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榮獲法國「十二月文學大獎」、入圍龔固爾文學獎決選
★ 繼《浴室》之後,圖森最火紅的顛峰之作﹗
★ 臥斧 專文推薦
★ 此作既為圖森亞洲三部曲的完結篇(前兩部是《做愛》和《逃》),亦可視為獨立作品閱讀。
真相竟是如此赤裸裸,
甚至讓我來不及穿上衣服遮掩!
繼《浴室》之後,圖森最火紅的顛峰之作!
獲法國「十二月文學大獎」.入圍龔固爾文學獎決選我曾經以為,那是我和瑪麗最後一次的做愛……瑪麗一動也不動,兩眼無神、呆滯、渙散,在我身下,像條瀕死的魚兒般偶爾蹦跳,我以為那是最後一次的做愛,訣別。我甚至以為她將永遠地離開我,如果瑪麗現下就消失在我面前,這樣的離開並不會讓我生不如死。不過當時的我並不知道,這個駭人的第六感將在數個月後獲得印證,但死的並非瑪麗,而是她身邊的男人。
那個男人,讓我看到一個非同昔往的瑪麗……讓─巴堤斯特死了。瑪麗一時還搞不清楚發生什麼事,昨晚他們通宵達旦地相愛,如烈火般燃燒彼此,而此時,躺在地上紋絲不動的他,像一潭死灰。令瑪麗心生畏懼的是,昨晚,她背著男友和另一個男人做愛,卻是玩火自焚!當救護車的鳴聲響起時,她不禁想著,這或許是最完美的搭救……
這是圖森繼《浴室》之後,再創書寫顛峰的驚人之作。故事從一個男人的死亡開始,牽引出一段祕不可宣的戀情,而瑪麗,一個天真、對感情如此坦誠的女人,竟是這段不倫戀的主角!在瑪麗的真實面目逐一揭開的同時,或許我們也會發現,瑪麗一直存在於我們的真實生活裡。
作者簡介:
讓-菲利浦‧圖森(Jean-Philippe Toussaint)
1957年生於比利時布魯賽爾,父親是報社記者,母親是書商,他雖然畢業於巴黎政治科學學院,卻鍾情於拍電影,但拍電影在短時間之內難以達成,他轉而開始寫作。
1985年,圖森以處女作《浴室》轟動法國文壇,並因其特殊的小說語言藝術在文學界掀起了龐大的革命。此後二十餘年,圖森繼續以慢工細活的寫作模式,出版了《先生》、《照相機》等九本小說,產量儘管不多,但在法國文壇的聲勢始終不墜。直到2005年,圖森更以《逃》獲得法國四大重要文學獎之一的「梅迪西文學獎」,攀至創作生涯的高峰。
圖森被奉為「新新小說」或「極簡主義小說」的代表人物,「新小說之父」霍格里耶讚賞他的創作是「敘事體的抽象畫藝術」。他的小說輕盈、具有詩意,並不在於背負社會意義等沉重議題,多在呈現生命、人性、愛與死亡的面貌。他的小說也不因時間遞轉而與讀者有所距離,尤其受到年輕讀者的喜愛。
除了在歐美地區炙手可熱,圖森在亞洲的日本、韓國和中國等地也具有不凡的知名度及影響力。喜愛旅行的圖森,曾經多次造訪日本和中國,並且以這兩個國家的旅遊經歷先後創作了《做愛》、《逃》與《瑪麗的真相》(合稱為「亞洲三部曲」)。
圖森不僅是當代最火紅的法語作家,他同時是一位傑出的導演及攝影家。1990及1993年,他分別拍攝完成自己同名小說的「先生」及改編自《照相機》的「塞維利亞人」,1998年,他拍攝「溜冰場」。2005年,圖森在法國舉辦主題為「書籍」的個人攝影展。
譯者簡介:
陳蓁美
政大廣告系畢業,法國Poitiers大學電影研究DEA。自二○○五年接觸翻譯至今,譯有十餘部作品,包括《夜》、《斷線》、《在巴黎餐桌上》、《愛情沒那麼美好》、《巴黎‧愛情‧匆匆》、《幸福,需要等待》、《冬季街區》以及綠光舞台劇《文明的野蠻人》等。
僅以此書向比利時瑟內夫歐洲文學譯者學院(CTLS)致意。
各界推薦
媒體推薦:
媒體書評讚譽不絕
《世界日報》:「圖森有個很厲害的地方,就是他決定閉嘴不談的時候,卻能讓人聽見他想說些什麼。」
《星期日報》:「《瑪麗的真相》進行到五分之一時,出現了任何讀者都無法忘懷的經典場景;這個段落讓人讀得驚心動魄,心神狂喜,圖森似乎藉用新小說的手法重新呈現大仲馬的場面,也好像化身為福樓拜,逼真的描述發生在成田機場貨運中心的慘重意外……這部充滿現代性的文字與活力的小說裡,流動著古典命運的必然性……」
《電視週刊》:「繼《做愛》與《逃》之後,圖森再度昇華執拗的激情所帶來的煎熬……很美麗的小說,不時散發驚心動魄的美感,而這些美揉合圖森清晰澄澈、氣勢磅礡的文筆,他的文字發揮了猶如造形藝術家引人遐思的威力,而其鉅細靡遺的重建場景,更直追心思周延的建築師……」
《新觀察家》:「要想解釋圖森利用幾乎看不見什麼的場景,締造雷霆萬鈞的效果,確實一言難盡。然而必須一提的是:他竟然能以簡單的文字達到瘋狂的境界,以穩重的文風製造精彩畫面,平凡裡掩藏著獨特性。」
媒體推薦:媒體書評讚譽不絕
《世界日報》:「圖森有個很厲害的地方,就是他決定閉嘴不談的時候,卻能讓人聽見他想說些什麼。」
《星期日報》:「《瑪麗的真相》進行到五分之一時,出現了任何讀者都無法忘懷的經典場景;這個段落讓人讀得驚心動魄,心神狂喜,圖森似乎藉用新小說的手法重新呈現大仲馬的場面,也好像化身為福樓拜,逼真的描述發生在成田機場貨運中心的慘重意外……這部充滿現代性的文字與活力的小說裡,流動著古典命運的必然性……」
《電視週刊》:「繼《做愛》與《逃》之後,圖森再度昇華執拗的激情所帶來的煎熬...
章節試閱
後來,當我重溫那個炙熱的夜幽微的時光,才覺察到,瑪麗和我,我們同時做愛,卻分隔兩地。就在那一夜的某個時候(恰好碰上那一年的第一波熱浪,天氣乍暖,連續三天,巴黎氣溫高達攝氏三十八度,最低溫也未曾低於三十度),瑪麗和我,我們同時在巴黎的公寓做愛,而兩棟公寓直線距離卻不到一公里。我們萬萬也沒有想到──夜色低垂的時候沒有,稍晚的時候也沒有,其實整晚都沒有,因為那是完全無法想像的──那一夜我們將會再度相逢,破曉前兩人將在一起,甚至在我們的公寓陰暗的迴廊裡,心慌意亂的相擁一下。依照種種可能性看來,就瑪麗回到公寓的時間(回到我們的公寓,或她的公寓,其實現在該說她的公寓,因為我們不住在一起快四個月了),以及就我回到那棟一房一廳的小公寓的時間(自從我們分手後,我就住在這裡,但並非一個人,我不是獨居,至於和誰不重要,問題不在此),我們可以推算,那一夜大約凌晨一點二十分,最晚不超過一點三十分,瑪麗和我,我們在巴黎同時做愛:她和我都略有酒意,在半明半暗中感受著滾燙的胴體,儘管窗戶敞開著,卻沒有任何一絲絲微風吹上我們的身體。空氣淤滯、沉重、幾近滾熱,預言了暴風雨即將來襲,即使四周的氣溫仍無法因此而變得涼爽,但這大雨將至的預警,倒是撫慰了一直對悶沉熱氣俯首稱臣的胴體。凌晨二點不到,我會如此清楚,是因為電話響起的那一刻,我瞥了時鐘一眼。不過,對於那一夜所有事件發生的確切時間,我寧可抱以更謹慎的態度,因為事關一個男人的命運,或該說,事關那個男人的死。有很長一段時間,我們並不知道他能否存活下來。
我甚至搞不清楚他的名字,我只知道他有一個貴族的姓氏,多了一個「德」字:讓─克里斯多夫.德.G。他們用過晚餐後,相偕回到瑪麗位於拉維希葉路的公寓。那是他們首次在巴黎共度良宵。一月時,他們在東京品川當代藝術空間瑪麗展覽的開幕酒會上邂逅。
午夜剛過不久,他們回到拉維希葉路的公寓。瑪麗到廚房取出一瓶渣釀白蘭地,他們在房間床腳處隨地而坐,任枕頭和墊子散落一地,雙腿恣意伸展在木地板上。這棟位於拉維希葉路的公寓因為前一晚拉下百葉窗,阻擋熱氣,因此陰暗的屋裡瀰漫著靜謐暖和的氣息。瑪麗打開窗戶,坐在幽暗的一角,倒了渣釀白蘭地,看著酒從銀白色定量裝置細窄的塞口流入杯裡,瞬間嗅出渣釀白蘭地的氣味,那氛氳直衝頭頂,在舌頭品嚐之前,心靈已親炙酒香。數個夏季過去了,這股味道一直潛藏在她的體內,那是渣釀白蘭地近似香甜酒的芬芳,應該令她聯想起厄爾巴島,突然間,厄爾巴島浮現她的心裡,她闔上雙眼,咂一口酒,雙唇濕熱,俯身親吻讓─克里斯多夫.德.G,舌頭瞬間流過渣釀白蘭地清涼的快感。
數個月前,瑪麗在她的筆記型電腦安裝了一個軟體,以此上網下載音樂。我的小瑪麗啊,倘若有人當她的面,指責她這種行為違法,最感訝異的應該莫過於她自己;畢竟她會不惜花大把鈔票,僱用律師團與國際法學專家,打擊她的品牌在亞洲出現的仿冒品──如今她又挺起身子,穿越陰暗的房間,在筆記型電腦上下載節奏輕柔的音樂。她找到一首合她口味的慢舞老歌,有點俗氣,有點慵懶(我們恐怕對此有一致的嗜好),她開始翩翩起舞,穿越房間,襯衫半敞,光著腳踅到床邊,兩隻手臂同時蜿蜒蛇行,在空中即興比劃出蔓藤花紋。她在讓─克里斯多夫.德.G的身邊坐下,他則把手輕輕地伸到瑪麗的襯衫底下,不過瑪麗猛然挺起上半身,以一個慍怒曖昧的手勢推開他,要他住手,似乎不太喜歡他溫熱的手搭著她赤裸裸的肌膚。她覺得太熱。瑪麗太熱,熱得受不了,全身濕答答,汗流浹背,皮膚黏膩,房間裡空氣沉悶不流通,她透不過氣。她一陣風似地離開房間,帶著電扇從客廳回來,把電扇放在床腳處,插上插座,大剌剌地轉到最大風速。電扇緩緩啟動後,扇葉旋即以巡航艦的速度,轟隆隆地送出強勁旋風,往他們的臉直撲而去,而且吹亂頭髮,遮蔽眼睛。他,費了一番工夫才揪住那一綹吹到額頭上的頭髮;而她,則溫馴地垂下頭,愉悅地任髮絲在空中飛揚,像個瘋女人,也頗有蛇髮女妖梅杜莎的神態。瑪麗擁有一些令人疲憊的嗜好:洞開的窗子、拉開的抽屜、敞開的行李箱。此外,她對雜亂、凌亂、混亂、黑暗中的紊亂、亂氣流、旋風以及狂風情有獨鍾。
他們終究寬衣解帶,在半明半暗中緊緊交纏。最終,瑪麗躺在床腳處,紋絲不動,整個人蜷縮在讓─克里斯多夫.德.G的懷裡睡去。此時,電扇在房裡緩緩轉動,攪拌出溫煦的空氣,與暴風雨夜的氣息連成一氣。房裡悄然無聲,僅僅閃爍著筆記型電腦幽微的藍光。讓─克里斯多夫.德.G輕輕掙脫瑪麗的懷抱,用手把身體撐起來,好不容易才站起來,他光著身子,在劈啪作響的木地板上盡可能地靜靜移動,移到了窗邊,望著窗外的街道。瀰漫在熱氣中的巴黎早已昏昏睡去,這個時候大約凌晨一時吧,氣溫應該接近攝氏三十度。遠方一家視線到不了的酒吧繼續營業,夜闌人靜中仍不時傳來喧譁聲。若干車輛拖曳車燈的光暈疾駛而過,一位行人穿越馬路,朝著勝利廣場走去。法蘭西銀行矗立在對面的人行道上,巍峨肅穆,剛好對著公寓。青銅大門深鎖,方圓五里內,毫無動靜。這個時候,讓─克里斯多夫.德.G猝然心生不祥之感,一場悲劇即將劃破暴風雨前的寧靜,他將親眼目睹接二連三的暴力、驚駭、死亡,法蘭西銀行圍牆內的警報器將響了起來,公寓底下的街道將上演官兵捉強盜的戲碼:追逐、咆哮、衝撞、汽車啪啪關上車門以及槍林彈火,馬路上將瞬間湧入許多警車,那車頂的旋轉燈將在黑夜裡兀自旋轉,照亮大樓的正面。
讓─克里斯多夫.德.G赤條條地佇立在面對拉維希葉路的公寓窗前,望穿黑夜,心事重重,胸口窒礙,透不過氣,此時,他瞥見遙遠的天邊出現一道閃光。強勁的陣風吹拂他的面孔與胸脯,他察覺到天際一片漆黑,但非夏夜那種透明、微微透藍的黑,而是極具威脅性、濃得化不開的黑。偌大的烏雲在空中無情地游移,逐步逼近,即將掩蓋法蘭西銀行那幢大樓上方殘留的光輝。接近塞納河,往羅浮宮的方向的天邊再度出現閃光,光線靜謐、詭異、斑斕,似乎帶有徵兆,沒有閃電,沒有雷鳴,只是一道水平線的電光,悠悠長長的劃破夜空,造成百餘公尺的裂痕,並發出斷斷續續的白光照耀天際,怵目驚心,萬籟俱寂。
忽然揚起一陣旋風,將較為清涼的空氣捲入屋內。瑪麗感覺一陣涼風拂過背脊,微微打顫,她爬上床,裹進被單裡,然後脫了襪子,扔到床腳下。讓─克里斯多夫.德.G則在半明半暗中開始穿衣服。他穿上衣裳,而她卻褪去衣裳,兩人同時進行相同的動作,卻各自走向不同的結果。他穿上長褲、外套。離去前,來到瑪麗的枕邊坐下,昏暗中親吻她的額頭,輕觸她的雙唇,不過他們的親吻比簡單的吻別來得繾綣難捨,越來越滾燙、熾烈,他們的身體終究再度交纏,他上了床,鑽入被單,衣冠整齊的貼著她的胴體,他身穿黑色麻布西裝外套與帆布長褲,手提公事包,不過他終需掙脫公事包,以便摟抱瑪麗。她赤裸著上半身緊緊貼著他,他則撫弄她的乳房,聽她低聲呻吟,並褪去她的內褲,任其沿著大腿滑下。瑪麗扭動全身以便助他一臂之力。她透不過氣,緊閉雙眸,拉開讓─克里斯多夫.德.G的褲襠,迅速、果斷、急迫的掏出他的陰莖,手勢既堅定、靈活又確實,她似乎很清楚自己想怎麼樣,不過,等到她達到目的,卻突然不知道該怎麼辦。她睜開雙眼,滿臉訝異,因為酒精與倦意,睡眼迷濛,昏昏沉沉,她體認到自己其實睏得要命,當前唯一想做的是睡覺,或許不妨躺在讓─克里斯多夫.德.G的臂窩裡睡著,而沒必要抓著他的陰莖不放。她暫停動作──不過,她到底得為一直握在手裡的陰莖做些什麼,於是又友善地搖晃了兩三下,抱著好玩的心態,但提不起勁,陰莖充盈她的手心,她一面搖動它,一面煞是好奇地觀看結果。她期待什麼?勃起嗎?瑪麗手裡握著讓─克里斯多夫.德.G的陰莖,但不知道該拿它怎麼辦。
瑪麗終究朦朧睡去。她昏睡了片晌,也或許是他先行入睡,幽暗中,他們微微扭動,繼續親吻,斷斷續續,半夢半醒,互相依偎在彼此的胳臂窩裡,夢遊似的相互愛撫(就像人們所說的:通宵達旦地相愛)。瑪麗解開讓─克里斯多夫.德.G襯衫胸襟的鈕扣,無精打采地撫弄他的胸脯,他也隨她撫摸,全身穿戴整齊,渾身滾燙,蓋著被單,汗流浹背。他的陰莖探在褲襠外,被奚落,被遺棄,微微勃起,因不時痙攣而抽動,瑪麗的手則在敞開的襯衫底下游移。襯衫皺得不成形,軟趴趴的散落在他身體四周。她輕柔地親吻他,也流了一些汗,太陽穴發燙,開始掏翻他的口袋,把一隻手伸到他的西裝外套的口袋裡,很想知道當他把她抱在懷裡,這個抵著她的胯部,有稜有角、硬邦邦的東西,是武器嗎?他會把武器放在口袋裡嗎?
房間的窗戶兀自緩緩闔上,旋即敞開,又砰地關上,窗玻璃激烈震盪,同一時間,外頭猛地下起雨來,斗大的雨點落在街道上。瑪麗凝視著窗外,黑夜裡大雨滂沱,宛如一道黑雨簾幕,向側邊遊移並隨著風向急遽變化,穿梭在路燈的光暈中。此時雷聲轟隆大作,接連不斷,在天際劃出樹木狀的電光網,旁生許多上了電流的枝椏。雨勢加倍強勁,落入屋內,彈跳在窗玻璃和鄰近窗戶的木地板上。瑪麗瞬間覺得通體舒泰,光著身子蓋著床單,不必害怕雷雨的襲擊,雖然置身漆黑,感官卻備受挑逗,一道道的閃電照得她瞳孔炯炯發光,她任窗戶洞開,安心地窩在溫暖的床上,縱情享受雷雨帶來的情色歡愉。這時,天空出現裂痕,風雨更加強勁。她時而被閃電嚇得心驚膽跳,突如其來的極度恐懼,讓窩在暖烘烘的被單裡的她,越發得到濃烈的快感,然而,外頭的狂風驟雨,遠不同於厄爾巴島夏末的大雷雨(空氣得以換新並瞬間變涼),今晚下的是熱帶性氣候的大雷雨,有害健康,雨水不僅無法降低氣溫,空氣也因為含有殘留的濕氣以及過量的大氣電流,使得四周的氣氛依然沉悶、潮濕,令人難以呼吸,更造成身體不適。讓─克里斯多夫.德.G躺在床上紋絲不動,衣冠整齊,額頭汗如雨下,甚至沒有張開眼睛。他繼續沉睡,臉部朝上平躺,對轟隆雷聲無動於衷──直到轟隆個不停的雷聲,最後一個回音終於融入淅瀝嘩啦的雨聲時,仍舊如此。當他掀開被單,西裝筆挺地從床上爬起,似乎瞬間就穿戴整齊,準備出門,瑪麗卻沒有太留意他,只是看著他恍惚的走出房間,全身僵直,雙腳套著襪子,手裡拿著公事包,或許他打算回家,瑪麗並不知道他去哪兒,只聽見他穿過迴廊,接著砰地關上門──或許是公寓大門──瑪麗這時瞥見讓─克里斯多夫.德.G散置在床腳下的鞋子,才猜測到,他剛才關上的應該是廁所門。讓─克里斯多夫.德.G消失了若干分鐘後,又回到房間,和他稍早抵達公寓時一樣,步伐不太穩定,動作僵硬、機械化,面色慘白、沒有血色,像一潭死灰,雙腳套著襪子的他,就這麼滿頭大汗,在一跨進房裡時便倒在地上。
瑪麗一時間搞不清楚發生什麼事,她以為他還有醉意,一失神便絆倒在地,她猶豫著是否該走下床扶他起來。不過,令她心生畏懼的,是他並未暈厥過去,半暗半明中,她看見他仰臥在木地板上抽動,可憐兮兮地掙扎,雙手緊緊抓著胸脯,胸脯似乎被老虎鉗夾住,怎麼也無法掙脫它。一團漆黑中,她瞥見他因為絞痛,五官扭曲,下顎緊繃,雙唇笨重、僵硬,彷彿上了麻醉藥,他無法正常呼吸,無法正常咬字,說出來的話含糊不清。他試圖告訴瑪麗他的左手麻痺了,沒有知覺。瑪麗走到他的身旁,跪在地上,俯身握著他的手。他說他很難受,得叫醫生。
瑪麗撥了急救專線,她繞著房間轉圈,等待對方拿起聽筒,她移動到窗邊,漫不經心地瞥了街道一眼,雨在黑幕中繼續落下,她回到讓─克里斯多夫.德.G身邊,跪坐下來,依偎著他。瑪麗渾身一絲不掛,大腿赤條條地跪在地上,在幽暗中靜止不動。她的指尖顫動,手裡握著電話,耳畔響起電話鈴聲,有時候,雷電的閃光射入房間,忽地照亮她的胴體──終於,對方拿起了聽筒,瑪麗驚慌失措起來,吐出一連串模棱兩可的解釋。她心思大亂,無所適從,不知如何是好,不讓接線員有插嘴的機會,而後者試圖讓她平靜下來,不斷重複問她兩三個基本的問題,請她簡單扼要的回答:她的名字、住址、病症。然而瑪麗無法容忍被人盤問,最怕別人問她問題,她不想聽也不回答,只是茫然地自說自話,不交待姓名、住址,僅說著在餐館的時候他已經不太對勁,感覺肩膀疼痛,不過,不久後就恢復正常,所以她沒有警覺──接線員突然打斷她,用了更嚴厲的語氣問她住址:「您的住址,女士,給我您的住址,沒有住址,我們也無能為力。」是他,讓─克里斯多夫.德.G,仰臥在地,面色慘白,汗流浹背,眼神黯然,嘴唇鬆弛,有氣無力,他焦慮地看著瑪麗,試圖猜測電話裡對方說些什麼;也是他,想從瑪麗的眼神裡找出答案──直到他終於明白怎麼一回事,便趕緊搶過電話,告訴接線員:「拉維希葉路二號」。他一口氣說完,好像在叫計程車把他載回家。接著,他把電話還給瑪麗,但已被這個動作搞得精疲力竭,側著身倒在地上,渾身癱瘓。接線員告訴瑪麗,他會立即派出救護車,並以平和、單調的語氣,囑咐她萬一心跳停止或喪失意識,必須做心肺復甦術與人工呼吸。雷雨並未減弱,規律出現的白色閃電──令人目眩神迷,滿室生光──瞬間照亮房間,發出鬼魅般的白光。瑪麗跨坐在衣冠楚楚的讓─克里斯多夫.德.G的身上,兩臂伸直,一隻手放在另一隻手之上,披頭散髮,笨手笨腳,慌張不已,她對著胸骨使盡全力,按壓胸腔,由於這些動作沒有引起他的反應,她乾脆趴在他身上,搖他、抱他、打他、親他,用手撫摸他的臉,傳送體溫,嘴貼著他的嘴,將舌頭鑽進他的嘴裡為他吹氣,她似乎想用暴怒放肆的激情彌補笨拙的急救行動,不過這些激情應該帶不了多少氧氣給這位可憐的傢伙,卻輸送給他忿怒的蠻勁與活力。瑪麗想傳送給喪失意識的讓─克里斯多夫.德.G的是元氣,她手忙腳亂地往他的嘴裡吹氣,同時緊緊纏抱他,就在房間的地板上。交纏擁抱中,瑪麗感覺到自己與死亡交手,而死亡正戰勝赤身裸體的她──瑪麗教人神魂顛倒的胴體,正與死神搏鬥。
瑪麗聽見老遠的地方傳來救護車的聲音,她站起來,奔向窗邊,洞開的窗戶旁邊木地板上有一灘積水,她光著腳從上面走過,赤身裸體站到窗邊,無視風吹雨打,守候著救護車轉入小田十字路。她遠遠瞥見旋轉燈的閃光,伴隨著步步逼近的警報器越發嘹亮的聲響,最後黑夜中出現在拉維希葉路轉角的,不是一輛,而是兩輛救護車,它們藍白兩色的旋轉燈在傾盆大雨下兀自旋轉,一輛是緊急醫療救援中心的白色救護車,一輛是醫療休旅車,後者逕自開到人行道,停在大廈門口。休旅車冒出兩個人影,同一時間,緊急醫療救援中心的搶救人員啪啦關上車門,低著頭冒著風雨快步疾走,背著裝滿醫療用品的手提包、背包,救護隊在人行道上加快腳步,以便迅速進入大廈,不過卻被擋在門口。原先奮勇挺進的步伐不得不中途而廢,儘管他們不斷推門,甚至強硬的開始撞門,但大廈依然緊閉雙扉。其中一位隊員往回走,退到馬路中央,抬頭望著。雨水順沿他的臉孔淌下,他終於看見瑪麗,大聲叫道門打不開。瑪麗馬上給他密碼,但是她弄錯了,給了舊密碼,她搞混了,再給他新的,兩隻手圈住嘴大聲唸了密碼數次,隨後跑過迴廊,打開公寓門。她跨出一步,來到樓面,聽見一樓大門喀嚓開啟的聲響,門廳馬上響起腳步聲,她聽見救護隊沉重的步伐沿著樓梯而上,不一會兒,他們出現在籠罩於一團漆黑中的她的面前。
後來,當我重溫那個炙熱的夜幽微的時光,才覺察到,瑪麗和我,我們同時做愛,卻分隔兩地。就在那一夜的某個時候(恰好碰上那一年的第一波熱浪,天氣乍暖,連續三天,巴黎氣溫高達攝氏三十八度,最低溫也未曾低於三十度),瑪麗和我,我們同時在巴黎的公寓做愛,而兩棟公寓直線距離卻不到一公里。我們萬萬也沒有想到──夜色低垂的時候沒有,稍晚的時候也沒有,其實整晚都沒有,因為那是完全無法想像的──那一夜我們將會再度相逢,破曉前兩人將在一起,甚至在我們的公寓陰暗的迴廊裡,心慌意亂的相擁一下。依照種種可能性看來,就瑪麗回到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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