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書作者為中國知名女作家楚惜刀,曾為電影《狄仁傑之神都龍王》撰寫改編小說。
★其作品受到《盜墓筆記》南派三叔、《千山暮雪》匪我思存等名作家所推薦。
嘉南王運送的賑災銀在途中莫名失竊,疑雲密佈,震驚朝野。而此時江湖上亦風起雲湧,連名震天下隱跡多年的六大殺手也集體重出江湖。
康和王世子酈遜之藝成回京,因緣際會,從殺手紅衣的手中救下了追查此案的名捕金無憂,從此被捲入這樁失銀風波。酈遜之初出江湖,藝高膽大,胸懷熱血與天下,義無反顧的接下了查案的任務。
然而失銀案的追查波瀾曲折,各方勢力明爭暗鬥,阻撓重重。這到底是一次不幸的意外,還是一齣監守自盜的戲碼?隨著謎團被揭破,朝堂上的權利爭鬥和隱藏多年的江湖往事,掀起了一場恩怨愛恨的腥風血雨……
大氣磅礡、亦詩亦畫的刀劍江湖夢──
滄月X今何在X步非烟 聯袂推薦
實力派古風暢銷作家楚惜刀‧埋首二十年傾情之作
作者簡介:
楚惜刀
文學碩士。入駐榕樹下狀元閣,「武幻•聊齋」社長,晉江駐站專欄作家,起點三江閣推薦作者,《今古傳奇•武俠版》「今古八豔」。
新加入「九州」寫作行列。擅長聊齋、傳奇、武俠、奇幻、言情諸題材,小說散見《飛•奇幻世界》《九州幻想》《今古傳奇》《仙度瑞拉》《公主志》等幻想類雜誌。
文筆靈動多變,時而綺麗妖嬈,時而輕鬆明快,時而詭異莫明,時而睿智冷峻,寫盡眾生百態。
繪者
青哥
501偽社團主筆,漫畫創作之餘也畫畫插圖,節操半掉XD
作品有劍俠情緣網路版三同人《莫逆》、《莫逆‧殤》,微博帳號:青哥0-0。
經常性被誤認為高冷,其實是小白(>_<)~
章節試閱
龍佑二年十二月初一。
清冷的冬日初晨,錢塘入海口處霄霧溟蒙,猶如寒煙升騰。每當刺骨的冷風吹過,蒼天便如同撕開了缺口,拚命將霧靄倒下來,使得海面上越見濃稠,伸手難見。
霧氣氤氳的碼頭上停著一座暖轎,蓮花紋垂簾配了錦繡裀褥,四個轎夫皆著煙色如意紋皂衣。轎後有兩輛輜車,旁邊立了一位矍鑠的執轡老者,鷹隼般的厲眼盯牢海面,不時有人從他身旁奔走呼告,他卻一動不動,彷彿石雕泥塑。
海面上惡風飆浪呼嘯,往往久候歸船的商家等了幾晝夜,只盼來船毀貨亡的結局。轎夫們等得腳乏,不由得竊竊私語,議論誰家會人財兩失,那老者充耳不聞,堅定凝視大霧深處,像是可看穿這濃霧盡頭。
碼頭傳來喧鬧聲,有人高喝:「船來了!」急密的腳步聲齊齊奔去。
那四個轎夫精神一振,巴頭探腦傾了身子想看,老者回瞪了四人一眼,他們悚然一驚,不得不規矩不動。
一艘殘船勉強靠近岸邊,斷桅折桿,風帆破爛斑斑,不多時哭聲盡起,有人抬了傷者下船,有人撿了逝者的衣物捶胸頓足。
一個轎夫忍不住對其他人道:「公子爺的船怎地還不到?」
餘人望了那老者一眼,縮回了欲吐的話,衝他偷偷搖手。
足足過了一個多時辰,濃霧稀薄成幾道輕紗籠在碼頭上,天漸漸亮起,一波波人來人往,那老者安然不動,四個轎夫等得恁地心焦,好在又有人高喝出聲,海面上隱約有燈火熒煌閃爍,四人強打精神把腰挺直。
一艘巍若山嶽的巨大海船破浪而出,船身雕龍繪鳳,雲帆燦若錦緞,一串瑰紅燈籠熱鬧的在桅上晃蕩,岸上觀者譁然搶步,紛湧上前探看。
那老者雙瞳精光大射,情不自禁前踏兩步,兩手叉於胸前。
四個轎夫瞧出他的異樣,歡呼相告:「公子爺到了!」
海船泊岸,船夫鋪好木蘭跳板,那老者逕自走到跟前,低首待命。不多時,船上走下一位身著純白羔裘的少年公子,古銅膚色洋溢出活潑的生命之氣,英姿颯颯,眉眼生輝。
少年見到那老者,含笑揚手招呼,「遜之來晚了,陽叔一向可好?」
「酈陽拜見公子爺。」那老者急忙欠身下拜。
「不必多禮。」酈遜之掃了一眼,發覺四周皆是圍觀的看客,軒眉一蹙,「遜之想先自行趕往京師,煩請陽叔把我的行李,還有給爹的禮物一起隨後送來。」
酈陽訝然,「公子爺難道不回府歇息幾日?遠行的車馬尚未備好……」
酈遜之看了一眼他身後的暖轎,笑道:「陽叔費心,但遜之想儘早趕回京師見爹和姐姐,隨便買匹馬上路即可。」
酈陽隨即吩咐轎夫上船取行李,請酈遜之稍作歇息,自去碼頭左近的鞦轡行買了一匹流雲驄,配好金花鑲銀馬鞍。
酈遜之摸了摸懷中老父的親筆書信。他自幼赴東海學藝,與師父東海三道、大俠梅湘靈一家同住深泉島,遵父命十八歲方可歸家。如今他年歲未滿,不想父親寫信來催,料想京城必有變故,因此連杭州老家也不欲多待。
此時,他心頭忽生警兆,一雙電目射向旁觀的閒人。圍觀者好奇的打量他,見到船上抬下厚重的鑲銀烏木箱子,更是交頭接耳。酈遜之巡視一圈,並無發現,卻有種被人窺伺之感,令他如芒刺在背。
酈陽牽來駿馬,酈遜之將隨身行囊負在馬身,打點停當後,向酈陽拱手告辭。
酈陽奉上一個沉甸甸的絲囊小袋,內裡裝了銀兩與飛錢便換,酈遜之含笑謝過,上馬如彈丸流矢飛駛而去。
酈陽見公子爺身手矯健,刻板的臉終浮上淡淡的笑容。
◎
酈遜之飛馬行進在驛道上,如輕雲出岫沿路不歇,自吳縣、晉陵、丹陽直至潤州。他生性機敏,甫一出發便察覺有人跟蹤,好在藝高膽大,並不懼怕。
趕了四天的路,天色將暮時,到了潤州城。
潤州為大江南岸的大城,市井繁華,街鋪眾多。酈遜之進城時正值城門關閉,天色昏暗,府兵擊鼓聲響徹內外,街市商販紛紛打烊,行人匆忙,他牽著馬沿街巷行走,想找一處館舍打尖,走了幾條街尚未看到中意之所。
行過一座青石橋,前方驀地斜刺衝來一匹黑馬,馱著一黃衣漢子飛般迎面馳來,酈遜之拉馬避過,卻見其後有一紅衣人縱馬如流星趕月,瞬間追到那人背後。
那紅衣人面無表情,雖在動盪顛簸的馬匹上,一張臉卻出奇平靜。沒有歲月的痕跡,沒有人間的哀樂,像是刻在石上的雕像,沒有生命。
這一簇紅色充滿了殺氣。
酈遜之屏住呼吸,眼見紅衣人追上前面那人,身子從馬上如弓彈起,鬼魅的手掌倏地貼向那人後背。前面黃衣人立即伏撲馬身,反手一鞭打向對方,隱有風雷之聲。
紅衣人輕叱一聲,凌空將身一折,忽地拍掌擊下,黃衣人只覺澎湃勁力夾雜著陰寒之氣迅疾而至,水銀洩地般不可收拾,連忙長身躍起,與此同時,他胯下坐騎禁不住洶湧的勁道,折腿倒地暴斃。
黃衣人身在空中,一連數下揚鞭打去,卸掉侵向周身的內力,最後一鞭則如山洪暴發,滔天巨浪排山倒海攻向紅衣人。
兩人在橋上殺開來,嚇得四周行人紛紛逃逸,酈遜之拍馬下橋,在一旁靜觀。
紅衣人對黃衣人的攻勢視若無睹,激掌穿過鞭影,掌風過處寒風颼颼,眼見長鞭就要打在他掌上,紅衣人冷哼一聲,催動掌力掃向長鞭,忽地鞭身寸寸盡裂。黃衣人棄鞭空手,橫拳攔住對方雙掌。
酈遜之敏覺紅衣人掌中淬毒,其出手之狠辣,似是江湖上有數人物,不由得再度打量,見那人淡眉冷目,高鼻薄脣,有一種厭倦塵世的淒美之感,酈遜之頓時呼吸急促,再望他一身紅衣,突然想起那人的身分。
「失魂霸、傷情狠、紅衣絕、小童猾、牡丹豔、芙蓉嬌」,這六個詞代表當今最厲害的六個殺手。其中紅衣唯利是圖,出手不留餘地,每回任務不是暗殺朝廷要員便是江湖豪傑,若這人真是紅衣,黃衣人就非救不可。
此刻看清了那黃衣人的面貌,一臉絡腮鬍子,兩眼精亮有神,酈遜之不假思索蹂身趕上,手中的混沌玉尺暗含了「華陽功」的至純內力,一下子籠罩紅衣周身。
驟得一緩,黃衣人拔出腰間佩刀,刀身的錯金火焰紋在夕陽下猶似火燒,一刀砍向紅衣,剛猛霸道之勢如力劈華山。
紅衣本用陰冥玄寒掌困住黃衣人,只要對方再呼吸數息,掌中的陰寒之毒便可完全侵入,誰知半途殺出個程咬金。他忽然朝兩人一笑,拍出一掌,酈遜之心底直冒涼氣,頓覺不對,一股腥羶味已撲面而來。
黃衣人一推酈遜之,叫了聲「不好」,向旁躍了開去。酈遜之不慌不忙運起內力,吐納間將侵入的毒氣化去十之七八,不禁暗自慶幸,若非他練有「金龍護體」,百毒不侵,恐怕就要著道。
他的混沌玉尺由一塊上古玉石精魄煉成,不畏刀劍之利,不依不撓的拍向紅衣。黃衣人的長刀更縱如流星,瞬間飛電睒睒,如雷霆震怒、勢動九天,眨眼間把紅衣退路封死。兩人一刀一尺,攻勢心有靈犀,一齊向紅衣手掌招呼。
落日西斜,霞光中兩人尚未看清,紅衣的身子忽地散成清煙,朝上下左右不同方向逃逸。待兩人追上,發覺追到的是虛影,他的真身早飄然遠離。
酈遜之瞧得真切,玉尺旋飛,當空向紅衣立身之處插下。紅衣反手一拍,同時躬身縮閃,來去如電,等酈遜之再攻時,紅衣宛若游絲飛逝,倏地彈開數丈,鬼魅一般鑽到黃衣人身後。
黃衣人只覺脖間一涼,竟是紅衣吹了口氣,駭然回身時,紅衣哈哈大笑,飛身跨上馬遠遠遁去。
酈遜之趕上幾步,聽到他的聲音傲然從夜空傳來,對黃衣人道:「你的頭先寄著,改天再來取。」
再看時,身影沒入道旁不見。
紅衣獨鬥兩人,絲毫不顯慌亂,一旦無法得手,說退就退,確有絕頂殺手的從容風範。
酈遜之望了望他的背影,嘴角浮上一絲笑意,將來必有跟這殺手再決勝負的時刻,既已知武功不遜於他,心中自信大增。
黃衣人收刀入鞘,謝過酈遜之。酈遜之一眼認出他手中的東漢名刀「斬破」,笑道:「尊駕是金無憂大人?」心中登時警覺,金無憂為北方十三府總捕頭,專司獄訟疑難大案,此番出馬必有大案。
金無憂道:「閣下好眼力,不知尊姓大名?」
酈遜之說了名字,金無憂目光閃動,沉聲道:「閣下莫非是康和王之子?」
酈遜之暗想不愧是神捕,他鮮少在中原露面竟也識得,當下點頭應了。
金無憂道:「康和王有子遠遊,京城的人都知曉。世子與紅衣對戰時夾雜幻大師的身法,在下本已眼熟,等你報出名字自然想起。」
幻大師是東海三道之一,與兜率子、冷嘯道人被江湖人尊稱為「東海三仙」,這三人輩分極高,已有數十年不出江湖,現今道教各派的掌門人物,都是其徒子徒孫輩。
酈遜之笑道:「原來金大人認得家師的武功,難怪難怪。」
金無憂浮上淡淡微笑,客氣的道:「想不到世子竟拜了他們三人為師,可喜可賀。」
酈遜之自謙了兩句,他有意結交金無憂,寒暄過後遂道:「相識一場,何不尋個好地方喝一杯?」
金無憂眉頭一皺,束手拜道:「不敢,在下有要務在身,不能久留。」
酈遜之恭謙一拜道:「金大人遇上什麼疑難之案?遜之不才,願與大人分憂。」
金無憂一怔,未曾想這貴冑公子會說出分憂的話,苦笑道:「世子客氣。唉,此事與江寧嘉南王有莫大關聯,世子回京便會知曉。」
酈遜之攔在金無憂身前,懇切道:「金大人,酈、燕兩家世交,如果嘉南王有何不測,請大人明示。」
金無憂看他一眼,搖頭道:「世子請勿相詢,此事你酈家委實不宜插手。」
酈遜之一怔,道:「嘉南王在江南百姓中享有盛譽,他若出事,遜之必不能袖手旁觀。請神捕大人相告。」
金無憂微一沉吟,因紅衣的涉入,他更不想酈遜之牽扯進來。
正想推搪,便聽酈遜之道:「遜之明白大人好意,但若趕到京城才知原委,萬一嘉南王有何損傷,豈不辜負大人的心意?我想大人亦不願見到一代名臣遭遇不測。」
金無憂被酈遜之咄咄相逼,心想事皆天定,這世子既一意孤行,即便不由他口中說出原委,怕也會自行弄個水落石出,索性不再瞞他。
「嘉南王沒有不測。只是他手下大將君嘯運送官銀入京,不想到京後方發覺五十萬兩全是假銀,惹得皇上震怒。金某追查至此,正要轉道往江寧一行。」
酈遜之愕然無語,失卻官銀罪可致死,嘉南王府家將闖此大禍,只怕時局要有一番動盪。
他兀自驚疑間,聽金無憂又道:「這五十萬兩是江南諸路捐贈北地的救災銀子。北方各府近來水旱告災,天鳴地震,嘉南王費盡手段籌集數月才得來這些募銀。只可惜京都府、大理寺、刑部、御史臺,對這件案子一點頭緒都無,我從京城一路查到此地,眼看就要到江寧,仍無線索。若真找不回失銀,不僅朝廷損失慘重,只怕捐獻銀兩的江南百姓也會寢食難安。」
金無憂說話間愁眉不展,酈遜之想的卻是另一件事,道:「金大人得罪何人,竟會被紅衣刺殺?」
金無憂沉吟道:「金某一生得罪人無數,誰要殺我都不奇怪。」嘆了口氣,不欲久留,衝酈遜之抱拳道:「多謝世子盛情,援手之恩改日圖報。後會有期。」
酈遜之道:「大人稍等。依遜之所想,紅衣仍伺伏在前,不如易容改扮甩掉跟蹤,於大人辦案方便。」
金無憂駐足道:「你說得甚是,我正有此意。只是手上東西不全,須去購齊材料。」
酈遜之笑道:「這個無妨,遜之自有預備。」
他從馬上行囊中取出一個精緻繡花小包,打開遞去。金無憂見內裡膏粉鬚髮齊全,大喜過望。酈遜之遂尋了路邊一家旅舍,要了上房,著手準備為金無憂易容。
兩人關好門窗,酈遜之把易容物品攤放在桌上,金無憂嘖嘖稱奇,挑出一塊黃色膏體,動容道:「世子竟會製此物,著實不簡單。我當了世子之面易容,豈不獻醜。」
酈遜之道:「大人只管直呼晚輩之名,否則在下何以自處。聽說大人的易容技藝超凡脫俗,無須與遜之自謙客氣。」
這時金無憂卸下一大把絡腮鬍子,酈遜之才知他原來已稍作改扮,只見金無憂除去鬍鬚後的相貌甚是英偉,一臉正氣。
酈遜之不覺讚嘆道:「大人好手段,連我亦沒瞧出這是易容。」
「呵呵,這把鬍子從一位同僚臉上借來,貨真價實,我這易容法子討巧得緊。」
酈遜之失笑道:「那位仁兄一旦失去鬍子,恐怕別人也當他易容,一下子決計認不出他來。」
金無憂哈哈大笑道:「正是如此。」
說了這兩句,心情暢快許多,一面對鏡改變妝容,一面和酈遜之攀談道:「教我易容術的是『百變神仙』易容,遜之想必聽過他的大名。經名師所授,平常人不容易看出破綻。只是強中更有強中手,有位百年難遇的奇才,不論任何人如何變化,都有一雙慧眼能看穿底細。如我沒料錯,遜之是向那人學的本事吧?」
說到此處,他的神情有了細微的變化,恍惚中想起了一個人,一顆心陡然飄至過去。易容是她哥哥,怎麼又會提起來呢?每回他易容都像是扮給她看,明知她根本不會看到。
酈遜之點頭道:「大人好眼力,小佛祖與梅大俠一家與我們師徒同住,遜之不才偷學過幾招,比起大人和易容前輩來差得遠了。」
金無憂回過神來,喪氣的道:「是啊,真正高明的易容術,講究選材、描形、摹態、擬聲等等,只有小佛祖才有那般能耐,千變萬化,無所不能。像我們這種半吊子,能知曉其一已是不易,而小佛祖天縱其才,觸類旁通,令人嘆為觀止。」
金無憂黯然嘆息,小佛祖果然與那人在一起,而她卻不知去了何處。人世變幻,比起易容術來又玄妙得多,緣分來去,生死與否,原是無法強求。
想到這裡,金無憂放下擔心,貼上一縷鬍鬚,朝酈遜之笑道:「你想插手此案,不知是幸事還是憾事,只求你多保重。我先去鞦轡行買馬,之後出城趕赴江寧,這便告辭,無須再送。」
此時他扮作一黃臉漢子,模樣與先時大不相同,酈遜之點頭稱好,放心送金無憂出門。
行至街上,酈遜之問道:「那失銀案不曉得有沒有可效勞處?」
金無憂聽他一說,想了想方道:「君將軍一路均宿於驛站,沿路無甚可疑,唯獨在潤州時曾住在太公酒樓,甚為奇怪。我適才打探未有發現,你若方便,不妨再去看看。」
他原是隨口敷衍,不想這句話使酈遜之深深涉入失銀案,再沒有脫身的機會。
酈遜之「哦」了一聲,把馬牽與他,道:「鞦轡行已閉市,叫那些人開門選馬浪費時間,拿我的馬去便是。」隨手便將手上良馬相贈。
金無憂感激一笑,拍拍他肩頭,謝過去了。
酈遜之向店家問明太公酒樓所在,退了房獨自漫步走去。行不多時,看見遠處一家高樓的酒旗飄揚,「太公酒樓」四字迎風獵獵,氣勢逼人。酒樓臨街而築,高有三層,樓後的四進平房都是館舍。店中燈火大亮,人流穿梭,觥籌交錯,熱鬧非凡。
酈遜之被對街屋簷下蜷縮著的一個小乞丐吸引,那孩子眼睜睜望著熱鬧的酒樓,露出渴望的神情,身上的棉襖破舊不堪,兩手滿是凍瘡,一張小臉凍得通紅,皮膚更糙如鍋巴。
酈遜之走過去,小乞丐木然盯他一眼,習慣的伸出手來。酈遜之心生憐憫,從懷中取出銀錠塞在他手裡,小乞丐嚇得呆住,張大了嘴,忙不迭向他拜謝。
酈遜之回身觀望酒樓,走近兩步,有夥計見他氣派不凡,殷勤過來相請。酈遜之隨他進店,見酒樓門上掛了一塊橫匾,僅書一個「酒」字,筆意龍飛鳳舞,醉態酣然。
一進門的白壁上,又掛著一幅姜太公渭水垂釣的水墨畫,寥寥數筆,栩栩如生。那姜太公一臉悠然,似醒似睡,微閉的雙眼斜睨著水面,露出智者獨有的慧黠。
酈遜之凝視片刻,覺得這雙眼似是活過來對著他笑,不禁心生疑惑,想起金無憂的話,覺得酒樓殊不簡單。
隨意尋了地方坐下,很快有夥計過來沏茶。那夥計見酈遜之氣宇軒昂,順口問道:「三樓是雅座,老闆娘就在上面,客官可要換個位子?」
酈遜之一怔,心想來喫茶跟老闆娘有甚關聯。夥計發覺他神情奇怪,忙道:「來我們太公酒樓的人,多半來瞧老闆娘,難道客官不是?」
酈遜之道:「不是,在下只是喝茶。」
夥計尷尬一笑,忙為他倒好茶水。茶碗裡放了碾碎的團茶,沖進不老不嫩的滾水,再取了茶筅不停攪拌,一邊攪著,一邊討好的道:「這是剛採集的雪水,你試試,包準沒嘗過。」
酈遜之喝慣好茶,嘗不出味,抿了一口便放下。等酒菜上桌,酈遜之淺嘗輒止,無甚胃口,不由得想念起島上梅家夫婦和小佛祖的絕佳廚藝。
人影一閃,對面忽然坐了一個白衣少年,不由分說夾起他的菜便吃。酈遜之驚奇的盯著他,這少年眉清目秀、神情灑脫,倒像是熟識多年的知交,當下也不作聲,默默待他吃完。
那少年叫過夥計,要了兩個空杯和一罈酒,自斟了兩滿杯。此時酒樓外闖進兩個提刀的漢子,左右四顧像是在尋人,那少年背對兩人鎮定自若,舉杯邀酈遜之同飲。
太公酒樓走出三個護院,要那兩漢子收刀進店,五人爭執起來,那兩漢子只晃了下刀,便撂倒三人。酈遜之瞥見他們身手著實不弱,斜眼再看那少年,他依舊笑咪咪的吃菜喝酒,渾不當眼前有事,索性敬他一杯,兩人一言不發大拚酒力。
持刀兩漢子只待往內闖,面前忽然一花,飄出個清麗的身影,「啪啪」給了他們兩個耳光。
三個護院慌忙爬起身,向出手那人恭敬的叫道:「老闆娘。」
一個年輕女子倚了櫃檯俏立,穿了潤州盛產的雲紋羅錦緞繡襦,流蘇髻上斜插一支芙蓉簪。燈影下她眉目如畫、顧盼神飛,似嗔似笑托了腮道:「不瞧瞧這是什麼地方,敢拿刀進來丟人!聽好了,凡是我這樓裡的客人,哪怕是欽命要犯,我也不許人動他分毫。」
她模樣甚美,酈遜之多看了兩眼,一旁的客人更是目眩神迷,不肯稍移視線。
那兩人臉上各有一個通紅的掌印,尷尬互視一眼,隨之狼狽離去。
老闆娘掃視一圈,朝大堂中客人笑道:「沒事了,各位受驚,酒錢就算在我帳上。」說罷,纖腰一扭,飄然上樓去了,來往的客人皆呆呆盯著她背影不放。
未料市井中竟有這等高手,酈遜之喃喃道:「老闆娘好身手。」
那白衣少年聞言道:「喂,她有沒有往我這裡看?」
酈遜之搖頭,那少年顯是失望,抓頭道:「沒道理呀!她武功高強,應該能看出他們要追誰,我幾次來這裡避風頭,她居然一點兒好奇也無?」
酈遜之道:「你到底是在躲避追兵,還是想她留意你?」
那少年爽朗一笑,敬了酈遜之一杯,道:「我叫江留醉,浙江樂清人氏,這幾日盤纏用盡,只能滯留此地。偏不知惹了什麼人,一天到晚找我麻煩。說來也怪,只要我跑到這酒樓來,老闆娘就替我擋災,更能免吃免喝。我想不透她為何對我這麼好,又總不過來相見。」
酈遜之若有所思道:「她也許見你是江湖中人,不忍心看你落難。她既不求回報,你也未必要去結識她。」他目光銳利,早看出江留醉身負絕技,遠超那兩個持刀漢子。
江留醉摸了臉頰,嘆氣道:「我就知她不是看上我,唉,兄臺所言極是,定是這個道理。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酈遜之說了名姓,江留醉樂滋滋的舉起酒道:「借花獻佛,我再敬你。」
酈遜之喜他爽快,乾了手中之酒。
江留醉道:「你這人不錯,素不相識就肯請我酒喝,夠義氣!等我想法子賺些銀兩,也請你大喝一回。」
酈遜之道:「一頓酒菜何足掛齒,再說是老闆娘請了這頓,作不得數。江兄這是往哪裡去?」
江留醉愁眉苦臉道:「我出來尋師父,他說要往京城一行,走了兩個月杳無音信。我們四兄弟心下掛念,就推我出來找他。唉,眼看就要過年,真想他早日回去和我們團聚。」
酈遜之見他要去京城,便道:「我也往京城去,江兄如不嫌棄,與我同行如何?」
江留醉搖手道:「不成,我身上盤纏未齊,需尋一處幹活,要耽誤酈兄行程。」
酈遜之笑道:「江兄如能與我作伴,這一路的花銷便由我出。酈某不才,盤纏帶得充足,只是少個把酒言歡之人。」
江留醉朝左右看了看,低聲笑道:「你定是頭回出門,這『帶足盤纏』幾字,可不能輕易出口。」
酈遜之啞然失笑,道:「我這身裝扮一見便是銀錢充足,說不說都一樣,誰有膽子,來取便是。」
江留醉打量他一番,笑道:「你說得果然沒錯。嘿嘿,我竟撞上一個福星,也好,我跟你入京,等尋著我師父,再把盤纏付上。」
龍佑二年十二月初一。
清冷的冬日初晨,錢塘入海口處霄霧溟蒙,猶如寒煙升騰。每當刺骨的冷風吹過,蒼天便如同撕開了缺口,拚命將霧靄倒下來,使得海面上越見濃稠,伸手難見。
霧氣氤氳的碼頭上停著一座暖轎,蓮花紋垂簾配了錦繡裀褥,四個轎夫皆著煙色如意紋皂衣。轎後有兩輛輜車,旁邊立了一位矍鑠的執轡老者,鷹隼般的厲眼盯牢海面,不時有人從他身旁奔走呼告,他卻一動不動,彷彿石雕泥塑。
海面上惡風飆浪呼嘯,往往久候歸船的商家等了幾晝夜,只盼來船毀貨亡的結局。轎夫們等得腳乏,不由得竊竊私語,議論誰家會人財兩失,那老者...
作者序
後記:明日各天涯
By 楚惜刀
明日歌,是我從小以來的江湖夢。
江湖是什麼?是刺破桃花春雨的利劍,一襲秋雪後的夜燈,青煙嫋嫋纏繞的兒女情長,百年滄海不改的恩怨糾葛。把鐵血塗抹上斑瀾的顏色,幻想一場綺麗不醒的夢,可以快意恩仇笑傲生死。曾經覺得,這樣轟轟烈烈的人生,才值得書寫。
如今歲月漸長,那些少年意氣遠去了,回想自己的故事,印象最深的卻是酈伊傑身為父親的一顆拳拳之心。金庸在《俠客行》後記說他想寫的是石清夫婦愛戀兒子的感情,而今思及父母,在這麼多年我寫作歷程上給予的陪伴支持,也不禁微濕眼眶。幸運地生於這個時代,能自由幻想一個宏大的世界,同路有很多相隨的朋友與讀者,所要做的無非是盡力而已。
《明日歌》寫了很久,最早寫在空白的作業薄上,同學下課翻看點評後繼續更新,頗有後來在網上互動寫作的意味。好友和我各有喜愛的人物,配角走馬燈地換,不滿意了十幾萬字推翻重來。如此六稿過後,第七稿落在電腦上,從此沒完沒了地改,總也寫不到完結。那時,沒有讀者和編輯催稿,故事緩慢地生長著,直到若干年後,有了出版的契機,寫完第九稿最後一行字回首看去,忽而二十年,我的青春就留在小說的字句裡。
多年的書寫中,這部書的主角從張揚跳脫的江留醉,變成老成持重的酈遜之,少年時靈氣活潑的想法,漸漸打磨成圓熟縝密的模樣。當年讀故事的同學如今都在海外,她們曾經拿起過的筆早已放下,聊起那段往事,多半是一句驚歎:「你竟然還在寫!」
是的,我還在寫,對文字有了更多敬畏,看到好文或自慚或發奮,總有些勝負心得失心。然而終究明白文章取巧不得,既然不算得有天賦,一點點多寫多練才是正道。無奈生性憊懶,近年又對影視編劇心生嚮往,磋跎數年未有新作完工。這一次,值《明日歌》繁體版和簡體再版之際,重回筆下江湖,胸臆間又有了不吐不快的遐思。那些被我開啟的人生,終須我給他們一個了結,一個圓滿。天道酬勤,我期許自己能更勤力,不辜負創造出的這些生靈。在此,循例要感謝編輯、畫手和其他工作人員,謝謝你們使小說有了最好的呈現。
自由自在地寫故事,真是世間第一等美好,而有你這一刻翻開書閱讀,更是世間最美麗的邂逅。
後記:明日各天涯
By 楚惜刀
明日歌,是我從小以來的江湖夢。
江湖是什麼?是刺破桃花春雨的利劍,一襲秋雪後的夜燈,青煙嫋嫋纏繞的兒女情長,百年滄海不改的恩怨糾葛。把鐵血塗抹上斑瀾的顏色,幻想一場綺麗不醒的夢,可以快意恩仇笑傲生死。曾經覺得,這樣轟轟烈烈的人生,才值得書寫。
如今歲月漸長,那些少年意氣遠去了,回想自己的故事,印象最深的卻是酈伊傑身為父親的一顆拳拳之心。金庸在《俠客行》後記說他想寫的是石清夫婦愛戀兒子的感情,而今思及父母,在這麼多年我寫作歷程上給予的陪伴支持,也不禁微濕眼眶。幸...
目錄
第一章 追殺
第二章 夜襲
第三章 同行
第四章 不測
第五章 失蹤
第六章 龍顏
第七章 天宮
第八章 花魁
第九章 用心
第十章 查案
第十一章 雪花
第十二章 走水
第一章 追殺
第二章 夜襲
第三章 同行
第四章 不測
第五章 失蹤
第六章 龍顏
第七章 天宮
第八章 花魁
第九章 用心
第十章 查案
第十一章 雪花
第十二章 走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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