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追殺

楔子
瑞士•幽藤村
十月十四日星期日下午三點

一些目擊者站在空地邊緣，瞪大雙眼，驚嚇得啞口無言。他們眼前是一幕怪誕的景象，就像是從原始人類集體潛意識的某種黑暗深處挖掘出來的夢魘。目擊者反應不一；有人昏厥、有人嘔吐、一名女子無法自抑地發著冷顫、還有人心臟病幾乎發作。
年老的傳教士緊握念珠，並在胸前畫十字，『天父，救救我！救救大家！幫助我們對抗這惡魔的化身。我們終於看到撒旦的真面目。這是世界末日。審判日已經來臨。末日之戰來了……末日之戰……末日之戰……』


第一章
第一天
十月十五日星期一

他回到了越南谷芝基地的擁擠病房裡。蘇珊正倚在病床邊，穿著潔白護士服，看起來美麗動人。她輕聲說：「醒醒，水兵。你不想死的。」
聽到她那魔力般的聲音，他便幾乎忘卻了疼痛。她又在他耳邊喃喃低語，但突然間鈴聲大作，讓他聽不清楚她的話。他伸出手想把她拉近點，雙手卻撲了空。
電話鈴聲喚醒了羅伯特•貝勒米。他不情願地睜開雙眼，不想讓那夢境消逝。床邊的電話仍在響著。他看了看時鐘。凌晨四點。美夢就這樣被打斷了，他生氣地拿起話筒：「搞什麼鬼，你到底知不知道現在幾點？」
「貝勒米中校嗎？」深沈的男子聲。
「對。」
「中校，有項訊息要轉告你。上級命令你今天清晨六點到國家安全局米德堡總部，向希拉德將軍報到。清楚嗎，中校？」
「知道了。」其實並不完全清楚，而且幾乎可以說是毫無頭緒。
貝勒米中校滿臉疑惑，慢慢地把話筒擺放回去。國家安全局究竟找他做什麼？
他是分發到海軍情報處的。而且什麼事會這麼緊急，需在清晨六點召開會議呢？他再度躺下，合上雙眼，試著再捕捉之前那場夢。它是那麼真實。當然，他知道為何會做那樣的夢，因為蘇珊昨晚來過電話。
「羅伯特……」
對他而言，她的聲音一如往常。他顫抖地吸了口氣：「喂，蘇珊。」
「羅伯特，你還好嗎？」
「當然囉！再好不過了。『闊佬』好嗎？」
「拜託，別這樣。」

「好啦，蒙特•班克斯好嗎？」
他無法讓自己說出「妳老公」這樣的字眼，因為他自己曾是她的丈夫。
「他很好，我只是想告訴你，我們要離開一陣子，我不想讓妳擔心。」
這真像她，這就是蘇珊。他試著讓聲音保持平穩：「你們這次要到哪裡去？」
「我們要飛去巴西。」
搭乘「闊佬」的私人七二七飛機。
「班克斯在那裡有些生意。」
「是嗎？我還以為整個國家都是他的呢！」
「羅伯特，別這樣，拜託。」
「抱歉。」
他們停頓了一會兒。「我希望你過得好一些。」
「如果妳在的話，我會的。」
「我要你找個好女人，快快樂樂地過。」
「蘇珊，我以前確實遇過一個好女人」哽咽的感覺讓他無法自在地表達。「妳知道後來怎麼了，我失去了她。」
「你再這樣，我以後就不再打電話給你了。」
突然間，他感到驚慌。「拜託，別這麼說。」她是他的生命線，他無法忍受不再與她說話。他試著讓自己聽起來很開心。「我正想要出去找個金髮性感小妞。」
「我希望你能找個好女人。」
「我答應妳。」
「親愛的，我是真的關心你。」
「別擔心，我真的很好。」他差點為自己的謊言作嘔，要是她知道實情就好了。可是他無法與別人談論自己的事，尤其是蘇珊，他無法承受她的憐憫。
「我會從巴西打電話給你。」蘇珊說。
他們沉默了許久，彼此都不想讓對方掛上電話。他們有太多話想要說，但是卻說不出口。因為許多事情能不說，還是別說比較好。
「羅伯特，我得掛電話了。」
「蘇珊。」
「什麼事？」
「寶貝，我愛妳，我一直都深愛著妳。」
「我知道。我也愛你。」
這真是甘苦參雜伴嘲諷，他們仍然如此深愛著對方。
以往，所有他們的朋友老是說，你們兩位的婚姻真令人稱羨。到底是出了什麼問題？
羅伯特下了床，赤著腳走在寂靜的客廳裡。各個角落裡散佈著幾十張蘇珊和他的照片，真實地捕捉了以往的時光。他們兩人在蘇格蘭高地釣魚、在佛像前靠著泰國人力車站著、在雨中搭乘馬車穿過羅馬的貝佳斯花園。每張照片中，兩人都笑容可掬，互相擁抱著，瘋狂沈溺在愛河裡。

他走進廚房，煮了一壺咖啡，廚房的鐘指著清晨4點15分。他猶豫了一會，然後撥了一個號碼。電話響了6聲後，那端終於傳來惠特克上將的聲音。
「上將─」
「什麼事？」
「我是羅伯特。長官，非常抱歉把你吵醒。我剛接到一通來自國家安全局的
奇怪電話。」
「國家安全局？他們要做什麼？」
「我不知道，我接到命令，要我在6點整向希拉德將軍報到。」
上將停頓了一會，思索著。「或許你被調到那裡去了。」
「不可能，沒道理，他們為何─？」
「顯然是有緊急事件。羅伯特，開完會後打個電話給我好嗎？」
「我會的，謝謝。」
掛上了電話。羅伯特想，我不應該打擾他老人家的。這位上將提早兩年自海軍情報處處長一職退休下來。事實上，應該說是被迫退休的。謠傳說，為了表示慰藉，海軍在某地幫他安排了一個小辦公室，讓他做著一些瑣事，比如像是計算後備艦隊船底的藤壺數量。上將必定不清楚目前的情報活動，不過他是羅伯特的良師，也是這世上與羅伯特關係最親密的人。當然，是除了蘇珊之外。而且羅伯特也需要與他人說說話。蘇珊離開後，他覺得自己像是活在扭曲的時光中。他幻想著在另一個時空的某個地方，他和蘇珊仍然過著快樂地婚姻生活，仍舊開懷笑著，無憂無慮並且彼此深愛。羅伯特疲憊地想著，或許不是這樣，或許我只是不知道何時該放手。
咖啡煮好了，喝起來苦苦的，他想這些咖啡豆可能來自巴西。
他端著咖啡杯走進浴室，仔細看著鏡中自己的影像。他看到的是一名四十出頭的男子、高高瘦瘦、身體強健、一張佈滿皺紋的臉、剛硬的下顎、黑色頭髮，以及一雙慧黠、洞悉的黑色眼睛。他的胸部有著一道既長又深的疤痕，那是飛機墜毀時留下的，那已經是過去的事了，當時有蘇珊在身旁，而現在蘇珊已經離開了。他刮了臉、沖完澡、走到衣櫃前。他想著，我該穿什麼呢？海軍制服或是便服？但話又說回來，有誰會在乎呢?他穿上深灰色西裝，配上白襯衫以及一條灰色絲質領帶。他對國家安全局了解甚少，只知道這個別號「迷宮」的地方取代了所有美國其他的情報單位，而且是其中最神祕的一個。他們找我做什麼呢？很快我就會知道了。

第二章
國家安全局謹慎地隱匿於馬利蘭州82英畝大的米德堡裡，它所座落的那兩棟大樓合起來是位於維吉尼亞州蘭利市的中央情報局的兩倍大。該局提供技術援助以保護美國的通訊管道，並截取全球的電子情報資訊。裡頭僱用上千名人員，每天所蒐集的資訊量相當大，因此銷毀的文件量多在40噸重以上。
貝勒米中校到達第一扇大門時，天色尚黑。他把車開到一排8尺高，頂部有著有刺鐵絲網的鏈形交連籬網。那裡有個崗哨，由二名武裝人員守衛著。其中一名站在亭內看守，另一名則向車子這頭走來並問他：「有事嗎？」
「我是貝勒米中校，來見希拉德將軍。」
「中校，我可以看你的證件嗎？」
羅伯特拿出皮夾，取出裡頭的海軍情報處十七區的身分證，守衛仔細看過後，把證件交還給他。「中校，謝謝。」
他對崗哨裡的守衛點了點頭，然後大門便打開了。裡頭的守衛拿起電話：「貝勒米中校要進去了。」
一分鐘後，羅伯特把車開到一扇關閉的電子門前頭。
一名武裝守衛向汽車靠近：「貝勒米中校嗎？」
「對。」
「請讓我看一下證件。」
他開始產生抗拒的感覺。他想著，搞什麼東西，這是他們的動物園啊！他再次取出皮夾，把證件交給守衛。
「中校，謝謝。」守衛做了個暗動作後，大門即打開了。
當羅伯特繼續往前開時，看到前頭還有第三道鏈形交連籬網。他想，天啊！我是來到綠野仙蹤的奧茲王國嗎？
另一位穿著制服的守衛走向前來，當羅伯特伸手去拿皮夾時，那守衛看了看他的汽車牌照說：「中校，請往前直接開到行政大樓。那裡會有人接應你。」
「謝謝。」
大門打開，羅伯特順著車道開到一棟巨大的白色大樓前，一名穿著便服的男子站在外面等著。他在十月寒冷的空氣中顫抖著，他說：「中校，你可以把車子停在這裡。我們會看著它。」
羅伯特把鑰匙留在車上，走了下來。接待他的那名男子差不多三十多歲，高高瘦瘦的，灰黃色皮膚，看來好像數年未曾見到陽光似的。
「我是哈里森•凱勒，我護送你到希拉德將軍的辦公室。」
他們走進一間巨大且挑高的入口大廳，一名穿著便服的男子坐在桌子後方：「貝勒米中校─」
羅伯特轉過身去，他聽見相機的卡啦聲。
「長官，謝謝你。」
羅伯特轉向凱勒：「這是怎麼回事?」
「只要一分鐘就好了。」凱勒肯定地說。
六十秒鐘以後，羅伯特拿到一張藍白色的識別證，上頭貼有他的照片。
「中校，當你在此大樓內時，請隨時佩戴著。」
「好。」

他們開始沿著一條長長的白色走廊走著，羅伯特注意到，在大廳兩旁裝有安全攝影機，每隔二十尺即有一台。
「這棟大樓有多大?」
「中校，有二百多萬平方尺。」
「什麼？」
「沒錯，這條走廊是世上最長的走廊，有九百八十尺長。我們這裡是完全獨立
自給的。有購物中心、自助餐廳、郵局、八家點心吧、一所配備手術房的醫院、牙科診所、羅拉州立銀行分行、乾洗店、鞋店、理髮店，還有其他一些零星的雜貨店。」
羅伯特想，這是個遠離故土的家。這裡使他產生奇怪的鬱悶感。
他們經過一片遼闊的開放空間。裡頭擺著一大堆電腦。羅伯特很驚訝地停了下
來。
「令人吃驚，對吧？那只是我們其中一間電腦室而已。整棟大樓共有價值三百萬美金的解碼器和電腦。」
「有多少人在這裡工作呢？」
「差不多一萬六千人。」
那他們到底找我做什麼？羅伯特心中揣測著。
他被帶到一台私人升降機，凱勒用鑰匙操控著。他們向上升了一樓，然後沿著另一條長長的走道走去，一直走到大廳尾端的辦公室套房。
「中校，就是這裡。」他們進入一間大接待室，裡頭有有四張秘書桌，其中的2名秘書已經開始工作了。凱勒向其中一位點了點頭後，她按下了一個電鈕，一扇通往內室的門隨即打開。
「兩位請進，將軍在等著你們。」
凱勒說：「這裡請。」
羅伯特跟著他走進內室，他發現自己來到了一間寬闊的辦公室，裡頭的天花板和牆壁都有縝密的隔音設備。房間佈置得很舒適，裡頭擺滿了照片和許多個人紀念品。顯然坐在桌子後頭的這名男士已在這裡許久了。
希拉德將軍是國家安全局的副局長，看來大約五十五歲左右，身材高大，臉上有著一雙嚴厲、冰冷的眼睛。他筆直地坐著，身穿灰色西裝、白襯衫，並配著灰色領帶。羅伯特想，我猜得沒錯。
凱勒說：「希拉德將軍，這是貝勒米中校。」
「中校，謝謝你撥空過來。」
彷彿像是受邀來參加某個茶會似的。
他們兩人握了握手。
「請坐，你想來杯咖啡吧！」

這人還真能透靚人心。「好，長官。」
「凱勒，你呢？」
「不，謝謝。」他在角落的椅子坐了下來。
電鈴響了，門打了開來。一名穿著寬大夾克的東方人用手捧著咖啡與丹麥小點心走了進來。羅伯特注意到，他並沒有佩戴識別證。真是丟臉。咖啡倒好後，味道聞起來棒極了。
「你要怎樣的咖啡呢？」希拉德將軍問道。
「純的，謝謝。」咖啡嚐起來真棒。
他們兩人面對面坐在柔軟的皮革沙發上。
「局長要我跟你碰面。」
局長艾德華•山德森是間諜圈中的傳奇人物。他是一位睿智、無情的幕後操縱者，由於曾在全球策劃過數十起大膽的突襲而受到讚許。他很少在公眾場合中露面，是眾人私底下竊竊談論的人物。
「中校，你在海軍情報處十七區多久了？」希拉德將軍問道。
羅伯特直接了當地說：「15年。」他敢打賭，這位將軍絕對也能說出他加入海軍情報處的確切日期。
「在這之前，我想你曾在越南指揮過一個海軍航空中隊吧。」
「沒錯，長官。」
「你的飛機被擊落，當時他們並不認為你能熬過去。」
醫生說：「別期望了，他撐不過去的。」他曾經想死，那種疼痛真叫人無法忍
受。可是當時蘇珊倚靠在他身旁：「醒醒，水兵。你不想死的。」他勉強睜開雙眼，在痛苦掙扎中，他看到有生以來見過最美的女人。她有張柔和的雞蛋臉和濃密的黑髮、一雙發亮的棕色眼睛，以及天使般的笑容。他試著想開口說話，可是卻怎麼樣也說不出來。

楔子瑞士•幽藤村十月十四日星期日下午三點一些目擊者站在空地邊緣，瞪大雙眼，驚嚇得啞口無言。他們眼前是一幕怪誕的景象，就像是從原始人類集體潛意識的某種黑暗深處挖掘出來的夢魘。目擊者反應不一；有人昏厥、有人嘔吐、一名女子無法自抑地發著冷顫、還有人心臟病幾乎發作。年老的傳教士緊握念珠，並在胸前畫十字，『天父，救救我！救救大家！幫助我們對抗這惡魔的化身。我們終於看到撒旦的真面目。這是世界末日。審判日已經來臨。末日之戰來了……末日之戰……末日之戰……』第一章第一天十月十五日星期一他回到了越南谷芝基地的擁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