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好書大家讀」年度最佳少年兒童讀物獎
陳維壽的七十年蝴蝶夢
從一個追逐、蒐集蝴蝶的少年,到研究、保護蝴蝶的達人,陳維壽始終有個清楚的夢想,那就是阻止蝴蝶族群的衰退,使翩翩蝴蝶能再一次成群輕舞在台灣的天空中。
馬英九‧小野‧張永仁‧郝龍斌‧陳學聖
台灣蝴蝶保育學會‧中華民國保護動物協會◎推薦
追蝴蝶的人
他一頭栽進了蝴蝶的世界,
蝴蝶向他展現自然的奧祕,好讓他把這個祕密分享給所有的人。
……走到山腹的一棵大樹邊,突然飛出一隻綠色的大型蛺蝶。我本來以為是高砂綠蛺蝶,但是當牠停在另一棵樹上,打開翅膀吸食樹汁的時候,我真不敢相信,牠竟是我從來沒見過的蝴蝶!
我緊張得從握著捕蟲網的手心湧出汗水,一步又一步謹慎地靠近,結果飛來了一隻雙尾蝶,趕走了那隻綠色蛺蝶。於是我一直追了下去。牠停停飛飛,把我帶離山中小徑,使我終於迷失了路。我想找出回村的路,結果越陷越深,怎麼走都找不到。我開始慌張,快到下午五點的時候,我放棄了找路,開始尋找可以過夜的地方……
作者簡介:
陳維壽
民國20年生,中興大學植病系昆蟲組畢業,曾任台北市高級農業職校教師、台北市成功高中生物教師、台灣省立博物館研究員。民國60年,創設成功高中昆蟲博物館,擔任館長至今。
作者4歲時因目睹蝶蛹羽化過程而迷上蝴蝶,自此走向與蝴蝶緊緊相繫的人生路。從採捉蝴蝶、製作標本、研究分類,乃至於尋覓新種、研究生態,作者眼見台灣生態環境急劇惡化,開始投身於蝴蝶保育的宣導與教育工作。曾規畫並主導蘭嶼珠光鳳蝶及美濃黃蝶翠谷生態系復育計畫,並參與多所公、民營蝴蝶園的規畫設計。
民國66年以《台灣的蝴蝶》獲金鼎獎,67年以《大自然的舞姬:台灣的蝴蝶世界》獲第一屆金穗獎最佳紀錄片獎,72年獲教育部師鐸獎,著作包括《台灣區蝶類大圖鑑》《台灣的蝴蝶》《台灣的蝴蝶資源》等五十餘部。
▲蝴蝶偶爾也會帶給我困擾和危險。我曾因為家庭破產,沒錢保護標本而走投無路,也曾因為上山採蝶發生車禍受重傷,差點命喪黃泉。另一方面,我也為了蝴蝶的存亡絕續奮鬥不懈。蝴蝶占據了我生活的大部分時間,卻讓我覺得人生有意義。
▲我打開手,蝴蝶就展開翅膀飛向天空——那不正是一朵會自由飛舞的花嗎?
章節試閱
會動的花蕾
小學以前的事,幾乎都不復記憶,唯有一件事,使我永難忘懷。
四歲那一年,母親把我送到幼稚園。第一次看到那麼多的小孩子,在院子裡蹦蹦跳跳地玩耍,陌生的環境使膽小的我感到羞怯。我緊抓著母親,要求把我帶回家,母親只好留下來,一直陪我到放學。以後每天母親都必須花很大的力氣,才能把我帶進幼稚園,而且必須留在旁邊看我上課。
有一天,母親把我送到幼稚園後,趁我不注意偷偷溜回去了。到了休息時間,我找不到她,就躲到庭院角落的一叢小灌木後面,像受了無限委屈似地吞聲哭泣。哭累了以後,張開眼睛往前看時,突然發現了奇妙的東西:它呈鮮綠色,長在樹枝上,看起來很像花蕾。奇怪的是,當我用小手去觸摸時,它竟然會擺動,使我又驚又喜。我停止哭泣,開始認真地想「它到底是什麼東西?」想了很久,我認為是一個會動的花蕾,將來一定會變成一朵很美麗而且會動的花。
第二天早上,我第一次主動要求母親,把我帶到幼稚園。到了幼稚園,我又告訴母親,可以把我一個人留在園裡,母親高興得幾乎不敢相信。那一天去得太早,院子裡沒有其他小孩,於是我就跑去看看那個會動的花蕾,並伸出手輕輕地撫摸,讓它左右擺動身子。當其他小孩陸續上學了,我就離開那棵小灌木,確定沒人靠近才放心。如果有人接近它,我就提心吊膽,幸而一直沒有人注意到它。從此我變得很喜愛上學,而且每天一定要比別人到得更早。
有一天早上,我發現那個鮮綠色的花蕾,不知什麼原因,變成很難看的黑色。我以為它沒開花前就要謝了,當我感到失望的時候,聽到了清脆的「嗶」聲,變了色的那個花蕾頂端,隨著聲音突然裂開,從裡面伸出來許多黑色的細線。仔細一看,原來是一隻蟲子的腳。不久,那隻蟲子完全爬了出來,肥肥胖胖的,背上還背著一些帶有皺紋的囊袋,難看極了。
那麼美麗的花蕾,竟會變成這麼醜陋的東西,我又失望又傷心。我撿起了一塊小石頭,想把這隻蟲子打下來。這時候說也奇怪,那隻蟲子搖一搖,身體就拉長了,形狀也變得很優雅,接著振動了幾下小囊袋,就像扇子似地展開,美麗鮮艷的花紋隨著出現,變成兩對漂亮的翅膀。那不是曾在書本上看過的蝴蝶嗎?
那真是一場難以形容的神奇美妙的變化,而且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看到真正的蝴蝶。我不知所措,目瞪口呆地一直凝視著牠。
過了一會兒,有幾個同學笑鬧著跑了過來,我怕他們會搶走那隻蝴蝶,就把牠輕輕捧在手中。同學們要我給他們看看,我打開手,牠就展開翅膀飛向天空。
那不就是一朵會自由飛舞的花嗎?
從此我像著了魔似地喜歡蝴蝶。手裡有一支筆,就到處亂畫蝴蝶,凡是看到蝴蝶圖案的文具、簿本或玩具都要買下來,更時常吵著要哥哥、姊姊帶我到郊外觀賞蝴蝶、追逐蝴蝶。
就這樣,蝴蝶成為我生命的一部分,使我的生涯多采多姿。
馬拉巴最長的一夜
那是個炎熱的夏天,但我必須找個能避風、保暖的小山洞過夜。
我知道在海拔兩千多公尺的深山,一到晚上會冷得要命,不小心有時也會凍死。我在一處懸崖底下找到一個隱蔽並凹進去的淺淺洞穴,然後蒐集了很多乾的枯葉鋪在裡面,再砍了茂密的樹枝塞在洞口。這些工作做完的時候,太陽已開始西落,暮色已深,此時我覺得很累,就躺在枯葉上睡著了。
我被一股難耐的寒氣凍醒的時候,周圍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全身冷得發抖,於是我不斷地用手摩擦身體取暖。但是,山上溫度越來越低,寒氣像千千萬萬的細針,透過襯衫刺入皮膚,直通體髓。
那天早上,我到南投縣深山採蝶,我離開馬拉巴(現改稱力行村),到附近叢林中採集高山蝶。馬拉巴是一個位於中部山地、海拔約三千公尺的原住民小部落。由於我並不準備遠行,只穿了輕薄的內衣和襯衫,就提著捕蟲網出發。
走到山腹的一棵大樹邊,突然飛出一隻綠色的大型蛺蝶。我本來以為是高砂綠蛺蝶,但是當牠停在另一棵樹上,打開翅膀吸食樹汁的時候,我真不敢相信,牠竟是我從來沒見過的蝴蝶!我緊張得從握著捕蟲網的手心湧出汗水,一步又一步謹慎地靠近,結果飛來了一隻雙尾蝶,趕走了那隻綠色蛺蝶。於是我一直追了下去。牠停停飛飛,把我帶離山中小徑,使我終於迷失了路。我想找出回村的路,結果越陷越深,怎麼走都找不到。我開始慌張,快到下午五點的時候,我放棄了找路,開始尋找可以過夜的地方,於是躲進了這個山洞。
為了防寒,我把捕蟲網取下來,將枯葉裝在裡面抱在胸前取暖,但是氣溫繼續下降,不久後它失去了效果。我突然想到洞穴右側山壁下長著一棵姑婆芋,它有很大的葉子,每一張幾乎有一尺寬、二尺長,可能對防寒有很好的效果。幸好外面沒有下雨,而且還有些朦朧的月光,我摸出山洞,在刺骨的冷風中,找到那棵姑婆芋,用小刀割取十幾片大葉子,退回山洞。我用手帕擦乾葉面上的露水,解開襯衫鈕扣,將葉子一層又一層地夾在內衣和襯衫間。第一張葉子貼在內衣上時,簡直像冰塊,使我忍不住叫了出來。當我扣上扣子,拉緊襯衫,外界的冷空氣再也不能通過薄薄的兩層布而直襲身體了,不久感到暖和起來,便在不知不覺中又睡著了。
沒有睡多久,我又被凍醒了,這時我開始害怕。我的手好像麻痺了,只覺得雙手很重,反而沒有寒冷的感覺。我只好拚命摩擦,協助血液流進手指。不久,腳也開始有些麻痺,於是就地踏步或擺動腳尖,保持身體暖和。
我覺得這個暖身動作好像做了幾十個鐘頭,但是漫長的黑夜似乎永遠籠罩在四周,看不到一絲光明。我累得不得了,手腳的動作有時不知不覺中停止,卻立即遭到嚴寒侵襲,最後只覺得疲倦得幾乎不再感覺冷了,只想就此睡下去。
這時我突然想到,如果我這樣睡著了,恐怕就永遠醒不過來。想到死亡的威脅,我便提起精神,不斷地做暖身活動。累到手腳不能動時,我就用小刀子狠狠地猛刺大腿,如此一直保持著清醒。好不容易挨到天亮,氣溫開始回升,我再也沒有力量支持下去,就不知不覺像死了一樣睡著了。
我被幾聲尖銳的狗叫聲吵醒了,只見洞外一片光明,兩隻狗後面跟著幾個原住民,出現在我的眼前,我又撿回了性命。
我回到原住民的小屋中休息時,仍念念不忘那隻大型綠色的蛺蝶。我把牠的樣子形容給原住民,要他們替我去尋找那隻蝴蝶。在重賞之下,一群原住民分散進入四面八方的森林中。等我恢復了體力,也參加了搜尋行動。
有一天,那種綠色蛺蝶終於被一個原住民捉到了。那是隻母蝶。我知道手頭有母蝶,必能引誘公蝶,於是我掐暈了牠,小心翼翼地用針固定在一棵樹的枝幹分叉處,躲在路邊,等待了五個多鐘頭,終於引來一隻公蝶,順利地套入了捕蝶網。
民國四十七年,我和日本九州大學的白水隆教授共同發表論文,將這種新種蝴蝶取名「馬拉巴綠蛺蝶」,學名Euthalia malapana Sherozu et Chen 1958。於是,我採集的那對蝴蝶就成為這種蝴蝶的「模式標本」,現存成功高中昆蟲博物館。
民國四十五年到五十五年間,我熱中在日本昆蟲學界發表文章。其中有數次還引起學者間的小騷動。
一次是民國四十七年在日本鱗翅目學會發表的「台灣產陰陽蝶」。當時有關陰陽蝶的論文不多,我發表的陰陽蝶不但數量多,標本又很完整,有些日本學者不相信照片中的陰陽蝶是真的。在同一期刊,有人在下一期發表意見,認為我的陰陽蝶是偽造的:將雌雄蝶切開,取其各半黏貼而成。等到我把標本帶去日本展覽時,才使這些學者知錯道歉。另一次是我發現的陳氏綠小灰蝶,京都大學村山教授以新種發表,九州大學的白水隆教授認為其分類根據有問題,遂引發了論戰。
不管是蒐集郵票、古董或是蝴蝶,人們剛開始總是喜歡美麗的、大型的。然而,隨著收藏物的增加,眼光會逐漸提高,不再那麼重視大小或美麗,而開始追求價值。所謂價值,可以分成商業上的價格和學術上的價值,以蝴蝶來說,原則上這兩種價值是一致的,但有時也不一致。
舉例來說,採到一隻破破爛爛的蝴蝶,如果是未記錄的新種,那麼在學術上是無價之寶,但是作為商品卻因牠已不完整,就賣不了多少錢。假如在這隻蝴蝶定了名以後再捉到若干隻,其中有一隻完整無缺,那就可能叫價新台幣數萬元甚至十多萬元,但其學術價值卻不能和第一隻相提並論。
我蒐集蝴蝶的過程也沒脫離這個大原則。當我把台灣產的蝴蝶蒐集得差不多了,就熱中蒐集世界各地的美麗而大型的蝴蝶。但是到了某一個程度後,我又回過頭來,注意自己故鄉的蝴蝶。因為從台灣產蝴蝶中,我才可能採到新種。自從發現了馬拉巴綠蛺蝶,我熱中尋覓台灣的未記錄蝴蝶。此後的十年之內,我陸續發現了若干新種、新亞種、未記錄種,以及新的異常型蝴蝶。
發現越冬型蝴蝶谷
光復前一年(民國三十三年)的秋天,我有生以來第一次看到蝴蝶大群的遷移。
那時我家住在新店,有一次連續三天,從青潭方向不斷有黑紫色蝴蝶成群渡河飛往新店上空。我家後面小山崗上的新店小學,校園裡有許多樹木,一到晚上,樹上都停著密密麻麻的蝴蝶,隨時可以用手捕捉。等到早上太陽升高了,牠們又開始往西邊飛,終於一隻也看不到了。
據說,每年秋天總會有一次紫斑蝶的大遷移,然而始終沒有人找出這個現象的來龍去脈。我曾經從一個老人那裡聽說一則故事,算是解釋了這個罕有的現象。他說:
「從前在唐山,有一對純潔的情人,他們在封建制度下不能結為夫婦,死後雙雙化為蝴蝶,開始比翼雙飛,想要尋找美麗而自由的地方結為夫婦。但是不管飛到哪兒,到處是皇帝控制的封建社會,於是他們開始流浪。如此春去夏來,夏去秋又深了,他們被寒冷的北風趕往南部,到了大陸的南限,也就是福建沿海。此時他們已經翅破力竭,就在自嘆命薄的時候,突然間發現在海的那一邊有一座美麗的海島,於是他們互相鼓勵,用盡了最後的力氣,飛越了海峽,到達了美麗寶島。
「那真是四季如春的世外桃源,於是他們選擇了一處寧靜的山谷定居下來。沒多久,這對情蝶有了成千上萬的子孫,他們紛紛離開山谷,分散到台灣的每一角落,使得台灣到處有美麗的蝴蝶飛舞。
「每年到了冬天,台灣各地的蝴蝶都必須成群結隊回到牠們的發祥地,也就是牠們遠祖渡海來台,定居的那個山谷中,召開盛大的祭祖大會。那幾天在碧潭上空的蝶群,正是要飛往牠們祖先定居的蝴蝶谷。」
這個故事的前半段,明明就是梁祝哀史,而故事本身就是梁祝哀史的續集。當時我還只是一個小孩子,被這美麗的故事迷住了。我眼見即將入冬前的蝴蝶大群遷移,又聽到了這個故事,不假思索就完全相信,並緊握著手向天地許下心願,將來我一定要找到那蝴蝶谷,一窺那對情蝶子子孫孫的盛大集會。
從此我只要有空,就著了迷似地,投入大自然的懷抱,尋找蝴蝶谷。只要發現了常常有蝶群來回飛行的「蝶道」,就抱著滿懷希望,沿著它深入山谷,緊緊追蹤下去,只不過常常被峻險的地形地物阻礙去路。有時我也偶爾會發現幾千隻彩蝶亂舞的奇觀,但總與夢想中的蝴蝶谷相差得太多。
進了大學之後,我雖然知道梁祝哀史只不過是一則美麗動人的故事,然而尋找蝴蝶谷的工作並未停止,我仍然藉著調查蝴蝶分布的機會,有計畫地探討蝴蝶的繁殖地。在這期間,我早已知道另一形態的黃蝶翠谷,然而它顯然不是故事所影射的蝴蝶谷。我逐漸感覺到,傳說中的蝴蝶谷是不存在的,於是隨著時間漸漸淡忘了。
後來,劉芳遠校長請我回母校成功中學執教時,我在台灣的蝴蝶世界中發現一個不太尋常的現象,使我尋找蝴蝶谷的狂熱又燃燒了起來。這一次並不是基於幻想的憧憬,而是有科學的根據。
民國五十年左右,台灣的蝴蝶工藝躍上世界之冠,蝴蝶的需求量直線上升。於是蝴蝶加工商鼓勵原住民採集蝴蝶,大量蒐購。春夏兩季,是採集、蒐購作業的高峰期。進入了秋天,採集和蒐購量減少。到了冬天,雖然加工廠的工人仍在忙碌,但對採蝶人來說是休息期,這時山野被寒風吹得難見蝶影。
然而,屏東市郊有位買賣蝴蝶的中盤商,名叫施添丁,他在春夏兩季沒有多少蝴蝶出售,但一到冬季,卻源源不斷地將蝴蝶賣給加工廠,數量大得驚人,而且年年如此。
在蝴蝶加工業的圈子裡,大家都認為施添丁不但有本錢,而且頭腦好,認為他在春夏兩季蒐購大量蝴蝶,儲存起來,到了冬天,趁著貨源減少、價值高漲時,再拿出來出售。
但是據我觀察,施添丁供應的蝴蝶,量雖很多,但種類極少,因此我特別注意他的進貨情況。有一年冬天,當我去拜訪他時,他正在家中雇用許多童工整理、包裝蝴蝶。我發現堆在桌上的成堆蝴蝶,絕不是春夏採集的標本,因為隻隻都很新鮮,顯然是這幾天採捉的。
我再三追問蝴蝶來源,施添丁只告訴我,每年到了冬天,就有些原住民背著一袋袋蝴蝶來賣給他,除此之外,他再也不肯透露更詳細的資訊。後來才知道,他向原住民論斤購買蝴蝶,然後經過整理,論隻賣給蝴蝶加工廠。以當時的情況,其利潤何止幾十倍!難怪他不肯告訴外人內幕,以免斷送了財路。
雖然蝴蝶谷的線索到此又斷了,但至少我已可以確信,梁祝哀史續集所影射的嚴冬蝴蝶谷必然存在。想到寒冷的冬天,在台灣某處深山的山谷中,有成千上萬的彩蝶群舞其中,我好像回到了童年剛聽說梁祝情蝶故事時一樣,興奮得整個臉開始發熱、發紅。
那年寒假,我住在屏東,有計畫地在山區做地毯式調查。地圖上有路的地方我都走過了,卻沒有找到任何線索,於是我改變了調查方式,在暑假訪問屏東縣山區中小學師生和原住民,請他們協助我調查,並傳送蝴蝶動態的情報給我。這些受託的人們都很熱心,尤其是原住民學生,不計報酬奔走山野,不斷送來許多有關蝴蝶的情報,使我疲於奔波。雖然那些資料在蝴蝶分布上甚是寶貴,但和目標中的嚴冬蝴蝶谷扯不上關係。
到了民國六十年的十二月初,我終於得到與眾不同的消息。一個小學生由他家長陪同,到潮州電信局打電話給我,說他在空中看到了一條好像是黑色砂粒組成的小河流,不斷朝向東方流動著,每一粒小黑點好像是一隻蝴蝶。他所描述的,不就是我少年時在碧潭看過的情景嗎?我連夜趕到現場,在空中還可看到像黑砂的稀疏河流。當我透過望遠鏡,確定每一粒黑點就是蝴蝶的時候,感動得幾乎哭了出來。
我們一路追蹤,沿著流向找到盡頭,至此就可確定牠們的目標是萬鑾山的某處山谷。當時估計,那個山谷離我們站立的位置頂多只有三公里,但因沒路可走,而且植被茂密,山坡崎嶇,我們花了三個小時,才步履維艱地到達目的地。啊!我終於找到了夢寐以求的蝴蝶谷!
那是名副其實的蝴蝶谷,幾十萬,不!上百萬隻蝴蝶,密密麻麻地棲集樹上,把那些樹木裹上一襲新裝。舉目所見盡是蝴蝶,那種綺麗美妙的景色,簡直令人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向昆蟲學習適應力
現存的動物中,種類最多、生活領域最寬、歷史最久的動物就是昆蟲。其中適應力最強的是蟑螂,牠們能在攝氏五十度的高溫到攝氏三度的低溫間生存。不知何故,蟑螂是我最害怕的動物。我不怕蛇、蝎,而且連看起來討厭的毛毛蟲都敢用手去捉,不過至今仍不敢用手捉蟑螂。
雖然我討厭蟑螂,但成年後卻時時刻刻學習蟑螂適應環境的能力,使我能在各種惡劣環境中舒舒服服地過活。不論在車內、山中、樹下,我到處都可入睡。我可以數頓不吃飯照常工作,而且任何食物都能吃。必要的時候,我也可以吃植物的根和野果。談到吃怪東西,我常想起兩件往事。
我有不少日本昆蟲學者朋友,他們多半也很能適應環境,因為若事事講究,一定要睡在床上,一定要吃習慣吃的食物,就根本沒辦法長期逗留山野中研究昆蟲的生態。因此,這些日本的學者來到台灣,起居飯食都很自在。不過,總有些人不敢吃蛇肉。碰到這種人,我總要和他們開玩笑,想辦法把蛇肉混在菜中讓他們吃下去,吃過之後才告訴他們,使他們哭笑不得。
有個日本人叫井上貞信,我訪問越南時就是由他接待。他記起在台灣時我讓他吃蛇肉的債,就趁機報仇。他把我帶到西貢近郊一處特別的餐廳。
他先問我:「你是不是什麼都敢吃?」
我當然回答:「凡是別人可以吃的,我一定能吃。」
我在泰國吃過很難吃的土著食物,我自信,除了味道不好外,沒什麼不能吃。
結果端出來的是一盤「生醬豬肉」,據說是越南名菜,把生豬肉切片後,浸在一種很奇怪的液體中。那液體黑黑油油的,但又不像醬油,有一股怪味道。
因為有約在先,我只好裝得若無其事般,學著井上的越南籍祕書,挾了一塊生豬肉,包在綠色的生葉子上,再加上一些白粉,放進口中咬了下去。那張葉子表面很粗糙,不大好受。葉子咬破後,突然有股刺激性的辣味和腥味擴散到整個口腔,接著咬到了那軟軟、冷冷、滑滑的肉,有些屍臭味,真是吃不消。我為了面子,咬著牙,勉強地一片又一片吃了下去。他卻含著微笑,自己叫西餐吃。
會動的花蕾小學以前的事,幾乎都不復記憶,唯有一件事,使我永難忘懷。四歲那一年,母親把我送到幼稚園。第一次看到那麼多的小孩子,在院子裡蹦蹦跳跳地玩耍,陌生的環境使膽小的我感到羞怯。我緊抓著母親,要求把我帶回家,母親只好留下來,一直陪我到放學。以後每天母親都必須花很大的力氣,才能把我帶進幼稚園,而且必須留在旁邊看我上課。有一天,母親把我送到幼稚園後,趁我不注意偷偷溜回去了。到了休息時間,我找不到她,就躲到庭院角落的一叢小灌木後面,像受了無限委屈似地吞聲哭泣。哭累了以後,張開眼睛往前看時,突然發現了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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