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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手徵求有驚喜
第一章 夢中的記憶
下雪了！
似乎下了好一會兒，因為視線裡的一切幾乎都染成了白色。對街一扇窗戶的窗簾被撩開，露出一張模糊的臉，幾秒鐘後，臉又隱藏在窗簾後面。行人都低垂著腦袋，緊縮著身子，像機器一樣僵硬的前行。沒人駐足，也沒人是等待的那個人。
等待令人的內心無法平靜，特別是懷有期望、憂慮以及好奇的等待。壹索的心已經焦慮而沉悶得想要跳出胸膛，盡情呼吸，用力甩掉負荷。他的雙腳不由自主的像鐘擺一樣擺動，很有節奏。壁爐裡的熊熊火焰突然啪的響了一聲，他像被觸動似的，將目光投向火光。為什麼還沒來？他想。這個問題在他腦海裡已經流連很久了。
壹索的身後傳來了腳步聲。那是十分熟悉的腳步聲，因此他判斷是巴莉阿姨走進了客廳。
「已經九點了！這種天氣……我想是不會來了。」巴莉阿姨無奈的說，「壹索，去吃點東西，然後睡覺吧。」末了這句話很柔和，帶著勸說的意味。
壹索默不作聲，看了一眼窗外白茫茫的一片，轉回頭，繼續凝視火光。雖然上帝用冰冷扼殺了希望，但他心裡仍然充滿期待——奇蹟會降臨。他是一個固執的人，雖然只是八歲的孩子，卻有著異乎常人的堅毅。即使不久之前，這種堅毅曾被摧毀——奇蹟沒有在他母親身上顯現，但他還是重新武裝起來，繼續保持他堅信不移的人生姿態。他繼續擺動雙腳，腦海裡不斷焦急的思索著：會來的！一定會來的！很快就會來了……
「真是個固執又古怪的孩子！」
這句話傳進了壹索的耳裡，還有漸漸消逝的腳步聲。
壹索的目光堅定的盯著火焰。他愛他的母親，他更相信母親的承諾，他堅信「那個人」一定會來。「那個人」會是什麼樣子呢？溫柔、嚴肅，或是嚴厲的……母親說：「你長得像他。」這一點令他感到些許欣慰。
壹索沉浸在火焰和遐想中，突如其來的門鈴聲使他受到了驚嚇。他帶著滿滿的期待和緊張的情緒，從椅子上站起來。透過大門旁邊的窗戶，他看見一個穿著黑大衣的男人站在門外也正透過窗戶看著他。他一動也不動的盯著窗外，不僅僅因為他想看清楚門外男人的相貌（可惜黑暗的下雪天中什麼都看不清），還因為他十分驚奇的發現，天空飄落的白雪不敢靠近那個男人，像遇見了瘟疫一樣的迅速彈開。
門外的男人似乎有點不耐煩了，再一次按了門鈴，繼續和壹索對視，示意他快點開門。壹索內心有些不知所措，猶豫了一下。當他打算往門口走去時，急促的腳步聲從後面傳了出來，讓他停止了動作。
「壹索，為什麼不開門？應該是你父親來了……真是個古怪的孩子！」
個頭不小、肩膀寬闊的巴莉阿姨慌忙的走進客廳，用既無奈又生氣的眼神瞪了一下直挺挺站在沙發旁邊的「古怪孩子」。她走到門口，打開大門。
「您好！」門外的男人說，聲音溫和。
壹索的心激烈的跳了起來，似乎即將面臨人生最奇妙的時刻。
「你是？」巴莉阿姨用疑惑的語氣說。
「我叫余道奇，是青陽山莊的管家。我來接壹索少爺……」
「你來……」巴莉阿姨很驚訝的打斷來客的話，「行弋為什麼不自己來？」她的語氣毫無預兆的帶了怒火，「那是他的兒子！沒有了母親的兒子！」
巴莉阿姨充滿激情的最後一句話，令壹索不禁打了一個寒顫。孤獨的情緒短暫離開後，又重新回到他的身體裡，門外的男人不是他所期待的「那個人」！這更令他感到孤立無援。巴莉阿姨長久以來毫無意義的話語，突然在他腦海裡冒出來，令人驚奇的是，這些話語雖已沉澱，卻未隨時間退去，而現在有了具體的含義。
壹索的憤怒突然發作起來，邁開腳步，快速的朝樓梯跑去。
「壹索！」巴莉阿姨受驚似的叫喚了一聲。
壹索沒有回頭。他將臥室的門重重關上，坐在床上，凝視著相框裡母親甜美的笑容，竭力控制自己悲痛的情緒在內心深處的衝擊。母親和巴莉阿姨多年來意味深長的話語，在他的腦海裡交織著，迅速而銳利，使他無法捕捉和辨別何為最最關鍵而真實的含義。他嘗試著不去想它們，但無濟於事。他沮喪、無力反抗的聆聽母親用溫柔的聲音說：你的父親是一個正直、善良的人，是一個矢志不移的堅強鬥士，正在為人類最終的夢想奮鬥，他雖未能顧及你小小的心靈，但卻在為許許多多的心靈創造美好的家園，所以不要懷疑他的愛，他的愛不是狹小的，而是廣闊的……巴莉阿姨則帶著厭煩而鄙視的神情說：你父親是一個偽善、表裡不一的人，他那些宏大的理想、博愛的精神，只不過是逃避責任的藉口而已，連自己的妻兒都照顧不了，還談什麼國家宏圖……這些充滿人類複雜情感的語言如無數條根，放縱的從他的記憶裡顫動著向外伸展出去，強迫他注意它們。如果要阻止它們肆意蔓延，就得抓住它們的主根。他沒有找到主根，卻清楚自己那顆脆弱的小小心靈被忽略了。
有人小心翼翼的敲了幾下房門，用溫和的聲音說：「壹索少爺，我是余道奇……我可以進來嗎？」
壹索盯著房門，但沒有回應。他當然很希望門外的人能進來，這樣他就比較容易能找到主根，可是他又不願意讓那人進來。這種行為對小孩子來說很常見，大人們將其稱為「耍脾氣」或是「鬧彆扭」。
「壹索少爺，請讓我進來和你談談好嗎？」由於久未得到回應，余道奇不得不用央求的口吻說道。
這種具有軟化作用的口吻，使壹索築起的叛逆圍牆出現了缺口；再加上母親多年的教育，塑造出他不得無理取鬧的品德。他絕對不能因為母親去世帶來的傷心，而將這種母親引以為榮的品德拋下，讓人留下不佳的印象。於是他決定打消耍脾氣的念頭，他說：「你進來吧。」
臥室的門被輕緩的打開了，那個自稱為青陽山莊管家余道奇的高個子男人走了進來。
壹索打量著這位看上去五十多歲的先生，好奇的目光掠過零星的白髮、寬闊的額頭，然後被柔和而慈祥的眼神吸引住了。失去母親的男孩著迷於這種眼神，因為似曾相識，因為可以撫慰他剛受到創傷的小小心靈。
這位有著迷人眼神的先生走到床邊坐在男孩身旁，面帶微笑，握住他的手，對他的臉端詳了幾秒鐘，彷彿在尋找某樣東西。
「你長大了！」余道奇輕聲感嘆道，「長得像你的父親，幾乎一模一樣。我想起了一去不復返的往事……」
壹索沒有作聲，繼續凝視他的眼睛，任由他繼續握住自己的手。壹索熟悉這樣的情景：大人們總有豐富的情感要抒發，總有太多揮不去的往事要回憶。他就是在母親和巴莉阿姨的回憶中，認識兩個版本的父親。他確定——不需要提醒，大人們很快就會回到現實當中。
「壹索少爺，我帶你回家……」
「這裡就是我的家。」壹索說，語氣堅決。他還是抑制不了小孩子的脾氣。
「哦，當然，這裡曾經是你的家，但現在不是了。」
不悅之色爬上壹索的臉，目光中帶有一絲不滿的看著余道奇，卻一句話也不說。
余道奇注意到這種不悅的情緒。「我的意思是說，這裡沒人能照顧你。」他連忙解釋自己的說法，神色有點慌亂，似乎擔心眼前的男孩會受到傷害。
「巴莉阿姨會照顧我，」壹索再一次堅決的說，「她一直對我很好。」
「我知道她對你很好。」余道奇說，並表示肯定的點了點頭，「可是，你媽媽希望照顧你的人是你的爸爸。不是嗎？」他反問道，露出一種看透對方心思的眼神。
壹索突然心虛的低下頭，盯著自己的雙腳。是的，他當然知道母親最後的遺願。在那些難熬的日子裡，他曾和母親進行了太多次透澈的交談。起先，他無法接受母親即將離去，無法接受自己為此需要變得堅強，無法接受自己要離開這個生活了八年的家，無法接受要去接納一個從未謀面，並且被身邊兩個最重要的人，分別評價成截然不同品格的父親。後來，他不得不懷著壓倒一切的痛苦心情，把母親表明的一切接受下來。
「而且，我覺得巴莉阿姨很願意讓族長——你的爸爸——來照顧你。」余道奇繼續勸導，「今天一大早她就聯絡族長，希望族長能盡快來把你接走，她說這是你母親的遺願。她準備回到她的家族，不能把你一起帶走。我相信她是愛你的，但要她獨自一人將你撫養長大是很困難的，你要體諒她！」
壹索抬頭看了余道奇一眼，看似毫無含義的一眼，因為他的臉上毫無表情。他當然不是沒有想法，只不過沒有表露出來而已。從巴莉阿姨多年來毫無顧忌的在他面前數落他的父親，以及她在他母親辭世後，迫不及待的聯絡父親來接他，就可以看出，她對他不會有太深厚的感情。壹索之前說的那些只不過是氣話而已。他不在乎巴莉阿姨是否愛他，他在乎的是他的父親。
「我要體諒她，所以你不得不來把我接走？」壹索帶著一種既想試探又下結論的複雜心情，輕輕吐出這麼一句話。
「不得不？」余道奇用充滿疑問的語氣說，露出訝異的表情，「哦，當然不是！」他幾乎是瞬間否定了這種說法，「我非常願意來接你！我非常高興、開心能把你接回青陽山莊！我盼望這一天已經很久了！」這幾句話咬字清楚、頓挫分明，似乎要力圖表達自己最真實的想法。
壹索又看了他一眼，臉上和眼睛裡都帶著一絲不難看出的欣喜氣息。可憐的小男孩，還是沒能控制住自己的感受。
「哦，難道你……」余道奇凝神端詳著男孩，然後突然一副有所領悟的表情，「壹索少爺，巴莉跟你說了什麼嗎？你認為青陽山莊……認為你爸爸不愛你嗎？這真是太荒唐了！」他無比激動起來，「怎麼可能呢！我們都愛你——你的爸爸、爺爺，還有我，還有魔族的每一個人。巴莉是不是經常對你說魔族人的壞話？她不喜歡魔族人，因為……原因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存有偏見，所以你不能相信她的說辭。我敢肯定，你媽媽從未說過一句魔族人的不是，對嗎？」
看到面前的男孩默默點頭後，余道奇繼續充滿感慨的說，「我了解你媽媽，她是個心地善良的人。可惜她的性格有點孤僻，樂於過一種與世隔絕的生活，所以她才離開青陽山莊。那個時候，魔力種族之間糾紛不斷，魔族和巫術族之間猶如水火一般不能共容。族長夫人來自一個奇怪的家族，那個家族似乎和這個世界脫節，處於一種幾乎完全隱形的狀態。不知道你媽媽有沒有跟你說過她的家族？……是嗎，她沒有說過？事實上，族長也對夫人的家族不太了解。總而言之，夫人不願意將她自己以及你——壹索少爺——處在那種充滿紛爭的氛圍裡，就離開了魔族。她帶著你，似乎從這個世上蒸發了。她沒有和我們聯繫，我們也找不到她。事情就是這樣。當今天上午巴莉聯絡族長時，整個青陽山莊都很激動，欣喜不已，當然，也很悲痛，這是一種複雜的心情，既悲痛夫人的辭世，又欣喜聽到了你們的訊息。」話到此時，余道奇的眼眶裡清晰可見閃耀的淚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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