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幹事黃國華 近未來醒世巨作
這是我們的進行式!
每天苦熬日夜顛倒,只是想有個家
心中想望的避風港,卻是政商的藏寶海灣三十年後的台灣,大衰敗時代來臨,人口砍半、民生凋蔽,幾近第三世界。曾在政經圈掀起無數風浪的葉國強,避居日本三十年,臨終前向女兒小葉講述當時的星友住宅弊案。在小葉眼中,父親雖然曾居高位,但絕非善類。她決定來台灣,回到已成為貧民窟的星友社區,從父親資助一生的女人姚莉莉口中問出真相:
那一年,緊咬「合宜住宅」弊案而當選的市長為了四年後的連任,推出了換湯不換藥的「和諧住宅」,只是將徵收改為與企業、學校洽談捐地,以免落入「不正義」的口實。葉國強和醫師兼建商陳星佑投資了瀕臨廢校的華江科大,預計將閒置校產捐出興建社會住宅,承包的星友建設則從中獲利。
在政商私相授受的過程中,財色利誘、鑽營漏洞的黑暗面畢現,表面上雖然政客得利、住戶成家,建商口袋滿滿,但在大選之後,原本堅固的利益共享圈開始崩解,更有毀滅性的風暴醞釀成形……
繼炒股、內線、官股併購等金融黑暗世界後,黃國華將筆鋒轉往少子化下連學校都難以經營,房地產泡沫卻越吹越大的現象。看台灣政商營造如何利用人人想買房的心理出發,赤裸的寫出有心人如何透過一條條不完備的法規,將每個人小小的成家夢想玩弄於股掌之間。
在這近未來的故事當中,一切即將邁向災難的三十年前,就是我們所面臨的現在!
張金鶚 政治大學地政系特聘教授
Sway 《黑心建商的告白》作者
張慧慈 社會觀察之憤世青年作家
楊斯棓 方寸管顧首席顧問/醫師
陳柏惟 基進黨發言人
DJ金寶 某視撿到槍小編
——聯手揭弊
台灣房地產業界的運作有太多一般人難以想像的內幕!《鬼魅豪宅》這本書作者透過小說方式深刻地描寫台灣房市內幕,情節好看又暗喻台灣畸形的房市炒作,的確生動且引人入勝!個人長期教學研究台灣房市,深有同感。十分欣然地大力向讀者推薦此書!——張金鶚
看了會怕的實況報導!——Sway
作者簡介:
黃國華
作家。生於基隆,幼年家中經營棉被店,後移居高雄念書,台大經濟系畢業後經歷過外商銀行外匯交易員、銀行債券交易員、證券公司投資操盤人、創投業合夥人,累積逾20年的投資經驗。
2006年3月起,經營「黃國華耕讀筆記」部落格,累積四千萬人次瀏覽。在網路上耕讀不輟,暢銷著作不斷,包括財經書:《財務自由的講堂》、《財務自由的世界》,生活、閱讀、旅行書:《東京B級美食(主食)》、《東京B級美食(甜點/伴手禮)》,以及小說《台北金融物語》三部曲、《邊境台商》、《交易員的靈魂:故事版》等。
章節試閱
我是小葉,如果你有機會看到我的報導或作品問世,絕對不會用小葉或我的本名發表。我的父親葉國強是三十年前那個事件的關鍵人,三十年來一直有相關的受害者想要找到我的父親,也包括一堆什麼檢察官、稅務員、黑道人士與記者。
如果我用自己的名字發表,恐怕會讓自己深陷報復、查稅或無法想像的私刑,更重要的是,我也沒有勇氣對外承認自己是葉國強的女兒。雖然父親他在整個事件並非扮演關鍵性的角色、雖然他也只是那個掠奪時代(文雅一點的說法是相對剝奪)的幫兇、雖然他自己至少在財產上也屬於蒙受重大損失的一份子……
我父親在事件爆發前便已經嗅到不對勁,三十年前,老早就帶著我遠離台灣逃到日本,上上個月,七十多歲的他在病榻前花了好幾個禮拜對我說出整件事件,然後交待我務必想辦法把事件始末見諸文字。明明他生前曾經短暫當過作家,卻臨終前才交代我這個文筆完全不靈、只會寫電腦程式的女兒來完成他自己不敢寫的故事。
雖然三十年來,我多少也從他的嘴巴中得知一些蛛絲馬跡,但是我必須承認,自己所了解的部分並不怎麼完整。
◆
三十年來,台灣從富有的小康國家慢慢崩壞得宛如第三世界,不!就實情來說,已經被列為第三世界了。許多人歸咎於人口流失——從兩千三百萬減少到一千四百萬——這種人口減少的速度,只有在發生戰爭與饑荒的國度。也有人歸咎於財政破產,這或許也是個還算正確的說法,這個國家能跑的都跑了,現在只剩下軍公教和外籍移工,少數還在營業的工廠和店家雇用著超級低薪的外籍移工或乾脆用機器人取代勞工,然後這些外籍移工繳交稅金付給軍公教薪水與退休金。也有人說是房地產炒過頭,所有的資源都投入沒什麼生產力的房地產,我比較接受這種說法,至少我父親也是接受這種說法。
因為,我父親在臨終前緩緩地吐出下面這一段話:
那個年代的年輕人,
沒有錢進修充實、
沒有錢旅遊增廣見聞、
沒有錢結婚生子、
沒有儲蓄可供創業、
沒有膽量與現金流量、
沒有換掉不適合自己的工作的勇氣,
那一切,只為了買一間房子!
從小到大,我不怎麼信任我爸爸。他是個依靠謊言與詐術為生的高手,但那個年代的金融業或房產業的人士,誰又不是如此?我不能僅憑他在病榻前所訴說的故事,就武斷地書寫出在當年鬧的沸沸騰騰的「星友事件」,除了信任感的疑慮外,我老爸的說法中似乎還存在許多未解的謎團。或許是忘了、或許是不忍在自己女兒面前坦承太多不堪回首的往事、或許是在某個環節上,他根本壓根不認為自己做錯了什麼。
事過境遷三十年,事件中的任何一個人,即使我有機會找到他們,把其中的細節與遺漏補記下來——不管用什麼方式,哪怕是向他人講述的方式——畢竟也是重述,想要準確無誤地再現事件的原貌是不太可能的。因為經由口中說出來的事,永遠不可能與事件原樣絲毫不差,總難免有許多遺漏,太多的盤根錯節,縱橫交雜的細節恐怕難以拆解。
我不知道回憶對僅存的人有什麼用,星友事件只不過是當年幾百件房地產惡意炒作的案件之一,舊事重提或許帶給人們只是傷口上的抹鹽,畢竟三十年過去了,這個時代的人早就不相信什麼有土斯有財的歷史共業。
但是,為了填補整個故事的完整性,我還是必須回台灣見一個人,一個在整個事件中最具關鍵的人物,一個既是事件的加害者也是最大的受害者,重點是,我知道她還活著,活得好好的,是少數還活著,或者是少數還留在台灣的人。
二
四月的天氣,就如同眼下北台灣的現況一樣變化無常,這天早上還豔陽高照,過了中午,變成了個陰陽天,天色半明半暗,整個北台灣都被一層厚厚的霧霾籠罩著,雲彩失去浪漫色彩只剩厚厚塗著的鐵灰,陽光透不下來,常年無法散去的霧霾無邊無際地擴散。
一下飛機,我搭著每半小時才發一班的機場捷運,東轉西換,來到這個連捷運都抵達不了的小鎮。在來台灣之前,一些好心的朋友警告我千萬別來這個小鎮,尤其是小鎮的最外圍——號稱最惡名昭彰的星友社區—至少別一個人前往,真的有必要的話,聘請武裝保全一起陪同進入社區才能保障自身安全。
我並沒有把這些勸告聽進去,因為我不相信我想要拜訪的人,能夠在武裝保全的面前吐露積藏在內心幾十年的祕密,尤其是說不定會引來不必要的曝光與糾紛的祕密。
從捷運的終點站出站,手機顯示無人駕駛的計程車服務公司,基於車輛安全與路況考量,並不涵蓋這個區域,我只好在車站外等排班的人工駕駛計程車。攔了好幾部計程車,沒有司機願意載客到星友社區,好不容易找到一部,好說歹說外加上支付兩倍的現金,司機才願意載我。
「妳真的確定是要到星友社區?」車內充斥著難聞體味與廉價便當的酸腐味,操著孟加拉腔調,一副那種簽證已經過期的黑牌外籍司機拉高音量地問著。
「是!麻煩你了!」
「聽妳的口音好像外國人,沒有人告訴妳,那地方最好別去嗎?」
操著孟加拉腔調的司機長篇大論地繼續發表著:「那個地方,連警察都不太想去巡邏,白天好像死城。晚上呢!更像死城,只有除了像我這種沒牌的司機才敢在這附近載客作生意,正常的司機,就算付三倍的車錢,也不想跑星友社區。」
車子離開捷運站沒多久,兩旁只剩下幾座吐著黑煙的工廠。
「你別小看這些工廠,在當年可是什麼世界等級的半導體工廠呢!」
我仔細看了看招牌,哪來什麼半導體,全都是電力公司的火力發電廠。沒多久又經過一座又一座廢棄的體育館與高爾夫球場,廢棄的體育館與球場,別說台灣,全世界到處都有,但雖然只是坐在車上呼嘯而過的一瞥,殘敗的程度卻完全映入眼簾,與其說是破舊,倒不如說已經形成了一座座自然演化的生態廢墟。
「那裡頭聽說有鹿啊、山羌啊!我有幾個朋友,偶爾會來這一帶打獵呢!」司機喜孜孜地指著窗外說著。
過了一大片廢棄的體育園區與高球場遺址後,馬路兩旁出現綿延不絕一望無際的公墓與亂葬崗,看起來這一大片公墓至少也存在好幾十年以上,為什麼當年會把社區蓋在這種亂葬崗的附近?為什麼當年會有前仆後繼的投資人湧進這裡買房炒房?我實在無法理解以前的人的想法,代溝?時代變遷?經濟理論?大數據?都無法解釋這一切。
「小姐!到了!」
「你從這裡走過橋,遠遠看到那幾棟大樓就是星友社區,我只能載你到這裡,妳就算給我五倍的錢,我也不敢開進去!」
「現在還是大白天,應該沒有什麼危險吧?」
「小姐,如果不想下車,我就原路載妳回車站,別跟我囉嗦那麼多!」司機堅持只願意停在某座看起來年久失修的橋梁旁邊。
我一下車就立刻明白司機的苦衷,因為這座稱為星友三號橋的入口處,矗立著又大又明顯,且看起來還很新的告示牌:「危橋!」
硬著頭皮走進長度其實還不到五十公尺的危橋,橋墩內鋼筋裸露的程度相當明顯,其中有幾根橋墩看起來好像裡頭只剩下兩三根歪七扭八的鋼筋,我站在橋中央遠眺,左右兩邊不遠處各有兩座早已斷裂廢棄的斷橋,左邊那座橋從中斷成兩段,但右邊那座橋更可怕,只剩下幾根打在溪床上的鋼筋,溪床上還殘留著整節完整的斷橋。
我想那兩座斷橋應該就是星友一號橋與星友三號橋吧!
一過橋,映入眼簾的是一棟看起來還算完整的集合性住宅大樓,一樓整排的店面,看起來似乎仍在營業中,但多半只是些便宜的麵攤、手機修理、瓦斯行、煤炭店和雜貨店,雜貨店的招牌的文字也搞不清楚是哪國的文字,店面門口坐著三兩成群、國籍不明的人。
雖然早已聽從友人的勸告,隨身只帶著最不起眼的陳舊帆布包,以免被臨時起貪念的人盯上。但一群彪形大漢對著自己行注目禮時,我仍下意識地抓緊自己的包包,我的理智告訴自己,這種害怕只是源自毫無理性的種族歧視,但這個時候所有文明世界的理性和養成的潛規則似乎都被自己拋在腦後,明知道不應該拔腿就跑,發抖的雙腿還是不聽使喚地狂奔。
穿越過第一排的幾棟大樓,在後面矗立著三棟更高、基地面積更大的大樓,這三棟大樓比起第一排有店面的那幾棟更像死城。幾乎所有大樓的出入口都封上了木板,一眼往上眺望,所有住家都門戶緊閉,少數幾戶的窗外還嵌著冷氣,但看起來搖搖欲墜、隨時都會掉下來砸爛自己的頭顱。大樓外牆的磁磚都已經掉光,這點倒讓我安心一些,至少這些大樓已經爛到已經沒有磁磚可以掉下來,少數幾戶還看得到「待售 請洽09XX—XXXXXX」的廣告牌,這些貼了將近三十年的廣告看板似乎是仲介公司唯一殘存在世界上的歷史記錄。
和尋常貧民窟或廢棄大樓不一樣,這幾棟社區完全看不到塗鴉,這點倒讓我感到有點放心。不管是台北市中心還是東京、紐約,我看過許多塗鴉,塗鴉意味著整個社區失去秩序,意味著治安死角。後來我才了解到,這個星友社區連不良少年或幫派都不願意踏進來。
我想要拜訪的人住在這三棟大樓的最後面那一棟,也就是第五棟與第六棟。要抵達那兩棟大樓必須先穿越過這前面三棟大樓中間的中庭——與其說是中庭,倒不如說是小型破敗農村,中庭已經被少數還住在這裡的居民充作農地耕作,一圈又一圈地種植著便宜完全沒有賣相的蔬菜如茄子番茄等等。
當我穿越過這三棟的中庭,映在我眼前的是第五、第六兩棟以及消失的第七棟。第七棟已經全倒,第五棟與第六棟蓋在山坡邊,整棟大樓被截斷,六樓以上被斷裂的高樓層殘存結構體緊緊壓著,連肉眼都看得出那怵目驚心的傾斜度。
這些房子,三十年前到底是用什麼東西蓋的?鋼筋水泥、新台幣還是運氣!任何事物都會腐朽,有創造者就有毀滅者。
門牌地址在這裡顯得毫無意義,父親生前抄給我的地址,透過網路搜尋竟然是早已成為廢土的第七棟大樓,但我很肯定自己要找的人絕對還住在這裡面,畢竟前天要出發前才通過電話約了今天下午要見面。
站在傾斜程度不遜給比薩斜塔的六號大樓底下,確實需要勇氣。我找了幾個看起來像是當地居民的人問了半晌,每個聽到那個名字的人,都只是很不耐煩地朝著一樓的警衛室比了比,連回個話都不願意,好像我是來討帳的銀行行員似的。
警衛室外門牌的字跡早已剝落,但仔細看還是可以看出地址與大樓的名稱:「星友和諧六號宅」。推開警衛室的門,門檻之後只見一片漆黑,聞起來有著陳年煙味、潮濕味和早已腐壞的塑膠防塵套的黴味。室內狹窄昏暗,地板與桌上髒亂不堪,堆積著起碼超過兩三個禮拜的便當盒、啤酒瓶和亂七八糟的瓶瓶罐罐。
警衛室其實很大,但裡頭除了髒亂只剩沉悶的空虛,房間深處傳來一陣空洞的呻吟聲:「妳要幹什麼?」
一個老婦從房間最深的陰暗處的行軍床爬起來,步伐蹣跚地朝著站在門口的我走過來,一邊問話,老婦的兩排牙齒一邊咬得喀喀作響,她踉蹌地走著,彷彿走在一場夢裡,一場恐怕永遠也無法醒來的夢。我仔細一看,老婦的眼神完全空洞,雖然盯著我看,但我知道她眼睛所看的絕對不是我,而是漫長又難耐的過去以及沒有明天的未來,我曾經在精神病院中看過這樣的眼神,看著這樣的眼神,不免嘀咕著該怎麼解釋我要來這裡找人?找什麼人?或許一個人的姓名對這裡的人來說,只是一個虛幻的法律意義。
我當然知道一點物質上的小回饋對於說服貧民窟的人而言,比起和藹的態度更有效,掏出一疊現金比彬彬有禮更有說服力。我掏出一些錢放在老婦的手上,深怕她聽不清楚,還大聲地一個字一個字喊出來:「我要找姚莉莉!妳可以帶我去找她嗎?」
「妳不必講那麼大聲,我沒耳聾。」老婦數了數手上的鈔票,空洞的眼神總算閃出些許人味,臉上才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姚莉莉?這個名字很久沒聽人提過了,妳想找的是YoYo吧!」
「對!就是YoYo,請問妳知不知道她在不在家裡呢?」
只見她點了點頭緩緩地走出門口,對我投了一個「跟過來」的眼神。
老婦帶著我走進一樓大廳,雖然這棟依舊住著一些人,但大廳看起來像是受過轟炸的戰場廢墟,地板上還殘存隔壁那棟傾倒大樓的殘瓦破磚,也堆積著一包包廢棄受潮的水泥袋,看起來比較像是戰場上的掩體,大廳瀰漫著霉味、尿騷味以及一坨坨風乾的鳥大便的味道。信箱早就損壞,不知道是誰從哪個大賣場搬來好幾部手推購物車充作信箱,手推車信箱內有堆積如山的銀行催帳單,和各級法院寄來的各種法律公告。
老婦站在電梯口用力敲打電梯按鈕,匡噹匡噹宛如鐵工廠發出的聲響由上面緩緩傳下來,過沒多久,電梯間一聲巨響,電梯門打了開來,裡頭一片燻黑,好像被燒過似的,與其說是電梯,倒不如形容是個墳墓盒子,電梯門仿若訴說著早已被遺忘的苦痛的墓碑。
「樓歪成這樣,電梯還能動?」
「電梯只能搭到六樓,六樓以上要改爬樓梯。」老婦回答。
「我看我還是改爬樓梯好了!你告訴我YoYo住幾樓,你先搭電梯上去等我。」 我真的不敢踏進這座電梯。
「六樓!要搭不搭隨便你,我告訴你,走樓梯很危險,每層樓的樓梯間都住著遊民或吸毒的毒蟲,上次有位外面來的六十幾歲的歐巴桑都慘遭強暴……。」
一聽到強暴、遊民與毒蟲幾個字,我頭也不回地立刻跳進電梯。
電梯爬了好久才到六樓,才剛鬆了一口氣的我,撲鼻而來的是集合住宅的電梯間惡臭,天花板角落有幾處渦狀水垢,破損的地磚裂痕間有許多不知名的昆蟲蠕動著。
「哎喲!」老婦咕噥著。「這裡簡直比養雞場還臭!」
「妳只要告訴我,YoYo住哪一戶,我自己進去就行了。」我提出建議。
老婦沒把我的話聽進去,自顧自地走到最角落的一戶,指著大門說:「就這一戶!」
她直接推開生鏽的鐵門,鐵門一打開,門口玄關的陰暗處似乎有東西在跳動著,我看到有一團白色的東西從屋內飛到電梯間走道。
「是野鴿子啦!」那婦人說著。
「牠們八成是從破損的窗戶鑽進來的,後來就乾脆在這裡築巢了,趕走一批又來一批。」
不知道YoYo在不在家,我探著頭對著屋內喊:「有人在嗎?我要找姚莉莉女士!」
那婦人對著我說:「妳別喊了!」
「難道姚莉莉不在家嗎?」明明這位身兼警衛的老婦人剛剛才告訴我YoYo在家裡頭,我閃過了各種不祥的念頭,會不會這位老婦人把我騙上樓,然後屋內藏著她的同黨,一想到此,我不自覺地把外套拉著緊緊的,滿腦都是剛剛老婦說的毒蟲遊民的畫面。
「我就是姚莉莉!」那老婦人說著。
「妳就是YoYo?」我沒有在第一時間就認出來,畢竟事先在網路上能找到的只有她三十年前的照片。
「妳又沒問!」YoYo講完後打開屋內的主臥房,我一走進才發現她的臥房和屋子、甚至整個社區完全不搭,除了整理得異常乾淨,該有的家具擺設一應俱全外,房內還有一間起碼三坪大的衣物間。YoYo笑著打開讓我參觀,讓另一個同為女性的人參觀衣物間,這意味著她已經卸下心防,把我當成忘年的閨蜜。
衣物間可說是別有洞天,至少擺上五十款各種名牌包包、上百雙名鞋,和數不清的衣服。即便連對精品完全外行的我,都看得出其中起碼大半以上是所謂的經典包與限量名牌鞋,雖然多數是陳年的款式,但YoYo連外包裝紙盒都還保留,甚至還用防塵套仔細包覆著其中的大部分。
進衣物間的YoYo,黯淡的神情立刻清朗不少,老態龍鍾的模樣蛻變出些許貴氣。
「女人嘛!總是得依靠外在的有形事物來襯托自己,不是嗎?」
對於整天只穿深色套裝、埋首於電腦程式與客戶工廠之間的我,實在無法理解這些包包鞋子衣服的深層意義。
正當我忙著對她的戰利品行注目禮之際,YoYo已經上好妝換好衣服。
「妳覺得如何?」YoYo笑著問。
眼前的她再也不是步伐蹣跚、全身寒酸的看門老婦,反倒像個風韻猶存的熟齡貴婦。
「老實講,有點像銀座的媽媽桑!」說實在的,我不太能接受這種帶點脂粉風塵味的打扮,但卻有股說不出來的熟悉感,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這個老婦。
YoYo聽到銀座媽媽桑的形容後開懷大笑,笑開的她具有某種魔力,一種能夠自動降低外表年紀的魔力,短短不到二十分鐘,可以從看起來七老八十的病態窮婦轉變成四十出頭歲,這女人肯定具有某種把男人玩弄在手掌心的能力。
不想浪費時間在她的外貌與收藏品的話題,我打開帆布包,拿出事先準備好的麗絲玲白酒和紙杯,倒了一杯遞給她,打算開始漫長的採訪。
「葉老師還記得我愛喝這種白酒啊!」
「葉老師?」
「妳忘了妳爸爸曾經在大學教過書嗎?」
我想了半天,好像有這麼回事,父親很少提到他的具體工作內容。
「妳父親是好人,才七十多歲就走了!唉!妳剛剛走進社區應該看到很多遊民吧!那些人活到九十多歲,不管怎麼折騰,吸毒、酗酒甚至跳河自殺都死不了,人生啊!命越苦的,越想早點走的人卻怎麼都死不了。」YoYo的飛揚神采又轉為黯淡。
「小葉!妳結婚了沒?」
我點了點頭。
「嫁給什麼樣的丈夫?」
我的婚姻乏善可陳,丈夫同樣是IT產業的工程師,和我一樣沒有什麼積極向上的事業心,我母親—應該是我的後母—所遺留下來的龐大家族事業,也只能草草地信託給專業經理人,走在路上,還真的看不出我們夫妻倆擁有日本排名前五百大企業的過半股份呢!
「可惜啊!身為葉老師的女兒,居然選擇了如此沉悶無趣的人生。」YoYo嘆了一口氣。
「人啊!死掉之後也不過就是一甕骨灰罈,過程!過程最重要,像我這種一條腿踏進一半棺材的老女人,我擁有的是什麼?
「我所擁有的是轟轟烈烈的人生,我擁有過的男人們,雖然在一起的時間都不長,但他們可都是人間的極品,值得逐漸老去但時間卻很多的女人慢慢回味。」YoYo告訴了我一個名字,她的初戀男友,聽到這個名字後,我驚訝地合不攏嘴。
「記得!千萬別把他的名字寫進去!妳知道的,他……。」我能體會難言之苦,那個人太顯赫了,顯赫到YoYo自認不該將自己的名字與他匹配寫在一起。
「我的第二個男人更猛,相信妳應該從妳父親的嘴巴裡講過,殺人魔王銘陽!」
「王銘陽?我父親並沒有提到這個人! 」
「我會慢慢告訴妳關於王銘陽的事情,我的第三個男人就是妳的父親!」YoYo講到這裡,整個神情又恢復起來。
的確,我承認自己曾經猜測過父親與眼前這個女人應該有些不尋常的關係,但親耳聽到這句證實的語言,生為女兒的我還是感到震驚,整個思緒亂糟糟,本來已經準備好的幾個關鍵問題,一時之間完全拋諸腦後。
坐在我前面的YoYo靜靜地盯著我看,一言不發的兩人就這麼枯坐了許久,直到窗外傳來巨大的聲響。
我是小葉,如果你有機會看到我的報導或作品問世,絕對不會用小葉或我的本名發表。我的父親葉國強是三十年前那個事件的關鍵人,三十年來一直有相關的受害者想要找到我的父親,也包括一堆什麼檢察官、稅務員、黑道人士與記者。
如果我用自己的名字發表,恐怕會讓自己深陷報復、查稅或無法想像的私刑,更重要的是,我也沒有勇氣對外承認自己是葉國強的女兒。雖然父親他在整個事件並非扮演關鍵性的角色、雖然他也只是那個掠奪時代(文雅一點的說法是相對剝奪)的幫兇、雖然他自己至少在財產上也屬於蒙受重大損失的一份子……
我父親在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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