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愛,你願意走多遠? 轟動歐洲的真實故事,熱賣500,000冊! 潘妮洛普愛不釋手,簽下電影版權火熱開拍中。一九○八年,年僅十七歲的西班牙舞孃安妮塔騎著裝飾華麗的大象,進入北印度的一座小鎮。這場看似美麗童話的場景,正是與富甲天下的印度卡波莎拉王公的婚禮,兩人就此展開一段近二十年的激情愛戀與背叛。
安妮塔在穿上印度紗麗之後,原以為真愛可以跨越國界、禁忌、種族或宗教,然而在目睹印度貴族神話般的奢華世界、宛若一千零一夜中的「閨房」生活,以及她和繼子之間萌生曖昧情愫後,她也不免疑惑:置身在一個自由對女人了無意義的世界,心中的激情烈愛能夠戰勝鑽石的光芒嗎?
章節試閱
當熱鬧的慶祝活動漸歇,小小的卡波莎拉又恢復平靜時,王侯不育的傳聞比以往更甚囂塵上。沒有人懷疑王侯喜歡女人,幾位女僕表示王侯自小就會百般誘惑她們,她們不從,小王侯還試圖收買她們。他和都普及帕蒂耶拉王公夥同尋樂,曾遠征至德里,並且不只一次地追求山區部落的年輕女孩,結果惹來天大的麻煩。這群紈袴子弟還喜歡追求來自拉合爾、被視為墮落淫亂的娜奇女,這些聘來娛樂君王的職業舞女,也從事各種色情行為。嚴格來說,她們不能算是娼妓,較像是日本的藝伎;她們深諳取悅男人、應對男人、讓男人如置仙窩之術。她們被賦予讓在室男初嚐雲雨,教他們避孕法的責任。避孕的方法很多,從中斷性交,即他們所說的「回抽」,到含有桂香精和蜂蜜的栓劑,或放了柳葉的毛織填料都有。其他技巧包括在性交期間飲用薄荷液或用洋蔥汁,甚至以焦油塗揉陰莖等。這些舞女還教他們宮廷禮節及烏爾都語──國王的語言。像卡波莎拉這樣的世家,會以土地、皇宮或其他地方的房間來酬謝她們,以便讓她們的技術「日益精進」。
正房妻子海邦絲.考爾對這些事毫無發言權,她與其他婦女都知道這是習俗,所以便理所當然地接受了,就像她再怎麼不願意跟別人分享丈夫,還是得接受多妻制一樣。這些是根深柢固的習俗,不容懷疑,是老祖先傳下來的一部分生活方式。元配總是享有事事優先的特權,因此也特別得到尊重,她負責與新到的妻妾維持「姊妹」般的關係,跟她們分享建議與秘密,好讓丈夫更開心。
札格堤的情形是,他的家人找來妖豔的娜奇女,這些專家知道如何採用印度寺廟裡,不朽的淺浮雕藝術中所呈現的《愛經》複雜體位。《愛經》依然是印度名門子弟的性愛基本教育,愛(Kama)的規則以精確而不帶淫穢的方式,寫得像指南一樣,描述征服女人該用的戰略和策略。愛侶依其體骼、性情,以及最重要的尺寸大小來分類。寺廟雕像中所呈現的男女身體比例,與《愛經》中描述的性愛角色相互呼應。例如,「瞪羚女」有堅實的胸部、寬圓的臀部,以及短小的女陰(yoni,不及六吋長),跟「兔男」是絕配,她的大腿、手部、腳底和恥骨對撫觸非常敏感。好吃的「馬男」喜歡精力充沛的女人,跟大腿圓實,體味芬芳而愛慾濃烈的「馬女」一拍即合。
貴族家庭的青少年甚至在學習代數或數學之前,便已學會「岔竹」「釘子」「蓮花體位」「虎爪」或「兔躍」等體位了。其中一個最受歡迎的體位,《愛經》中也有詳述,體位的名稱很神秘,叫做「忠誠的義務」,男子像騎跨在母牛身上的公牛一樣,從後面站著進入女體內,用單手拉起她的頭髮。女人則順服優雅地向前匍匐著身體,用兩手抓住自己的腳踝。就連呻吟聲也依享樂的程度而有分別:如鴿子、杜鵑、綠鴿子、鸚鵡、麻雀、鴨子或鵪鶉……「最後,她將因達到高潮,從口中吐出模糊的呢喃」,《愛經》的<愛之呻吟篇>下結論道。
王侯的家人希望舞女能讓他「一展雄風」,但結果總是一樣,王侯非常享受性,但由於鬆垂的肚子壓迫到陰莖,即使勃起了,做起愛來也困難重重。
就在這時,一位叫慕娜.楊的中年舞女出面了,此女風韻猶存,宮中數度傳喚她設法解決問題。
慕娜建議道:「如果王子的肚子是最大的障礙,那麼我們何不去問象夫。」
象夫是個骨瘦如柴的男人,他戴著紅色頭巾,身著沒有鈕釦的軍外套。象夫表示,被圈禁的大象之所以無法生育,並不是害羞,而是因為它們需要特定的姿勢與角度才能交配,這在動物園或畜棚裡是辦不到的。象夫想出一個解決辦法,他在新皇宮後的林子裡,弄了一座小土堆,讓母象躺在上頭,公象「工作」起來較不費勁,結果成效斐然。卡波莎拉徹夜可聽見大象的叫聲,便是最佳證明,而且象寶寶的數量也與日俱增。
象夫的說明給宮廷帶來了希望,他們能把象夫的點子應用到王侯身上嗎?答案很快出現了,聰明的英國工程師J.S.艾爾莫受到象夫啟發,著手設計一種以金屬和木頭做成的斜床,並擺上彈箕墊。在製床的那個星期中,他跟慕娜.楊討教了好幾次,並要求她底下的女孩陪王侯一起試驗。精明的慕娜.楊派出幾名最美的女孩,看到她們臉上滿足的笑容,在皇宮大廳等待「試驗」結果的眾人,便都了然於心了。成了啦!王侯終於能性交了……而且是好幾次!
這歷史性的一刻過後九個月,海邦絲.考爾產下第一個孩子,兒子取名為羅塔尼.辛(Ratanjit Singh)。愛德華七世國王致電祝賀,年輕的王子大喜過望。為了犒賞慕娜.楊的功勞,王侯決定賜她純金的腳環,並終身領取一千盧比的月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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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過雨後,安妮塔才知道原來氣溫還是一樣熱,雖然已不再那麼乾,卻變成濕熱了。雨一天要下上好幾次,得經常更換衣服,因為很快就會汗濕了。淋浴或泡澡都無法讓人不流汗,手整天都濕答答地。雨季帶來了水災,僕人們老將「水災」掛在嘴上,他們拚命拿著桶子接漏水,或拿布擦拭積水。一天早上,安妮塔望著陽台外時,發現別墅四周都淹水了。河水一夕暴漲,園丁們乘著平日繫在碼頭邊的舟子,在園裡四處搬運小鹿、孔雀、貓狗。小動物們坐在諾亞方舟裡,個個面露驚惶。洪水沖毀了都市裡的發電廠,道路淹水了,牛車也無法通運。
水災立即造成某些產物價格飆升,如米和洋芋,因為供應困難。就在這種時刻,安妮塔終於見識到王侯和人民之間特殊而唇齒相依的關係了。當他們搭車或騎象出遊時,王侯的子民便擠在新皇宮大門或別墅入口的柵欄邊,等候他們的君王,並大膽地高喊Dohai,意思是「皇上呀,求您注意我吧。」農人們抱怨洋蔥的價錢和洪水造成的問題,他們跟王侯談話,恭稱他為「父親大人」,因為他們在王侯身上看到了理想父親展現的保護力量和仁慈公允。這是一種奇妙的關係,摻雜著信賴、尊敬與親切感。有時會有個鄉下人跑出來擋住王侯的路,只為了問候王侯的家人,或跟王侯談談自己家裡的情形。王侯會大聲笑著,跟他用旁遮普語笑談,他也會跟農人、店家和孩童們閒話家常,態度與面對英國人時的拘謹,或甚至在皇宮中面對自己孩子時的疏離大為不同,因為在印度,「王侯就是王侯,即使對他的家人也一樣」。
王侯的幾個孩子幾乎與安妮塔同齡,他們都在英國讀書。王侯的長子羅塔尼,也是繼承人,即將返回卡潑沙拉了。羅塔尼十歲時,便在王侯的安排下,娶了賈巴爾侯國某剎帝利貴族家庭的女兒。王侯安排孩子結婚,就跟他自己當初成婚一樣,是為了讓家族的階級更純正,讓卡潑沙拉的血系與最高貴最古老的剎帝利血統聯姻。王侯打算等兒子一從英格蘭回來便舉行婚禮,以免他受到歐洲思維的影響,想自己挑老婆。王侯表面上雖然開明、西化,骨子裡卻是個傳統的印度人。他知道兒子羅塔尼個性優柔,有憂鬱症的傾向,王侯有把握羅塔尼對他挑選的媳婦不會有意見。羅塔尼跟弟弟們在英國首屈一指的哈羅公學,與其他英國菁英分子的公子們就讀時,班上還有一位不久後將在史上大放異彩的印度同學尼赫魯(Jawaharlal Nehru)。尼赫魯後來成為印度的偉大領袖之一。有一次,尼赫魯在談到卡潑沙拉的王儲時表示:「他適應得很不好;總是鬱鬱寡歡,無法與同學們打成一片,同學們常拿他開玩笑。」旁遮普政治部在一份機密報告中,也不客氣地形容羅塔尼說:「王儲沒什麼責任感,且無心國事,絲毫不關心人民的福利,一心只顧著向父親索錢花用。」
王侯的次子巴吉德比較認真,也較為用功。三子波米哲在牛津就讀,自小便立志從軍。不過眾人一致認為,幾名太子中,以年紀最小的卡邁爾最優秀。卡邁爾在巴黎名校讓松中學就讀,之後也進了哈羅公學。他擅長交際、開朗外向、口才便給,對任何事都感興趣,而且喜歡鄉村、馬和政治。安妮塔滿心期待想見到他們所有人;不管如何,他們都是她的繼子啊!想到這裡,安妮塔便笑了,同時又暗自擔起心來,因為她怕他們會分別受到生母的影響,也不願接受她。安妮塔漸漸明白,自己陷在一個真空地帶裡了,英國當局和王侯的家人,都在排擠她。
除了嚴酷的氣候外,在印度的最初幾個月,其實過得非常快樂。等安妮塔產後復原,心情也因忠心耿耿、待她極好的黛莉瑪而轉好時,便又重拾運動之樂了,尤其是騎馬。雨季期間,她和丈夫清晨四點便出門騎馬數個小時,他們越過稻田、豆子田和大麥田,吸著芥末花醉人的濃香,看著蔓至地平線的小黃花。漫長的騎程,將安妮塔帶到前所未知的地方。他們來到各個村莊,孔雀高鳴相迎,熱情友善的農民招待他們牛奶或香蕉,一邊聊著自己的家人,或在芒果樹下談著收成的情形。當天氣轉好,暑氣漸消時,安妮塔也開始從事另一項王侯在卡潑沙拉帶動的運動風潮:網球了。
王子們之間的運動,有著微妙的競爭關係。齊浦爾王公是馬球專家,將世界最棒的球隊吸引到他的國家裡。帕蒂耶拉的布柄德.辛專攻板球,並把他的球隊拱到最頂級。卡潑沙拉的札格堤.辛顯然受了在法國遇到的球員影響,選擇了網球,他戴著頭巾、穿長褲和長及大腿的印度衫打球。比賽開始時,他把kirpan──錫克短刀──換成球拍,拉起長衫綁到腰上。他想邀請法國網球冠軍尚.巴洛塔(Jean Barotra)到卡潑沙拉教他打球,因為有些宮廷裡的貴族、家族成員,或喜歡網球的人,每週會到這裡比兩次球。等球賽結束後,眾人便坐到為比賽搭設的帳篷裡喝茶;若有知名的客人,王侯還會邀請對方與他共桌。那些下午的網球賽,大大提升了旁遮普的運動水準,也培育出幾名國際級的選手。比賽讓安妮塔球技大增,同時也是結織新朋友的好方法,因為參賽的唯一條件,就是要會打網球。安妮塔因此認識了傑出的女運動家安莉特.考爾。家人膩稱「畢畢」的安莉特.考爾是王侯的遠房姪女,也就是當年覬覦卡潑沙拉王位、懷疑小札格堤合法性的那一系家族的女兒。該家族在英國傳教士的影響下皈依天主教,後來英國受夠他們的虎視眈眈,遂將其逐出卡潑沙拉市,遷到十五公里外的賈朗達爾。
身為無實權的王侯之女,畢畢總坐著自己的人力車,由四名穿著卡潑沙拉制服,赤腳戴藍頭巾的男僕拉著四處跑。她還喜歡獨自騎馬出門,鞍囊裡裝著她的網球拍。畢畢向來講究穿著,頭髮仔細打理,頰上梳著鬈髮,而且出了名的慷慨。她剛自歐洲回來,行李裝滿了給甥姪兒和表親的昂貴禮品,包括法國禮服、刻花玻璃項鍊、毛披肩等等。畢畢在印度依然我行我素,享有令人稱羨的自由,因此閨房裡的女人心底雖羨慕不已,卻都用懷疑的眼光看她。畢畢完全不理會這邊的規矩,任性地公然做出一些前所未聞、大逆不道、令人非議之事。她抽菸,而且是用長長的黑銀色菸桿來抽。其他婦女不跟她計較,因為她是基督徒,她們把她看成半個白人,當她來自另外一個星球。
畢畢和安妮塔立即成為好友,這名印度女子比安妮塔大一歲,是新教徒,長老教會的一員。她能說道地的法文和英文,會打橋牌,彈琴唱歌達專業水準。安妮塔很欣賞畢畢,因為畢畢代表一切她想擁有的東西──一名自由自在又闊綽的貴族。大家都知道畢畢的父親是「虔誠的基督徒」,而且堅持印度獨立,與王侯的態度恰恰相反,因此兩人互不來往。但畢畢還是參與了皇宮生活,尤其遇有招待會、令她感興趣的事,或參加運動活動時。高大的畢畢有一對棕色的大眼睛,她長得並不好看,非常喜愛運動,在多塞特的謝柏恩女子學校就讀的那幾年裡十分熱中練習。她是本地的網球冠軍,又是位受過教育的年輕女郎,很好相處,也非常活躍。畢畢橫跨兩大洲陸,思想開放,且不執著偏見,因此特別吸引安妮塔。
對於妻子與畢畢成為好友,王侯倒是以平常心看待,因為這樣能讓備受家族婦人抵制的安妮塔稍有緩解。
「可是妳別忘了,他們家族的人想法都很怪異,很離經叛道,我根本無法苟同。」王侯警告她說。
安妮塔沒接腔,假裝沒聽到王侯的話,但她很清楚王侯指的是什麼。畢畢會說出「印度在英國奴役下」之類的話,而且對貶抑婦女、影響婦女的古老傳統十分不平,例如童婚或被迫隔離的情形。身為基督徒的畢畢運氣很好,沒被父母逼著嫁人,但她說他們還是一直想幫她物色適合的對象,畢畢根本懶得聽。她心不甘情不願地從英國回來,滿心想改變印度一些根植的心態。她夢想著回倫敦念大學。畢畢發現安妮塔很善於聆聽,便在她面前暢所欲言。下午漫長的騎乘,是畢畢向朋友展現印度另一個面貌的機會,如果安妮塔繼續守在波納維斯達別墅的封牆裡,就永遠也見識不到這一面了。安妮塔見識了印度鄉間,了解到農民窮困的生活,感受到另一個與上流社會截然不同的心跳節奏。
一天下午,畢畢打扮得像英國女騎士,穿著高筒皮靴,戴上黑絨騎帽,騎著馬來了。畢畢穿了件褲裙,這種服裝在卡潑沙拉還是很驚世駭俗的,雖然在印度其他地區已經被接受了,因為總督的女兒穿著這種奇裝異服,在西姆拉的林蔭路上騎上騎下,已將它變成風尚了。
「今天我想介紹妳認識高冰.考爾公主,」她告訴安妮塔說,「妳會高興認識她的,妳何不騎娜格絲跟我一起去?我帶妳去她的皇宮。」
娜格絲是安妮塔最愛的馬,一匹盎格魯-阿拉伯馬,墨黑如炭,毛皮閃閃發亮;對安妮塔而言,娜格絲代表自由。於是兩個好友騎了二十幾公里,越過鄉間,最後來到卡潑沙拉另一邊國境上,一個叫做喀里恩的村莊。她們走近一間泥土屋,一位中年婦人正把牛糞餅塗到泥牆上晾乾。婦人認出畢畢後,熱情洋溢地揮著手,兩人互相擁抱。「這不可能是公主吧。」安妮塔對自己說,可是她錯了,那名兩手污黑,紗麗沾滿泥巴和煙,身上連件首飾都沒有的婦人,就是畢畢父親的第三個表姊──高冰.考爾公主。而那位肩上馱著犁,從小路走過來的男人正是她的丈夫──渥爾葉.辛,有著顯赫家世的前卡潑沙拉陸軍上校。
「皇宮呢?」安妮塔問。
「到啦。」畢畢笑指著泥屋說。
「印度真是太神奇了。」安妮塔心想。不過幾年前,高冰.考爾還住在卡潑沙拉市一棟六層樓的皇宮裡,享盡一切貴族該有的奢華。高冰被迫嫁給一名家財萬貫、位高權重的貴族,但此人生性墮落,怯懦又酗酒,高冰雖寂寥欲泣,但也只能認命。一天,渥爾葉.辛上校來到皇宮視察守衛的狀況,兩人一見鍾情,很快便成為愛侶。他們有很長一段時間會固定幽會,上校從通往街道的地下室溜進皇宮,在夜裡陪伴公主度過一小段時間。後來兩人戀情敗露,只得匆匆逃逸,連衣物、珠寶和錢都沒來得及帶。渥爾葉.辛的家人公開譴責他,並褫奪他的繼承權。他們並不必逃太遠,只需逃離卡潑沙拉政府的管轄區就行了。兩人在卡潑沙拉邊陲,屬於英國領地的喀里恩安家落戶,過著農人般的生活。不過他們過得比農人稍好,因為他們絕計不會餓死,畢畢和其他家人都會送錢過來幫忙,因此兩人才能買下自己的土地。畢畢非常崇拜高冰.考爾,因為印度少有女人敢為愛放棄一切,高冰簡直是位奇女子、女中豪傑。由於醜聞才發生不久,卡潑沙拉還沒有人敢提高冰.考爾的事,但其實她的事跡已傳遍印度了,而且還納入流行曲及歌謠中傳唱。
「別告訴王侯我帶妳來這兒,」畢畢要求安妮塔說,「他沒辦法理解的。」
安妮塔點點頭,喝著公主用小陶杯送上來的茶,心中若有所思。安妮塔對高冰•考爾的故事感觸極深,她看到一名為求自由、付出極高代價的女子。有一天,她自己是否也必須為了自由放棄一切?她與王侯的幸福生活能長長久久嗎?有一天,她是否能被所有人接受?或者依然還是個外來者?到頭來,她總是問自己同樣的問題,一個她的畫家朋友恩塞摩.涅托當初在巴黎問她的問題:「妳真的愛他嗎?」「愛呀,我當然愛他。」她告訴自己。前幾天發生的那件事,不就能證明了嘛。她先生的腳卡在馬鐙裡摔倒了,安妮塔嚇得魂飛魄散,以為他出事了,幸好沒有,但那種焦慮擔心便是愛呀。她看著太陽從飄著淡藍霧氣的芥末田上沉落,腦中又閃過另一個問題──「萬一有一天,我跟高冰.考爾一樣,瘋狂地愛上另一個男人呢?」安妮塔寧可不回答,並本能地保護自己,立即將問題拋開,不願細想何種情形會逼致這種結果。何況答案會逼著她再問自己另一個問題。「我到底有沒有愛過?」去愛王侯是一件事,但愛上他又是另一回事。安妮塔很清楚自己沒有對他一見鍾情,她從不知道那種滋味,那種撼動一個人心靈深處,像佛朗明哥音樂中闡述的瘋狂感受。人的一生,一定會被愛神的箭射中嗎?即使只有一次,人能否不被激情衝昏頭?
在印度,卡邁爾為了接近安妮塔,而繼續住在卡波莎拉宮中,否則他就只能走開,離得遠遠的。卡邁爾依然拒絕結婚,對印度家庭來說,做兒子的不肯結婚是非常大逆不道的。「你不能把我們送到英國受西方教育後,又逼我們遵守印度的古老習俗。」有一回父子爭吵,卡邁爾對王公吼道。王公重視傳統的力量,更甚於西方的理性,也許是因為年紀的關係吧,札格堤.辛真的越來越抱守自己的文化了。他每天都要跟他的官員和部長一起讀《本初經》,而且還為幾年前剃掉鬍子的事公開道歉。也許是因為甘地和國大黨越來越活躍,令他感到前途未卜吧。甘地不斷抨擊人民的貧窮問題,並提出「不合作」的口號。他號召全國抵制英國的一切──學校、法庭、榮譽──且引起越來越多的迴響。危險的是,甘地呼籲終止英國的統令,包括各王公的命令。
然而民族主義的興起,或卡邁爾的婚事,都不是札格堤目前最擔憂的事。他知道時間會磨掉最叛逆的性格,兒子最後還是會做他該做的事。札格堤最擔心的是卡波莎拉王朝依然缺乏傳人。印度女人是無法繼承王位的,只有波帕的穆斯林教主例外。王公一心盼望吉塔這次能幫他生個孫子,可是偏偏又產下第三個孫女。從果阿來的新婦產科醫生──佩莉拉小姐眼裡噙著淚,向王公報告這項消息。原本的一場喜事,變成了惡夢。當產婆把新生兒交給吉塔時,吉塔甚至尖罵道:「把她抱走!」然後哭了一整天。吉塔進退維谷,因為佩莉拉小姐已告訴她,這次難產後,她再也沒辦法生育了。向來便鬱鬱寡歡的羅塔尼,這下子更憂鬱了。當王公發現,御用占星師把他用來求神賜子的錢污掉後,下令直接關他至少三年,不必經過審判。
「吉塔,」有一天,王公把吉塔和她丈夫叫進辦公室裡,「妳應該很清楚我兒子和我,對妳無法生出繼承人有多麼失望吧。」
吉塔點點頭,但沒回話。傷心透頂的王公難掩對媳婦的不滿,「妳非生個男孩不可。」
「我很想啊,可是好像不可能了。」
王公清了清喉嚨,準備接下來要講的話。他對媳婦悍然拒絕他的要求,不肯協助家族接受安妮塔一事記憶猶新,也忘不掉她對他的公然冒犯,因此講話並不繞彎,何況此事容不得延遲或裝腔作勢。還有什麼比卡波莎拉皇家血系的承傳更重要?
「我有件事要告訴妳,吉塔,如果妳無法在合理時間內生下繼承人,羅塔尼就得再娶一個老婆。」
吉塔十分震驚,她閉上眼睛。「他怎麼能用這種方式羞辱我?」她問自己,「我絕對無法接受這種事。」她答道。
「妳沒得選擇。」王公用冷漠的語氣堅持道,「妳是印度婦女,妳明知在印度,我兒子若想再娶是很正常的。」
「他不會那樣待我。」吉塔含淚哭訴道。
可是看到丈夫撇開頭,吉塔便明白羅塔尼會按照父親的要求去做了。「那一刻,我對我丈夫再無任何一絲尊敬,我悲憐他的軟弱與怯懦。」(作者註:摘自Maharani by Elaine Williams, Henry Holt, N.Y.,1954)吉塔離開辦公室時,緊緊扶住樓梯的扶欄,因為她覺得四周的世界在翻轉。
吉塔無從選擇,只能接受打擊。「這些印度國王,幾千年下來,早已習慣予取予求了,尤其是對女人,他們骨子裡還是中世紀的暴君,只是徒具歐洲人的表象而已。」吉塔心想。現在她終於明白與公公對抗是多大的錯誤了,他太有權勢,一旦報復起來,你根本不是對手。
幾天後,吉塔好不容易平靜下來,待她釐清思緒後,發現只有一個解決辦法。為了挽救她的婚姻、家庭和地位,她要做最後一搏。吉塔決定去法國動一連串手術,讓自己能再度懷孕。這些都是極其複雜的高風險手術,可是吉塔已被逼急了。她雖然還抱持一絲希望,但心底知道公公的介入,對的她婚姻已造成無可彌補的傷害了。
安妮塔也注意到自己的婚姻岌岌可危,但理由卻不同。王公已經不行房一陣子了,他是漸行漸遠的,甚至在卡邁爾開始佔據安妮塔的心之前便已開始。安妮塔有自己的房間,與王公的房間相隔好幾個廳。她從不在沒有知會丈夫的情況下擅闖他的房間,一來出於尊重,二來怕會發現丈夫跟別的女人在一起。而且札格堤也不再像前幾年那樣,會在夜裡趁她睡著前,從門口溜進房裡讓她驚喜,作為共度良宵的前戲。
如今安妮塔聆聽其他腳步聲、其他的動靜和聲響。她和卡邁爾在巴黎互吐衷情後,幾乎無緣獨處,好不容易逮到機會,也總是匆匆即過。他們的關係基本上僅止於互送秋波、彼此輕觸、耳邊低語和偷偷親吻而已。有時卡邁爾還會故意避開她,彷彿突然想起她是父親的妻子。
可是等他們回到卡波莎拉狹隘的世界後,每天有了接觸,便再也逃不了慾念的駕控了。這種危險關係,使兩人產生一種特殊的情感,就像兩名共享秘密犯罪、跟著他們的罪惡一起墮落的犯人;安妮塔認為這是枯寂造成的必然結果,這種罕見而極致的愉悅,喚醒她昏睡受傷的心,和遺忘了的青春。安妮塔全心愛著卡邁爾,卻也極度自責,因為她知道兩人的行為過於齷齪卑劣。安妮塔在自我厭惡和無可言喻的愛之罪間,掙扎不已。
這項甜蜜的罪,始於巴黎,並在卡波莎拉宮中、花園、暖房、荒廢的堡壘和紀念碑,以及旁遮普的田野中獲得延續。這對愛侶的第一次幽會是在卡邁爾的房裡,他們在招待會上喝酒跳舞,等最後一名客人離開後,卡邁爾在她耳邊低聲說:「來找我,我會等妳。」安妮塔急急赴會,彷彿迫不及待地想犯罪,讓邪惡注滿她空虛的生活,欺近她一向所懼怕的地獄。安妮塔做得毫無羞愧、沒有遮掩,也忘了偷情時最起碼的謹慎。他們的第一次,由卡邁爾幫她褪去衣物,他很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靈活的手指熟極而流地撫著她的腰身。他依序鬆開她的頭髮、脫下她的首飾、扯下她的絲質胸衣,並卸掉她的襯裙;等安妮塔裸身後,卡邁爾將她抱起,像捧著一件藝術品似地輕擺到床上,她是如此白皙,如此熱情,如此的專屬於他,又如此的百無禁忌。
這對戀人終於在一座供奉毀滅女神迦梨的印度廟宇中,找到較安全的處所了。長滿荒草的廢廟位於邦國中央,離卡波莎拉好幾公里。巨樹的長根如蛇般盤住傾圮的雕牆,兩人藏匿其中,沉浸在荒煙蔓草的奇異世界裡,感覺被溫柔的藤蔓擁抱,而糾結的枝條則是愛人彼此相尋的手臂,將他們捲入陣陣的慾潮中,共享情慾的世界,安妮塔和卡邁爾在欲仙欲死的狂喜中交融合一。及至黃昏時,樹葉幻化成奇異惑人的形影,樹籬簌簌有聲,百合發出歡嘆,阿帕莎拉──刻在寺廟石上的女神──從天界對他們垂視微笑。突然間,他們像野獸般地溫存相依,任自己滑入罪惡,陷落禁忌的愛裡。他們在荒廢的古石堆中,一次又一次地品嚐愛的滋味,像品嚐旱地裡偷來的果實般,無懼於罪行所帶來的後果。
安妮塔雖然總是處於緊繃狀態,卻越來越年輕美豔了。禁忌的戀情燃動她的心,使她眼神炯亮,笑語溫柔。王公也注意到西班牙妻子的容光煥發了。
「妳變得好漂亮啊。」有一天王公告訴她,並吻了一下她的粉頸。
安妮塔輕呼一聲,驚跳開來,她發著抖,想擠出笑聲,卻不住地想著昨天和他兒子幽會時,卡邁爾在笑容曖昧的阿帕莎拉女神前親吻她的情形。
這事還能隱暪多久?最氣惱的人其實是忠僕黛莉瑪,她看見女主人所有的幽會,希望他們盡速結束這危險的遊戲。黛莉瑪一有機會便警告安妮塔。
「夫人,聽說有人看見您跟卡邁爾王子在迦梨神廟附近騎馬。」
「誰跟妳說的?」
「馬夫呀,而且他們還在廚房裡討論耶,夫人,您千萬要小心哪。」
「謝謝妳,黛莉瑪。」
安妮塔心臟狂跳,覺得已被逼至絕境。當她暫時恢復冷靜時,便告訴自己,遊戲必須終止了,這種荒唐事不可能會有好結果。受到安妮塔的影響,卡邁爾也懂得害怕了,兩人有好幾天不再見面。接著安妮塔心情跌到谷底,覺得生命力正逐漸從她體內流失。她的眼神像汪洋中的飄船一樣,空茫而無力地望穿皇宮的窗口,看著半垂半掩的百葉窗,打在牆上及家具上的一條條陰影。「抗拒愛情好難呀!」她告訴自己。安妮塔無力約束澎湃的慾念,知道她只能任慾潮將自己捲走,讓生命自行去決定,讓一連串發生的事件指引她的方向,就像在暴風中顯身的上帝一樣。
在最難熬的時候,安妮塔會希望卡邁爾能放下一切,成為治療她靈魂污斑的神。她若有罪,別人又會怎麼說他?卡邁爾的背叛,也許比安妮塔的還嚴重。卡邁爾靠父親過活,卻大肆批評他;享受優渥的地位,偏又不屑;身上流著王族的血統,卻極力抗拒,他這算什麼?那個困陷在兩個世界中的男人是誰?一個生著印度黑膚的英國人嗎?一個擁有英式思維,只肯愛歐洲女子的印度人?他是矛盾的受害者,在兩個世界裡來回擺盪。卡邁爾跟所有人一樣;希望能得到兩個世界的菁華,結果卻困頓在沒有法律或秩序的三不管地帶,只有背叛橫行其中。
有一天,安妮塔告訴卡邁爾,她曾跟畢畢去拜訪喀里恩的村莊。當她聽到高冰.考爾公主和渥爾葉.辛上校的故事後,心中感動不已。安妮塔坦承,對她來說,那對夫妻平淡幸福的畫面,將永遠成為真愛的表徵。
「你能做同樣的事,將我擄走,永遠地遠離這裡嗎?」
「我父親一定會四處尋找我們,不逮到我們絕不罷休。他一定能辦得到。」
「所以……我們倆就沒希望了,是嗎?」安妮塔悲傷地問他。
「有希望的,但我們不能待在印度,我們在這裡會受到處分,得到歐洲才行,再給我一點時間吧。」
可是狀況變得吃緊了,就在他們二度去倫敦前,王侯對安妮塔說。
「殷德.辛告訴我,有人看到妳跟某人在迦梨神廟附近騎馬。」
安妮塔背脊一涼,心想完蛋了,王公全都知道了,而且正在設法套她的話,可是安妮塔保持冷靜道。
「有時我在途中會遇見卡邁爾,他去視察田野回來,我們會一起賽馬鬧著玩兒……不可能會有別人了。」
安妮塔說了實話,也撒了謊,從王公的表情看來,安妮塔知道自己給了正確的答案。這次王公沒套她話了。
「我不喜歡妳經常獨自外出,我希望妳帶侍從陪騎,免得出了意外,從馬上摔下來什麼的,到時誰能拉妳一把?」
「你說得極是,親愛的。」
當熱鬧的慶祝活動漸歇,小小的卡波莎拉又恢復平靜時,王侯不育的傳聞比以往更甚囂塵上。沒有人懷疑王侯喜歡女人,幾位女僕表示王侯自小就會百般誘惑她們,她們不從,小王侯還試圖收買她們。他和都普及帕蒂耶拉王公夥同尋樂,曾遠征至德里,並且不只一次地追求山區部落的年輕女孩,結果惹來天大的麻煩。這群紈袴子弟還喜歡追求來自拉合爾、被視為墮落淫亂的娜奇女,這些聘來娛樂君王的職業舞女,也從事各種色情行為。嚴格來說,她們不能算是娼妓,較像是日本的藝伎;她們深諳取悅男人、應對男人、讓男人如置仙窩之術。她們被賦予讓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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