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睽違四年最新長篇力作,對話幽默、譏諷、荒誕不經,一部個性獨特且繽紛的小說。
──人生演到這,明明覺得自己是明星體質卻老是在跑龍套?──
如果你因為《公主徹夜未眠》知道成英姝,你會因為這一本更貼近她,以及你自己。
中年之後,成英姝以幽默直視人生的荒誕與缺口,
筆鋒再次綻放,將我們的人生寫成一場喜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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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氣女星鞏麗蓮,找上了自認懷才不遇的編劇高愛莫,拉著行李闖進愛莫與室友C咖演員林由果的生活,要愛莫為她量身打造劇本,從此個性南轅北轍的三人共居一室──
接下工作的愛莫,劇本總被說只有自己看得懂,卻抱怨起鞏麗蓮的過往無趣,而鞏麗蓮在意的卻只有床戲跟吻戲;林由果則用盡心思搏上位,希望能爭取在大導演的片中擔任配角。
就在林由果電影殺青之後,鞏麗蓮提議三人共遊泰國,愛莫認定鞏麗蓮將不久於世,才急著留下代表作,而林由果仍然玩世瘋狂,卻不知即將迎接人生最戲劇性的轉變……隨著越趨瘋狂的旅程,愛莫為鞏麗蓮撰寫的劇本也隨之越來越清晰。
三人的人生劇本,最終走到轉折點──可能將她們往人生高處推去,或是往人生谷底推落……
再不飲茶就涼了,再不啟程天就黑了,再不告白就錯過了,
昨天還聽夏夜的蟲鳴,今天滿山楓葉都老了。
作者簡介:
成英姝
一轉眼寫了二十幾年的小說,世界是莫比斯環,一路直直走,正面都成了反面,黑成了白,左成了右,看著煙火燦爛,看著煙火熄滅,聽筵席的喧囂,送離人散去,沒有迴響的念念不忘,無人站在燈火闌珊,生命是陰差陽錯,北極最後一塊冰層破了,科學家預測再五十年人類走向滅亡,人生在世只有當下是真。今年的願望吹牛不打草稿,微老不尊,立地成魔。著有《公主徹夜未眠》、《寂光與烈焰》等。
章節試閱
1.
大廳裡擠滿穿著體面的人寒暄交際,我到場時找不到老賈,沒人碰桌上的餐點,我看著每樣都好,用料精美的法式甜鹹點,很迷你,一口一個塞進嘴,吃了個遍再來一輪,服務生遞來盛著各種飲料的銀盤,高腳杯裡黃澄澄冒泡的一說是香檳,我馬上豪邁地拿了,服務生見我進來跟誰都不招呼,淨是吃,大概暗自猜想這是混水摸魚的。
老賈走過來,我剛把蛋白塔塞進嘴裡,兩頰鼓得像松鼠,老賈一開口就說壞消息,「愛莫,你寫的那個電影不會拍了,金主打消投錢的念頭,其他資金恐怕也不會進來。把這事忘了,人生還是要繼續。」
老賈跟我以前是同事,那個單位就只有我和老賈兩個人,成天什麼事都不幹,我老在裝忙,我想那是我待過最辛苦的工作,你怕被發現是個多餘的廢人,但絞盡腦汁也想不出能幹嘛,不知為何老賈很淡定,每天翹著二郎腿,躺在椅子上閉目養神,老賈平常很沉默,一整天懶洋洋的,和其他部門的同事在樓下抽煙,倒是嬉皮笑臉連番耍黃段子,見到老闆就吹牛,說他要怎樣把本土電視劇推銷到海外市場什麼的。那時我們都還很年輕,我沒他那本事,擅用真話來說謊,滿嘴似是而非。這些年老賈很會弄錢,或許這是他覺得自己能當電影
製片的原因。
「我寫好完整的劇本了,拍或不拍少說都該付給我一筆酬勞。」我說。
「沒有人想要那個劇本,唐三藏一行人赴西天取回印度愛經?」
「那是科幻背景,未來的人類全是複製人,喪失天然繁殖的能力,他們必須找回自然人
的生存奧祕。」
「然後在地底發現倖存的一小群自然地球人,但都是白癡?」
「那是近親相姦的結果。」
「你不覺得這劇本太偏激了?」
「複製人是一個隱喻,所有的人都是按選定的模型製造出來的,但他們自己不知道。」
「好吧!我佩服你的想像力。」老賈嘆口氣,旁邊走過一個穿長袍,晚上在屋子裡還戴墨鏡的中年女人,老賈伸手拍了她一下,兩人聊了一會兒。女人走了,老賈又轉過臉,「愛莫,我想幫你,我知道你不領情,說白了,我為著我自己,把事情做成,對我們兩都好,但你的劇本只有你自己理解,或許在你心中只有天才能欣賞你的故事,不了解的都是白癡,但你偶爾也可以反省一下,不需要常常,那對你很難,偶爾就好了,偶爾的反省對人是有益的。」
「反省什麼?」
老賈皺著臉,好像在苦思適當的遣詞用句。「你筆下的人物動機都很曖昧,追尋的事物往往很隱晦,而且缺乏衝突,因為他們藐視衝突,好劇本裡應該有的,比如主人翁一心一意想得到什麼,結果成功或失敗了,或者相反,他得到了,發現那不是他真正想要的,最終這一切得到釐清或者救贖,你都沒有,你的人物總是和救贖作對,但這根本沒有意義。」
「你該不會以為,我不知道寫劇本有那些陳腔濫調的套路,好萊塢大師教你如何寫必勝劇本,好故事的教條?很不幸,我知道,我看過那些滑稽的東西,套路如果能成功,世界上就沒有人失敗了。」
舞台上的節目開始了,一個曾具有官方身分的老傢伙上去致詞,彷彿面熟,但我記不得他是誰。我和老賈並肩站著,一起望向舞台,所有人都望向舞台。老賈歪著頭小聲說:「何必說得那麼難聽,不是套路,是智慧的結晶。」
「哈!」我發出一聲乾笑,有兩三個人回頭看我。
「你要顧及觀眾,拜託,愛莫,有點同理心,同理心是美德。」
台上的人剛好講完話,台下鼓掌,老賈作勢舉手輕輕向左右回禮,彷彿一片掌聲是為了他說的這句話。
「是你說我可以照自己的意思寫,不考慮市場,不用違背自己的理念,是我夢寐以求的機會。你要是真如你平常吹噓的那麼行,應當能為我爭取一些權益,這點錢對羅老闆那種富人只是銅板的碎片。」
「不要用這種激將法,從別人口袋裡掏錢沒有那麼容易,就跟你寫劇本一樣,是一種藝術。」換了一個人上台,接著一個老外也一同上去,室內燈光暗下,兩人背後的投影幕上開始播放影片。
「你說羅老闆對我的才華非常激賞,所以才爽快答應投資。」
「他以為你能說動布萊德彼特參與演出。」
「我?布萊德彼特?」
「他在你的臉書上看到你和布萊德彼特的親密合照。」
「親密合照?」
「你為什麼要一直重複我的話?」
「因為有一隻鸚鵡在我的頭腦裡,你想多知道一點牠的事嗎?牠叫弗林特船長。」
老賈和我移動到擺放點心的長桌邊上,在場賓客沒有人去動點心,我壓根沒注意到,現在有點覺悟過來,大家在禮貌、耐性地等待舞台上的流程結束。老賈揚了揚下巴,示意我多吃一點。「我先澄清,我盡了,問題不出在我的能力,我覺得對你有一些虧欠,但這不是我該負的責任,總之,算是一點補償,讓你來吃點好的,這些點心很高級。」
「慷他人之慨可以說得這麼理直氣壯。」
「你和布萊德彼特勾肩搭背,在︙︙好像是泰國的街上。」
「那是布萊德彼特的人形立牌!老天!誰會看不出那是一個人形立牌?」
「對,」老賈好像這才明白過來。「看起來很像真的。」
「那當然,我的取鏡角度很好,運用借位使兩人的身材比例適切,事後用APP濾鏡修圖讓顏色調和。我一直對自己美術上的天分很自豪,但到底誰會以為那是活的布萊德彼特本人?」
人群起了一陣騷動,跨國合作的網路影音平台老闆上台了,所有人都很亢奮。
「至少說對了一點,是在清邁。」我說。
「那你就不能怪人家弄錯,街上那些泰國人看起來都很像真的。」
老賈把貝殼型的瑪德蓮蛋糕塞進嘴裡時,瞧見攝影記者的鏡頭對著他,立刻換上充滿魅
力的笑臉,我確定他還沒來得及把蛋糕吞下去,但從他的臉上竟一點也看不出來。
老賈嚥下蛋糕,「一直當你沒心機的人,沒想到手段很高明。」
「手段高明?」
「和布萊德彼特勾肩搭背。」
「沒有勾肩搭背,我只是彈了一下他的臉頰。」
「彈臉頰比勾肩搭背更曖昧。」
「並沒有真的彈到,那是借位!我連印著布萊德彼特照片的紙板都沒有真的摸到!你不覺得這像是某種隱喻?」
突然間原本擠在大廳中央的人們散開了,湧向餐桌,台上的致詞節目結束了。
我不死心。「那個劇本也可以再修改。你當初說得胸有成竹,讓我有這次要發財的錯覺,還買了電動腳踏車。」我怎麼會買電動腳踏車這種奢侈品?我用自己的腳踩明明已經能勝任!
服務生把我和老賈喝空的香檳杯取走,我又拿了一杯。
「你為什麼要買電動吸塵器?」老賈問。
「是電動腳踏車,你根本沒有在聽我說話。」
「電動腳踏車並不貴啊!」老賈拍拍我,指了指門口。
我倆往門口移動時,一個戴貝雷帽,穿緊身毛衣的女人走進來,笑盈盈的,充滿巨星架勢,人群迎上去,此起彼落地喊她。
「你知道梁夢汝寫一個劇本拿多少錢?」老賈低聲說。
「不知道。」
「合台幣四百萬。」
我倒吸一口氣。
比起這整間屋裡算算百來人裡,只有老賈一個認識我,相反的,百來人裡沒有一個不認識梁夢汝。梁夢汝之所以有名,是因為她改行寫劇本以前已經是暢銷作家,專門寫愛情教戰守則,婚姻和愛情指南過時以後,她又改弦易轍,教人如何又高尚又清純骨子裡卻很風騷地把男人玩弄於股掌之間。
我從沒近看過梁夢汝,老賈跟梁夢汝攀談時我瞪著她的臉好一會兒,年輕時的她很漂亮,她個兒小,纖瘦,年紀大了還是充滿少女氣,但她的笑聲太尖銳,太放浪了,不怪她,她站在人群中心,像給四面八方聚集來的海豹群用鼻子頂起來的一顆彩色皮球。更多人擠過來和梁夢汝打招呼,甚至向她敬酒,旁邊有人遞給她香檳,她一接下便暢快喝了大半杯,老賈不知說了什麼,梁夢汝抬臉衝著老賈一笑,兩人滔滔不絕聊起來。我環顧四下,倒退著走回餐桌旁,又吃了一份鵝肝醬花式餅乾,這些點心都很袖珍,但吃多了也很飽。我正打算再吃一個鮭魚捲,老賈走過來把我拽起來,拖著我穿過人群走出宴會廳,我順手把香檳杯塞到一個不認識的人手裡。
外頭很涼爽,紅磚地面在路燈照耀下閃著細碎的微光,我這才注意到老賈穿著的風衣外套很優雅,漂亮,質感很好,應該價格不菲。
「影視是商業的東西,不管內容再高或者再低,本質就是商業的東西。在這個世界上,總有人要付帳單,你要領編劇費,誰付錢?演員演戲,誰付錢?投資人出錢,觀眾買票進戲院,錢從這裡進,那裡出,從這裡流到那裡,有些河流會擱淺,有些堤防會崩塌,有時候下雨,有時候只打雷,有些地方漫漶,有些地方乾涸,總要從哪裡冒出來,又從哪裡溢出去,不管怎麼說,都是錢。」老賈說。
「你想說什麼?」
「梁夢汝受邀到各地,飛機都坐的頭等艙。」
我哇喔了一聲。
「愛莫,你明明需要錢。你這麼聰明,就不能看在錢的份上?」
「看在錢的份上怎麼樣?你說的好像存在有某種賺得到錢的途徑,我卻拉不下身段。沒有,老賈,如果有一種朝著那個方向去做保證能賺到錢的途徑,我連跑帶跳躬逢其盛,但那不是一個幻夢,那是一個笑話,我簡直不敢相信成天拎著別人的脖子想倒出錢來的你會認為有那樣的事。」
「你不覺得你扭曲現實,過份偏激?我不是在要求你去討好觀眾,順從大眾口味和智商,去寫一個庸俗的劇本,剛好相反,你以為觀眾要什麼?觀眾要一個好劇本。」
「我寫的不是好劇本?遵從傻瓜教條的才是好劇本?」
「不要這樣,愛莫,那不是傻瓜教條。我們倆一起去看電影,有些典型的商業片子你也說好看,不是嗎?三幕式結構,精心的鋪墊,明確的驅動力,聚焦的矛盾,具體的行動,必要的對抗,解決問題的征途︙︙」
「我並沒有刻意不遵循什麼,我只是不願刻意遵循什麼。」
「你就是刻意不遵循什麼,你自己沒發覺。」
「老賈,記不記得你曾說過,你絕對不會開日本車,日本車便宜好開,大家都開,但你抵死不願意。」
「並不是因為大家都開日本車所以我不要,我喜歡德國車。」
我聳聳肩,臉上是「看吧!我想我已經不需要再多作解釋」的表情。
「這不能相提並論,我們聊過這個話題,你也同意作者不能耽溺在自己的世界,要有客觀視野,顧及觀眾不是媚俗,作品是要和人對話的。」
「首先必須誠實,才能和人對話,我不像你那麼虛偽。」
老賈咧開嘴笑,「要不是因為我了解你,我就會以為你能說得這麼直,這麼難聽,是因為你愛我,你知道我不會當真,但我跟你打交道太久了,你毫不顧及別人的感受。」
「你有顧及我的感受嗎?你不應該要求我去寫某一種符合框架的劇本,如果你瞭解我你就知道這有多不專業。人為目的去開的河道不順從水性,如果順水性就不需要人工了,但水確實有它的性子,順著水性去流的水展現的不只是真正的水,且是水與其他自然事物協同的展現,作品是同樣的道理。我為什麼要去當觀眾的肚裡蛔蟲?不管我寫什麼,我只能說我想說的。」
「沒人在乎你想說什麼?愛莫,沒人在乎!只有你自己認為那很重要。」
「正因為我自己認為重要,我必須如此,不然呢?」
「如果你是因為信仰某種理念、美學,也就算了,但你只是堅持你那些奇怪的,你認為很正常別人認為不正常的想法。愛莫,劇本不是創作,劇本只是拍電影的工具而已。」
「劇本是工具,但我不是。」
老賈嘆了口氣,從口袋裡取出香菸。
「我無意冒犯,但……」我才開口,被老賈打斷:「你如果真的無意冒犯你就別往下說了,我太熟你這個發語詞,你一這麼說就是想冒犯我。」
「老賈,我以為你懂真正好的東西是自由的,是有呼吸的,是有著超越那些制式的庸俗故事的飛行方式,你要是想幫我,你該做的是幫助別人理解我的東西,而不是反過來,如果你真像你說的那麼內行的話。」
「又成了我的問題?你試著想想,咱們交換立場,我幹你這個活,你搞我這份差事,你有我這麼善解人意?」老賈嘆口氣說。
「我當然不可能幹你這個活,我這麼純潔的人。」我冷哼了一聲。
「我沒有要你改變,不做你自己,如果是那樣,我幹嘛不找別人,我只是建議你可以稍做調整,一點點,哪怕一點。」老賈瞇著眼,捏著拇指和食指說。
感覺到口袋裡手機的震動,老賈停住腳步,看了看他的手機。
「愛莫你搭我們便車吧!維若妮卡一會兒到。」
維若妮卡是老賈的太太,十足的美人,不論男人和女人見了都會情不自禁屏住呼吸,有一股想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衝動。
大老遠就聽見維若妮卡的跑車轟鳴,停在我和老賈面前時發出尖銳的煞車聲,打開車門時聽見維若妮卡爽朗的大笑。「我差點過頭了,我沒看見你們。」
我鑽進後座,車子裡瀰漫著維若妮卡的香水味,老賈坐維若妮卡旁邊,問我:「要不要來我家喝一杯?」
「不了,我剛喝了好多香檳,我好睏。」
我閉上眼睛。
維若妮卡問老賈,明天早上要不要她開車送他去學校。
老賈在大學兼課,他去那裡只是為了享受被女學生迷戀,他的課在早上,因為他沒有其他的時間,但早上九點他根本爬不起來。
老賈說不用了,他可以自己坐計程車,但想了想他又改變主意,說:「好吧!你送我到門口就好,別直接到教室前面。」接著他又改變主意,顯然從校門口自己走到教室他覺得太累。
「到教室門口,但你別下車來,直接開走,我不想讓太多人見到你,他們的魂會被你吸走。」
我知道老賈為何不要維若妮卡下車,維若妮卡個子高挑,老賈不矮了,兩人一般高,但維若妮卡喜歡穿高跟鞋,她一定有滿屋的鞋子,她的鞋子太美了,我喜歡欣賞維若妮卡的鞋子,每一雙都是藝術品,是鞋子工藝的高度展現,但她穿著那樣的鞋子,比老賈高出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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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廳裡擠滿穿著體面的人寒暄交際,我到場時找不到老賈,沒人碰桌上的餐點,我看著每樣都好,用料精美的法式甜鹹點,很迷你,一口一個塞進嘴,吃了個遍再來一輪,服務生遞來盛著各種飲料的銀盤,高腳杯裡黃澄澄冒泡的一說是香檳,我馬上豪邁地拿了,服務生見我進來跟誰都不招呼,淨是吃,大概暗自猜想這是混水摸魚的。
老賈走過來,我剛把蛋白塔塞進嘴裡,兩頰鼓得像松鼠,老賈一開口就說壞消息,「愛莫,你寫的那個電影不會拍了,金主打消投錢的念頭,其他資金恐怕也不會進來。把這事忘了,人生還是要繼續。」
老賈跟我以前是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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