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力是最動人的誘惑,
至高無上的皇權更使兄弟鬩牆、親子反目。
一紙未揭的遺詔,掀起皇子之間的腥風血雨,
流落民間的十三皇子玄冰漣與居處深宮的九皇子玄熠,
在宿命的推動下展開了一場龍爭虎鬥,
奪權的風暴襲捲他們身邊所有的人,
隱藏在鬥智鬥力的殘酷戰爭下的,
究竟是太過沉重的愛,還是抹煞不了的恨?
章節試閱
第一章
幽靜的小山村隱隱傳來汪汪的犬吠聲,嫋嫋炊煙婀娜升騰,慢慢消散在晨曦的霧氣之中。早耕的農夫們彼此打著招呼,結伴向莊稼地走去。勤勞的農婦開始一日的忙碌,嬉笑的孩子們追逐在村中小道上。新的一天,熱熱鬧鬧的開始了。
在離村落一里遠的黃土大道上,數十匹黝黑的高頭駿馬疾馳而來,馭馬的主人清一色披著黑色的斗蓬,壓低斗笠,令人無法看清他們的衣著打扮、面容相貌。唯一能窺探出身份的,大概只有虛掩在斗蓬下的閃閃刀劍。
一聲馬嘶長鳴,為首的駿馬驀然止步,難耐的踱來踱去。馬背上的男子微微抬頭,英朗俊秀的面容掛著淺淺笑意,他的目光遙遙望向幽靜安逸的村落,一絲興奮的光澤閃現在如湖水般深邃的眸子中。
「五年了,終於找到了!」
他的手輕輕一揮,身後的人立刻策馬奔出,向那片村落疾馳而去!而那名男子,則靜靜的看著騰飛煙塵中的黑色迅速向村落襲去,目光中慢慢泛現悸人的殺機!
大約半個時辰後,又一群人來到了同樣的地方,他們愕然的看著遠方村落的熊熊大火,一時間怔在原地。
「糟了!來晚一步!」
為首的是一位花甲老人,歲月遷徙的痕跡清晰的印刻在他的額頭,根根銀絲映透著一層蒼涼的光芒。他握住韁繩的雙手中竟微微顫抖起來,因為他知道那場火意味著什麼,被燒毀的不僅僅是數百條無辜的性命、一個和樂的村落,而是更加重要的東西……
「爹。」
一個稚氣未脫,但略顯沉穩的少年聲音從背後傳來,一匹白馬慢慢踱到老人的身旁。那名少年十六、七歲模樣,面如冠玉,白淨文雅,一襲質樸青衣卻難掩自他體內散發出來的高貴氣質,一身風塵也掩不住他眸子中的睿智光彩。
「琨兒……」老人的聲音微微發顫,不難看出他在極力克制著自己:「看來咱們功虧一簣了……」
「爹。」相較老人的悲戚,少年的反應更加冷靜幾分:「還是先看看情況再做打算吧!」
老人輕歎一口氣,微微點頭,隨即群馬齊奔,向烈火中的村莊奔去。出乎意料的,村中的屠殺並未結束!當他們看到那群身披黑斗蓬的人將犀利的刀刃砍在手無寸鐵的普通百姓身上時,一場激戰開始了!
一片刀光劍影中,白髮老人俐落的穿梭於黑披風之間,手起刀落,乾淨漂亮!在反手砍倒一名敵人後,老人回頭大喝:「琨兒!」
其意明顯不過!如果屠殺尚未結束,那是否尚有一線生機?那名少年--譚琨,當即策馬殺出一條血路,直直奔向情報所顯示的地方。忽然風聲逼近!譚琨本能的迅速躲閃,一道犀利的殺氣擦臉而過!譚琨立即回頭,同時握緊手中的長劍。只見數丈之外,先前那名俊朗男子手持金弓,似笑非笑的看著譚琨。
「譚公子,真是巧遇啊!」
譚琨倒吸一口冷氣,但臉上面不改色,微笑道:「九殿下怎麼有此閒情怡致來此窮鄉僻壤?莫非此處血案與九殿下……呵呵,失言失言,堂堂九殿下怎會濫殺無辜百姓,做出殺人放火這等賊匪之事?」
當今九皇子--玄熠,不怒反笑,不緊不慢的說著:「譚公子取笑了,但是您不遠千里來到此地,又不知所為何事?」
「九殿下似乎明知故問。」譚琨笑的如沐春風,毫無惡意。
「哦?譚公子此話從何說起?玄某真是一頭霧水。」
二人相視而笑,好像兩個極有默契的好友,心有靈犀般一切盡在不言中,但二人目光中的火花卻彌散出一股濃郁的火藥味!忽然,一個女子的哀號聲打破了二人的僵持,兩人幾乎同時向聲源處望去。只見一個粗布麻衣、未施胭粉的農婦被兩名黑衣男子抓住,其中一人正在搶奪她懷中那個八、九歲大的孩子。那名女子淚流滿面,苦苦哀求,嬌美的容顏雖然慘澹無色,卻依然可以看出她驚於天人的不俗之態。女子跪倒在地,雙手緊緊抓住那個孩子的衣角不肯鬆手。孩子瞪著驚恐的大眼睛,小手死死抓著女子的衣袖,泫然欲泣的模樣顯得害怕之極。
譚琨當即翻身下馬,但立刻被玄熠飛刺而來的襲擊逼退數步!譚琨目光一閃,沉聲道:「九殿下執意如此的話,譚某得罪了!」
頓時長劍交錯,激起陣陣火花,一陣銀光閃動,兩人糾纏起來!
「混帳!譚琨!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漸漸處於下風的玄熠一邊奮力還擊,一邊怒喝起來:「本宮的家務事還論不到你來管!」
譚琨一個迴旋化解玄熠的攻擊,當即逼上:「九殿下此言差矣!淑妃娘娘於我譚家有恩!如今有難,恕我譚家不得不管!」
而此時,昔日的淑妃娘娘卻發出一聲慘叫,因為她的手不慎鬆開,孩子當即被搶走!譚琨一驚,再顧不得與玄熠糾纏,飛身撲去!而身後卻傳來玄熠陰森的聲音:「殺!」
「不要!!」
譚琨的驚呼沒能阻止住砍向淑妃娘娘的一刀!頓時鮮血四濺,染紅了棕黃的土地。
「娘娘!!」
譚琨憤恨中將手中的長劍向那個劊子手擲去!黑衣人忙橫刀劈去,兩股力量相撞!長劍墮地,插入土中,而黑衣人卻踉蹌的後退數步,幾乎站立不穩。譚琨趁機扶起滿身是血的淑妃,一時無措的慌了手腳。
「漣兒……」淑妃艱難的呼喚著,一縷濃血自口中溢出,她無神的望向譚琨,用沾滿鮮血的手緊緊抓住他的袖口:「照顧……漣兒……求你……」
譚琨忙用力的點頭:「娘娘放心!就算我們譚府家破人亡!也一定會保十三皇子周全!」
淑妃欣慰的淺笑了起來,她向譚琨投去一個微弱的感激目光,便永遠的閉上了那雙夜星般的眸子……
「嘖!嘖!嘖!好感人的忠臣托孤。」
譚琨慢慢抬起頭,因憤怒而充血的眸子如火般灼人!但當他的目光落到玄熠手中抱著的孩子時,又硬生生的將怒火壓了回去,繃緊了全身的神經。
「喲,譚公子怎麼要吃人似的盯著我的寶貝末弟?」玄熠得意跋扈的看著譚琨,俊美的臉上閃過一絲戲謔:「莫非譚公子想要不成?只是可惜,十三弟剛與本宮團聚,還真捨不得被搶走呢!」
「九殿下……」譚琨輕輕放倒淑妃的遺體,儘量克制自己過於激動的情緒:「你與十三殿下本是同根,何苦背負上一代的恩怨?淑妃娘娘仙逝,您大人大量,放過小殿下吧!」
玄熠微微笑起,看向僵在自己懷中不敢動彈的孩子,目光驀然變得柔和起來:「十三弟,你還認得九皇兄嗎?小時候我還抱著你爬過樹呢!你還記得嗎?」
玄熠用手輕輕撫摸著孩子的脖頸,不緊不慢的動作不光嚇壞了孩子,連譚琨都驚出一身冷汗,恐防他忽然扭斷十三殿下的脖子。
「不過你好像很不喜歡皇兄嘛……」
玄熠慢慢收起笑容,冰冷的陰笑慢慢綻放在俊秀無雙的面容上,好似地獄深處逃竄而出的魅惑邪神。孩子的眼淚開始不斷的往外流著,卻說不出半句話來。
「嘖!嘖!這麼害怕嗎?瞧你,衣服都濕透了,身為皇子,連這點膽量都沒有,真是丟盡玄氏皇族的臉。」玄熠忽然一下子將孩子扔到地上,一腳踩在他的背上,令他動彈不得:「只要你說你娘是個賤女人,皇兄就饒你一命,如何?」
孩子的身體抖動的彷彿隆冬最後一片殘葉,也許太過害怕,小嘴幾度張合,卻連半個音都發不出來……
譚琨再也無法忍受,一下子躍起!但玄熠將劍刃抵在那個孩子頭頂上方時又硬生生的僵立住。
「九殿下!他只是一個幼齡孩童,您何苦如此欺辱於他?死者已矣……」
「閉嘴!!」玄熠忽然怒喝起來:「那個賤女人害死我母妃,她死一萬次也死有餘辜!!」
「後宮爭寵原本就明爭暗鬥,賢妃自焚後,淑妃深居簡出,淡漠世事,殿下何苦咄咄逼人?先帝駕崩後,淑妃便帶著年幼的十三殿下潛逃出宮,五年來未與朝中有任何聯繫,九殿下何必再窮追不捨?」
玄熠冷哼一聲,沒有應答,譚琨抱著僅有的希望繼續勸說:「事發之時十三殿下才五歲,而且民間生活疾苦,想必粗茶淡飯的日子令他吃了不少苦,懇請九殿下看在一脈之情,饒他一命!」
玄熠忽然燦笑起來,柔聲道:「譚公子多慮了,本宮何時說過要遷怒十三弟?如你所說,那只是上一代的恩怨,與我等何干?如今本宮來接十三弟回宮,想必譚公子沒有異議吧?」
譚琨心知玄熠必定另有打算,哪敢將淑妃遺孤的性命交予面前這隻笑面狐狸?但他亦深知此刻處於下風,只盼多拖一時半刻,待其他人趕來。
「如果譚公子是在拖延時間大可不必。」玄熠滿意的看到譚琨臉上一瞬間的失色:「令尊與手下們此時都在村東那片穀場,待我們走後,譚公子可去將他們解下。」
譚琨再也無法強撐平靜的神情,怒火充斥了他所有的思緒!他用無比惱怒的目光瞪向玄熠,玄熠頓時大笑起來:「可笑!你們區區十二人,便想與我『十三影衛』抗衡?自不量力!」
譚琨心中暗暗一驚!影衛?那不是為保護皇上而專設的一個暗中運作的組織嗎?先帝駕崩後,新帝登基之前,影衛不該聽命於任何人啊!越想心越沉重,宮中上下誰人不知九皇子登基可謂是眾望所歸,百朝文武早將這個出類拔萃的皇子當做未來國君一般擁護著,只待太子十八歲時打開遺詔,宣佈繼位之人。雖然遺詔尚未開啟,但所有人都知道皇位非九皇子莫屬,連大皇子--太子玄赫都默認了這個事實。但譚琨萬萬沒想到,連影衛都已聽從了他的命令!
當初譚家被蒙不白之冤,全府上下一百三十五口性命懸於一絲之際,是淑妃苦苦哀求皇上重審,才得以沉冤昭雪,一還清白。所以當衛國公譚克己,即譚琨之父收到線報,與淑妃有過節的九皇子在拼命追查她的下落時,明知九皇子即將成為未來國君,亦率全族暗中尋訪淑妃下落,力求保她周全。但沒想到,依然晚了一步。如今淑妃唯一的骨肉也落到玄熠手中,譚琨心中浮起一股難耐的不安與焦躁。
「譚琨,衛國公年事已高,不如衣錦還鄉、安度晚年、享受兒孫之福可好?你身為他唯一子嗣,不該為他著想一番嗎?」
譚琨何嘗聽不出玄熠話中的暗示,但他的目光只緊緊鎖定在那個顫抖的孩子身上,滿心滿腦想的都是如何將他安全奪回!
「真是冥頑不靈。」彷彿看透他的打算,玄熠放肆的大笑起來:「螳臂擋車!可笑!」
譚琨深吸一口氣,雙拳緊握,終於克制住狂亂的心跳,他沉聲道:「九殿下,小小幼童難成大事,現在江山社稷對於殿下而言,可謂唾手可得,何苦再背負弒弟之名?不如將他棄於民間自生自滅,是生是死看他的造化。」
玄熠的臉色微微一變,這個細小的變化被譚琨不動聲色的注意到了。
玄熠笑道:「呵,譚公子在教本宮棄弟?真是可笑,堂堂皇子,豈可流落民間?你放心,本宮會好好照顧十三弟,就如你說,是生是死看他的造、化!」
玄熠翻身上馬,一夾馬肚,策馬而去,背後卻傳來譚琨的大喊:「望九殿下不會在大位將承之際橫生枝節!譚某會與家父同去拜訪十三殿下!更會昭告天下,先帝遺落民間的龍子已由九殿下帶回!」
玄熠頭也不回的離去,但緊隨其後的影衛們聽到了他怒氣衝衝的話語:「真是討厭!」
而這,只是他們的首次正面交鋒而已呢!
夜色漸漸降臨,黑灰的幕布慢慢籠罩了整片天際,映照著屍橫遍野的修羅場,令這份慘狀更加無奈淒涼。一團火焰竄起,劇烈燃燒的柴火發出劈啪的聲響,但那暖意卻無法溫暖圍坐在它周圍的人們。衛國公譚克己一隻手操著挑火棍,怔怔的發呆。譚琨則出神的望著火焰那變幻迷離的色彩,久久收不回目光。兩位主人沒有吱聲,手下們更是沈默非常。於是,這座已經死寂的村落既使仍有活人,卻還是感覺不到絲毫人氣。
譚克己的目光慢慢移向不遠處被長布覆蓋的淑妃的屍身,忽然將挑火棍狠狠的擲於火中,憤怒的一聲大吼!
「譚公……」
眾手下擔憂的看著他,譚琨依然不動聲色的望著火焰發呆,好似失魂一般。
「不要叫我!我有什麼用?連娘娘都救不了!小殿下也保護不了!我還有何顏面面對娘娘泉下亡魂?!」
「譚公,娘娘泉下有知,會明白您已經盡力了……」
「盡力有個屁用!!」譚克己怒喝道:「我現在就殺回宮!!就算搶也要把小皇子給搶回來!!」
「爹……」譚琨哭笑不得的看著已經明顯氣暈頭的父親:「十三殿下本就應深居皇宮,此次九殿下將他帶回,合情合理,您有什麼理由去搶?我相信九殿下不敢輕舉妄動,畢竟有你我這麼多人知道是他帶走了十三殿下,如果小殿下有何損傷,他難辭其咎。以九殿下的精明,若真要對小殿下不利,也會另擇佳機,不會貿貿然動手。如果咱們硬搶,反倒落下挾持皇子、圖謀不軌的罪名,那可更救不出小殿下了。」
譚克己不甘的大歎一口氣,懊惱的直捶大腿,慌的眾手下不斷的好言相勸。譚琨又開始望著火堆出神,但眉頭越鎖越緊,好像被什麼困擾著。
「爹。」譚琨驀然開口:「九殿下是重情重義之人嗎?」
「他?」譚克己沉思了一下:「九殿下文韜武略,天文地理,無所不精,的確是個曠世人才。他行事果斷俐落,毫不拖泥帶水,深受朝中重臣賞識。不過,越是如此之人,行事一般越是謹慎,所以心狠手辣在所難免,為免後患,他一定會斬草除根!重情重義……只怕僅對永遠不會威脅他之人。」
譚琨微微點頭,然後自言自語道:「如果這樣……他為何要如此執著找出淑妃?僅僅是為了報仇嗎?如果是為了報仇,為何不從五年前淑妃離宮之時開始尋找,反而是事隔四年之久的一年前突然開始?而且不惜時間精力,甚至動用影衛,僅僅是為了替母妃報仇?可能嗎?」
譚克己也沉思起來:「確實於理不合……莫非他另有圖謀?可是從淑妃身上他能得到什麼?若淑妃於他有用,他也不會……哼!可恨!」
譚琨沒有理會父親的再度火起,仍在思索:「那個時候……他為什麼會動容?我的話中有什麼觸動了他嗎?」
「公子,您在說什麼?」
譚琨望向眾人:「你們聽著『小小幼童難成大事,現在江山社稷對於殿下而言,可謂唾手可得,何苦再背負弒弟之名?不如將他棄於民間自生自滅,是生是死看他的造化。』這句話中,你們會先想到什麼?」
眾人不太明白,但仍紛紛回答。
「會想到弒弟對自己沒什麼好處。」
「他現在還小,但將來就難說了,萬一大了再來搶皇位呢?」
「要是我會想,這個人怎麼叫我把弟弟扔了呀?莫名其妙!」
「會想到你是想保護我弟弟。」
……
……
大家不斷說著各自的想法,譚克己看向自己的獨子,問:「琨兒,你是否想到了什麼?」
譚琨不太確定的回答:「當時我說完這句話後,九殿下的臉色微變,所以我的話中一定有東西觸動了他!剛才各位叔伯所想如果與九殿下相同,那麼只會有兩個結果。」
他停頓一下,接著道:「一、小殿下留不得。而以九殿下的性情,一定會斬草除根!不會猶豫片刻!二、小殿下對他根本造不成影響,所以完全沒必要取他性命。」
「若是一,他將小殿下抱走便說不通,畢竟他敢當著我的面弒殺先帝遺妃,那麼他也絕對敢再弒殺皇子!當時我過於緊張而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其實如果他有心要取小殿下性命,大可直接動手!由此可見,他並非想殺小殿下!」
「但奇怪的是,若是二,他更不必將小殿下帶回宮中。畢竟小殿下失蹤已久,他又深恨淑妃,沒理由讓她的兒子重新恢復皇子身份。所以,我推斷,他此行的目標根本不是尋仇!而是小殿下!」
「小殿下對他而言,應該沒有任何影響……」譚公捋捋鬍子,不解的說。
「不錯!矛盾就在這點上!但他卻這麼做了,可見,有某個理由,令他不得不留下小殿下的性命!」
「會是什麼?」譚公有些不耐起來:「琨兒,你有什麼話不妨直說!」
「爹,您認為以九殿下的孤高氣傲,會有什麼事能令他妥協?」
見眾人眉頭緊鎖,譚琨又道:「以現在而言,什麼事對他來說最重要?」
「啊!」一位叔伯忙道:「莫非是三月後公佈遺詔之事?」
譚琨點點頭:「現在對九殿下而言,應該沒有任何事比他登基更為重要!而此時他卻拼命尋找著失蹤多年的末弟,那麼,就此假設,小殿下對他登基一事,是否有著至關重要的意義?」
看到眾人一臉迷惘的看著他,譚琨微微笑道:「再假設,以現今的九殿下而言,他大權在握,皇位唾手可得,但如果遺詔上寫的人不是他,那麼不論他多得眾臣歡心,一道詔書也會令他與皇位無緣!所以,向來行事小心的九殿下會否利用私權,偷偷看過那道遺詔……」
「啊!」譚公一聲驚呼:「莫非詔書上寫的是小殿下?!」
譚琨搖搖頭:「這些只是我的假設,無憑無據。只是若這樣想的話,就可明白他為何一反常態的留下小殿下的性命,因為若貿然殺了他,勢必不能公開此事。待遺詔公佈之時,眾臣必定會遵旨尋找小殿下,若一日尋不著,皇位勢必懸空一日。那時九殿下不光失了儲君身份,還無法因『新帝已不在世』的理由登基,豈不扼腕?」
眾人一陣譁然,譚公長吐一口氣:「那他必定會留下小殿下的性命於遺詔公佈之後再找理由謀害他了?那至少目前小殿下的性命無憂……」
譚琨再度搖搖頭:「不,若是我,回京之時一定會立刻昭告天下,說已尋回十三弟。然後某天,十三弟卻不慎落水或任何理由而一命嗚呼,我再次昭告天下一同哀悼。緊接著遺詔公佈,竟是已死的十三皇子繼位,所以本就眾望所歸的我,自然理所當然、順理成章繼位,連登基的日子都不用改呢!」
眾人倒呼一口冷氣:「好毒!」
譚琨苦笑起來:「我說為什麼當我威脅他時,他竟連頭都沒回,像他那種人,應該最痛恨受人威脅……原來沒殺我滅口的原因竟是我的做法正中他下懷……」
譚公忽然一躍而起:「那小殿下豈不是回京後便會有危險?!混帳!!咱們還坐在這裡幹什麼?!」
「爹,您冷靜點,九殿下還不至於笨到剛回京就殺了小殿下,這期間最少也得隔有半月。現今之際,還是先安葬了淑妃和這些無辜百姓再說吧!」
於是,失去目標的眾人終於重新振作起來,從村中翻出鋤頭鐵鍬開始在村後那片樹林中挖坑掩埋屍體。正在埋首鏟土的譚琨忽覺一道黑影從遠處閃過,一下子鑽進密集的草叢之中。
「琨兒……」譚克己輕聲喚道。
「我也注意到了,看那身形,應該是個孩子,大概是村裡的活口吧?」
「別嚇著他,好生安撫一下。」
「是。」
譚琨放下鐵鍬,悄悄施展輕功無聲無息的躍上一棵高樹,望向草叢中的孩子。只見一個八、九歲大的孩子正透過草叢的間隙偷偷觀察著那邊的情況。
纖細的腰身,修長的雙腿,雖然看不清樣貌……不過,應該是個女孩子吧?一定是被屠殺嚇到了,才會不敢現身的。
譚琨頓覺心中不忍,正欲躍下時,忽然靜趴不動的孩子悄悄向某個方向爬去。譚琨狐疑的從高處俯看這個孩子,直到那個孩子摸到離淑妃屍身非常近的地方時,譚琨的臉色慢慢變得嚴肅起來。
只見那個孩子不聲不響的溜到淑妃身旁,小心翼翼的觀察著正在埋頭挖坑的眾人,然後開始拖動淑妃的屍身。
這個孩子是誰?為何要偷淑妃的屍體?
譚琨決定不動聲色,看看這個孩子到底有何目的。
孩子拼命的拖動那具沉重的屍體,雖然淑妃嬌小玲瓏,但畢竟他只有八、九歲大,拖動起來仍然極為費力。而那個孩子也因太過沉重而焦急起來,更加拼命的努力,完全忽略了自己的動靜早就該驚動那些個個身懷武功的人們了。
其實大家早就發現了這個孩子,但看到譚琨的搖首示意後,便裝作沒有覺察,繼續幹活。而那個孩子大概也怕被人發現,一邊費力的連拖帶拽,一邊急的淚流滿面,但仍固執的想將淑妃帶走,斷斷續續的抽泣聲令譚琨的心慢慢軟了下來。在看到那個孩子用力擦拭眼睛後,他輕歎一口氣,終於走上前來,輕輕的拍了一下那個孩子的背。
孩子明顯被嚇到了,他一聲驚叫,扭過頭來。一瞬間,譚琨一下子失了神……
多漂亮的孩子……像個粉妝玉琢的白玉娃娃,嬌滴滴的好像能滴出水來。尤其是那雙看起來有點夢幻感覺眸子,難以想像如此極具魔性的眸子會真真正正的出現在人世,既然在夜月下,那雙眸子仍閃爍著星星般的光澤,幽深的好似一個深淵,久久凝視著好像會被吸入一般……還有那小巧的唇,藉著月光,仍有種莫名的柔軟感,令人忍不住想伸出手去輕觸一下。
譚琨一瞬間有些迷惑了,彷彿想確認自己看到的不是幻覺,他伸出手輕輕的觸到孩子的臉頰,暖暖的,細膩潤滑,就像一塊溫暖的玉石,光滑的沒有任何瑕疵。孩子驀然一顫,一下子轉身跑開,譚琨這才醒過神,暗惱自己不知在出什麼神,可是那個孩子已經跑了個無影無蹤。
不過,譚琨也因此知道,那是個樣貌可人的小男孩。因為他的身上沒有女孩子特有的柔媚嬌俏,無論他的長著一雙如何能蠱惑人的眼睛……
清冷的夜,開始揚起微微的寒風,譚琨屹立在縷縷風中,不經意間出了神。
第二章
小小的孩子鬼祟的從樹後探出小腦袋。忙碌的人們依然低著頭,先前發現自己的那個大哥哥也若無其事的繼續幹活。似乎沒有引起他們的警惕,太好了!
孩子弓著身子,一路小跑奔到淑妃的屍體旁,發現她仍停留在剛才搬動的位置。孩子似乎困惑了一下,但馬上又開始拖動淑妃。拽了幾下後,孩子的目光落到旁邊幾根細圓木棍上,大小相仿,還有一塊用來刻字的木板。孩子的眼睛一亮,立刻將木棍擺放在淑妃頭頂上方的地面上,然後將木板置上,笨手笨腳將淑妃的上半身拖到木板上,淑妃的身體果然輕而易舉的動了起來。緊接著孩子又把已經滑過的木棍再放到前方,以此一路拖動,慢慢的竟拖出老遠。孩子一直神情緊張的注意著那群人的動靜,畢竟木棍與木板相磨時會發出一定的聲響。不過那群人好像完全沒注意到,直至離他們越來越遠後,他高懸的心才慢慢放下,臉上揚起一絲釋懷的笑容。
一直背對孩子的譚琨,忽然沒頭沒腦來了一句:「真聰明……」
譚克己不動聲色的移到譚琨身旁,裝模作樣的鏟著土:「琨兒,就這樣看著娘娘的遺體被盜?」
「我只是想知道他跟娘娘是什麼關係。」
待孩子的身影消失不見時,譚琨立刻施展輕功悄悄追上。孩子一路忙碌,累得汗流滿地,用手一擦,白皙的小臉立刻變的慘不忍睹,而他仍繼續努力著。譚琨站在高高的樹頂,心中不經意的流出一絲柔情,有些心疼的看著孩子,但深知不能貿然現身,勢必會再嚇到這個彷彿水晶做成的纖弱孩童。
直至移到後山,孩子才氣喘噓噓的停了下來,拿著一根木棍開始用力的鑿坑。譚琨微微動容,莫非這個孩子想親自挖墳埋葬淑妃娘娘?
看著泥土沾滿了那雙白嫩的小手,那個孩子的力道也越來越小,譚琨明白他的力氣正在慢慢減弱,不由再度泛起憐惜之情。
「娘……」
孩子嗚嗚的哭泣起來,但他渾然不知那聲微乎其微的呼喚已經令譚琨驚的臉色大變。
娘?!
幾乎想也沒想,譚琨一下子從樹下躍下,被驚動的孩子慌忙想逃,譚琨一把抓住他:「你是什麼人?跟娘娘有何關係?」
孩子拼命的掙扎著,用力的捶打在譚琨身上,雖然那力道不足以令他鬆手,但那孩子的動作架勢,無疑是曾學過功夫的,只是年幼力小,動作又過於生澀,才會微不足道。
「你到底是什麼人?為何要喚淑妃為娘?!」
譚琨的手緊緊抓著孩子,生恐稍稍放鬆,孩子就會忽然消失。憑著他天生的敏銳,他深信自己抓住的,不僅僅只是一個普通的小孩,而是更為重要的東西!
「告訴我你的名字!」
孩子倔強的緊抿住嘴,只是用力掙扎,卻連半點聲音都不肯發出。看著那張俏秀的小臉漲的通紅,最後急的小嘴都嘟了起來的可愛模樣,一絲不經意的微笑輕輕揚起在譚琨臉上。他忽然一把抱起那個孩子,把孩子驚的尖叫一聲,小手忙扒住譚琨的脖子。
譚琨把臉湊近那個孩子,輕聲道:「你到底叫什麼名字?嗯?」
孩子本能的皺著眉閃躲,仍沒說話。譚琨壞心眼的一笑:「小丫頭,你不說話我就親你哦!」
孩子嚇的大喊:「我是男孩子!」
譚琨頓時發出一陣爽朗的大笑,用戲謔的眼神看著他。孩子彷彿明白過來,頓時氣的用小拳頭直捶譚琨的胸口。譚琨毫不在意的繼續微笑著說:「既然會說話,那麼,你叫什麼名字?」
「我沒有名字!」孩子氣憤的大叫著。
忽然譚琨的雙手毫無預示的一下子鬆開,孩子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痛的他淚水直在眼眶裡打轉。在他還沒來得及破口大罵或揉揉痛死人的小屁股時,又一下被譚琨抱了起來。
「你叫什麼名字?」
「混蛋!你放開我!!」
「咚!」一聲,孩子一下子又被扔到了地上!兩次都是屁股著地,已經痛的他說不出話來了。然後譚琨又將他抱起,孩子嚇的拼命掙扎,而譚琨仍用不變的語調問:「你叫什麼名字?」
孩子一邊掙扎一邊大罵起來:「我就是不告訴你!!啊!!」
隨著孩子的驚叫,他又一次被扔到了地上。孩子這次用手著地,雖然緩了一下,但連續三次摔在同樣的位置,眼淚已經不聽控制的流了下來。小手擦破了一層皮,好像滲進了沙土,火辣辣的疼了起來。
譚琨的眉頭微微一皺,但他再一次將孩子抱了起來。這下孩子完全怕了,一下子抱住譚琨的脖子,大哭著叫了起來:「不要!不要!我說!我說!」
那帶著哭腔的稚嫩聲音令譚琨有點於心不忍,不過他仍用一成不變的聲音淡淡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玄冰漪,她是我娘。」
譚琨一怔:「據我所知,娘娘只有一名獨子,喚作玄冰漣,你又是何人?」
「我曾是一名小乞丐,後來娘憐憫我,收留了我,還給我取了名字。白天那群人殺過來時,娘將我藏到了地窖裡才逃過一劫,我想親手將娘安葬,才會將她的遺體搬走的。」
孩子緊緊抱著譚琨,小身子微微發著抖,譚琨心頭懸著的石頭放了下來,反倒升起一絲莫名的惆悵,隱隱中有些失望……他用手輕輕的拍拍孩子的背,以示安慰。
「痛不痛?」
感覺到孩子在拼命點頭,譚琨好笑的用手輕輕幫孩子揉著,孩子有些僵硬的身子慢慢放鬆了,好像撤去戒心的小貓,放心的趴在譚琨的肩頭,靜靜的享受著。
「大哥哥,你叫什麼名字?」
「我姓譚,單字琨。你娘曾對我譚府有恩,以後你就跟著我們吧!我會把你當成親弟弟一樣照顧的。」
「謝謝譚大哥……」
孩子聲音小的幾乎聽不到,譚琨不以為意的摸摸孩子的頭,淺淺的笑了起來。
「兩個孩子?!」
連夜奔回京城的玄熠此時一臉震怒的瞪著活捉回來的村長,後者嚇的面如死灰,抖個不停。
「小……小的不……不敢隱瞞……殿……殿下……」
「那另一個呢!」
玄熠怒視著影衛的首領--襲墨,後者低下頭,沉聲道:「此次共除去十歲左右大的孩童十四人,不知那個孩子是否也在其中。」
「你們村裡有多少個這般大小的孩子?!」
村長哆哆嗦嗦的回答:「十……十六個……」
「啪!」青瓷茶碗被用力的摔到了地上!
影衛們立即齊齊跪下:「殿下息怒!屬下們會立即處理此事!」
「處理?怎麼處理?」玄熠冷冷的笑了起來:「你以為那個孩子會老老實實的待在那裡等你們去殺嗎?若這麼笨的話也不會逃過你們的搜查了!只怕此時已落到譚府人手中,你們要怎麼處理?!」
影衛們全都垂下頭,不再吱聲。玄熠背著手在屋裡慢慢踱起步,沉思著什麼,他忽然看向村長:「你立刻把那個女人及她的兩個孩子的事詳詳細細的給我說一遍!」
「是……是……」村長結巴結巴的說了起來:「那個女人……是在三……三年前來到我們村的,當時身邊就有兩個孩子了……一個叫……叫玄冰漣……是哥哥,另一個叫玄冰漪……是……是弟弟……」
玄冰漣是十三弟的名字,不會有錯,而那個玄冰漪又是誰?
玄熠向手下喝道:「來人,將小殿下領來!」
莫非,那個女人在玩花樣?
當畏畏縮縮的孩子被帶進來時,村長連連點頭:「沒錯沒錯,他是玄冰漣。」
「你不會認錯?」玄熠陰森森的問。
「不會不會!」村長嚇的磕起頭來:「小的不敢說謊!這個玄冰漣是個聾啞兒,雨娘……就是那個女人總是將他帶在身邊,分外疼他。而玄冰漪長的乖巧可人,只是雨娘鮮少將他帶在身邊……村中都在傳……玄冰漪應該不是雨娘親生的……」
玄熠再度開始踱步,他的眉頭越皺越緊,步子越來越快,忽然憤怒的一拍桌子,一把抓住玄冰漣,怒氣充斥了他的雙眼:「你真的是玄冰漣?!聾啞?!本宮怎不記得十三弟天生殘疾!你到底會不會說話!!」
玄冰漣被玄熠搖的幾乎站立不穩,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拼命搖頭。玄熠更加怒火中燒:「莫非你沒有舌頭?怎生不會說話?我倒要看看你的舌頭是不是短一截!」
玄熠毫不留情的用手硬掰開玄冰漣的嘴,玄冰漣連反抗都不敢,痛的嘴巴好像裂開似的,卻一動也不敢動。原本目光兇狠的玄熠眼中的火焰忽然熄滅,他慢慢放開淚流滿面的玄冰漣,靜了一下,然後反手一巴掌搧到玄冰漣的臉上!
所有人都嚇了一跳,殿下的驀然失控與忽然冷靜令他們不由心悸,彷彿面前的是一隻難以捉摸的凶禽,永遠無法預測它下一步的行動。
「是那個女人說他是聾啞?也是那個女人說他是玄冰漣?」
村長怔了怔,忽然意識到是問自己,忙連連磕頭道:「是……是……」
玄熠的眸子中升起一股冰冷的寒意,下意識的握緊雙拳,身體周圍無形中泛出令人難耐的壓迫感,一屋子的人連大氣都不敢出,屋內靜的連呼吸聲都可以聽見。
「好個賤人……」玄熠的嘴角慢慢揚起,綻放出足以結冰的寒冷笑容:「本宮低估了妳的城府……」
他的目光緩緩移向玄冰漣,本就臉色慘白的孩子渾身一顫,連嘴唇都抖了起來。
「我的好弟弟,你怕什麼?皇兄自小就疼你,當然不會害你了。」玄熠用手拍拍玄冰漣的臉,嘖嘖道:「我記得小時候你粉嘟嘟的忍人憐,又聽話又可愛,讓人愛不釋手……我說怎麼才五年不見就變了個人似的……小傢伙,是那個女人把你的舌頭剪掉的?」
那個孩子一怔,眼圈一紅,淚水撲哧哧的直往下掉,輕輕點了點頭。玄熠淺淺笑了起來:「果然……想必你是她半路上留在身邊,讓你從此改名叫玄冰漣是不是?卻又怕你說漏嘴,索性把你的舌頭剪斷,對不對?」
孩子再也控制不住的開始全身抽搐,不斷的點著頭。
玄熠毫不意外的繼續說:「她在人前疼你,就是故意為了讓大家以為你才是她的親子,那個她看似不疼的,其實才是真正玄冰漣的對不對?而她將你長置身邊,也只是為了防止你跟別人接觸,是嗎?」
孩子忽然跪下,不住的向玄熠磕著頭,向他投去求救的目光。玄熠微笑著摸摸他的頭,緩緩起身,忽然反手抽出身旁影衛的佩劍,一劍刺去!孩子的表情從哀求變成驚愕,卻再無機會做出更多的表情,兩眼直直望著玄熠,滿是不解錯愕。
「既然如此,你於我還有何用?」
語畢,小小的身軀倒在了一片血泊之中。玄熠的目光又慢慢移向村長,早就嚇的面無血色的村長此時更是驚的全身發顫,拼命求饒:「殿下!饒了小的吧!小的不會說出去的!殿下饒命!殿下饒命!」
玄熠快步走向村長,沒有片刻猶豫,利劍飛揚,一道銀光在空氣中劃了一個優美的弧度,一束鮮紅的血液噴射向空中,茲茲的冒血聲在那片死寂中顯得格外詭異駭人。又一具屍體倒到了地板上,兩灘鮮血染紅了大堂,而玄熠若無其事的將劍丟還給它的主人,轉身向書房走去。
師爺玄柏快步跟上,小聲道:「殿下,小殿下尚未奪回,殺了那個孩子是否……」
「反正也是假的,那為何要找個又聾又啞的?」
玄柏一怔,隨即明白,與玄熠相視而笑:「殿下果然好計。」
玄熠的嘴角微微上揚,一絲狡黠的目光閃現在黑色眸子中,他微笑著自語道:「譚琨,看來,咱們很快又要見面了。」
神情凝重的譚克己緊鎖眉頭,連日來苦於無從尋回小殿下的焦躁令他難展笑顏。慢步至中庭,忽然一個孩童的慘叫聲遠遠傳來,加雜著自己獨子憤怒的大喝,譚克己難得的露出一絲無奈的苦笑。那個新帶回的孩子玄冰漪,原本以為是個謫世的小仙童,誰知卻是混世小魔王,屢屢頑皮淘氣令人哭笑不得,連一向好脾氣的琨兒都被氣得發火。如果不是因為近日事務太多,只怕連自己看到他二人打鬧的情景都要忍不住大笑兩聲。
「啊!!!」玄冰漪,又或者說是真正的玄冰漣的尖叫再度傳來:「綁架呀!謀殺呀!救命呀!!慘絕人寰呀!!」
譚克己啼笑皆非的看著花園正中的譚琨氣極敗壞的一巴掌打到漣兒的小屁股上,但只換來漣兒更加刺耳的一陣尖叫。
「哇!!你們見死不救啊!!」漣兒撲騰著四肢控訴著周圍的下人們嬉笑欣賞卻不上前救命的罪行。
算了算了,還是老夫幫幫他吧……
「琨兒,緣何如此吵鬧?」
譚克己做出一副剛至此處的神情,漣兒一見譚公的身影出現,立刻放聲大哭,可憐巴巴的向譚公伸著小手,一副求救的可憐相。
「義父!琨哥哥又打我!哇!!」
「你敢說『又』字!」
「啪!」一下,又打在屁股上。
譚公滿眸憐愛之意的目的看著一大一小兩個孩子鬧騰著,不可否認自這個叫玄冰漪的孩子來到譚府後,整個府中的氣氛真的活躍了不少,當即萌升了將他收為義子的念頭。這個孩子倒也乖巧,立刻用他那甜的可人的童聲甜甜的喚著「義父」,聽上去格外窩心。
只是,若他知道,這個調皮的玄冰漪就是令他憂心的玄冰漣殿下時,臉上會露出怎樣的表情……
「義父救命呀!!」
「沒人救得了你!」
「殺人啦!!」
「那就快嚥氣吧!!」
譚公蒼老的臉上最終綻開一個無奈而溺憐的笑容。
就在這時,忽然一名下人急匆匆奔來,附在譚公身邊耳語一番,譚公臉上的笑容凝固了。
「爹?」譚琨立刻覺察到不對勁,放下漣兒,望向父親。
譚公神色嚴肅道:「九殿下已經昭告天下,十三殿下已被尋回……」
譚琨皺了下眉:「那麼咱們的動作也要快些了,最遲不能超過十日便要動手。」
譚公微微頷首。漣兒看看這對父子,猶豫了一下,然後輕聲道:「你們打算救哥哥……?」
譚琨拍拍他的小腦袋,笑道:「你不想見到你哥哥嗎?」
漣兒咬著自己的小嘴,想了半天,才輕聲道:「可是……那群人不是很厲害嗎?會不會太冒險了……」
更何況……若是為了「玄冰漣」而犯險的話……未免……
漣兒隱隱中覺得有些不妥,也多少明白以譚府之力挑戰九皇子意味著一場實力懸殊的血腥之戰……他抬頭看看譚氏父子,他們應該明白這其間的差異吧?那為何還要商討無用的對策?不要去冒這個險不好嗎?到底是什麼在驅動著他們如此拼命?
就為了……「玄冰漣」?那個他們以為落到九皇子手中的「玄冰漣」……
心莫名的快跳了一下,一股難以言喻的感覺迅速襲捲了全身,觸動了埋藏至深的情感,漾起圈圈漣漪……
「其實我……」
脫口而出的話語,在耳畔響起娘親的話語時扼止:漣兒,這個世間,沒有可以絕對信任的人,就連娘也不行。多告訴別人一件屬於你的秘密,就意味著你把生命多賭出一分,而這個賭約,是輸不起的!一定要記住這一點,記住……
「什麼?」譚琨望向他,看著那張嬌俏的小臉上露出的為難矛盾,以為他在擔憂,不由聲音柔了下來,蹲在小小孩子的面前,捏捏他嬌的似水的小臉:「你不用擔心,我們一定幫你救出你哥哥,好不好?」
「別……別冒險了……反正……反正……」
反正他是假的!
可這句話又不知該如何說出……
譚琨有些奇怪的看著眼前這個孩子,是什麼話令他欲言又止?
「別去救了……就由得他自生自滅好了……」
「胡說!」譚琨的臉一沉:「十三殿下我們一定會救出來的!帝血龍脈事關江山社稷,豈可兒戲!於公,我們不過一介愚民,承蒙恩澤,自當盡忠職守,死而後已,答謝皇恩!於私,淑妃娘娘對我譚府有恩,為保她的唯一血脈,哪怕犧牲譚府上下也不能有所閃失!雖然你與十三殿下並非血親,但好歹淑妃養育你一場,你居然說出這種話!是想令她泉下傷心嗎?!」
「琨兒!」譚公打斷譚琨有些激動的言辭,輕歎一口氣:「說重了……」
譚琨怔了怔,才發現眼前的孩子已經兩眼噙淚,一臉委屈受驚的模樣,頓時暗惱自己有些失靜。可是,自己一直覺得這個孩子雖然過於頑皮調氣但應該是個善解人意重情重義的好孩子,不然不會親手為淑妃挖墳。但適才那句話卻有股視人命為兒戲般的冷漠,雖然很有可能只是這個孩子不知輕重的話語,但不知為何,自己心中就是無法忍受這種殘酷的話語出自眼前這個孩子口中……
有些後悔自己的口氣過重,但又不知如何收場,只得悻悻的說:「別在意,我只是有些……心急十三殿下的安危……所以才……」
這個藉口應該可以吧?
誰知那個低頭忍淚的孩子忽然抬起頭:「那我呢?如果被抓走的是我,你們會這樣盡全力救我嗎?明知道是螳臂擋車,也會救我嗎?明知我……不是皇子,也會救我嗎?」
不光譚琨愣了一下,連譚公都怔了怔。如果當初被擄走的不是十三皇子,那麼這個答案……對於那個被擄走的孩子,是否過於殘忍?
「不會……」
孩子愕然的抬起頭,看著悶聲說出這個答案的譚琨。
雖然心中明白這個問題過於刁鑽,但真的很想知道……如果我真是玄冰漪,你們會救我嗎?雖然也沒有期待會有令人心慰的答案,因為就連自己也能衡量其中利弊……可是,為何如此容易的就說出了答案……?
「如果當初被擄的是你……」譚琨緩緩道:「我們不會為了一個小乞丐而冒犯大權在握的九殿下……除非十三殿下堅持要救出你,不然我們不會行動……而且就算真的要救你,我們也絕不會傾巢而出,將全府性命懸於一絲,如果失敗,我們也會為保全自己的實力而放棄你……一句話,你,不值得……」
一個小小的拳頭一下子砸來!不是很痛,但譚琨卻沈默著,好像無法緩過勁來……因為,心裡一瞬間的抽痛遠遠超越了那重重落下的拳頭……眼前那個緊握拳頭的小孩子兩眼泛紅,兩行淚水已經不聽話的順著他白皙的臉頰滑落。
漣兒緊咬著自己的嘴唇,看著眼前這個好似不為所動的少年,頓覺鼻間一酸,他慌忙轉過身,不讓自己不爭氣的大哭出來,但那股酸楚一直翻騰著,雖然這個答案與自己想差不多,但還是無法接受呀……
於是跑開了,跑回自己的小屋子,這樣哭出來也不會被人笑了吧?
譚琨木然的看著那個孩子跑掉,臉上平淡的看不到半點情緒的起浮。
譚公微微歎了一口氣:「琨兒,他還小,有些事情不需要講那麼清……對於他來說,還太早些……」
「遲早要知道的,為何要晚些時日?」譚琨淡淡道。
「但他還小,未必能明白……他只會覺得太不公平……」
「這個世間上原本就沒有公平的事,若出身顯赫,自然會比常人少奮鬥數載,人自一出生就已失公平,又何未如此天真?」
譚公微微搖頭歎氣:「你喲……就是過於直白……」
譚公慢慢轉過身,背對譚琨,不緊不慢道:「但是,若是九殿下於今日擄走漪兒,你還會說出此話嗎?」
譚琨怔了怔:「為何不……?」
譚公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只是背對譚琨,並未被他瞧見。望著父親遠走的背影,譚琨不經意的出了神,只是自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第一章
幽靜的小山村隱隱傳來汪汪的犬吠聲,嫋嫋炊煙婀娜升騰,慢慢消散在晨曦的霧氣之中。早耕的農夫們彼此打著招呼,結伴向莊稼地走去。勤勞的農婦開始一日的忙碌,嬉笑的孩子們追逐在村中小道上。新的一天,熱熱鬧鬧的開始了。
在離村落一里遠的黃土大道上,數十匹黝黑的高頭駿馬疾馳而來,馭馬的主人清一色披著黑色的斗蓬,壓低斗笠,令人無法看清他們的衣著打扮、面容相貌。唯一能窺探出身份的,大概只有虛掩在斗蓬下的閃閃刀劍。
一聲馬嘶長鳴,為首的駿馬驀然止步,難耐的踱來踱去。馬背上的男子微微抬頭,英朗俊秀的面容掛著淺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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