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香,一個即使用厚重的脂粉也掩飾不了歲月痕跡的過期男妓。
李慕星,一個以誠信為本逐漸壯大的殷實商人。
兩人在南館當紅小官的惡意捉弄下偶然相識。
初見時,李慕星在醉得迷迷糊糊的情況下,被脂粉糊成一團的尚香嚇得臉色發青。
再見時,尚香沒有想到,自己的幾句戲言,竟讓李慕星應下一項不可能的任務。
商人與娼妓,原本都是最不可能重然諾的身分,可兩人卻偏偏為諾言所囿,陷入無法解脫的糾纏之中。
章節試閱
第一章
愈夜愈熱鬧,天底下,便只有那麼一種營生。
妓館。
賣笑謀利,皮肉營生,自古為人不恥,多少道學先生明諷暗譏,君不見歷代朝廷幾番頒令禁妓,嚴令所有官員不得狎妓,卻哪知這妓館越禁越多,大江南北遍地開花,但凡有人的地方,總有人明裡暗裡地賣,朝廷眼見屢禁不絕,便也睜隻眼閉隻眼,偶而下下禁妓的詔令,全當安撫了那幫道學先生。
也不知自何時起,男娼悄然興起,起先還是依附在女娼中,到那男風盛行於世時,便如馬得夜草,一下子橫富起來,脫離了女娼館,另設男娼館,雖說總脫不了一個賣字,可卻嫌棄那「娼」字不好聽,又藉著諧音,對外只稱南館。要說當世,最出名的一家男娼館,便在上和城。
上和城地處繁華,自古便是商客雲集的要地,號稱遍地黃金,端看會撿不會撿,稍有些心思的商人,無不趨之若鶩。
這世上但凡人來人往多了的地方,風氣總較別處開放,那些來自天南地北的商客,到上和城來做生意,談生意的地方,一般說來統共不外乎茶樓、酒肆、妓館這三處。茶樓,那是彼此之間不熟悉的生意人去的,頭回見面,互不知底,多少要注意些形象。須知做生意的門道,三分靠貨物,七分靠信譽,而這信譽除了他人口中傳誦,自身形象也是極重要的,即便是滿身銅臭的商人,被那裊裊茶香一熏,便也脫了幾分俗氣,雙方見面,這第一印象便是生意成功的第一步。待經過一、兩回交涉,熟悉了,天底下男人少有不貪杯好色的,那對酒有講究的,便移坐到酒肆裡邊喝邊談,上和城的杏花酒,可是出了名的香醇;若是遇著不講究那酒好壞的,直接帶去妓館,找著相熟的妓女敲敲邊鼓,那生意極少有談不成功的。所以說起來,若是上和城一天之內有一千樁生意談成,便有九百樁生意的契約是在妓館的酒桌上簽下的。
只是不論妓館的存在有多重要,這都是上不得臺面的營生,官府為方便管理,在上和城中劃出一塊地來,稱為監坊,只要監坊裡的各家妓館按時按份地交納賦稅,便是時不時鬧出些逼良為娼的事來,也是睜眼閉眼的不管。
如此一來,每當入夜之後,監坊便成了上和城內最熱鬧的地方。而在監坊裡,最熱鬧的地方當屬三家妓館,媚娃館,東黛館,以及上和城內唯一的一家男娼館,因著男妓的身份比女娼更低賤,所以男娼館連名字也沒有,只順著地名,叫作上和南館。
上和南館雖說只是一家妓館,可論規模大小,那媚娃館和東黛館加起來,才抵它一個,皆因當代男風盛行於世,連帶著南館也興盛起來。
這日,又到掌燈時分,上和南館的兩隻大紅燈籠掛了出來,一隻燈籠上寫著「南」字,一隻燈籠上寫著「館」字,兩隻燈籠的中間,是一塊什麼字也沒刻的空白匾額,以此來顯示男妓低賤的地位。
李慕星來到門前,略頓了頓腳,壓下心中一抹不自在,才走進去。
入得門去,卻是一個靜謐的迎客小廳,打掃得乾淨整潔,沒有複雜的擺設,只有四個眉清目秀的小童守著,見有客人進門,便立時上前一個,對著李慕星一禮,道:「這位爺面生得很,是初次來麼?」別看年紀小,門童當久了,早已練出一副眼力。
李慕星確是頭一回來這男娼館,本以為進門後會與那女娼館裡一般滿堂淫聲浪語,卻未想到竟只有四個小童,心中不禁略略一怔,便是這一瞬間的怔然,讓那小童捕捉了去,李慕星不由暗暗想道:「這小童好厲害的眼力。」臉上卻再不露分毫,只是略微應了一聲道:「爺與人約在芳葶軒,煩小哥兒給領個路。」
那小童嘻嘻一笑,道:「爺客氣了,我們這些童兒站在這裡便是給到館裡來耍樂的大爺們領路的,爺既是頭一回來,想必也沒有相好,可要小的給推薦推薦?」
「小哥兒領路便可。」李慕星不好男色,怕麻煩,隨手掏出一兩銀子塞在那小童手裡,買個耳根清靜。
那小童會意,接過銀子,一邊轉身領路一邊嘀咕道:「原來是個不好這一口的,可惜了一副好相貌。若是面上肯笑一笑,館裡一些小倌兒指不定還願意倒貼給爺呢。」
李慕星只當沒聽到,跟著那小童從側門走了進去。側門後是一條蜿蜒長廊,廊外花木無數,枝葉搖動,待轉過長廊,仍未見有人,卻已先聞人聲,伴和著絲竹管樂的裊裊餘音,便成靡靡之音,花間樹後,某種香氣隨風飄散,便是久涉風月之人,也難免生出心蕩神馳之感。
李慕星是個商人,小時家貧,書讀得不多,勉強能寫會算一點,長到十六歲,文不成武不就,又吃不得耕田種地之苦,便給一位做生意的遠親當帳房。那遠親是個刻薄人,雖是親戚,對李慕星並不待見,打罵隨意,工錢也時常苛扣。
慕星那時年少,骨子裡有股盛氣,幾番要甩手不幹,卻總在關鍵時候忍了下來,把帳房的活兒做得一絲不苟,到後來,連那遠親也挑不出刺來。兩年後,李慕星摸清了遠親做生意的門道,偷偷用遠親留在帳面上周轉的錢倒騰了一筆,賺了大約五十兩銀子。隨後,李慕星便向遠親辭行。那遠親覺得他在帳目上是一把好手,扣著二個月的工錢就是不給放人,李慕星連那二個月的工錢也沒要便走了,那遠親直到死也不知道李慕星曾經挪用過帳面上的銀子,為自己賺來了人生的第一桶金。
五十兩銀子,用來做生意的本錢,也委實少了些。可是也許是李慕星天生就有經商的本能,他向遠親辭行後,把五十兩銀子全買了當地的一種特產——茶葉,然後一路乞討,將一麻袋的茶葉背到了五百里外,那地方的茶葉價錢要貴了七倍以上,可是那些茶樓哪肯收他這麼一個乞丐一般的人的茶葉,李慕星自然不會到那裡去碰釘子,再說他買來的茶葉也是最次等的,稍有點檔次的茶樓都不收。
李慕星心裡早有計較,不怕苦地一路乞討去,但遇著有設在路邊的簡陋茶棚,便去銷賣自己的茶葉,因著他把價錢放得低,自然有茶棚願意買一些,這樣一路行來,待李慕星走到目的地,他的那袋茶葉也賣得差不多了,那五十兩的銀子翻了一倍,變成一百兩。
一百兩銀子,用來做生意的本錢,仍是不多。李慕星拿出三十兩銀子,先買了一身上等的布衣,又雇了兩個僕人,擺出某個商號少東家的樣子,去見當地最大的一位茶商,表示自家商號有一批上好茶葉,願意以市價八成的價格出售。那茶商見李慕星年輕,本有些輕視,哪知一番交談,見李慕星言談老道,對生意行精通得很,又想這批茶葉的價格確是便宜,便有些心動;然而,對於李慕星打出的商號牌子雖有耳聞,卻向無來往,難免不放心。李慕星自然知道茶商所想,表示可以先送貨來,見貨付款,只是運貨的人力需茶商自出。茶商一聽,心裡仔細一盤算,便是自己出了運費,仍比在本地收購茶葉的價格便宜上一成多,而且見貨付款,風險便小了許多,於是欣然答應。
李慕星便帶著茶商的人回了自己的家鄉,他安排那些人休息一天,自己卻跑到一戶相熟的茶農家中。這家茶農原本都把茶葉賣與李慕星的遠親,李慕星與他們一向親厚,走之前李慕星便跟他們說好留下一批茶葉,一月之內必以高價收購,那戶茶農雖說照做了,心裡卻忐忑著,遲遲不見李慕星來,他們正準備把這批茶葉也賣了,這時見李慕星來收,而且價格比李慕星的遠親確是高了一成,茶農頓時慶幸多等了幾天,趕緊把茶葉拿了出來。李慕星寫下契約,找來村保公證,言明先付訂金五十兩,一月後全額付清。茶葉運走後,那茶商見茶葉質量上乘,便如數付了款,李慕星又將欠茶農的錢款付清。這一來一去之間,李慕星除了買衣雇人的三十兩銀子,還有預付的五十兩訂金,以及二十兩的路費,總共一百兩本錢,賺到了一千三百六十四兩的差價。
他自己都不曾想過這錢賺來如此容易,實在是當地的茶商為了將茶葉賣出高價,暗地裡早規定了價格,李慕星此舉其實是得罪了當地所有的茶商,之後他便不敢再待下去,遠走異鄉,有了足夠的本錢,他開了一家雜貨鋪,再不敢做這投機之事。踏踏實實幹了十年,那間小小的雜貨鋪,如今已是滇西地區一家叫得出名號的商號。
這十年來,上和城他來過不下二十次,尤其是近一年來,分號的生意日漸興隆,已蓋過了本號生意,他幾乎就沒怎麼離開過上和城。為了談生意,他沒少出入過煙花柳地,早聽過有家南館,可卻還是頭一回來。他也沒想到,這一回的供應商竟是好這一口的人,如果不是這個供應商開出的價格實在比其他商家都便宜,他也絕不會到上和南館來。
其實光是想就覺得渾身不自在了,同樣都是男人,一模一樣的身體,他實在想不通為什麼偏就有人喜歡跟男人做那種事。
穿過長廊,便見一排排環狀分佈的亭臺樓閣,彼此之間有迴廊相接,將一座高臺團團圍住,高臺上伸延出四座天橋,連通了環布四周的亭臺樓閣,走到這裡,先前隱隱約約的絲竹樂聲已是清晰可聞,分明是從高臺上面傳出來的。曲調綿軟如絲,婉轉迴旋間一音一調彷若扣人心弦,挑弄人心生欲。
李慕星久入歡場,自然知道妓館裡弄情的手段多多,這靡靡之音不過是最淺顯的一種,他心中別有所事,對這樂聲充耳不聞,倒也不受影響,只是聽到和著音調傳出女子媚柔的歌聲,仍是分了神。他也曾見過有人攜了小倌到別處尋歡耍樂,只當這些小倌兒打扮舉止有八、九分像女子,卻想不到連聲音都能學了去。這樣的男子,與女子又有什麼區別?
領路的小童這時笑道:「爺心中可又在納悶了,嘻嘻……館裡的小倌兒們長得比女子好看的多了去,吹個曲兒跳個舞兒那是沒話說,可就是在『唱』這一字上要輸給隔壁的姐兒們,男子的聲音再是練習,比姐兒們終是少了三分柔媚,所以在臺上唱曲兒的是館裡請來的歌妓。」
「你倒是個多嘴的小哥兒。」李慕星在小童的頭一敲,隨手又給了一兩銀子,道:「等下……你只將爺帶到芳葶軒便好,可別半路上生出旁的事來。」在別的妓館,往往他一進去,便讓那些女人團團圍住,每每要花上許多時間才能脫得身來談正事。
小童笑逐顏開地收下銀子,接著道:「爺您就放心好了,南館的小倌兒們與那些女娼館可不同,您不招他們,他們自也不來招您,只是爺您天生的一副好相貌,就是不招人怕也有人會禁不住來招您呢。不過您放心,有小柳兒為您開道,保證誤不了您的事兒。」
這便是典型的有錢好說話,李慕星見這個名叫小柳兒的小童年紀不大,說話時眼睛滴溜溜地轉,竟也是個成了精的,不禁有種後生可畏的感歎,他在這般大的時候,還沒有這小童的一半機靈。
說話間,小柳兒已領著李慕星走上了高臺,臺上場地極為寬敞,中間又搭一方台,一塊豔紅的布幔將方台一分為二,前臺十幾個少年正隨樂聲曼舞翩翩,中間一名領舞人身著七彩舞服,旋舞間衣裙飄起,露出了手臂、腰間大片雪白的肌膚,白晃晃地花人眼。幔後則坐著一排樂手,一名女子站在幔後,顯然此時環繞於耳的柔媚歌聲便是出自她的口中。
台前,遍佈桌椅,此時才只坐滿了一半,可那場面已是不大好看,那些男人們懷裡大都抱著一個美少年,大肆調笑,滿口的淫言穢語,李慕星才只聽得幾句,心下便有些不舒坦。轉身間又無意瞥見一個男人正將手探進懷中少年衣服的下襬裡,那少年滿臉紅暈,細細的腰扭動著,彎起眼眸吃吃地笑,口中卻發出陣陣勾人的呻吟,正在動情間,突地對上李慕星的眼,見這個面生的男人劍眉星眸,一副堂堂相貌,比之現在在他身上上下其手的男人強了不知多少倍去,忍不住一個電力十足的媚眼便拋了過來。
若這事發生在女娼館裡,李慕星便也慣了,可是收到男人的媚眼,卻還是第一次,雖說那少年嬌柔若女子,一派地楚楚動人,可骨子裡仍是一個男子,李慕星只覺得胃裡一翻,便有欲作嘔的感覺,趕忙轉過頭去,眼不見為淨。哪知這一轉頭,便見前方不遠處,又站著十幾個打扮得俏生生的少年,全是一副大送媚眼的模樣,當時便驚得李慕星後退了兩步。
小柳兒將李慕星的反應看得清楚,一邊向那些少年打了個手勢,一邊忍不住吃吃笑道:「今兒個時候還早了些,客人來得少,這些都是還不曾被點名的小倌兒,您若有看得上眼的,招下手便行了,您若是一個也看不上,莫理他們隨小的走就是,小柳兒保證他們一個也不敢來攔您。」
南館裡規矩極嚴,只有客人挑倌兒,沒有倌兒挑客人的份,當然,若有哪個倌兒能混到紅牌的份兒上,自然就有了身價,一般的客人他也是能挑的。小柳兒的手勢也是有講究的,以往也有不好男風的客人到南館來談生意,可是進了南館後,見著淫亂場面還能守住心性的人極是少見,領路的小童察言觀色,知道客人心動了,哪管他嘴上怎麼講,一個眼色便能讓那些少年圍將上來,把客人伺候舒服了,那賞錢哪還能少了去。像李慕星這樣的,小童還是頭一回見著,他已得了二兩銀子的賞,自然要順足了李慕星的心意。
李慕星聽這小童說那些少年不會圍上來,才稍感鬆口氣:「小哥兒,芳葶軒在何處?」
「爺隨小的來。」小柳兒領著李慕星往其中一座天橋走去,那些少年見了他的手勢,果然一個也不上來獻媚,只是眼珠子還是要多瞅李慕星幾眼的,畢竟,是個相貌堂堂的男兒。
「芳葶軒是館裡三大紅牌之一尚琦相公的居處,爺可真是好福氣,要知道尚琦相公可是三大紅牌裡最有手段的,也是最挑人的,能得他青睞可不容易。待爺見了尚琦相公,定然會覺著一個時辰百兩銀子的談資絕不吃虧;若要過夜,再添千金,尚琦相公的床上手段啊……嘿嘿……」這小童說到最後這一笑,竟是十足的淫昧。
一夜千金的渡夜資,李慕星吃了一驚,便是東黛館的花魁黛娘也只得這位尚琦相公一半的身價,一個男妓,怎的紅得至此。想到這裡,雖說對男人獻媚感到厭惡,卻也不禁想見一見這位尚琦相公,既是紅牌,想來也如黛娘一般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吧,卻不知會是怎樣一個國色天香,才擔得起一夜千金的身價。
下了天橋,一連過了三座亭子,走進一間臨水閣樓,便是芳葶軒。那小童在門外便站住了腳,道:「爺,小的只能領您到這兒了,您自便。」說完,便離開了。
李慕星整了整衣袍,自覺沒有失禮的地方,方才踏進了那院子,立時便有另一個小童迎了上來,唇紅齒白,皮滑肉嫩的模樣,比先前的小柳兒在樣貌上明顯要討喜許多。
「這位爺請了,敢問可有約簽?」
敢情這位尚琦相公當真是輕易見不著的,李慕星從袖口拿出一封信函,那小童打開看了,立時換上一副笑顏,道:「原來是甯老闆請來的客人,爺請上樓,甯老闆已來了多時了,正跟尚琦相公喝酒論詩呢。」
論詩?果然也是個黛娘般的人物,必然才情菲淺。李慕星一邊想著一邊跟在小童的身後上了樓。樓梯口垂掛著一層珠簾,透過珠簾,隱約可見兩個人影,自然是李慕星要見的那位甯老闆和南館紅牌尚琦相公了。
小童手腳麻俐地掀開珠簾,讓李慕星進入。李慕星略一低頭,走了進去,一眼望清了屋內的情形。
「秋菊有佳色,浥露掇其英。汎此忘憂物,遠我遺世情……」
清朗的嗓音出自站在窗口邊的白衣男子,一頭黑亮的頭髮隨意地披散在背上,透著一股子輕鬆寧靜,在通明的燈火照耀下,李慕星可以清楚地看到白衣男子面頰上的一抹酡紅,映在雪白的肌膚上,泛著異樣的光彩。
確是一個極為美麗的男子,五官清麗之極,更難得的是那份出塵的氣質,與東黛館的花魁黛娘比起來,豔色稍遜,卻勝在氣質,尤其是在吟詩的時候,從骨子裡透出了濃濃的書卷氣,若是換了地點,絕無人會相信這男子竟會是一名男妓。
李慕星一擰眉,暗笑自己怎的拿一個男子與女子相比較,他雖心裡承認這位尚琦相公的美麗,卻到底對男妓有些排斥,因而只看了尚琦相公一眼,便將目光轉向坐在桌邊的甯老闆身上。
這位甯老闆手托一杯酒,杯口送在嘴邊,卻滴酒未進,一雙眼睛癡迷地望著站立於窗口的尚琦相公,顯然已入了酒不醉人人自醉的狀態。李慕星與甯老闆雖來往不多,可也聽聞這位甯老闆是個喜好附庸風雅的人,現下這番癡迷模樣,怕是連風雅為何物也忘了罷。
尚琦相公自李慕星進屋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注意到他,待看清了李慕星的相貌,眼裡竟掠過了一抹異色,隨後口中吟出詩句,身為南館的紅牌,他自然知道怎樣吸引別人的注意,更知道怎麼做才能將自己最誘人的姿態擺佈出來。可是他沒有想到李慕星竟只看了他一眼,便將目光轉開了,完全是不為所惑的樣子。略微一怔後,他便知道自己犯了什麼錯誤。書生風華,隱士逸志那是應對文人士子、又或是甯老闆這種不懂也要裝風雅的人的喜好,這個男人既然是來跟甯老闆談生意的,自然是個一身銅臭的商人,哪裡懂欣賞,他的一番姿態,也是對牛彈琴了。
想到這裡,尚琦相公當下對著李慕星福了一禮,側著頭眼角略略一勾,勾出了絲絲挑情,凡稍懂些情趣的人,只怕立時就要被勾住而心神迷蕩。
「這位爺想必就是李老闆,尚琦這邊有禮了。」
「尚琦相公果然名不虛傳,莫怪甯老闆要約我在此相見。」李慕星隨口敷衍道,這一回竟壓根連正眼也沒瞧,自是不知道尚琦相公福禮的身子在這一瞬間僵了一僵,手握成了拳又鬆開。
甯老闆終於回神,望著李慕星哈哈一笑:「李老闆你可來了,再不來,我可就要醉死在這溫柔鄉裡,我們的生意可就談不成了。」
「甯老闆這麼一說,倒確是我的錯了,那我自罰三杯便是。」李慕星乾脆得很,自己倒了三杯酒,一口氣喝了下去。
尚琦相公抿著唇,在甯老闆的身旁坐下,輕笑道:「甯老闆可真會說笑,我們館裡這些人還都仰仗著您呢,您要是真醉死在這裡,可叫我怎麼辦才好。」
甯老闆在他手上摸了一把,笑道:「小琦兒真會說話,爺便是真醉死了,也捨不得離開你啊。」
「甯老闆可真是多情人,就怕您天天對著尚琦,看久了便生厭了,到時候多看尚琦一眼也不願意。李老闆,您說是不是?」尚琦相公說著眼珠兒一轉,便轉到了李慕星身上,清麗的面容上,露出乞憐的神情,當真是動人之極。
奈何李慕星還真是個不解風情的,對尚琦相公的種種舉動只覺得是裝腔作勢,反感得很,微微嗯了一聲,連眼都沒瞧向尚琦,便對甯老闆道:「酒已罰過,甯老闆,我們該談正事了。」
「哎,李老闆,不要急啊,剛剛我與小琦兒談詩,正在興頭上,你可不要掃了我們的興呀。」
尚琦相公嫣然笑道:「李老闆是新客,先才尚琦借酒提興,對菊賦詩,淺薄之處怕是要讓李老闆見笑了。」
「哪裡,只看甯老闆聽得如癡如醉的樣子,便也知道尚琦相公所賦之詩定然絕好。」李慕星神情如舊,雖不掩飾自己對詩詞的無知,卻也無半點窘然,人皆有所長,不在此處便在彼處,無須為己所短而愧,亦不必因己所長而驕。
「哈哈,原來李老闆對詩詞不感興趣,是我錯,自罰一杯權當謝罪了。」甯老闆大笑一聲,仰頭喝下一杯酒又道:「小琦兒你素來自詡才高,可不能因此而看輕李老闆,在生意行裡,李老闆可是奇才啊,白手起家,短短十年便擁有了名揚滇西的寶來商號,指不定啊你身上的這件素錦衣就是出自寶來商號。」
「哪兒敢呢,到這南館來的哪位不是大爺,尚琦再是才高,也不過是賣笑之人,李老闆如此能幹,尚琦巴結還來不及,何來看輕之言。」尚琦相公說著,清麗之極的面容已是一片黯然,自哀自憐中,竟也別有風致。
「該罰該罰!」甯老闆大聲道,手執酒壺倒滿酒杯,竟又喝乾一杯。
李慕星一怔,不解道:「甯老闆又不曾做錯什麼,怎地又罰起自己來?」
甯老闆道:「都怪我一句話,竟惹得小琦兒黯然神傷,自當罰酒。誰不知道,上和南館裡的尚琦相公才比天高,心若冰清,雖落風塵,卻是污泥裡的蓮藕,外汙而內白。莫哀,莫哀,美玉蒙塵,總有重見天日的一天。說起來,都是小琦兒你心太高,不肯受人贖身,偌大的上和城裡,可不缺願意為你贖身的人。」
「淪落風塵是尚琦命不好,可尚琦不認命,終有一日,尚琦要憑自己的力量離開這裡。」
李慕星一驚,想不到這美麗男子竟有如此心志,先前倒還真是看輕了他,不由得望了尚琦相公一眼,眼裡已有了幾分讚賞。須知李慕星少年時無財無勢,完全是靠自身努力才博得今日的成就,最為敬佩與欣賞的,便是與他同樣肯努力的人。
尚琦相公此時已恢復正常神色,見李慕星望來,抿唇一笑,道:「尚琦只此一個心願,若要得償,還需多多仰仗甯老闆和李老闆的關照。敬二位老闆一杯,日後常來芳葶軒坐一坐,尚琦便感激不盡了。」
說著,將杯中酒一飲而盡,低頭用衣袖抹去唇畔的酒滴,垂下的眼眸裡,是一抹得意。南館紅牌,自有紅牌的道理,無論何人,何種稟性,只要教他摸清了,還不是應對輕鬆。
再往後,氣氛漸漸融洽起來,李慕星欣賞尚琦相公的志氣,對這個美麗的男子有了幾分好感,言談間目光也時不時落到他身上,每到此刻,尚琦相公總能及時捕捉到李慕星的視線,報以淺笑,宛如一股清風拂面而來,教李慕星全身上下舒暢無比,竟也不覺這美麗男子是一個男妓,只當平日裡好友相聚一般天南海北的閒談起來。
要說李慕星十年來為做生意也是走南闖北,肚子裡墨水雖說不多,然而見識廣闊,卻非一般人可比,此時拿些別地的風土人情來做談資,竟也讓尚琦相公聽得入神,不自覺地對李慕星更是親熱,直教甯老闆大為吃味,便在尚琦相公又一次對李慕星微笑的時候,故意叫道:「唉,小琦兒啊小琦兒,你這可是有了新歡忘舊人了,爺面前的酒杯都空了半天了,也不見有人來斟酒。」
尚琦相公恍然回神,輕笑一聲拿起酒壺一邊斟酒一邊道:「甯老闆可就錯怪尚琦了,尚琦自小入館,除了這上和城外便不知天下有多大,難得李老闆肯與我講上一講,尚琦自是聽入了迷。再者,甯老闆是熟客,李老闆是生客,這熟客理當讓著生客一點,甯老闆想喝酒又懶得動手,喚一聲便是,難道還要把尚琦當外人麼?」
甯老闆哈哈一笑,對李慕星道:「李老闆你看看,你看看,我這不過才說了一句,他就準備著這麼一大段話來回我,還一句一句都佔著理,讓人氣也不是,笑也不是,只恨不能抓到懷裡來好好疼一番,看那張小嘴裡還能說出什麼理來。」
李慕星也笑道:「尚琦相公玲瓏一般的人兒,難怪甯老闆今日非得邀我在芳葶軒,既如此,我也不敢佔了甯老闆解恨的時間,不若現下把契約簽下,甯老闆也能早些解恨去。」
「李老闆說得是,說得是。」甯老闆想想有理,手一揮道:「小琦兒還不快去拿紙筆來,待會兒爺可是要好好地關照關照你。」
尚琦相公早就是一副羞煞的模樣,清麗的面容映上一層芙蓉色,道:「甯老闆想談正事自與李老闆談便是,何必拿尚琦來說事。」一邊說一邊走至裡間,拿來筆墨紙硯,往書案上一擺,「兩位老闆慢談,尚琦先出去。」
說著,橫了甯老闆一眼,把甯老闆勾得魂都差點出了殼,才又對李慕星淺淺一笑,掀開珠簾走了出去。
「甯老闆……甯老闆……」李慕星連喊幾聲,才將甯老闆的魂兒給喚了回來。
「可真是勾人啊……」甯老闆長吁一聲,看李慕星神色如常的樣子,不禁佩服道:「看李老闆美色當前仍能自若,便知李老闆非是常人也。」
李慕星不以為意地笑了笑道:「尚琦相公確是天人,只是我不好這一口而已。甯老闆,前日你帶來的樣料我已看過,確是上品,價格也公道,若是甯老闆沒有其他要求,便這麼定下吧。」
甯老闆終是恢復了生意人的本色,道:「李老闆的確夠爽快,我也別無要求,只有一點,日後寶來商號所有出售的『紅羅綃』都必須由甯氏染坊提供,李老闆若點了頭,今日這生意便成了。」
「成。」李慕星立刻點了頭,「不過契約可得寫明,甯氏染坊提供的所有貨物,都要與樣料同等,每千件『紅羅綃』中若有超出三件的次品,寶來商號隨時有權中止與甯氏染坊的合作。」
「成交。」
隨後兩人又在運輸、結帳、檢驗等細節處詳細討論了一番,終於將契約條款都敲定下來。接著,提筆,蘸墨,白紙黑字,兩份契約出爐,簽字蓋章,一筆生意就此談成。
第二章
卻說尚琦相公,掀了珠簾出去後,瞅著珠簾內隱約的人影,唇邊逸出一抹詭笑,揮手將原來把李慕星引進來的小童招了過來。
「尚琦相公?」那小童飛跑過來,低頭垂目靜待吩咐。
「容兒,你去把……然後……」尚琦俯身在那小童耳邊低語了一陣。
小童聽完尚琦的話,猛抬頭眼裡一陣迷茫,問道:「尚琦相公,這是為什麼?」
「問這麼多做什麼,還不快去。」尚琦面色一沉叱道。
「是。」小童不敢再問了,趕緊按尚琦的吩咐去辦,不多時便端來一壺酒。
尚琦在外面等了些時候,見裡面兩人已寫好契約,瞅準時機掀了珠簾將酒端了進去,巧然笑道:「恭喜兩位老闆發財,先前的酒都喝光了,尚琦這會兒特地拿來了館裡最好的杏花酒,為兩位老闆慶祝。」
「這酒當喝,當喝,哈哈,小琦兒還不快來斟酒。」甯老闆收起契約,在尚琦腰間摸了一把,「到底是小琦兒知心呀,把爺的心思都摸透了。」
尚琦扭過了腰,似嗔似惱地啐了一口,道:「甯老闆就是愛佔尚琦的便宜,這杯酒啊,我要先敬李老闆。」
「嘖嘖,小琦兒,你這可是明擺著的偏心啊,可別忘了,今兒個你的金主是我。」甯老闆略微著惱了,一把擁住尚琦的腰,狠狠捏了幾下。
尚琦擰起眉吃痛地哼一聲,手在甯老闆的手背處輕輕打了一下,道:「尚琦敬的就是李老闆的君子做派,什麼時候甯老闆能改了這輕薄的毛病,尚琦頭一個便也敬你。」
甯老闆轉惱為喜,把尚琦的腰抱得更緊,笑道:「若是這麼說,那不改也罷,爺寧可不喝這酒,也不能教你脫了身去。李老闆,這酒你便喝了罷。」
李慕星看那甯老闆淫心已起,眼見兩個男子摟摟抱抱,心下早已不自在,當下一口喝乾杯中酒,道:「春宵一刻值千金,擾人好事是罪過,甯老闆,告辭。」
說著,轉身便走,哪知剛掀開珠簾,竟覺得腦裡一陣眩暈,連站也站不穩了,直直地倒了下去。
「李老闆!」
那甯老闆驚呼一聲,趕忙過來扶住他。尚琦一拍手,道:「哎呀,看我這記性,館裡最好的杏花酒,也是最烈的,李老闆先前已喝多了,這會兒怕是受不住酒性,醉了呢。容兒,容兒,還不快來。」
那小童早就招呼了另兩小童候在了外面,這時一聽到招喚,趕緊跑了進來。
「李老闆醉了,你扶人去後院尋一間靜些的屋子,讓李老闆好好歇息一會兒。」
「是。」名為容兒的小童與另兩個小童忙將李慕星抬了出去。
甯老闆隨手扔出一錠銀子,道:「你們幾個把人給爺照應好了,聽到麼?」
尚琦拉過甯老闆,道:「甯老闆放心,容兒他們幾個可仔細著呢。你呀,這時候怎的還把心思放在外人身上,我可要不高興了。」
「小琦兒等不及了啊,哈哈哈……」甯老闆一把抱起尚琦,進了內屋,不多時,便有細細的喘聲傳了出來。
那三個小童抬著李慕星,一路出了芳葶軒,此時夜已深,各處屋裡都亮著燈火,淫聲浪語一陣蓋過一陣,聽得三個小童面上泛紅,見李慕星長得好,竟忍不住在他身上摸了幾下。
「還真是結實呢,這麼好面相的一個爺兒,尚琦相公為什麼讓我們送進後院便宜那老頭兒去?」
那叫作容兒的小童撇撇嘴道:「誰知道他怎麼得罪尚琦相公了,竟教尚琦相公想出這法兒整治他。」
三個小童一陣嘀咕,待到把人抬進後院的時候都有些氣喘了,畢竟只是三個十一、二歲的童子,哪有多大的力氣。到了後院,推開一間舊屋的門,將人扔上床便走了。
三小童出了門,才走得幾步,迎面便見一人走來,月色不明,後院又燈火稀少,昏暗裡也看不清那人的面目,只隱約看那人影走得搖搖晃晃,彷彿隨時都會摔倒一般,空氣裡浮動著一股濃郁的香氣,熏得人頭腦昏昏,更有一陣似吟似唱的歌聲和著香氣一起飄來。
「人生好比……一團霧,誰人……清醒自討苦,活一天,酒一壺,喝個……喝個渾天渾地也糊塗……哈哈哈……也……糊……塗……」
聲音十分地好聽,低沉中透著磁性,只是那曲調卻走得離譜,聽得三小童捂著嘴直笑,待那人走近了,一股酒氣夾雜著濃郁的香氣撲面而來,一個小童掩鼻悶著聲道:「尚香老頭兒,你不會唱就別唱了,真不怕被人笑死啊。」
「喲,這不是芳葶軒的樂哥兒,咦?還有容哥兒、青哥兒,我瞅瞅,今兒個吹的什麼風,竟把三位小哥兒給吹到我這破地方來了?」
近了,那人的模樣便瞧得見了,夜色中雖仍看不大清楚,卻也能瞧出那張臉非那小童口中的老頭兒,手裡拿著一隻酒壺搖來晃去,怎麼看也就二十七、八的模樣。一雙微微上翹的丹鳳眼十分勾魂,此時帶著幾分迷濛醉意,眼神飄來蕩去地在三小童身上來回掃,將那媚眼如絲纏魂牽魄展現到最高境界,竟使三小童心如鹿撞,一個個紅起了臉,呆呆站著任由那人一隻不老實的手在他們身上東捏西捏,只覺得半邊身子都酥了,又是舒服又是麻癢,幾乎要叫出聲來。
還是那容兒定性強些,羞窘地一推那人,他人小力氣也小,本不該推動那人,可那人搖搖晃晃的,本來就站不太穩,他這一推那人便往後退了幾步,差一點便坐倒在地上。
容兒趕緊拉著另兩個小童跑遠幾步,才道:「尚香老頭兒,你有手段也別在我們幾個身上使,我們可是尚琦相公的人。你還是趕緊回屋裡伺候著吧,我們尚琦相公心腸好,特意讓了位金主與你,那人喝醉了,定然不會在意你那張老臉,你伺候好了,得了銀子,可千萬記著要把欠尚琦相公的酒錢給還了。」
話一說完,三小童便一溜煙地跑了,他們可不敢在尚香老頭兒身邊久留。誰都知道館裡最懂得挑情手段的不是三大紅牌,而是後院裡這位尚香老頭兒,就連尚琦相公,也是尚香老頭兒一手調教出來的,不過才學得尚香老頭兒的八成手段,若是讓尚香老頭兒沾了身,他們三個今天晚上就別想離開了。
南館裡的小倌們,二十五歲便是一個檻,一旦過了二十五歲,便如那開到了極致的花,盛極而衰,老得極快,再沒有客人願意光顧,不能為鴇頭掙來銀子的小倌,自然就不能再留下了,一個個從館裡消失,沒人知道他們去了哪裡。只有這個尚香例外,憑著那一身無人能敵的挑情手段,成了館裡的調教師傅,這些還沒有正式上點名冊的小童們都喜歡叫他老頭兒,反倒是那些小倌們,一個個在表面上都要尊他一聲尚香師傅。
「養大了的狼崽兒不管娘啊,真是個忘恩負義的東西,就這麼一點點酒錢也跟師傅我計較……」
尚香對著三小童飛奔離去的背影高喊了幾句,待人都跑得不見了,才忽地哈哈大笑起來,拿起酒壺仰首猛灌一大口酒,自言自語道:「尚琦倒給我送了個金主來,呵呵,我就說今天出門前怎麼見著鵲兒在樹上叫,果真是有好事要來……」
言罷,他竟又用走了調的曲子吟唱起來:「人生好比……一團霧,誰人……清醒自討苦……活一天……酒一壺……」
一邊唱著,一邊搖搖晃晃地進了屋,點起桌上那盞油燈,屋裡亮了,看得見桌上有一盤花生米,尚香回頭望了望床上一動不動的男人,又看看這盤花生米,顯然是花生米的吸引力更大些,於是他用手指劃著花生米,數了數,正好十八粒,足夠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尚香一口酒一粒花生米地吃了起來。細細地嚼,慢慢地嚥,一點一滴都不漏下,彷彿他喝的是瓊漿玉露,吃的是人參仙果。一邊喝他還是一邊唱著,反反覆覆,只是那麼幾句不變的詞。
吃完喝完,已是半個時辰之後,深秋的夜裡,寒氣甚重,可尚香的額頭卻被酒氣衝出了點點汗珠,漸漸地臉上便現出落粉的痕跡來,原來他在臉上抹上了厚厚的粉,先還不容易看出來,這時在燈下卻都顯了形。然而那雙丹鳳眼,卻越發迷濛,盈盈波光,流轉著奪魂攝魄的光彩。
尚香回頭再望望那男人,仍是那姿勢躺著,這麼長時間竟是一動也未動。
「喝醉了酒麼?」
尚香偏過頭輕輕地笑了起來,走過去將那男人朝床裡側著的臉掰過來,忍不住嘖了一聲:「好個俊爺兒,尚琦怎捨得將你送給我,定是你得罪了那小心眼的狼崽兒,才讓他故意整治你來。」
想了想,他湊到這男人的嘴邊聞了聞,熟悉的酒味使他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南館特製的「三步倒」,便是酒量再好的男人,也禁不住一杯下肚,鐵定要倒下。
接著他伸手在這男人的衣袋裡摸了摸,摸出了十幾兩碎銀,不客氣地當成渡夜資收下;又往裡摸,是十張一百兩的銀票,這個可不能拿,數額太多,拿了徒惹禍事;再往裡摸,從內袋裡摸出了一張紙,打開一瞧,尚香頓時笑瞇了眼,往自個兒身上一揣,直起身從床櫃裡拿出一個小瓶來,打開瓶蓋放在男人的鼻下晃了晃,然後收起小瓶,不多一會兒便見這男人發出了輕輕的呻吟,身體也開始不安地扭動。
尚香反倒愕然了:「還真是敏感的身子,可惜……」若是年紀小些,好好調教一番,恐怕也是塊紅牌的料子。他哪裡知道李慕星為了商號的生意天南地北地奔走,一直沒顧上娶親成家,平時為談生意往來於妓館裡,他至多只是逢場作戲,從不多留,為的是怕被美色所迷誤了生意,平日裡便是有慾望,也是強憋著,實在憋不住了才到妓館裡去一趟。這樣的身體自然容易被藥物所控制。
那「三步倒」雖說只使人昏迷,可尚香所用的解藥,卻帶有輕微的催情效果,對於常涉風月的人幾乎不起作用,可李慕星卻顯然無法抵抗這藥性,這不,「三步倒」的藥性還沒被解去,催情的作用倒先發揮出來了。
尚香額上的汗滲出更多來,臉上的妝粉都快糊了,只得輕輕地咬了一下唇,不甘道:「罷了罷了,今天就便宜你了。」說著,他伸手解開了李慕星的衣褲,抓住那地方上下熟練地套弄起來,沒多久,便沾了一手濁白的精液。
幾乎是在射精的同一時間,李慕星終於從「三步倒」的藥性中解脫出來,只覺得全身都有種虛脫的感覺,迷茫地睜開眼來,一時間不知東西南北今夕何夕,微微側過頭,一眼望入了一雙混雜著笑意與嘲意的丹鳳眼裡,迷濛的眼神裡流動著奪魂攝魂的盈盈波光,李慕星只覺得心頭一空,彷彿三魂七魄都被這眼神攝了去,腦中一片空白。
尚香看他癡了一般的模樣,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臉,心下一陣好笑,故意堆上一臉的笑容,俯下身子在李慕星的耳邊道:「爺醒了,可覺得舒服?」
他的聲音低沉中帶著磁性,沒有一般小倌的故作嬌柔,不僅好聽,也透著某種誘惑的氣息,然而他身上的濃郁香氣夾雜著陣陣酒味,卻使人聞著難受,李慕星便是被這味道給沖醒了神,一瞬間的迷糊過後,猛見一張滿面脂粉都快糊成一團的臉靠得極近,從那張塗得紅透的嘴唇裡吐出的氣息噴得耳頸處一陣癢癢,李慕星下意識地將這張臉推開,一邊坐起身一邊問道:「這是哪裡?你是誰?」
尚香後退了幾步,正撞在放著水盆的架子上,他穩住身子,側過身,就著盆中的冷水洗手,那雙勾魂的眸子卻沒離開過李慕星,望著李慕星,故意嗲起了聲音道:「爺怎麼什麼都不記得了呢?您喝醉了酒,抱著奴家不放,一直要著奴家就是不肯停下來,您看,奴家的汗流了這許多,把妝都化了。」說著,他用沾了水的手在臉上擦了擦,好似要把糊了的妝擦掉。
「胡說,哪有這種事……啊!」
李慕星看他搔首弄姿的樣子,不但沒把臉上弄乾淨,反倒把妝弄得更糊了,簡直比戲臺子上的丑角還難看,當下臉便一青,張口反駁的時候,突然發現自己的衣褲都敞開著,褲子上、床單上沾滿了白色的精液,一看便知道發生過什麼事,頓時整張臉都青黑一片,再說不出什麼話來,手忙腳亂地繫上衣褲,偏偏越忙越亂,那褲帶子怎麼也打不上結。
尚香倚了過來,一邊送上媚笑一邊伸出手道:「爺是金貴的身子,著衣整冠的事情還是奴家在行,就讓奴家為爺繫上,也不能讓爺這十幾兩賞銀給了奴家後又覺不值。」
「不必了。」李慕星揮開尚香的手,抓著褲子就往外走,那急匆匆的樣子,簡直就是落荒而逃。
尚香走到門口,嗲嗡的聲音放得極高,道:「爺您走好,一會兒還來啊!奴家等您,直到天荒地老。」待李慕星越走越快,走得連影子也不見時,他再也忍不住,捧著肚子笑倒在椅子上。
李慕星埋著頭心慌神亂地一路直衝,好幾回竟差一點就撞到了樹上,直到跑得遠了,才終於冷靜下來,將褲帶繫好,伸手在額角重重敲了幾下,長歎一聲。今兒晚上他是怎麼了,竟喝醉到這等地步,出此大醜,下回再不能如此,喝酒誤事,前車可鑒,需慎之再慎。一會兒又想到剛才的反應,著實慌亂了些,往日的沉穩都不知去了哪裡,平白讓那個男妓看了一場笑話。
想到這裡,李慕星腦中不期然地浮現出那雙波光盈盈的丹鳳眼眸,那樣一個滿臉糊妝的低俗男妓,竟生有如此攝人心魂的眼神,實在是暴殄天物,可惜了。這樣的眼神,理應配在如尚琦相公那般絕凡脫俗的人身上,才不辜負如斯風華。想著想著,他竟又出起神來,直到一陣冷風吹入脖頸處,他才在一個寒顫中清醒過來,在太陽穴處用力按了一下。李慕星,你是怎麼了,這些年來出入歡場,什麼樣的美人不曾見過,如今竟讓一個眼神給惑了去不成?
心緒安定下來,李慕星當下抬腳,在昏暗不明的夜色下尋找出去的路,不曾走出兩步去,他習慣性地摸了摸衣袋,那些碎銀果真不在了;往裡摸,銀票都在,還好,那男妓雖是醜俗,倒也不貪;再往裡摸到內袋,空空如也,李慕星的臉色立刻變了,與甯老闆簽訂的契約不見了。掉轉頭,毫不猶豫地往那男妓的住處尋去,什麼都可丟了,唯有這契約萬萬丟不得。
這後院雖說冷清,地方可也不小,李慕星先前慌亂,一路亂走,也不知道走到了哪裡,這會兒再想尋原路回去,卻是不可能了。昏暗裡又辨不清路,七拐八轉的,好不容易終於遠遠地見著一點燈火,有燈火便有人在,李慕星心中一喜,快步走過去,敲了敲那屋子的門,哪知那門並未合得嚴實,他這一敲門便開了。李慕星後退一步,正覺得有些失禮,卻從半開的門縫裡看到一個人被綁在床上,身體不自然的扭動掙扎著,看上去極為痛苦。
李慕星出入歡場多年,雖說潔身自好,只談生意不涉風月,可對歡場中的一些事情到底是知道的。人皆言笑貧不笑娼,可世上究竟又有幾個人是甘願為娼的?若是自願賣身的倒還好些,那些或是欠債被抵的,或是被拐賣的,或是受牽連獲罪充為官妓的,林林總總,大都是不情願的,一旦入了妓館,便是由命不由人了,總少不得要吃足苦頭,那些意志不堅的,自然就低了頭,從此淪落風塵便是到死也落不得個乾淨;意志堅定的,不是一賣再賣,就是被活活打死,到頭來指不定連個葬身之處也沒有。
總歸都是身不由己的苦命人。李慕星歎息一聲,本不欲管這事,可他走了這些時候,也只見得這一個人是能問個路的,他心急要尋回契約,也顧不上忌諱了,推開了門走了進去。
屋內那人聽得門響,便停止了掙扎,扭過頭來恨恨地盯著李慕星,一雙細而長的眼裡,是燃燒的熾焰,竟讓李慕星的臉上生出一種被灼傷的錯覺。
好烈性的男子,李慕星有些吃驚了,仔細打量那人,五官生得平平無奇,一身凌亂的衣服卻是火一般的紅色,與那雙細而長的眼眸裡的熾焰相交融,彷彿整個人都浴火而出,硬是襯出一股令人驚豔的光彩來。應該是怕那人咬舌,一塊破布將那人的嘴堵了起來,手腳大張地被綁在床柱上,露出衣服外的肌膚,白得都有些發青了,顯然已經有一段時間不曾見過陽光。
被這樣的眼神盯著,李慕星竟開不了口,不由自主地上前替那人解開了縛住手腳的繩子。那人眼裡的熾焰縮了縮,閃過一抹驚異來,手腳一獲自由,他便拿出了嘴裡的破布,又吃力地彎起身子,從後庭裡拔出一根白色的玉勢,許是拔得急了,他痛哼了一聲,甩手把那東西扔在地上,然後整好衣裳,看了李慕星一眼,什麼也沒說,便踉踉蹌蹌地走出了這間屋子。
直到人都走不見了,李慕星才回過神來,他竟忘了問路,懊惱之餘,卻也不免為那紅衣男子擔心,都說是侯門一入深似海,這妓館又何嘗不是,易進難出,只怕……只怕……那熾焰終究要被一捧濁水給澆熄。
這一來,又耽擱了些時候,什麼也沒問到,路,還是要自己去尋。
出了那間屋子,李慕星摸著黑尋路,丟失了契約,他擔心的不是銀兩上的損失,再者契約遺失,也是可以與甯老闆重新簽訂,銀兩上也未必會有多少損失,可是信譽上的缺損卻是他承擔不起的,人以誠為本,商因信而揚,寶來商號能在滇西名揚一方,便是靠著誠信二字。身為商人,前一刻才簽下契約,後一刻便丟失契約,不管怎麼說,都有失信之嫌。一次失信也許可以歸之於意外,可是凡事總是有一便有二,有二便有三,長久以往,便再無誠信可言,他在生意行裡闖蕩十年,從不曾失信於商,便是堅守著此例不可開的原則。
便在李慕星尋得心焦的時候,鼻中忽地嗅到一陣陣似有若無的香味,先還不以為意,只因南館中處處熏香,有香味也不奇怪,可是沒走兩步,便覺著這香味與熏香的味道截然不同,而且似曾相識,似乎剛剛在哪裡聞過。是了,先前,替那紅衣男子解開繩索的時候,從那男子的衣裳上便飄出類似的香味,莫非那紅衣男子就在附近?
李慕星循著香味追了過去,那香味開始隱隱約約,時有時無,隨著李慕星的追循,卻越來越濃了,李慕星只顧著追人,倒也不曾在意,待轉過一處牆角,眼前猛地又見燈光從一間屋子裡透出來,他一怔神,隨後便發覺這屋子正是他尋了許久的地方。
「哪個冤家在外面啊?」
隨著一聲嗲得讓人發怵的呼聲,屋子的門開了,李慕星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眼看著那醜俗的男妓從門邊飛撲過來,他躲閃不及,讓那男妓一把抱了個正著。
「爺啊,奴家就知道您一定捨不得走,奴家等了您好久好久,來來來,我們進屋,讓奴家好好再伺候您一回。」
李慕星頓時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那男妓身上的濃郁香氣實在熏得他頭昏,用力把男妓甩開,深吸了一口氣,才突然明白過來,原來他聞到的香氣根本就是這個男妓身上的香味,想必是這個男妓走過之後,空氣裡留下了香味,時間一長,香味便淡了。不管怎麼說,總算是找著地方了。
「爺……」
男妓拖著長長的嗲音又要撲過來,李慕星趕緊一個閃身讓過,然後皺著眉道:「別過來……爺問你,可曾見過爺衣袋裡的契約?」
尚香早就知道李慕星一定會回來,他在屋裡聽得外面有急匆匆的腳步聲響,實在忍不住想要逗逗這先前看似落荒而逃的男人,故意嗲著嗓子一邊喊一邊往李慕星的身上撲,這時聽得李慕星問來,他拋過一個媚眼,手裡臨時拿來做道具的香帕這麼一甩,便嬌嗲嗲道:「爺您哪給過奴家什麼契約,您啊先前可忒是性急,抱著奴家連話也不讓奴家說,便要脫衣服,奴家也只好依了您了,讓您把奴家的外衣脫了,又脫內衣,然後您親了奴家的這裡……還有這裡……哎喲,您真是壞死了,把奴家的小花蕾都親腫了……您看您看啊……」
他說一句,便往李慕星的身邊靠一步,還拉下披在身上的外衣,露出一截雪白香滑的肌膚來,上面果真隱隱有著可疑的紅斑,李慕星見他靠近一步便退一步,聽他越說越不像話,臉上不由得一陣青一陣白,連自己已經退進了屋內也沒察覺,待見著了那些紅斑,更是竄起了一抹臊紅,一張俊臉此時當真是五顏六色精彩得很。
尚香看得清楚,肚子裡早笑翻了天,實是忍不住,連嘴角都笑彎了,可是他臉上糊成一團的妝粉還沒有洗去,厚厚的一層糊在一起,說有多醜就有多醜。李慕星根本就不敢看他的臉,更不敢看他露出來的肌膚,只是盯著他的腳,哪裡看得到尚香臉上的笑。
好不容易忍過一陣笑意,尚香又作勢往李慕星身上撲,口中仍是嗲道:「爺,您先前一個勁地誇奴家伺候得好,還賞了奴家十幾兩銀子,實在是多了,都能夠買奴家三個晚上了,奴家心裡真是感激得很。您不知道,奴家都有一個多月不曾接客了,不如就讓奴家再伺候您一回,也不能讓您虧了不是?」
李慕星看到尚香腳動的時候,就不由得往後退,耳裡聽得尚香的一番話,臉上更難看了,想不到他一時疏忽在這南館裡喝醉了酒,不但跟一個男人上了床,更是一個廉價得幾乎沒人要的男妓,偏偏對這事他又一點印象也沒有,這簡直……簡直……他還沒簡直出個什麼來,腳下就絆到一張椅子,差一點就摔倒在地上,好在及時扶住了桌子,緩過神來一看那張糊了妝醜得要命的臉離自己已經不到半尺,本能的一拍桌子喝道:「你站住,別動!」
他這一喝還真喝出一股不怒而威的氣勢來,要知道他管著寶來商號上百來個夥計,沒點威嚴,哪裡能鎮得住人,只是今天他先是在迷迷糊糊的時候被那雙能攝人心魂的眼神給惑了去,又突然發覺自己在這個男妓面前出了大醜,一時亂了心神,才處處被這男妓給壓制住,這會兒他一急,倒還把平日裡的威嚴給急回來了。
尚香還真讓他突然冒出來的威勢給嚇住了,一時沒反應過來,愣住了神,李慕星看他沒再過來,也不願再與他多說,轉過身往床邊走去,才發現床單被褥已經換上了乾淨的,眼角的餘光一掃,在床腳下看到了換下的床單,包成了一團就這麼隨便地扔在那裡。李慕星抖開床單,看到點點白斑提醒著自己所做的醜事,臉上一僵,一股怒意便這麼湧上了心頭。
尚香這時也回過神來,在南館裡多年,他自然也是個成了精的人物,察言觀色之下,也曉得自己似乎做得過了火,當下也不再逗李慕星,眼珠子轉了轉道:「爺,您要找的契約是什麼樣子,說來聽聽也許奴家見過呢?」
「你不識字麼?」李慕星怒道,一看尚香被他這一吼嚇得縮頭縮肩,怒氣不由稍緩,想想還是找回契約更重要,也懶得再計較,只是用手隨便比劃了一下,「就是這麼大的一張紙,你要是見過就拿來給爺,爺少不了你的好處。」
尚香一拍額頭,故意做出恍然大悟的樣子,道:「原來是一張紙啊,您怎麼不早說,是不是這張啊?」他從袖口摸出一張紙來,在李慕星眼前晃了晃。
「就是它。」李慕星大喜,隨手拿出一張銀票道:「拿過來,這銀票就是你的了。」
「那可不行。」尚香抬起波光盈盈的眼眸,對著那張契約一副情深似海的模樣,「這張紙可是您脫奴家衣服的時候給奴家的,說是一紙定情,只要奴家看到這張紙,就能想起您對奴家好過。奴家這輩子也沒遇過像您這麼疼惜奴家的人,一定要好好收藏這張紙,等到奴家老得走不動……」
話沒說完,就見李慕星額頭的青筋一根根地跳了出來,尚香立時意識到壞了,一不小心居然逗上癮了,趕忙在李慕星發怒之前立刻改口道:「唉,誰讓奴家別無所好,就好喝上那麼兩口,若是有人願意送奴家兩罈子二十年的女兒紅,這張紙誰喜歡誰拿去好了。」
李慕星緩緩吐出一口氣,咬著牙道:「好,爺給你兩罈二十年的女兒紅,你把契約給我。」
「成交。」尚香綻出笑顏,二話不說就把那張紙給了李慕星。
李慕星想不到這男妓居然如此爽快,望著那雙攝魂的眼眸略一失神,便又讓那張醜臉給磣醒過來,收好契約,他才道:「拿紙筆來,爺給你打張欠條。」
尚香笑咪咪道:「不用了。」
李慕星又是一怔,道:「你就不怕爺拿話晃你嗎?」他是商人,習慣了事事定約,所以對尚香的輕率,大是不順眼。
「人以誠為本,商因信而揚,寶來商號的李大老闆若是會拿話晃人,這世上便無人可信了,您說是不是?」
尚香在椅子上坐下,終於收起了先前的嗲聲,恢復了原本低沉磁性的嗓音。
「你──敢──耍──我!」李慕星終於醒悟過來,這個男妓不是不識字,而是看到了契約上的簽名,才故意拿走了契約。
尚香抬起頭,眼眸裡光彩如虹,流光熠熠,那透著笑意的慧黠與通透,一瞬間奪去了李慕星的心神,隱隱約約迷迷濛濛中,耳邊似乎聽到輕輕的四個字。
「奴──家──不──敢。」
第一章
愈夜愈熱鬧,天底下,便只有那麼一種營生。
妓館。
賣笑謀利,皮肉營生,自古為人不恥,多少道學先生明諷暗譏,君不見歷代朝廷幾番頒令禁妓,嚴令所有官員不得狎妓,卻哪知這妓館越禁越多,大江南北遍地開花,但凡有人的地方,總有人明裡暗裡地賣,朝廷眼見屢禁不絕,便也睜隻眼閉隻眼,偶而下下禁妓的詔令,全當安撫了那幫道學先生。
也不知自何時起,男娼悄然興起,起先還是依附在女娼中,到那男風盛行於世時,便如馬得夜草,一下子橫富起來,脫離了女娼館,另設男娼館,雖說總脫不了一個賣字,可卻嫌棄那「娼」字不好聽,又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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