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見那谷少華,啞巴還以為他是下凡的仙人。
仙人般的容貌、仙人般的氣質,
但卻日復一日夜夜更聲二響必然出現,然後要麵吃。
最最沒想到的是這人竟拐了自己,
而且他的屬下還威脅自己得天天煮麵給他吃?!
唉唉唉,罷了。
面對強權,他只有屈服。
反正都是做麵條,在哪裡不能做?
初見啞巴,谷少華就覺得似曾相識。
而因為這一絲的感覺,他硬是將他留在身旁。
為什麼?他本該斷情絕欲的心會因個啞巴而動,
為他悸動不捨、憐惜依戀?
甚至,要他只屬於自己……
章節試閱
第一章
天暗了。
掛上燈籠,啞巴開始收拾麵攤。
其實也沒有什麼好收的,把堆得高高的碗洗一洗,幾張破桌子擦擦乾淨,然後疊一疊放到牆角,只留下一張,以備萬一又有客人上門來。
一般情況下,除了打更的更夫或者巡夜的縣衙差役偶爾會在天冷時,把縮在爐火邊睡覺的啞巴叫醒,下一碗熱騰騰的麵條吃,之後繼續去打更或巡夜,不然天黑以後幾乎就沒有什麼人上街來吃麵條了。
可現在已是初夏,夜晚雖還不算炎熱,但對於更夫或者是巡夜的衙役來說,一碗酸梅湯要比熱騰騰的麵條,更有吸引力。
不過啞巴還是留下了一張桌子,他不知道今夜還會不會有人來吃麵。從半個月前開始,就一直有一個人,在每晚亥時更聲二響的時候,準時出現在他的麵攤。
現在離二更還早,啞巴收拾好麵攤,慢吞吞的從鍋蓋下拿出一隻大海碗來,蹲到一旁狼吞虎嚥起來。碗裡,都是客人吃剩的麵條,啞巴不捨得倒掉,就等客人走後,把剩下的麵條收到大海碗裡,這樣一碗,足足能抵普通的三碗。
啞巴一天只吃這一餐,這一碗,可以讓他捱上一整天。
吃完以後,啞巴洗洗手,開始和麵。在雪白的麵粉裡,一點一點地加水,一點一點地揉捏,看著麵團一點一點地成形,啞巴的嘴角也一點一點地翹起。
啞巴的笑很難看,不是笑容難看,而是他的臉。似乎是曾經被火燒過,癒合的傷口坑坑窪窪,不笑就已經很嚇人了,這一笑,牽扯了臉部的肌肉,就顯得更加猙獰可怕。
在人前,啞巴從來不笑,他只有在和麵的時候,才會顯得高興。
啞巴喜歡做麵條,在揉麵的時候他全神貫注,彷彿所有的心力都投進眼前的麵團中。因為他不會做別的,只會做麵條,所以他一定要做到最好。
白天,總有很多人來啞巴的麵攤吃麵,因為啞巴的麵是這座小縣城裡最好吃的。
揉好足夠明天一天用的麵團,啞巴切了一小塊出來,用麵杖平了,再將麵片切成長短一致、粗細均勻的麵條,然後扔進麵湯中。
彷彿是算好時間,更聲二響,在麵條出鍋的那一瞬間,麵攤前出現了一個人。
這個人來得很突然,宛如鬼魅,像是憑空出現一般,在這漆黑無月的夜晚,分外詭異。
第一次見到這個人的時候,啞巴正在半夢半醒間,嚇得都要尿褲子了。幸運的是,那天有月亮,月光非常柔和地照在這個人的臉上,連細細的汗毛,都幾乎照得一清二楚。
他是個非常漂亮的人。
不不不!用漂亮還不足以形容這個人的外表。啞巴雖然不會說話,卻認識幾個字,所以他知道,如果一定要用什麼詞來形容的話,那麼「仙人下凡」這幾個字,就足以表現出這個人的容貌與氣質。
像仙人一樣美麗的容貌,像仙人一樣冷漠不可親近的氣質。
仙人不喜歡說話,啞巴費了好大的力氣,才知道仙人想吃麵。仙人,不是應該不食人間煙火的嗎?
這個疑問,讓啞巴疑惑了很久。
仙人也許不一定不食人間煙火,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仙人不知道在人間吃東西是要付錢的。
半個月來,啞巴一次也沒有收過仙人的麵錢,每次都是仙人一吃完,就整個人消失不見了。啞巴曾經一度以為自己遇到的是鬼,可有一次他送上麵條時,無意間碰到了仙人的手指,手指很涼,但還是有著人的體溫。不過仙人似乎並不喜歡被人碰觸,冷冷的看了啞巴一眼,那目光好似寒冬臘月裡的風,讓啞巴從頭冷到了腳。
從那以後,啞巴就絕了要麵錢的念頭,每晚按時下一碗麵等仙人來吃,就當養了一條狗吧。
以前麵攤是有一條狗的,一隻老黃狗,是啞巴的義父、這麵攤原來的主人養的。啞巴的義父姓周,叫什麼名字沒人知道,因為一輩子守著這個麵攤,沒有娶老婆,也沒有兒女,所以縣城裡的人都叫他麵條周。
啞巴是五年前麵條周在縣城外十里一條河邊撿到的,當時啞巴全身都是燒傷,只剩下一口氣。麵條周好心,拿出幾十年的積蓄,帶著啞巴去了幾十里外的洛陽,請了最好的大夫,總算救回了一條命。
啞巴並不是天生的啞巴,只是嗓子被火熏壞了,對怎麼被火燒傷的,他完全記不得了,也不知道自己叫什麼、從哪裡來,整個人傻愣愣的。麵條周看他可憐,就收他做養子,把一手做麵條的絕活都傳給了啞巴。
兩年前,麵條周病死了,他積攢一輩子的錢,沒能用在自己身上,卻救了啞巴。麵條周說上輩子他一定欠了啞巴,所以這輩子要還回來。麵條周走得很安詳,那條陪了他十幾年的老黃狗,幾乎同一天跟著麵條周去了,彷彿就算是死也要跟著老主人在一起,不讓老主人黃泉寂寞。
啞巴一直也想養一條狗,能陪自己一輩子的狗,可是沒有狗敢接近他。就連狗也怕啞巴那張被火燒燬的臉。
但就是連作夢,啞巴也想養一條狗。仙人就像一條啞巴夢想中的狗,不會害怕他那張可怕的臉,呃……事實上正好相反,啞巴有點怕仙人。仙人的身上,有一種啞巴說不清楚的東西讓他覺得親近,可是又害怕親近,恨不能逃得遠遠的。這樣的感覺很矛盾,啞巴理不清自己的心思,因此對這未知的情緒就更加地害怕。
但他不能逃,因為麵攤在這裡,啞巴不能離開麵攤,於是他只能每天在這裡等著,既期待又害怕。這樣矛盾的心情,讓啞巴有些不知所措,有時候會站在角落裡呆呆看著仙人,有時候又會縮在爐子邊瑟瑟發抖。
今天也不例外,等啞巴從呆呆的狀態中清醒過來時,仙人已經不見了。
收拾收拾碗筷,他很快就忘了這個讓他既期待又害怕的仙人,從麵攤後面拖出一床鋪蓋,靠著熄掉的爐火,睡了。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早起,麵,切麵,下麵,賣麵,啞巴的生活,就這樣一天又一天重複著。
天亮得很早,啞巴剛剛睡醒,才把爐火點燃,就已經有人來吃麵了。顧不上別的,啞巴忙活忙開了,一直過了一個多時辰,才總算有了點空閒。這個時間沒有什麼人來吃麵,啞巴呆呆的坐在麵攤前,看著對面的豆腐店。
豆腐店是個寡婦開的,夫家姓鄭,是個外地人。三年前死了丈夫,因為年輕貌美,在當地被里長的兒子糾纏,就連夜收拾東西,搬到了這個小縣城。
啞巴沒有事情做的這段時間,就會看鄭寡婦磨豆腐,他不看鄭寡婦的臉,而是喜歡看她的手。鄭寡婦的手,十指尖尖,白嫩秀氣,尤其是在點豆腐的時候,小指彎彎向上翹起,像朵盛開的蘭花。
這會兒鄭寡婦不在點豆腐,而在磨豆腐,巨大的石磨,對於一個嬌滴滴的女人來說,推起來顯然很吃力。
「啞巴,過來。」
看到啞巴的麵攤閒了下來,鄭寡婦就朝他招招手,說來很奇怪,整個小縣城裡的女人,都對啞巴那張被火燒過的臉又懼又厭,只有這個外地搬來的鄭寡婦不但不怕,還會主動讓啞巴幫她磨豆腐,完了,還送一碗白花花香嫩嫩的豆腐腦給他吃。
為此,整個小縣城那些男人,不管是娶了媳婦的,還是光棍的,都很嫉妒啞巴。
上個月,鄭寡婦回了一趟娘家,大概去了十天,啞巴就被幾個地痞堵在麵攤裡狠揍了一頓,但是鄭寡婦一回來,那些男人們就又人五人六的在豆腐店前徘徊,一個個挺腰抬頭,彷彿自己是天下最有錢最有勢的男人一樣,最終也不過是在豆腐店裡買一方豆腐而已。
鄭寡婦當然知道這些男人不是來買豆腐,而是想吃她的豆腐。一個女人家拋頭露面,終究不便,幸而跟啞巴對門久了,知道啞巴和那些男人不一樣,所以只要啞巴得空,她總叫上啞巴來磨豆腐,自己躲到店裡面去。
於是啞巴也越發的遭人嫉恨了。
這個時間已有幾個地痞在豆腐店前面晃悠,看到啞巴又被鄭寡婦叫了過去,心裡無比嫉妒,陰聲怪氣道:「臭啞巴,又去吃小娘子的豆腐去啦……」
啞巴有些懼怕他們。這些地痞不同於鎮裡那些正經幹活的男人們,那些男人就算喜歡鄭寡婦,也只是來買方豆腐表達喜歡的意思,可是地痞們不同,整天在豆腐店前轉悠,有時趁鄭寡婦忙,就上前揩油。
上次狠揍啞巴的,就是這些人。
「啞巴……」鄭寡婦又在叫了。
啞巴縮了縮頭,小心的繞過,卻還是被其中一個使壞絆了個跟頭。地痞們大笑起來,他們很喜歡讓啞巴在鄭寡婦面前出醜。
「不要理他們。」鄭寡婦把啞巴拉到石磨前面,一邊倒豆子一邊說,「你幫我磨豆子,一會兒我泡豆腐腦給你吃。」
啞巴拍去身上的泥土,很想向鄭寡婦笑一下,但是又忍住。他的笑容會嚇壞人的,難得有一個不嫌棄他醜的人,他不想嚇到鄭寡婦。
石磨轉動的咕嚕聲,緩緩響起。啞巴沒有的別的,就是手勁比常人大一點,這是他常年揉麵揉出來的,因為手勁大,他揉的麵吃起來特別有筋道,在這小縣城裡,是一絕。
有個男人就是不一樣,鄭寡婦站在旁邊看著豆子不斷的減少很開心,掏出汗巾不時為啞巴擦擦汗。
啞巴臉紅了,頭低得不得再低,汗巾上有一股香味,很香很香,讓啞巴心裡鬧騰騰的,忍不住就想起仙人來。仙人身上也有一股香氣,不同於女人身上的脂粉,味道很清淡,不過更好聞。
幾個地痞聚在一起,時不時朝這邊瞪幾眼,看到鄭寡婦居然給啞巴擦汗,心裡個個堵得慌,幾顆從來就沒想著幹好事的腦袋湊到一堆,嘀嘀咕咕商量著要再教訓啞巴一頓。
磨完豆腐也快到中午了,陸陸續續又有人來吃麵,啞巴三口兩口把鄭寡婦給的豆腐腦吃完,抹抹嘴,又回到了麵攤裡開始下麵條。他的心裡美滋滋的,每次吃鄭寡婦的豆腐腦,都讓他有種好像快要飛上天的感覺,輕飄飄的,幹活都帶勁。
看到啞巴快要飛上天的模樣,幾個地痞更嫉妒了。
磨完豆子要去渣,鄭寡婦進了店裡,地痞們趁機一哄而上衝進麵攤,砸了桌子,趕了客人,還用滾燙的麵湯淋在了啞巴手上。
啞巴痛得在地上直打滾,可是卻叫不出聲。路人有些不滿的瞪著幾個地痞,卻沒有人上前為啞巴出頭,畢竟啞巴的麵雖然好吃,那張臉卻太惹人厭了,小縣城裡沒幾個人願意親近他。
幾個地痞終於被越來越多圍觀的路人瞪走了,更重要的原因是,鄭寡婦從店裡出來了。
「啞巴……啞巴你怎麼了?」
鄭寡婦扔了手中的東西,擠進人群,把痛得滿地打滾的啞巴扶進豆腐店裡,還栓上了門,不讓那些愛看熱鬧的人跟進來。
啞巴有些驚慌,看到門栓上更是連連搖頭,被鄭寡婦在頭上敲了一把,道:「好好坐著,我給你上藥。」
鄭寡婦敲得並不痛,啞巴的眼睛卻溼潤了。手上的劇痛都沒有使他流下淚,可是現在他卻不得不拚命眨眼,把快要湧出來的淚水擠回去。
自從養父麵條周死後,就再也沒有人對他這麼好。
寡婦門前是非多。
為啞巴上好了藥後,鄭寡婦就立刻打開了店門,沒敢讓啞巴多留片刻。
女人的顧忌,啞巴懂得,於是勉強比劃出一個感謝的手勢。他回到自己的攤上,垂著兩隻幾乎不能動彈的手,看著被砸得一片狼籍的麵攤,露出了十分難過的神情。
之後的半天不可能再有生意了,啞巴蹲在爐火邊上,用嘴巴咬著火鉗,費力的將火熄滅。
麵粉是賒來的,啞巴掙錢不多,缺了半天的生意也許還能撐過去,可是他的手已經開始發腫,沒有兩三天是不可能再揉麵了。
啞巴怕自己撐不過這兩三天,交不上麵粉錢,就沒辦法繼續賣麵條。
想到這裡,他蹲在爐邊,唉聲歎氣了很久。
啞巴是個普通人,所以他擔心的只是以後的生計問題,卻忘了,每夜更聲二響的時候,會有一個神仙般的人來吃他的麵條。
二十里外的洛陽,同福客棧。
「怎麼樣,閣主吃了嗎?」看到文星端著食盒出來,昭華趕緊迎了上去,關切的問道。
文星嘆了一口氣,對昭華搖了搖頭。
昭華不死心,拉開盒蓋,看著滿滿一食盒飯菜絲毫未動的樣子,整個人都沮喪了。
「半個月,整整半個月閣主都粒米未進,文星,怎麼辦呢?我都連續換了半個月的菜式,難道閣主就沒有一樣想動動筷子的嗎?」
「要不,你再想想還有什麼菜式,盡量做得引人食慾些?」
文星也是憂心忡忡。雖然閣主修練的是以斷七情絕六欲而聞名的九轉化神功,可也不能把人真的變成神仙啊!他不認為閣主已經修練到了可以餐風飲露的分上,所謂辟穀,也只是個虛無縹緲的傳說而已,不吃不喝,再怎麼厲害也是會死人的!假如到時候江湖上傳揚開來,說鼎鼎大名的黃天宮鎮龍閣閣主居然是餓死的,還不笑掉了大牙。
昭華咬了咬牙,發狠說道:「今天夜裡我就是不睡覺,也要想出讓閣主想吃的菜來。」
「我會在精神上支持你。」
文星拍了拍昭華的肩膀,自己卻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他把食盒交給昭華,便鑽進了自己的房間裡,補眠。天知道他有多久沒睡一個好覺了,自從離開黃天宮開始。
他的身體沒有任何毛病,就是一點:認床。閣主不明原因在洛陽停留了半個月,他也終於漸漸開始熟悉客棧裡的床鋪,能睡著了。
「你睡吧,我會在研究菜式時負責守夜的。」昭華揮揮手,拿著食盒愁眉不展的走了。
更聲二響。
那個長得像仙人一樣美麗的男人,又準時出現在麵攤前。
鄭寡婦的藥似乎起不了什麼作用,啞巴手疼得厲害,睡不著,於是搬了條長凳,坐在麵攤外面看月亮。今夜月亮彎彎的,就像一個遙不可及的笑眼,讓啞巴的神思有些恍惚。似乎曾經在什麼地方看到過類似的笑眼一樣……
他想了好久,終究還是沒有想起來。啞巴的記憶,只有最近的五年,五年前他是什麼人、住在哪裡、家裡還有誰,這一切的一切,他都忘記了。也許正是因為缺了那一段記憶,啞巴的腦子才不太好使,容易發呆迷糊,反應也慢,被打的時候也不懂還手。
所以當那個仙人般美麗的男人,在他眼前站了足足一炷香的時間,啞巴才自迷茫中驚醒過來,嚇得從長凳上倒翻,一不小心手就碰在了地上,疼得他倒吸涼氣,張了張嘴巴,卻沒叫出一聲痛來。
仙人臉上沒有什麼變化,看到啞巴倒吸涼氣的表情,才注意到他的雙手紅腫得不像樣。
等啞巴忍著痛從地上爬起來,一抬頭,眼前卻空空蕩蕩的,哪裡還有半個人影呢?
「像鬼一樣的仙人」,這個念頭在啞巴腦袋裡一閃而過,然後一哆嗦,不敢再想下去。用腳勾住倒在地上的長凳,慢慢拖回麵攤,然後縮到爐邊,強迫自己什麼也不想,閉上眼睛睡覺。
昭華果然實現了自己的誓言,為了研究一道菜,一直到三更天也還沒睡。
到底要怎麼做,才能勾起閣主的食慾呢?
愁眉不展的他,心裡恨死了那個創造出九轉化神功的人,什麼樣的功法不好想,偏想出這斷七情絕六欲的鬼功法。七情斷就斷了吧,反正聽說閣主自幼性子就冷漠,不練這鬼功法,估計也好不到哪裡去;絕六欲也沒問題,什麼情慾之類的,絕就絕了,反正也出不了人命,可食慾這一條,怎麼能說絕就絕,這不是成心要餓死人嗎?要不是前幾代鎮龍閣閣主都是因為練功不慎,走火入魔而亡的,他真要懷疑這功法根本就是黃天宮仇人創出來,準備讓黃天宮成為整個江湖的笑話的。
半個月不吃不喝,昭華很害怕明天一早推開閣主的房門,會不會直接見到一具餓死的屍體?如果再不能讓閣主吃點東西,恐怕用不了多久,他的想像就會變成現實。
正在唉聲嘆氣間,猛然聽到隔壁房間傳來一聲輕響。昭華一愣,文星醒了?正好,把他也拉過來,看看能不能想出什麼主意。
想到就做到,昭華不管三七二十一,起身直奔隔壁房間,心急之下連門都沒敲直接內力一震,震斷了門栓。他推開門走進去正要喊文星,卻驚見黑暗中人影一閃,從窗口閃了出去。
「誰?」
昭華大喝一聲,直直的向窗外追去。
喊聲驚動了熟睡中的文星,一驚坐起,點上蠟燭,卻見放在床邊的包袱被打開,裡面裝著冰涎果的玉盒已消失無蹤。他反應極快的披上衣服,順著昭華留下的痕跡立刻跟上去,很快,就看到了追在前面的昭華。
文星的輕功比昭華略高一籌,三兩下追了上去,道:「冰涎果被偷了。」
昭華也是一驚,「文星,那賊人就在前面,你輕功好,跟上他,別讓他跑了!記得路上留記號,我會跟在你後面。」
「好。」
文星看到遠處晃動的一抹白影,正以令人驚異的高速向前飛馳,眼看就要消失在黑暗中,他顧不得其他,趕緊一提氣,將速度提至最快,追了過去。儘管如此,他還是追不上那白影,只能勉強的尾隨其後。
大概奔出二十里地,文星一個失神,不見了那白影,頓時駭然止步,卻怎麼也想不出,江湖上有哪個高手神偷能有這樣好的輕功,連自己這個有名的千里飄蹤都追不上。
片刻後,昭華趕上來,看到只有文星一個人,不由得大吃一驚:「怎麼,追丟了?」
文星很慚愧,揉揉鼻子沒說話。
昭華看了看四周,雖然是夜裡,但虧得月色不錯,運足內力後勉強還能將周圍的地形看個大概。看了一會兒,他覺得有些眼熟,撓著後腦勺想了想,一拍腦袋:「我知道了,這裡我們來過。再往前不到一里地,有個小縣城,我們到洛陽之前,曾經在那歇息了一晚。」
文星心裡一動,腳下一點,人已經向著昭華說的那個小縣城飄過去。
「喂,等等我……」
第二章
城門已經關閉,不過一個小小的縣城,城頭還不足一丈高,對於江湖高手而言,簡直就像個笑話。
兩個人進城後沒尋多久,就看到了啞巴的麵攤,然後被攤內的一幕給震了個七暈八素,差點沒有互相咬一口以證明兩個人不是在夢遊。
他們那位在理論上已經斷了七情絕了六欲的閣主,正在替一個醜八怪上藥。
那藥,就是剛剛失竊的冰涎果。
早該想到除了閣主之外,江湖上還有什麼人的輕功能勝得過自己。文星又揉了揉鼻子。
「冰涎果,那是冰涎果啊……」昭華一副快要暈倒的模樣,喃喃自語。
麵攤上掛著一個燈籠,燈光雖然幽暗卻擋不住江湖高手的利眼,醜八怪的那雙手,似乎只有一點小小的燙傷,可是……冰涎果卻是「生死人、肉白骨」的療傷聖品啊!
簡直是殺雞焉用宰牛刀、暴殄天物。昭華幾乎抓狂,一雙腳卻像灌了鉛釘在地上,一步也挪不開,喉嚨裡更像堵了東西,一絲聲氣兒都發不出。
因為比暴殄天物更讓人震驚的是,他們那位閣主的舉動。
閣主親手給人上藥?用的還是罕見的冰涎果?這醜八怪上輩子積了什麼德,今生能碰上這樣的好事?
在昭華的心裡,那個醜八怪現在應該是感恩戴德,還要給閣主供長生牌位。不過在醜八怪,哦、不,在啞巴的心裡,不僅沒有感恩戴德,反而快被要嚇死了。
好不容易有了一點睡意,正在打著瞌睡的時候,猛然驚見那個不見了的仙人又如同鬼魅般出現在眼前,任是膽子再大的人,也要被嚇一跳。更何況啞巴的膽子本來就不大。
驚恐的看著仙人在自己面前蹲下,拿出一顆香氣四溢的白色果子,捏破了皮,將從果子裡流出的汁液抹在了他的手上。
啞巴不知道這是什麼果子,但是他感覺到那汁液裡透著一股清涼,抹到的地方,立刻就不痛了。接下來,把啞巴嚇得半死的,不是仙人在他手上抹果子汁的舉動,而是抹完手,仙人看還有半個果子沒用完,就把剩下的汁液全抹到啞巴那張別人連多看一眼都覺厭惡的臉上了。
啞巴當時懵了,不知所措的揚著臉,目光落在仙人臉上,近在咫尺的距離,讓仙人的面容顯得分外清晰,沒有一絲感情的眼睛,彷彿是雪山頂上千年不化的冰。一股突如其來的疼痛襲上啞巴的腦袋,晃了一下,他兩眼一黑,就倒在了仙人懷裡。
仙人,不,應該說閣主,那張美麗得不似凡人的臉上,露出了罕見的怔愣表情,似乎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好一會兒,他突然摸了摸啞巴的脈搏,然後把啞巴打橫抱起,向著文星和昭華走去。
「閣、閣主?」
閣主冰冷的目光看了看文星,隨後落在啞巴手上,然後眼神一沉,溫度又下降了幾分。
文星立刻明白了閣主的意思,馬上道:「閣主放心,屬下明白。」
一天後,小縣城裡的幾個地痞紛紛被人打斷了手,百姓們叫好之餘,卻也不知道究竟他們究竟是得罪了誰才會有這樣的報應。
啞巴的失蹤,沒有帶給小縣城的百姓任何不安,只偶爾覺得有些可惜,再也吃不到那麼有筋道而且便宜口味好的麵了。
鄭寡婦也有些鬱悶,好不容易找到一個不會招惹是非又能當擋箭牌的免費勞力就這麼沒了,再想找一個這樣省心的,怕就難了。
並沒有什麼人留戀啞巴,原因似乎僅僅出於啞巴的那張臉,真的很難讓人興起想念的念頭。
回到洛陽時,已是五更天,隱約還能聽到一兩聲雞叫。
閣主把啞巴扔給昭華,直接回自己的房間去。
昭華愣了半天,不知道把這個醜八怪怎麼辦,好一會兒才把客棧掌櫃叫醒,又要了一間房把啞巴丟進去。要走時想想不對,又轉回身讓掌櫃拿一些乾淨的紗布,將啞巴的手和臉都包起來。
不管怎麼說,抹上冰涎果的汁,六個時辰之內都不能見光,否則就沒效了。昭華覺得自己如果不這麼吩咐一聲,那就真的是白白浪費掉整顆冰涎果。
天亮以後,昭華花了一個多時辰,做出九道色香味俱全的菜。對著九道有冷有熱有酸有辣各具特色的菜,他磨著牙根發誓,要是再勾不起閣主的食慾,他這輩子就再也不研究菜譜了。
事實卻很殘酷。
閣主盤膝坐在床上打坐練功,任由昭華拿著扇子,把熱騰騰的飯菜香氣往他鼻子裡扇,連眼都沒眨一下,入定凝神,如枯木,似石雕。要不是還有呼吸,昭華簡真要以為自己面對的是一具溫熱的屍體了。
快到傍晚的時候,文星回來了。顯然閣主交代的事情不但已經辦完,手上還捎回了一個……人。
看著在文星手上拚命掙扎、臉和手都包得像顆粽子的某人,昭華翻了翻白眼:「這傢伙什麼時候跑出去的?」
文星摸摸鼻子道:「我一回來就見他滿大街亂轉,好像迷路的樣子,於是順手就牽回來了。」
啞巴拚命想掙脫文星的手,奈何這個看上去弱不禁風的男人,手勁居然比自己的還大,這讓啞巴害怕極了。
這也難怪,一覺醒來,突然發現自己不在熟悉的麵攤,反而睡在一間陌生的房間裡,換成是誰都會被嚇一跳。迷茫了半天,啞巴才想起昨天夜裡的事情。
不知道為什麼,當時看著仙人,他就覺得好像有什麼東西要從腦袋裡鑽出來似的,鑽得他頭痛欲裂,支持不住,一下子就暈了過去。這樣想著,他心裡就越發的害怕起來,只能哆哆嗦嗦的從窗戶爬到外面,像做賊一樣東繞西繞,出了客棧。
洛陽太大,沒走多遠,啞巴就迷失在洛陽的大街小巷裡,渾不知自己轉了半天,竟又轉回了客棧前面,被趕回來的文星一頭撞見。
他臉上包了紗布,文星自然是認不得,不過冰涎果獨有的香味,卻出賣了這個手和臉都被裹得像粽子的啞巴,於是文星順手就把人牽回了客棧。
「好啦,別掙扎了,也不知道你這個醜八怪走了什麼好運,閣主既然把你帶回來,以後就跟著我們吧!別的不說,保你吃得飽,穿得暖。」
昭華摸摸啞巴的頭,突然想起應該可以解開紗布了,於是把啞巴拉回房間。
文星看著啞巴,似乎覺得挺有趣的樣子,也跟過來,看昭華把啞巴手上臉上的紗布都解開。
被兩個男人圍著,啞巴似乎受到恐嚇一樣,不掙扎了,乖乖的坐在那裡,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樣,看上去可憐極了。
紗布解開了。
手上還好,在冰涎果的神效之下,那一點點被燙出來的紅腫,早已經消失無蹤,用水一沖就掉了一層死皮,露出雪白粉嫩的新皮。啞巴的手原本布滿老繭,這時不僅被抹過的皮膚變得白嫩無比,就連厚繭都掉了一層。
昭華嘖嘖稱奇,對文星道:「難怪宮主一定要閣主上施家莊求取這顆冰涎果,原來除了是療傷聖品之外,這冰涎果還如傳說一樣是美容聖品,這下子閣主不知道要怎麼跟宮主交代才好。」
文星摸了摸鼻子,不答卻道:「解開他臉上的紗布再看看。」
要是能把一個醜八怪變成一個大美人,那才真的叫神奇。
如果冰涎果真能做到這一點,那就不叫聖品,乾脆叫神果得了。
那當然是不可能的。
啞巴的臉和手一樣,只是掉了一層死皮,使得那些坑坑窪窪不再那麼明顯,皮膚也白嫩了些,從人見人厭的極品醜八怪升級為普通級的醜。當然,如果他真的好運到有機會再抹上十次八次冰涎果,從普通級醜八怪再次升級變成正常人的標準,也不是沒有可能。
只是,這世上哪有那麼多的冰涎果?就這一顆,還是閣主親自出馬求來的。為此,閣主欠了施家莊一個人情,黃天宮鎮龍閣閣主的人情,比一座泰山還重。
文星很失望,摸著鼻子打量了啞巴半天,才突然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啞巴正看著自己的雙手發呆,乍聽到文星出聲,好像被驚雷嚇到一般,跳了起來,正對上文星好奇的視線。好一會兒,他顫巍巍的坐了回去,伸出一根手指,沾沾水,在桌面寫下歪歪扭扭的兩個字:『啞巴』。
以前叫什麼他記不得,被麵條周救了以後,人家老漢也沒那個水準給他起什麼好聽的名字,每天就啞巴啞巴的叫著,還說名字賤就會命大福大。所以啞巴就叫啞巴,如果一定要冠上個姓,那就叫周啞巴。
啞巴?還是會寫字的啞巴。
文星和昭華面面相覷,好像……會寫字的啞巴挺稀奇的啊。
「那你會做什麼?」
文星心裡琢磨開來,一個啞巴,帶回黃天宮能做什麼,挑水劈柴?那是監事司的事情,他鎮龍閣插手監事司可不太好。但留在鎮龍閣就更不行了,鎮龍閣裡哪個不是高手中的高手,就連掃地的,起碼也有二流高手的水準,安插一個不會武功的啞巴,還不讓人笑掉下巴。
不過人是閣主親手抱回來的,不帶回去也不行啊。
啞巴的眼睛小心翼翼地劃過兩個人的臉,見他們不像有惡意的樣子,於是又在桌上寫下兩個字:『麵條』。
「會做麵條……」昭華開始翻白眼,會做麵條了不起啊,他也會。不說別的,光是麵條他就能折騰出三、四十種吃法,可惜不管是哪一種,都勾不起閣主的食慾……咦?等等,麵條?
昭華和文星迅速交換一個眼神,想起閣主半夜三更跑到那個小縣城的麵攤,難道是……
「你會做麵條?閣主半夜跑到你那是去吃麵條的?」
或許是這個猜想太過不可思議,昭華的聲音拔得很高,好像是被拉偏了的二胡一樣。
啞巴嚇了一跳,本能的向後縮了縮,怯怯的看著他們。
「閣主,就是昨天夜裡給你上藥的那個人……」文星補上一句,眼裡滿是驚奇。
想起那個美得像仙人又詭異得像鬼一樣的男人,啞巴更加害怕,又往後縮了縮,眼珠子也四下亂轉,好像準備瞅個空兒逃跑。
「快說!閣主是不是跑到你那裡吃麵條的?」
昭華急了,拚命搖起啞巴的肩膀。啞巴被搖得頭暈目眩,直到昭華被文星拉開,他的眼前還在冒著小星星,沒等恢復,身上一緊,整個人就被昭華拉進廚房。
「麵粉、水、盆……」
昭華一邊念著一邊把這些東西扔到啞巴面前,然後眼巴巴的看著啞巴,好像充滿了乞求的意味。
啞巴定定神,被昭華看得全身寒毛都豎了起來,心裡七上八下的,不知道這個人到底想怎麼樣,也沒辦法問出口,只好倒了些麵粉,開始慢慢和麵。
只是普通做麵條的方法,哪怕昭華把眼睛瞪得像銅鑼一樣大,也沒發現啞巴做麵條過程中有什麼特殊的,下麵條的水,也只是客棧提供的普通井水。至於煮出來的麵嘛……昭華嘗了嘗,味道還算過得去,而且麵條也足夠筋道,不過也僅此而已,至少昭華就有自信自己做出來的口味可以更好,可也沒見閣主有多喜歡吃啊。
「這個麵……閣主真能吃得下去?」
昭華還在考慮到底要不要給閣主端過去的時候,文星已經很乾脆的端起麵條走出了廚房。與其在這裡猜想,還不如去試一試。
「喂,等等我……」
昭華追了過去,廚房裡又只剩下啞巴一個人。東瞄瞄,西看看,沒人。於是……啞巴又溜了。
閣主還在練功,那姿勢從開始到現在就沒變過。昭華曾經想過,如果讓閣主這樣練上一個月,最後他見到的肯定是讓灰塵給埋了的閣主。
「閣主,該用餐了。」文星將麵條放在桌上。
閣主的鼻子動了動,睜開眼睛,然後起身,下床,坐下,吃麵。一連串的動作,當真是流暢得沒有一絲停頓,文星和昭華兩個人看得眼睛都直了,跟兩個木偶一樣,半天沒動。
這麵,真有那麼特別?
還是,特別的是做麵的那個啞巴?
「糟了!」昭華突然一拍腦袋,他把那啞巴一個人留在廚房,該不會……
匆匆跑回去,一看廚房果然沒人,昭華好氣又好笑,走出客棧一拍巴掌,幾個尋常百姓打扮的人就圍了過來,他低語幾句,那些人就又紛紛散去。
片刻後,啞巴就被人拎著後衣領帶了回來,似乎吃了一點苦頭,眼裡滿是懼色,看著昭華瑟瑟發抖,好半天沒敢動彈一下。
「閣主喜歡吃你做的麵,你就乖乖的留下,否則……沒你好果子吃!」
有些厭倦啞巴老是逃跑,昭華先笑了笑,然後突然就變了臉,擱下一句狠話。看到啞巴的臉剎那間嚇得一片慘白,他又覺得好像有些過頭了,伸手摸摸啞巴的臉,拍了拍,柔聲道,「只要你聽話,我保證,什麼事都沒有。」
昭華很少威脅別人,第一次發狠居然是對著一個啞巴。看見啞巴滿是懼色的眼睛,他開始覺得有點慚愧,堂堂黃天宮鎮龍閣的三把手,居然這樣對一個不會武功的普通人,於是他下決心,以後要對啞巴好一點,尤其是啞巴那做麵條的雙手,一定要保護好。
「啞巴的手是怎麼傷的?」昭華問文星。
「哦,幾個地痞,爭風吃醋。」
「你怎麼處置的?」
「以牙還牙,打斷了。」文星輕描淡寫帶過。別瞧他外表弱不禁風像個書生,事實上鎮龍閣第一狠人,非他莫屬。
昭華聽了,滿意的點點頭,然後又拍著巴掌招來幾個隱在暗處的隨從,吩咐找到那幾個地痞時,再把他們的腳打斷一次。一般情況下昭華不是狠人,只不過他狠起來的時候,也不是人。
兩人說話時,沒有避諱啞巴,只不過啞巴反應有些慢,等他們走了好久才漸漸明白過來,縮著手抖了半天。
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文星和昭華讓啞巴認清了一個事實,那就是他們說什麼就是什麼,啞巴沒有反抗的權利,如果再敢逃跑,啞巴的兩條腿,恐怕就很難保得住了。做麵條,用的是手,不是腿。
自此之後,啞巴就老實了,他只是個做麵條的,沒有什麼威武不能屈的傲骨,面對強權,他只有屈服。反正都是做麵條,在哪裡不能做?
啞巴的腦袋不太好使,認清事實後也就只能這樣自我安慰著,只是看昭華和文星的目光,總帶著三分懼色。
在洛陽停留半個月,在啞巴到來之後,閣主終於肯繼續上路了。
文星長長嘆了一口氣。那神奇的麵條啊,居然耽誤了他們半個月的行程,如果知道閣主每天三更半夜跑到二十里外的一個小麵攤去吃麵條,他早出手把啞巴掠回來了。
而昭華卻還有些隱憂,偷偷的問文星:「你說閣主會吃多久的麵條?」
啞巴來了以後,他終於能從一堆蔬菜魚肉中解脫出來,才興奮沒多久,就又開始擔心起來。
「也許一天,也許一輩子。」
這要取決於閣主到底是喜歡麵條,還是喜歡……文星騎在馬上,看了身後的馬車一眼,啞巴縮在車廂前面的駕坐上,正昏昏欲睡,下巴隨著車輪的轉動一點一點的。如果忽略那張臉上的傷,很有幾分憨態可掬與討喜之處,但如果說閣主喜歡這個啞巴的話,似乎還是有些匪夷所思。
「切,說了等於沒說。」昭華很鄙視的看了文星一眼,然後順著文星的目光,也看向了啞巴。
似乎感覺有人在注視,啞巴的頭猛的一點,然後驚醒了。他慌張的四下張望,沒有發現異常,這才又開始打起了盹。
因為文星和昭華早在啞巴醒來的時候,就已經轉過頭去,目不斜視。
「前面就是鷹嘴巖了吧。」
走了半天,昭華抬手擋了擋太陽。初夏的太陽,已經開始肆意的釋放熱量,就算武功高手也是會覺得熱的,他想到樹蔭下休息休息。
「小心,聽說這裡有熊出沒。」文星一本正經。
「哈,正想吃熊掌呢……」昭華大笑,笑到一半,旁邊的樹叢裡猛然撲出一道黑影,「啊!文星你這個死烏鴉嘴……」
昭華慘叫一聲,飛快的從馬上跳了起來,凌空一腳,將黑影踢得倒飛出去,但更多的黑影從樹林裡撲了出來,目標直指--馬車!
不是熊,全是黑衣殺手。
啞巴被昭華的慘叫聲驚醒,才一睜眼,就看到無數黑影挾帶著寒光森森的利刃直撲而來,頓時駭得面無人色,顧不得馬車還在往前走,連滾帶爬的便跌下了駕座。車伕似乎沒有料到啞巴會有這樣的舉動,猛然一拉馬韁,再想伸手把他拉回來時已經遲了。
啞巴滾下車,還跌了一跤,爬起來抱著腦袋就準備逃竄,經過車門側時,車門突然無聲無息的開了,一隻手抓住啞巴的衣領,將他拖到車廂裡,然後只聽得耳邊冷冷的一聲輕叱:「滾!」
車廂外,同時傳出數十聲慘叫,就再無聲息了。
淡淡的血腥味飄在鼻間,啞巴一陣噁心,怎麼也沒敢推開車門向外張望。
車廂內極其安靜,腳下鋪的是雪白的狼皮墊,那個像仙人一樣美麗的閣主就盤膝坐在中間,沒有睜眼,也沒有動,彷彿剛才拉啞巴上車,又僅憑著一聲輕叱就將來襲的數十個黑衣殺手生生震死的人並不是他。
啞巴悄悄往車廂角落裡挪了挪,車身一晃,又開始前行。過了一會兒,車內靜悄悄的沉悶氣氛,讓啞巴漸漸升起毛骨悚然的感覺,與閣主近在咫尺的距離,更令他非常沒有安全感。他想下車坐回駕座上去,可是偷偷看了閣主沒有表情的臉,啞巴本來就不大的膽子,似乎又變得更小了。
最終,啞巴還是選擇了再往角落裡縮,盡力把自己跟閣主的距離拉得遠一點。比起文星和昭華,他似乎對這個從來沒有對他做過什麼凶狠表情的閣主更害怕一些。說不清楚原因,閣主身上似乎有種莫名的東西,無影無形,以前還不怎麼覺得,現在卻越來越清晰,似乎曾經在哪裡感受過,但是啞巴只要一凝神細想,就會頭痛。他怕了,怕得狠了,卻不知道究竟是害怕仙人身上這種莫名的東西,還是害怕這種莫名東西所引起的頭痛。
總之,離遠一點不會錯,這是啞巴那個不太靈光的腦袋最後做出的結論。
之後的行程,慢了下來,似乎是遭遇了一回刺殺,讓文星和昭華都小心翼翼起來,對跟在馬車後面的一干人比了幾個手勢,隨從們就四散開來,只留下四、五個還跟在馬車後面。
除了幾隻草叢裡嬉戲的野兔讓他們虛驚一場外,一路上還算平靜。只是放緩了前行的速度,打亂計畫,沒有趕上宿頭,所以他們僅能在天黑前找了處擋風的巖壁,略略清理一下枯枝亂葉,整出一塊比較乾淨的地方,升火架鍋。
麵條是現成的,文星好像對這種狀況有準備,出發之前就讓啞巴切好一包麵條,連鍋都沒忘帶上。這會兒啞巴正蹲在火前一手煮麵條,一手拿著文星塞過來的乾糧,鬱悶的啃著。
乾糧是昭華精心特製的,很美味,乾巴巴的餅皮裡,包的是鮮美可口的臘肉。擅於廚藝的人即使出門在外,也不會委屈自己的胃。讓啞巴鬱悶的是,乾糧的味道比自己做的麵條還好,為什麼又要他另外下麵條?這就好像有香噴噴的白米飯不吃,偏去吃粗糧。啞巴不知道是那個閣主有毛病,還是自己少見多怪。
話是這麼說,啞巴並沒有膽量跑去問個究竟,還是老老實實蹲在那裡下麵條。看水沸了,他抓起一把麵條扔進鍋裡。
很快麵條出鍋了,啞巴撈出麵條,然後左看右看,卻發現文星和昭華帶著幾個隨從散在馬車四周,沒一個人靠近馬車這邊。
沒指望了,啞巴只能自己端著麵條,站在馬車外忐忑了片刻,才輕手輕腳地拉開車門。先把腦袋探進去,見閣主依舊保持著閉目盤膝的樣子,他輕輕吁了一口氣,把麵條放在車上,然後飛快的關上門,又溜回了火堆邊。
第一章
天暗了。
掛上燈籠,啞巴開始收拾麵攤。
其實也沒有什麼好收的,把堆得高高的碗洗一洗,幾張破桌子擦擦乾淨,然後疊一疊放到牆角,只留下一張,以備萬一又有客人上門來。
一般情況下,除了打更的更夫或者巡夜的縣衙差役偶爾會在天冷時,把縮在爐火邊睡覺的啞巴叫醒,下一碗熱騰騰的麵條吃,之後繼續去打更或巡夜,不然天黑以後幾乎就沒有什麼人上街來吃麵條了。
可現在已是初夏,夜晚雖還不算炎熱,但對於更夫或者是巡夜的衙役來說,一碗酸梅湯要比熱騰騰的麵條,更有吸引力。
不過啞巴還是留下了一張桌子,他不知道今夜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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