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手徵求有驚喜
秦瑞熙即便知道荊無雙對他起了疑心也沒辦法。皇宮中的人和事給他上了生動的一課，大啟朝的這些人心思詭詐出乎他的意料，要想保住自己，得先有保命的本錢。
若他不是呆傻，皇帝季盛還能對他如此溫和嗎？若他不是呆傻，那幾位皇子怕都得提高警惕了吧！
「熙少爺，您真的決定了？」
別看胡二長得一臉憨厚相，為人處世卻是心細如髮。自從前幾日發現主子有著兩種截然不同的個性，便已透過特殊的渠道回師門詢問，還沒得到答案前，他對兩個主子的態度也截然不同。
不過他也發現了，秦瑞熙若是之前那心智不足的樣子，多半是喜歡蘇笛伺候著；但若是換成這聰慧多話的性格，鐵定立馬拉著他密談，譬如現在。
「嗯，本來還以為出來後沒機會告訴你，給你寫了信的。既然有機會，倒不如親口說好些。以後若我還是以前那性子，你就得逼著我練字習文。過兩日，季君落去國子監唸書，你也得帶我跟著去。」
沉吟了一會兒，秦瑞熙又幽幽補充道：「除了該習文唸書的時間，別的時間還是同以前一樣陪著他四處玩耍吧。」
胡二很快就明白秦瑞熙後面那句話中的「他」了，心下驚駭，面上還是絲毫不露，恭恭敬敬應了下來。
面對這個聰慧的秦瑞熙，胡二的態度也變了許多，伺候傻秦瑞熙時他就像是個保姆，盡心但不尊敬。
馬車轉過熱鬧的東勝坊，往安靜些的東陽坊緩步行進。秦瑞熙斜靠在椅上，只覺一股熟悉的睏意襲來，心裡罵了句髒話後急急吩咐道：「送我去大奶奶車上吧。」
眼看馬車都到公主府偏門了，胡二還是依從他的吩咐，將半睡半醒的他給扶到了荊無雙馬車上。
「雙雙，我說過要護著妳的……」迷迷糊糊中，秦瑞熙看到了荊無雙警戒的杏眸，像是被人在心口上狠狠打了一拳似，難以呼吸。
秦瑞熙那句未完的話讓荊無雙很是震動。
是啊，要不是有他護著，現在自己是個什麼樣子都不知道。不過，被一個孩子這樣承諾，還真是心裡不是滋味兒。
她沉思間，秦瑞熙又一次睜開了雙眼，方才深情的眸子被天真無邪的明眸取代。
「媳婦，我們到家了嗎？」軟軟的聲音帶著孩子氣的嬌憨，似乎又成了進宮之前的那個委屈孩子。
努力壓下心中奇怪的感覺，荊無雙認真觀察他的表情，不見一絲異樣，的確和之前一模一樣。
「你……怎麼不叫我雙雙了？」
唯一不同的，是這個他方才閉眼小睡前都還掛在嘴邊的稱呼。
「雙雙？」秦瑞熙面露疑惑，「媳婦就是雙雙，雙雙就是媳婦啊，喜歡怎麼叫，我就怎麼叫。」
荊無雙頓時有些洩氣。自從秦瑞熙在莊子上受傷後，對自己的稱呼就是兩個，還有季悠悠和季君落，他對他們也似乎有兩個稱呼。
有了自己重生的事情在先，即便是發現秦瑞熙的異樣她也沒多害怕，只是還不知道他是裝的，還是另有原因。
「媳婦，我好餓。」秦瑞熙捂著肚子，可憐兮兮看向荊無雙。
「瑞熙，我這裡有好吃的點心，可是你不回答我問題就沒得吃噢。」雖然不抱什麼希望，荊無雙還是打算試試。
「不要，我要吃點心。媳婦不准欺負我。」秦瑞熙嘟著嘴，伸手就要來搶。
荊無雙抬手避開，「瑞熙告訴我，你喜歡韓越和季君落身上穿的衣服嗎？」
荊無雙不知道什麼叫人格分裂，起初她以為是有一個和秦瑞熙長相一模一樣的人。可她幾乎一直和秦瑞熙一道，不可能中途換了人。
後來，她想起前世曾經見過一個瘋子，清醒的時候和常人無異，是個溫婉柔弱的女子；病發之時，整個人變得暴戾狠毒，披頭散髮、六親不認。
但有瘋病的人是不會記得自己病發時發生過什麼，也根本不承認有病。秦瑞熙身上的異樣，被荊無雙歸結成這種病症。
只可惜用完了一盤子點心當餌，荊無雙還是沒試探出什麼來。
因為傻秦瑞熙和秦瑞熙就是同一個人。
傻秦瑞熙是靈魂的主導，他雖做不出優雅的動作，也沒靈活的思維，可那個秦瑞熙做過的事情就是他的經歷，他仔細想想也能回答個七七八八，只除了他傻乎乎的神態和動作，根本就沒任何破綻，好像皇宮中的一切是他突然福至心靈想出來的。
荊無雙也沒轍了，只能半信半疑的放著眼淚汪汪的秦瑞熙跟蘇笛一溜煙跑掉了。
「大奶奶。」
頤園門口，韓妮和韓越滿臉喜色的迎了上來。
門內，季君落也單腳站立靠在門邊，見著活蹦亂跳的秦瑞熙和雖然疲憊卻掩不住喜色的荊無雙，鬆了一口氣。
「落落表哥，今天舅舅封了我官！」秦瑞熙和蘇笛跑得飛快，小孩子的得意一覽無遺。
季君落臉色一黑，「好好說話！」
秦瑞熙一激動就喜歡說疊字，聽著一個人高馬大的大男人這麼說話，季君落真心不爽。
不過，能夠給他找著一個適合的官位，季君落心裡不禁對父皇致以十二分的同情。
他轉向後來的荊無雙，緩了臉色，「恭喜。」
「以後還要承蒙落少爺多多看顧瑞熙了。」荊無雙給季君落行了一禮，側身讓季君落看身後多出來的兩個侍衛、一個嬤嬤和一個小太監。
劉叢是之前見過季君落的，又有順公公的特意吩咐，首先俐落的磕了頭，「奴才見過六爺。皇上吩咐奴才和喜嬤嬤來伺候熙少爺和大奶奶。」
劉叢嘴巴巧，此次本來也身兼傳旨太監的身分，三言兩語將季盛今晚的決定一一道出。
聽完後，季君落頓時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能夠從皇宮出來在宮外建府，這是他這兩年來最大的心願，如今能夠達成願望，當然是心喜不已。
父皇賜下來的皇子府地址在東陽坊，也不出他所料。這些年，繁華的地方都被各家占了七七八八，東陽坊雖然冷清些，也算是緊鄰皇宮的八坊之一。可是這宅子離著榮華公主府也太近了吧，就隔著頤園所在的側門那一個院落而已。
讓季君落哭笑不得的事當然不是這個，而是父皇竟然安排了秦瑞熙和胡二當他的侍衛。
雖說秦瑞熙的武功很好，可他那樣子是做侍衛的料嗎？還要讓自己帶他去國子監，這是嫌棄自己以往太不引人注目了，還是要給國子監師生找樂子？
不過，若是換作秦瑞熙另外一個性子，相信國子監那地方還是不夠他玩的。
也許？此事並非全是父皇的手筆。
喜嬤嬤和劉叢雖然是宋太后和季盛分別指派，但兩人都沒有因為來自宮中就一身傲氣，不用荊無雙操心，便和胡媽、蘇嬤嬤打成一片，並自動自發將職責重新分派。
韓越和韓妮滿臉喜色，是因為兄妹倆已經和季君落派出的手下成功交接，並見證了季君落手下成功的以低價收購了威遠侯府的小莊子。
今日回府後，又聽聞秦瑞熙和荊無雙進了宮，更沒想到的是，秦瑞熙居然能夠跟著季君落去國子監唸書。
震驚之餘，略曉得秦瑞熙奇怪之處的韓越，以最快的速度做出決定，要跟著去做秦瑞熙的陪讀。
大體將事情確定後，勞累了一天的眾人分別回各自的房間休息。
荊無雙和秦瑞熙住的主屋寢室分為內外兩間，成親後，荊無雙就像帶孩子似的陪著秦瑞熙睡內間的大床。可經過了今天，她心裡存著疙瘩，就想將外間的小床給鋪上。
誰知道她才吩咐了蘇芳，喜嬤嬤就殷切的笑了。
「是呢，這大戶人家的主子房中哪有不留人守夜的，半夜大奶奶有個什麼吩咐也方便。以前人手不夠也就罷了，現下可不能繼續這般沒規沒矩了。兩個丫鬟都還小，就奴婢和胡媽、蘇嬤嬤輪換著來吧。」
我不是這個意思啊！荊無雙在心裡狂叫。
可一來她顧慮著喜嬤嬤的身分，二來這外間的小床本就是給丫鬟、婆子備著守夜用的，之前是她覺得沒必要，才推脫了胡媽和蘇嬤嬤守夜的說法，現下又怎麼說得出口，是自個兒要睡？
還好秦瑞熙什麼都不懂，身上又帶著傷，上床就閉著眼睛沉沉睡去，倒是荊無雙幾乎到天亮才迷迷糊糊的睡過去。
「威遠侯府送來的請柬？可還有說別的什麼嗎？」
荊無雙半夢半醒時，喜嬤嬤壓低的聲音從外間傳了進來。
威遠侯府？荊無雙瞬間清醒過來，從花窗看出去，天色還不算大亮，之前睡在床榻內側的秦瑞熙已是不知所蹤。
外間，傳話的是蘇芳。
蘇芳對威遠侯府是個什麼態度要比韓妮清楚得多，聽喜嬤嬤詢問，搖了搖頭，「威遠侯府派來傳訊的是外院一個小子，只是送來一張請柬，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想起前世那已經開過的牡丹花會，荊無雙心下有了計較，抬了聲音喚道：「蘇芳。」
喜嬤嬤和蘇芳一起進了屋子，見荊無雙赤足踩在地上，喜嬤嬤三步併作兩步上前，扶著她重新坐好。
「大奶奶，切記不可光腳踩在冰涼的地上，有礙身子康健。蘇芳，伺候大奶奶穿衣。」
趁著荊無雙穿衣的時間，喜嬤嬤已是說了好些婦人保養應當注意的地方，聽得荊無雙和蘇芳都一愣一愣的。
梳妝打扮完，荊無雙還沒等到秦瑞熙現身，不由得問了一聲。
原來是秦瑞熙昨晚吩咐胡二要喚他早起玩耍，蘇笛傳了話後，喜嬤嬤便在寅時末將人給喚醒，帶出寢室了。
「玩？」荊無雙滿眼疑惑。
據她所知，自從蘇笛來了之後，秦瑞熙都盡量不和胡二一起「玩」，只除了每天上午固定一個時辰的練武時間，他打不過胡二，只得臭著臉練下去。
事實證明，練武是絕對有必要的。
「大奶奶，熙少爺不是玩呢，他是去了書房習字。」
蘇芳抽了抽鼻子，甕聲甕氣的回了荊無雙一句。
荊無雙正坐在寢室外的小廳裡準備漱口用早膳，當時便將滿口的水給噴了出來，「蘇芳妳說什麼？」
蘇芳和喜嬤嬤趕緊收拾殘局，順便回答了她的問題，「熙少爺是去書房習字了。」
喜嬤嬤則補充了句：「大奶奶，遇事莫要如此大驚小怪，即便是覺著心疑，也得學著不動聲色。」
要說荊無雙最信任的，肯定是蘇嬤嬤一家，其次是不拋棄秦瑞熙的胡媽母子；喜嬤嬤和皇帝派來的劉叢她要用，但也只限於「用」。
她擦了嘴巴，微微點頭，「多謝喜嬤嬤提點了。蘇芳，既然熙少爺還在書房練字，早膳就先不擺了，待熙少爺回來後一起用。」
喜嬤嬤眼中閃過一絲贊同，瞧著荊無雙起身往門邊走去，忙跟上去將威遠侯府的花會請柬遞上去。
「大奶奶方才想必也聽到了一些，不知道需要備哪等的賀禮，屆時都有誰一同赴宴？」
荊無雙接過請柬，還沒打開便聞到一股醉人的牡丹花香，薄木板的請柬外套著鏤空的白宣紙，仔細一看，那鏤空處透出來的木色竟是一朵盛放的牡丹。
翻開宣紙，花香更是濃郁，打磨光滑的木板上寫著半截詩句：「綠豔閒且靜，紅衣淺復深。」後面便是寫著三日後正是威遠侯府牡丹花期，還請愛花者前去鑒賞，屆時還會有鬥詩、鬥畫、鬥棋、鬥舞等環節，每樣的前三甲還會有意想不到的獎品云云。
荊無雙翻來覆去將請柬看了一遍，雖然她不是甚懂詩詞，但想必寫在這請柬上的絕非凡品，輕哼道：「也不知道哪來的巧思？」
話雖這麼說，她卻是覺得前世荊曉晨能夠讓威遠侯府更上一層也絕非意外，至少人家這份風雅就是她怎麼都學不來的。
說話間，已是到了同在一個院子的書房門外，劉叢和季君落身邊的古公公一左一右候在門邊。
門內，難得聽到季君落一陣暢快的大笑：「秦瑞熙，就你這字還想跟著我去國子監，你確定先生不會第一日便將你趕出來？」
「季君落，你不是一直惜字如金的嗎？怎麼那麼多話，我不要你監督了，快走吧你。」隨後便是秦瑞熙氣急敗壞的大叫，聲音可比季君落大多了。
「咳咳，熙少爺莫要氣餒。這才第一日，您能寫得如此已是難得，勤加苦練，總有一日必有所成。」
比起報了仇揚眉吐氣的季君落，韓越對桌案上那狗爬般又缺胳膊又少腿的字體就淡定了許多。
至少，秦瑞熙對書本的理解和文字釋義，絕對比國子監大部分人要精妙得多，從不曾提筆寫字的人這樣已是實屬難得。
韓越心中也不知道是什麼滋味，之前他看出來秦瑞熙就是一個單純的傻子，還曾以為荊無雙才是他背後的「高人」，直到今早被季君落給叫來，親手教導秦瑞熙寫字才改變了看法，可怎麼都想不通自己之前為什麼會看走眼。
比起韓越，因緣際會看過許多書籍的季君落對秦瑞熙的異樣算是有一點兒了解，基本上將他身分轉換前後的反差當作了無聊的養傷生活娛樂。
不知不覺間，他總是會被秦瑞熙破開冰臉。只不過一經提醒便立馬醒神，又是一副冷峻沉穩的模樣。
「再寫十張大字，放你去用飯。」
秦瑞熙咬著毛筆筆頭，看了看韓越的例文和自己照著寫的，眼睛瞇了瞇，「再寫三十張吧。」時間本就不多，再不多加練習，怕真是入學第一日便被退學，到時候才徒增笑話。
之前，被喜嬤嬤「騙」出被窩的還是那個實打實的「傻」秦瑞熙，一聽說要到書房看書習字，他果然如聰慧的秦瑞熙想像的那般大驚失色，毫不猶豫的便將身體交出來，並以強烈的意願「說」以後他早上和上午都不出來了，麻煩事情他一點兒都不想理會。
於是乎，現在的秦瑞熙才會有如此毅力，之前已經寫了一地的廢紙不算，還打算再寫三十張大字。
他有如此決心，韓越心悅誠服，重新開始給他講解習字的注意事項。
而季君落，也會時不時出聲提點一二，雖然語氣冷漠、字字諷刺，但也能聽出來他難得的溫和耐心。
荊無雙在門口站了一會兒，突然就鬆了一口氣。
她只想著秦瑞熙會不會有什麼問題，怎麼忘了他和季君落、韓越也算熟識，和季君落還廝混了好些日子。
看季君落的態度，對這個傻傻的表哥還算上心，有這麼一個善於蟄伏、日後一飛沖天的人在背後支招，又有韓越這樣的謀士教導，就是傻子，也能變聰明一點兒吧？
就這樣，昨夜糾纏了荊無雙一晚上的懷疑，就在韓越的耐心教導和季君落的奚落中漸漸消弭。
鑒於書房內不止秦瑞熙一人，他又被兩人逼著上進，荊無雙不想去打擾，只是轉身吩咐蘇笛去街上買兩串糖葫蘆，又吩咐蘇芳做秦瑞熙最喜歡吃的脆皮烤鴨。
其實，荊無雙若是能夠再多站一會兒，一定能夠聽到秦瑞熙口若懸河、出口成章，還句句毒辣，而不是現在這般，如同一個被逼著初習字的「調皮小兒」。
◎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昨日秦瑞熙和荊無雙回府的動靜那麼大，就算離著公主府的主院和正門都遠，消息還是傳到了袁氏耳朵裡。
她不可置信的問了傳訊的婆子三遍，這才確定了秦瑞熙進宮不但沒有惹得龍顏大怒，還帶回來兩大馬車東西和好幾個宮中賜下來的人手。
袁氏捧著肚子沉吟許久，還是沒能忍住，攔住了要去國子監的秦直說了此事。
秦直耐著性子聽完後，只是茫然回了句：「然後呢？」
「老爺，現下天氣變幻，老太爺和老夫人舊疾發作，想燉些補藥送去，奈何前些日子皇上賜下來的好藥材全都讓大奶奶給挑了去。」
怕籌碼不夠，袁氏又摸著春衫下還不怎麼顯懷的肚子，哀怨的補了一句。
「還有妾身肚子裡的小少爺，本想用皇上賜的布料做幾身好衣裳沾沾貴氣，大奶奶都沒給妾身留下幾塊尺頭。」
秦直愣了愣，荊無雙要賞賜的事情，袁氏之前便提過。一來，秦直覺得貪那點兒賞賜，說出去怕人笑話；二來，他還曾在書房和臥室見到好幾件珍品擺件，證明荊無雙只是拿了些不值錢的東西而已，剩下的這些才是好東西。
他愣過之後，毫不猶豫的擺了擺手，「藥材沒有，去藥房買便是。東陽坊的回春堂很不錯，回頭妳讓管家去買兩根百年老參給爹娘補點兒吧。至於衣裳料子，老爺我現如今在國子監當差，改日尋機會找學生說一聲便是。」
袁氏眼睛都瞪大了，「老爺問國子監學生就能得到好衣裳料子？」
「那是自然。」秦直正了正身子。
這幾日他請另外兩位典簿喝了兩回酒、論了兩回文，可不是白費銀錢的，讓他知道了國子監才是真正能通天的地方，他能在那裡做個典簿，想想都與有榮焉。
已經當官的秦直都不甚清楚，典簿這樣的從八品在貢生眼中其實不算什麼，袁氏這鄉紳人家出身的人，又如何能得知國子監內的複雜狀況？
她只當秦直真的就那麼神通廣大，激動得臉都有些發紅，「老爺您真是厲害！」
袁氏為什麼讓秦直寧願不愛身分尊貴、貌美如花的榮華公主，而選擇了她？憑的就是現在這般全身心都表現出來對秦直的愛慕與崇拜。
秦直脊背頓時都挺直了幾分，端著氣度，低低「嗯」了一聲，「不過，妳身子若是無恙就去頤園看上一看，問問瑞熙媳婦，昨日宮中都說了些什麼？」
袁氏正沉浸在美好的暢想中，這時候哪怕秦直讓她去給荊無雙賠罪她都沒異議，更何況只是去看上一眼。
秦直走後，她便讓趙嬤嬤去找她兒子，也就是榮華公主府的管家趙富貴，讓趙富貴抱了庫房裡皇帝賜下來的長頸梅瓶，去當鋪當了銀錢，然後去回春堂買人參。
安排了趙富貴辦事，袁氏還是遵從秦直的意思，帶著趙嬤嬤和幾個下人到了頤園，可惜待遇還不如劉叢當初到來，在大門那就被侍衛攔了正著，幾經周折，才算是讓人相信她是榮華公主府的女主人。
往內稟報後，袁氏又等了起碼半個時辰，才見蘇嬤嬤黑沉著臉迎到門邊。
「夫人這是來探病的？」
大著肚子走了大半個院子，袁氏到的時候是上氣不接下氣，現下倒是不喘了，只是被太陽給曬得頭昏眼花。
要是出門迎接的人是胡媽，她和趙嬤嬤指定不會放過機會大罵一頓，然而蘇嬤嬤人高馬大，趙嬤嬤現在想起她的力道都還心有餘悸，有些害怕袁氏說話太直，惹得這瘋婆子不講道理，自己吃虧。
於是，趙嬤嬤一副忠心為主的樣子擋在袁氏跟前：「既然知道，還不快請夫人進去！」
「夫人進院子倒是無妨，只是後面那些人還是不帶的好。」蘇嬤嬤掃了眼袁氏身後五、六個膀大腰圓的丫鬟、婆子，垂下了眼睛。
這個時候，季君落剛剛吩咐把早膳送進書房，若是讓袁氏帶來的那些人驚擾了肚子餓、脾氣格外不好的秦瑞熙，就不怎麼好了。
事實上荊無雙接到稟報之後，擔心秦瑞熙吃不下東西，本來壓根不想見袁氏的。還是喜嬤嬤說本朝最重孝道，袁氏既然是秦直的續絃，就算抵不過榮華公主尊貴，但她奉養了秦直雙親又撫養秦直弟妹，也算是養大了秦瑞熙，怎麼著也能稱得上一個「賢」字，若是荊無雙先失禮，袁氏又要抓著這點不放，於秦瑞熙和荊無雙的名聲都不怎麼好。
這番話，荊無雙聽了進去。
大啟朝宗族很重要，孝順父母、團結親族更是重中之重。若是誰被宗族遺棄，或是被父母指責不孝，這人的一生便算是毀了。
前世，荊無雙被逐出威遠侯府可算是吃足了苦頭，這輩子重新來過，自然不願重蹈覆轍。本以為忍耐了威遠侯府、忍耐了袁氏，自己已經算做得不錯了，不曾想竟然還不夠。
衡量之後，荊無雙決定，袁氏是要見的，但不能什麼人都放進頤園裡。
而且，荊無雙還反思了下，沒道理秦瑞熙都知道發憤圖強，她卻依然原地踏步。
以前她總想著怎麼讓威遠侯府、讓程府受到教訓，如今卻是覺得這些事情都不如讓秦瑞熙生活得自在快活重要。
荊無雙都沒發現，不知不覺中，她的重心漸漸往秦瑞熙傾斜。
季君落的貼身侍衛並沒有在院子中，袁氏和趙嬤嬤便只見到書房門口多了一大一小兩個太監。
進屋後，袁氏還想擺擺秦夫人的架子，問荊無雙是怎麼回事，就被荊無雙身上隆重的大紅正裝給閃得雙目發花。
雖然袁氏沒見過什麼大世面，但每年除夕，京城七品以上的命婦入宮給皇后請安的盛況她還是見識過兩次的。各家命婦身上的大紅正裝，曾經是她夢想中最美、最豔麗的裝扮。
秦直被任命後，她不止一次幻想著什麼時候也能穿上大紅正裝坐在敞開的馬車上，往皇宮進發，惹來街道兩旁所有人豔羨的目光。
可是，她夢想中的衣衫，現在卻穿在荊無雙的身上。
荊無雙本就生得豔麗，端坐在廳堂中更是顯得大氣莊重，一襲四喜如意雲紋錦緞春裝的袁氏一下子被襯得沒了顏色，未語先矮了三分。
「夫人可是不識得大奶奶身上的安人正裝？」
喜嬤嬤之前見荊無雙猶豫，便讓她穿上了這套昨晚帶回來還沒上過身的衣裳，如今看來，效果還不錯。
荊無雙曾經是一個棋道高手，以前倒是從未琢磨過下棋和人生有什麼不同，倒是昨晚胡思亂想一通，不知怎的就把人生想成了一盤棋。
重生前，她的人生是白活了，如今這一盤可不能下差了。
在棋盤上退讓和兩敗俱傷都是下策，荊無雙想要走上策，要麼使人不戰而降，要麼在剛開始時就以絕對的實力讓人毫無反抗之力。
聽得袁氏來訪，她不期然的便想起昨日出宮時和秦瑞熙的一番對話。
秦瑞熙問她，是不是穿上了官服，別人就要害怕他？當時她便說了，只有品級不如的人才會害怕。
現在自己穿著命婦的正裝，袁氏的臉色頓時便變了。荊無雙心裡嘆了一口氣：果然，一昧的張揚傲氣、無理取鬧，並非解決問題的良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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