盲眼先知泰瑞西亞斯,約卡德穆斯到山上參加信徒們的狂歡儀典。國王彭休斯從國外歸來,對密教的活動非常震怒,因為他認定,那些信徒只是借宗教之名,行邪惡縱情之實。於是他已經逮捕了部分信徒,還要繼續鎮壓,並且不聽兩位長者勸阻,要去逮捕酒神。(盲眼先知、泰瑞西亞斯進場。他身軀彎曲,著酒神信徒服飾,手持常春杖,探索走向王宮大門。)
泰瑞西亞斯 誰在門口?去把卡德穆斯叫出來。
他是亞吉諾的兒子,早年離開了
西敦城,到這裡建立了底比斯城。
去告訴他說泰瑞西亞斯找他。
他會知道我的來意,以及我這位老人
和他那位更老的老人做的約定:
我們要製作常春杖、穿上鹿皮,
還要在頭上纏上常春藤枝條。
卡德穆斯 最親愛的朋友,我在裡面一聽見
那個來自智者的富有睿智的聲音,
就認出它是你的。我已準備就緒,
穿上了神的裝束。祂既然是我的外孫,
我們必須盡全力使祂偉大。
(戴歐尼色斯在人前顯示祂是天神。)
我們必須在哪裡去跳舞?到哪裡去
施展腳步,搖動白頭?泰瑞西亞斯,
因為你富有智慧 ,開導我 這位老人家吧。
整天整夜,我都能夠用我的
常春杖觸地,毫不疲倦 。如此遣歲忘年,
歡樂何如!
泰瑞西亞斯 你的感受和我一樣!
我也感到年輕起來,要嘗試跳舞。
卡德穆斯 我們要不要就驅車上山?
泰瑞西亞斯 不,這樣對神的尊敬就不夠隆重。
卡德穆斯 要老人帶老人,像大人帶小孩嗎?
泰瑞西亞斯 神會輕易領導我們到達那裡。
卡德穆斯 全城只有我們兩個為酒神跳舞嗎?
泰瑞西亞斯 是的,因為只有我們有理智,別的人都沒有。
卡德穆斯 我們耽誤太久了,來牽住我的手吧。
泰瑞西亞斯 這裡,拿住這隻手,結為一雙吧。
卡德穆斯 我不過一個凡人,不敢輕視神明。
泰瑞西亞斯 在天神眼中,我們毫不聰明。
我們從祖先所承受的傳統,
像時間一樣古老,即使才智之士
發明了妙解,也沒有論辯可以顛覆。
卡德穆斯 我大把年紀,還要戴著常春藤
去跳舞,有人會說我不知羞恥吧?
泰瑞西亞斯 不會的,因為是年輕人或是
老年人跳舞,神並未加以區分。
祂只要人人都尊敬祂,
個個不分軒輊的頌揚祂。
卡德穆斯 泰瑞西亞斯,因為你看不見陽光,
我就扮作先知,對你解釋吧。
彭休斯正向宮殿急奔而來:他是
阿持溫的兒子,我已把王位傳給了他。
他多麼激動啊!一定有什麼消息?
(彭休斯進場。他年輕健壯,身著傳統高靴外氅,外出方歸,開始講話時並未見到兩老。)
彭休斯 我湊巧出國了才一會,就聽到
這個城市有了新的邪惡 :我們的
女人利用一種假的神祕的
狂歡作為藉口,紛紛離開家庭,
聚集在深山密林,用舞蹈
禮敬一個新神、戴歐尼色斯,
不管祂究竟是誰 。她們藉口
酒神的信徒要舉行儀式,
在大調酒器裡盛滿了酒,其實
是把愛神放在酒神之前,一個個
溜到荒野去滿足男人的情慾。
有些我已經逮捕,戴上手銬,
由官員們安全收在監獄;
那些留在外面的,我將從山上
捕捉下來,然後用鐵網綁住她們,
即刻停止她們所有的邪惡縱情。
我還聽說有個外地人從利狄亞
來到這裡。這個魔術師、騙子,
有金黃色又氣味芬芳的捲髮,
而且面頰紅潤,兩眼蘊藏愛神的魅力。
他日以繼夜與年輕的女人廝混,
引誘她們到歡樂的慶典。若是我能
將他在本地逮捕,我會阻止他以常春杖
擊地作響,或者把他的長髮高拋──
我會將他的腦袋齊肩砍下。
這傢伙聲稱戴歐尼色斯是神,
曾經被縫在宙斯的大腿之內;
事實卻是,他和他母親同時死於雷擊,
因為她謊稱宙斯曾與她作愛。
無論那外地人是何等人物,以他如此
狂妄的言行,難道不該活活吊死?
(他首次看到泰瑞西亞斯,以及卡德穆斯,均身著酒神服飾)
咦,這裡又是一個奇觀!我看到先知
泰瑞西亞斯,穿的竟是有斑點的鹿皮!
還有我的外祖父——真令人好笑,
竟然拿著魔教的茴香棍!老人家,
我拒絕看到你們大把年齡,竟然
如此幼稚。外祖父,丟掉那根
常春杖好嗎?啊,泰瑞西亞斯,
是你教唆他作的。你想要對人類
引進一個新神,然後從解釋飛鳥、
焚燒的祭品中,賺得更多的費用 。
如你不是白髮年邁,你定會因為
進這個邪教儀式而帶上手銬,
和那些信徒們關在一起的。婦女的
聚會中如果有葡萄的閃光助興,
我敢斷言,會中將沒有什麼正經之事。
歌隊 褻瀆啊!陌生人,你對神祇,對播下
龍種的卡德穆斯都毫無敬意嗎? 你,
阿持溫的兒子,難道要羞辱你的族類嗎﹖
泰瑞西亞斯 一個聰明人為一個好的案件 ,
要講得流暢並不是件困難的事。
但是你雖然口若懸河,好像心裡
明白,其實你的語言中缺乏理智 。
凡是智力不足,只依靠自信壯膽
又會能言善道的人,一定是壞的公民。
你譏笑這個新神,但祂在全希臘
即將受到的尊敬,遠非我所能表達。
年輕人,人類有兩大福祉,
一個是大地。她就是地彌特女神,
你叫她別的名字也可以。她
給予人類乾的滋養。在她之後,
與她相稱的,就是色彌妮的兒子,
他發現了葡萄的流液,介紹給人類,
可憐的人們喝過它以後,就可以
止歇憂傷,獲得安睡,忘懷了當天
所有的煩惱。痛苦沒有別的藥物。
當我們對神灑祭時,我們倒出的
酒就是酒神自己,所以
人類是經由祂而獲得福祉。
你現在嘲笑祂,是因為祂曾經被縫在
宙斯的大腿裡面嗎?我要告訴你
這一切的真相。宙斯從烈火中搶出
嬰兒之後,把他像神一樣帶到
奧林匹克山上。天后赫拉要把他丟出
天廷時,宙斯不愧為天帝,便將計就計,
從環繞地球的大氣中割下一片,「代替」
孩子給了赫拉,平息了祂的抗爭。
時間久了,人們將「代替」說成「大腿」,
虛構故事,說什麼縫進宙斯的大腿,其實
是因為祂的「代替」 品曾經給過女神。
這個神還能夠預言。酒神的瘋顛,
以及一般的瘋癲都有前知的力量,
當這個神祇充分進入人體之後,
他就使得瘋狂者說出未來。
此外,他甚至具有戰神的某些功能﹒
當一支軍隊列隊就緒,準備作戰之際,
突發的驚恐有時會橫掃全軍,
以致干戈未動即全軍瓦解,
這種瘋狂也是由酒神引起。
還有,你將會看到他,在德耳菲的
峭壁上,沿著雙峰之間的山岡跳躍,
揮舞著他儀典的常春杖,譽滿希臘。
相信我,彭休斯,不要誇口權力
能夠主宰人間事務;也不要有了一個
想法,就以為自己如何聰明,
因為你的想法並不一定健全。
歡迎這位神到這裡來,對祂洒下奠酒,
參加慶典,戴上藤條的頭冠吧!
在與愛神有關這方面,酒神並不強迫
女人遵守貞潔。那永遠出於她們的本性。
你也得考慮,即使在酒神的歡樂儀式中,
真能自制的女人並不會受到玷染。
你知道嗎?當大批群眾站在門外,當全城
榮耀彭休斯的名字時,你是多麼高興。
我想,祂在受到尊敬時也會如此。
至於我,還有卡德穆斯,雖然受你
嘲笑,我們仍會頭繫藤條、參加舞會,
雖然兩人都白髮蒼蒼,但跳舞勢在必行。
你所說的話不能說服我與神作對。
你瘋狂的行動更令人痛苦,無論用藥或
不用藥,都不能把你的病治好。
歌隊 老人家,你的話沒有侮辱阿波羅,
尊敬酒神,一位偉大的神,則顯示了明智。
卡德穆斯 孩子,泰瑞西亞斯對你的勸導很好。
你要和我們一起,不要逾越法統,
但你現在情緒激動,思念恍惚。即使
如你所言,此神不是真神,你在心目中
也要當祂是真的,善意編織謊話,說祂
是色彌妮的兒子,使她像是神的母親。
這將給我們,我們的家族很大的榮譽。
你見過阿科泰昂 的慘死:由他
豢養的食人獵犬,竟把他撕成碎片,
只因為他在山林之中,誇口說
他狩獵的本事超過了雅特密斯。
希望你不要這樣受苦!到這裡來吧!
讓我在你的頭上繫上藤條,
和我們一起去向神致敬吧。
彭休斯 不要用手碰我!你要膜拜就去吧!
難道要把你的愚昧擦到我的身上嗎?
你那個教導愚蠢的老師,我一定要懲罰。
(對從人)
派人趕快到他觀鳥的攤子去,
用鐵橇砸它個天翻地覆,
把看到的東西弄得亂七八糟,
把懸掛的幡幛 丟到風裡吹散。
我這種作法,將對他傷害最大。
你們其他的人,去全城搜尋,找出
那個有女人樣子的外地人,是他帶給
我們婦女那種怪病,玷污了她們的床褥。
如果逮到,就給他銬上手銬,帶到這裡
接受他應得的處分:用石頭砸死他,讓他
目睹酒神祭典在底比斯的痛苦收場。
(僕從出場)
泰瑞西亞斯 頑固的人,你真是不知所云。你剛才就
神魂顛倒,現在更徹底瘋狂!卡德穆斯,
讓我們走吧!雖然他狂野,但是為了他,
也為了這個城邦,讓我們祈求酒神別做出
非常之舉。拿起你的常春杖跟我走吧。
你扶直我的身子,我也會扶直你的,
兩個老傢伙一起跌倒可不大雅觀,但去
我們還是得去的,因為我們必須服侍雷神、
宙斯之子。卡德穆斯,願彭休斯
不要為你的家族造成任何痛苦。
我說的這話是事實,不是預言,
因為他這個蠢人說的都是蠢話。
(卡德穆斯,泰瑞西亞斯出場,彭休斯回到王宮)
開場(1-63)
全為戴歐尼色斯的獨白。除了介紹故事的時空背景之外,還說明了祂以凡人模樣出現的原因,以及祂來到底比斯的複雜動機:一是為母親色彌妮洗刷名譽;再是對世人展現祂是一位尊神;三是建立自己的教派。由於當地國王彭休斯反對,於是召喚信徒去敲打宮門,一場驚心動魄的衝突於是展開。
戴歐尼色斯 我、戴歐尼色斯、宙斯 的兒子,
現在來到了底比斯 。我的母親色彌妮 ,
是卡德穆斯的女兒。閃電的火焰,
是她生我時的助產士。現在我從神
改變成人的模樣,來到了戴溪與伊斯墨諾斯的
水濱。我看到在王宮之前、...
推薦序
本劇希臘原文為The Bacchae,指的是戴歐尼色斯(Dionysus)的女性信徒。自從公元前三、四世紀以來,尤其是到了羅馬帝國時代,人們就把祂視為酒神,由一群尋歡做樂的仙女、和行為浪蕩的撒特(Satyr)伴隨。這種形象,透過浪漫主義的詩人和畫家,一直流傳到現在。這些藝術家並沒有錯,但是他們只掌握到祂眾多屬性中的一個而已。當然,酒神和酒有密切的關係,但是這酒富有宗教的意義。耶穌在最後晚餐時祝聖麵包和酒,說它們代表祂的身體和血,門徒飲用後祂就進入他們體內,和他們同在。戴歐尼色斯的酒具有類似的意義,不應與醇酒婦人混為一談。
《戴歐尼色斯的眾多面具》(Masks of Dionysus)一書中寫道:「對古代的希臘人;祂是所有人的所有東西,對我們祂仍然如此。毫無疑問,在所有希臘神祇中,祂最為複雜又最多層面。」(Carpenter, 1)為了解釋酒神和本劇多層面的意義,本文以下分為四大部分:一、對本劇做一般性的介紹;二、以劇本為主要依據,探討戴歐尼色斯的神性和祂的教派;三、綜述近三個世紀來對本劇的代表性解讀,它們的共通點主要是將戴歐尼色斯視為象徵,不是神;四、提出拙見,將本劇當成劇作家對一個社會現象的觀察與反思,從而探索這個劇本對我們這個時代的意義。
一、緒論
本劇作家尤瑞皮底斯(Euripides,生卒年代約公元前480-406年),一生創作了八十多個劇本,現在保留的有十七個。本劇約寫於作者去世的前一、兩年,那時他已經離開人文薈萃,但戰亂頻仍、社會紛亂的雅典,接受國勢日盛、但文化低落的馬其頓的邀請,作為國王的上賓。他死後不久雅典即被迫作城下之盟,隨後的戲劇都是男歡女愛的「新喜劇」。因此,從劇種的變化上看,本劇是一個輝煌時代的壓卷之作;從劇作家的角度看,這是一個多產作者的天鵝之歌。更重要的是:從今天回顧它的歷史,兩千四百多年以來,它一直令人著迷,又一直令人迷惘,一位學者解釋這是因為它的內涵浩瀚無垠,天上人間,無所不包,以致迄今為止,尚無人能說出一番道理,可以全面詮釋它一層又一層的意義。
本劇共有1392行,最先是開場,然後是歌隊的進場歌,此後分為五場,每場之後有合唱歌,最後是退場。這些場次之間的發展依循著因果關係(causal relationship):前一事件引起後一事件,環環相扣;場次人物與歌隊之間也凝結成一個整體,互動密切。結果是,本劇的結構是如此正式,以致可以視為希臘悲劇的楷模。在語言上劇作家也一反以前自鑄新詞的傾向,大量使用老舊的辭彙,古色古香。成為強烈對照的是它的故事新奇、感情強烈、中心人物的酒神撲朔迷離,由祂設計的殘殺,千古以來仍然駭人聽聞。亞里斯多德(Aristotle)認為尤瑞皮底斯的戲劇最富悲劇性,本劇可當之無愧。
在開場時,酒神以人的形貌,率領了一部分亞洲信徒來到希臘城邦底比斯的王宮之前。祂聲稱祂母親原是當地公主,一度與化身為人的天帝宙斯相愛,後來她受到妒忌的天后慫恿,要求愛人展現本來面目,結果被宙斯如同雷電的天神原形燒為灰燼。那時她已經懷孕,胚胎為宙斯救出,長大後在中東一帶建立了祂的教派。現在祂回到故鄉,目的在展現祂是一位真神,並且招收信徒,建立自己的新教。在同時,祂還要為母親洗刷名譽,因為祂的姨媽等王宮貴婦,一向污衊她行為不檢,未婚懷孕後,就謊言與天帝有雲雨之情,以致遭到雷殛。為了報復,祂來到希臘後就誘迫她們和其他婦女離開家庭,到郊外上山歌舞狂歡。以上這些俱見之於開場白(1-63行,以下「行」字省略),只是戲劇行動的背景。行動真正的展開,是在國王彭休斯進場以後。他強烈反對國內婦女參加酒神儀式,採取嚴厲鎮壓行動,一場驚心動魄的衝突於是展開,最後在酒神的操縱之下,彭休斯遭到母親殺害,他的親人遭到酒神放逐,他的王朝也隨著煙消雲散。全劇在神威無限、神意難料聲中結束。
關於本劇中的戴歐尼色斯,西方歷來的觀點一直隨時代而更易,但基本上可以歸為兩個時期,一是希臘羅馬,二是這時期以後,特別是在十八世紀以後。兩期最大的不同,在前期視戴歐尼色斯為神,而後期則把祂視為一種象徵。哈佛大學的韓瑞克(Albert Henrichs)教授寫道:「戴歐尼色斯有一個基本面,我們作為學術界人士一般都忽視了,那就是:祂的神性(divinity)。」他指出,現代學術注重理念的抽象化或概念化(conceptualization),同時又講求分門別類(compart-mentalization),以致一個多世紀以來,把戴歐尼色斯支解分析,使祂不僅失去神性,而且失去生命。他建議我們用創造戴歐尼色斯的希臘人的眼光,把祂當成一個神。他呼籲:即使我們沒有宗教的虔誠,至少要有文學的想像。
二、本劇的宗教內涵
歷史上以戴歐尼色斯為信仰的教派,大約在公元前十三世紀以前甚至更早,就從中東地區傳播到了希臘。此後希臘的文學作品中,就不斷講述和祂有關的故事。最早是荷馬在他的史詩《伊里亞得》中,提到一位國王追擊祂以致受到宙斯殺害。不過這裡的故事只有短短十幾行,以後相關的作品與記載幾乎只存名目,資訊極少,有關酒神的傳聞反而以本劇最為充實。但本劇是文學作品,不能視為歷史證據。
在尤瑞皮底斯奔放的想像裡,酒神是前面提到的「所有人的所有東西」。祂是神,是人,同時也是獸:劇中提到祂以前曾經是,現在也隨時可以變成一頭牛、一條蛇,或者一隻羊(100、920-922、1018)。祂既是男性,同時也是女性。祂還同時具有其它許多互相排斥、互相矛盾的性質。這種觀察可以遠溯上古,但如今更為流行。哈佛大學的色果(Charles Segal)教授就利用羅蘭.巴特(Roland Barthes)的理論,指出邏輯的矛盾(logical contradiction)是閱讀快感的基礎,而在本劇中俯拾即是。這種雙重性,酒神對自己的說明最為關鍵:「祂最為恐怖,但是對人類也最為慈祥。」(861)
在劇中,酒神主張祂的生命、身分、與力量來自宙斯,祂也遵守宙斯的法則天條,所以嚴格說來,酒神的新教只是原有宗教衍發出來的一個支派(cult)。像所有的宗教或教派一樣,它有自己的教條(dogma)、奧祕(myth),和儀式(rituals)。這些宗教的要件,歌隊一進場就宣告出來。教條的中心是信徒可以獲得「至福」或「滿福」(beatitude)的經驗(73-78);奧祕則環繞著酒神如何誕生(87-100);儀式則見於信徒的服飾、音樂、舞蹈等等。因為這些要件,祂的信徒至少在兩方面可以獲得精神的滿足:(一)參與宗教儀式,獲得幸福感與歸屬感;(二)與神同在,取得超人的力量。
關於第一方面的滿足,歌隊的進場歌就是一個簡單、酣暢、而且充分的說明。關於第二方面的所謂與神同在,則意義非常複雜。其一就是酒神以人的形貌,與信徒一起生活。這種意義的同在貫串全劇。例如:「在祂的國度裡,祂使教友們一起舞蹈,隨著笛聲歡笑;止息憂鬱。」(378-380)另一個意義就是酒神進入信徒體內。在劇中,先知泰瑞西亞斯告訴彭休斯:人類有兩大福祉,一個是大地女神給予人類的「乾的滋養」,一個是酒神介紹給人類「葡萄的流液」,可以使喝過的人們「止歇憂傷」。(274-281)先知接著說:「當我們對神灑祭時,我們倒出的酒就是酒神自己,所以人類是經由祂而獲得福祉。」(283-285)
藉飲酒迎接酒神進入體內,有如基督教的聖餐(the Eucharist)。《約翰福音》記載,耶穌說:「吃我肉、喝我血的人就有永生,在末日我要叫他復活。我的肉真是可吃的,我的血真是可喝的。吃我肉、喝我血的人常在我裡面,我也常在他裡面。」《路加福音》記載,耶穌在最後晚餐中賜給了門徒這個恩典。酒神信徒在儀式中飲酒也可讓酒神進入體內,不過他們注重的不是來生,而是今生今世。
教徒取得超人的力量的方法之一是使用常春杖(thyrsos, thyrsus)。它是一根用茴香(fennel)做的長杖,上端挖空,經過儀式處理,插進常春藤而成。常春仗是神聖的,可以當武器使用(25、733、762-763、1099),也可以產生奇蹟。例如:「另一個(信徒)把她的常春杖插到地面,從那裡神為她送上一座酒泉。」(706-707)在下面,兩位老人尚未正式入教,但因為他們穿上了信徒的服飾,拿著常春杖,顯然取得了返老還童的力量。
對於已經入教的信徒,她們更是力量驚人,生氣蓬勃,行為奔放,有時甚至達到瘋癲的程度。酒神的「信徒」或「教友」的希臘字(maenads)含有瘋狂的意義。在一般的用法中,一個人如果精神異常興奮緊張,或是到了歇斯底里的程度,他就可以被稱為maenad。在本劇中,酒神的信徒無論是追隨祂的亞洲婦女,或是底比斯後的當地婦女,都是名符其實的maedaes。她們瘋狂時的行為,劇中由信使們做了生動的報告。第一次是亞格伊發現有人要逮捕她,於是號召她的隨從者反擊。戴歐尼色斯的教派似乎還相當原始粗糙。它一方面具備任何宗教必有的教條、奧祕,和儀式,另一方面它以強制的方式招收信徒,以殘忍的手段報復侵犯或壓制它的人眾。這正如前面引證過的酒神的自況:「祂最為恐怖,但是對人類也最為慈祥。」復仇對祂來說是正義之舉,是「神的憤怒」(Nemesis)。最後,酒神的信徒在死後似乎還可以獲得某種保障。歌隊在知道彭休斯已被他母親撕成碎片之後高聲歡。
從信史的大輪廓來看,《酒神的女信徒》的寫作時間,介於荷馬的兩部史詩與《新約》之間。前者約於公元前九世紀開始流傳,《新約》中的《使徒行傳》及《羅馬人書》大約寫於公元後第一世紀的五十年代,《馬太福音》等四福音則在它們之後約二十年才先後完成。荷馬史詩中以宙斯為首的天神很少公正的照顧人的現世,更壓根忽視人的來生。史詩之一的《奧德賽》更描寫,人死後到了陰曹都變成孤魂餓鬼,因此這些神祇固然為官方尊崇,但難以饜足人心,尤其是在公元前五世紀中葉以後,希臘戰亂瘟疫不斷,人民生活困苦,生命沒有保障,於是紛紛尋求心靈的慰藉。許多的新教、密宗於是趁虛而入,酒神的崇拜也是其中之一。到了公元後一世紀中葉,基督教的保羅到希臘傳教,批評當地原有的多神教與偶像崇拜,廢除了摩西以割禮為入教先決條件的律法,首度以耶穌基督的名,大量的為非猶太人施洗。《新約》的教義,我們多少都知道,包括它強調靈魂的不朽、耶穌的愛,得救與進入天堂的許諾等等。這些教義,正是亂世人心所想往的,也是酒神教所沒有的。從這個歷程看,《酒神的女信徒》所反映的,正是人類追尋更高宗教的一個歷程。
三、近三個世紀對本劇的代表性解讀
公元前四世紀,希臘的哲學家L. Euhemerus認為,一切神話中的神祇都是人想像創造出來的;祂們的神奇力量,都是人把英雄事蹟誇大渲染的結果。後人用他的名字標誌這種神學理論,稱為euhemerism「英雄神話說」。他的這種看法,沒有引起立即的影響:羅馬征服了希臘,但在文化與宗教上大量汲取了它的傳統。到了中世紀以後,基督教盛行,任何涉及到異教神祇的問題,基本上是壓制、挪用或迴避,所以對酒神、對本劇都無特別的研究。
啟蒙運動以後,對古典文學的研究活潑起來。從十八世紀到十九世紀中葉,盛行的是「反悔派理論」(the palinode theory)。這派人士以為,尤瑞皮底斯一向用理性看待傳統宗教,對它質疑、諷刺不遺餘力,以致受到同時代的作家及哲學家的不滿。於是他在死前的最後一個作品裡,做了臨終前的悔改。依據這個前提,這派的詮釋認為:彭休斯反對宗教,以致受到了應得的嚴懲;他的慘死因此是一種警告:世人要敬畏神明,不可傲慢褻瀆。(Dodds, xl-xli; Hu, 1-7)
首先反對此派的學者們屬於「理性主義者」(the rationalists)。他們分散在英、法、德各國,但一致認為尤瑞皮底斯一貫用藝術反對宗教,無所謂臨終悔改。在本劇中他讓信徒與反對者都受到痛苦,藉以凸顯酒神的無理與危險,但是他受到傳統的制約,不得不採取迂迴的批評方式,因此,這派的大師Verrall寫到:「雙重詮釋是必要的」(18)。例如,彭休斯的死是傳統的一部分,劇作家不便更改,但透過雙重詮釋,他的死亡並不表示劇作家認為他罪有應得;相反的,彭休斯獨抗狂瀾,雖死猶榮,值得欽佩。
理性主義者的最大貢獻在指出:本劇中的酒神教與希臘原有的宗教不同,因而能引起當時人們參加;這點,本文前面已經說到。但是本派進一步指出,就個人言,酒神教訴求於感情的神秘感,讓信徒能打破外在的束縛,追尋自由與快樂。基於同理,它對社會則是弊多於利。當底比斯的信徒們瘋狂到殺死自己的孩子時,這種弊害到達極端。這派於是歸結到:尤瑞皮底斯在劇中展現出雙重人格。作為詩人,他熱情謳歌酒神的宗教;但是作為哲學家,他私淑於彭休斯的理性的觀點。(Decharme, 64)
理性主義者的詮釋也有盲點,那就是彭休斯並非理性之人,酒神也有其殘酷的一面,這些下面還會提到。接著這派之後的一派可以稱為「象徵主義派」(the symbolists),他們的共同點是:視酒神為心理力量的象徵。首倡此論的英國學者Dodds即認為,尤瑞皮底斯不可能相信真有一個客觀的酒神存在,他在劇中呈現的神固然以人的形貌出現,但那只象徵一個宇宙間或人心內的力量,就像人的慾望、或海上的風暴一樣,它們既無理性,更缺道德。在劇中第四場,彭休斯突然改變,不僅穿的服飾和女性信徒一樣,連言談舉止也像女人。這種突變,依Dodds解釋,來自他的心理隄防的完全崩潰:他一向被壓抑的慾望於是奔流而出,終至不可收拾。(Dodds, xvi)在劇尾,彭休斯的母親和外祖父都受到酒神嚴懲,「反悔派」可以視為罪有應得,理性主義者可以視為酒神殘忍的證據,但象徵主義者則認為,當暴風破船時,所有乘客都葬身海底,無分男女老幼,賢與不肖。(Dodds, 1973, 89; Hu, 19-20)
酒神所象徵的究竟是什麼,說法因人而異。Grube認為它象徵人的熱情。順應這個力量,人就會得到快樂;忽視它、壓抑它,就可能釀成災難。在劇中,彭休斯最後身體被撕成碎片,正是熱情爆破的後果。從這個結論再反觀他在劇中的所作所為,Grube認為「他是個好色的清教徒,極度恐懼放鬆感情的力量。」(Grube, 40-53; Hu, 21-2)。Diller不同意這種看法,他只承認:戴歐尼色斯象徵一種可怕的非理性的力量,「它驅使一個人拋棄自己的身分,並且極端暴虐的強迫那些頑強企圖保持自我的人。」(366)。
晚近一個世紀以來,歐美學術界還流傳著一種「戴歐尼色斯聖體主義論」(the theory of Dionysiac sacra-mentalism)(Obbink, 66)。在二十世紀初年,劍橋大學人類學者J. G. Frazer 研究非洲土著生活後,在《金樹枝》中宣稱,野蠻人相信將野獸連血帶血生吃,就可以取得所吃野獸的力量,他稱之為「鮮肉餐食的同種療法效果」(the homoeopathetic effect of a flesh diet, v, ii, chapter 12)。劍橋學派的Jane Harrison把這種理論直接應用到酒神,認為祂的信徒相信,他們在祭禮中所吃的牛或羊就是酒神自己,透過聖餐就分享祂的生命(Obbink, 66)。她的理論引起很多的支持與附和,影響到對本劇的詮釋,但劇中並沒有提到「鮮肉餐食」的現象,更沒有那樣的行為。
除了以上略可歸類的意見之外,其它的個人意見還不勝枚舉,其中最為人知的當為尼采的《悲劇的誕生》。這位一度宣稱上帝已經死亡的德國的哲學家認為,生命的現實令人恐懼、嘔吐,只有藝術連同想像,使人得到慰藉,繼續生存。呼應著L. Euhemerus人創造了神的說法,尼采認為人在夢中創造了兩個神,他無以名之,於是假借希臘神話,一個命名為戴歐尼色斯,一個命名為阿波羅。前者代表音樂等非視覺藝術,後者代表具象藝術(plastic)或造型藝術,兩者結合而成悲劇。尼采認為,生命的外象變化萬端,深邃的希臘人,對最深最微的痛苦,感受都獨一無二。但尼采同時認為,生命的底層是歡樂洋洋,生氣勃勃,且代代相傳,不可能摧毀。希臘悲劇中由撒特(satyr)組成的歌隊,表達出來的正是這種生命。它們在歌聲舞影中,結合超自然的力量,陶然忘我,也使它們的觀眾從中得到慰藉與拯救。
四、本劇的時代意義
以上大體綜述了有關本劇的主要解讀,以下的討論則基於一個出發點:假如有一個人自稱是神,或一個神以人的形貌出現,聲稱要建立一個新教;又假如有一群人成為他(祂)的信徒,在行為上破壞了原有的規範,那時,政府應當怎樣處理,一般人應當持什麼態度?換句話說,把重點放在人類社會。類似的宗教問題不僅歷史上層出不窮,今天也仍存在,而且在很多地方非常嚴重,我們的這個角度,也許能讓本劇更有時代的意義。
本劇基本上可以視為政治與宗教的衝突:前一半國王彭休斯企圖依仗權勢,鎮壓一個外來的正在萌芽的新教;後一半戴歐尼色斯運用祂的神力,毀滅了國王和他的家族。在這樣的過程中,雙方立場對立,觀念相左,互相衝突激盪,形成一種辯證關係,其複雜性可視為人類政教歷史發展的縮影,其前瞻性則至今仍可成為處理類似衝突的指南針。這個衝突可以分為四個角度或層次:從宗教的角度看,彭休斯是罪有應得。從政治的角度看,國王所作所為,縱使獨斷專橫,仍然情有可原。從被壓迫的信徒角度看,彭休斯的言行缺乏理智,過於極端,他可說死有餘辜。從受酒神懲罰者的角度看,祂的懲罰過於嚴厲,因而失去人心。本劇像是廬山面目,橫看成嶺側成峰,它是一個疊景,深邃難測。
本劇希臘原文為The Bacchae,指的是戴歐尼色斯(Dionysus)的女性信徒。自從公元前三、四世紀以來,尤其是到了羅馬帝國時代,人們就把祂視為酒神,由一群尋歡做樂的仙女、和行為浪蕩的撒特(Satyr)伴隨。這種形象,透過浪漫主義的詩人和畫家,一直流傳到現在。這些藝術家並沒有錯,但是他們只掌握到祂眾多屬性中的一個而已。當然,酒神和酒有密切的關係,但是這酒富有宗教的意義。耶穌在最後晚餐時祝聖麵包和酒,說它們代表祂的身體和血,門徒飲用後祂就進入他們體內,和他們同在。戴歐尼色斯的酒具有類似的意義,不應與醇酒婦人混為一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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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讀 疊景現詩魂
劇中人物表
開場(1-63)
進場歌(64-169)
第一場(170-369)
第一合唱歌(370-433)
第二場(434-518)
第二合唱歌(519-575)
第三場(576-861)
第三合唱歌(862-911)
第四場(912-976)
第四合唱歌(977-1023)
第五場(1024-1152)
第五合唱歌(1153-1164)
退場(1165-13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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