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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光與迴響-以建築為名的多向凝視 ◎龔書章
義大利現代主義電影導演米開朗基羅.安東尼奧尼(Michelangelo Antonioni)曾說過:「進入到一個空間裡面,要先沉浸十分鐘,聽這個空間跟你訴說,然後你和它對話。」
徐純一在《最後的人間場。建築的轉度-全球建築師用告別詮釋生命的建築詩篇》,在他進入一系列墓園、紀念碑及齋堂等作品的每一個空間,不只企圖與空間產生直接對話,從建築的本體去觀看空間中所表達的詩意、靈光及其精神性之外;他更同時以這些建築現場所創造的場所經驗,來和自己的專業認知和內在思考對話,而讓我看到他自身與建築之間最深刻的迴響。對我來說,這種特別而真誠的書寫和凝視,完全不同於一般建築遊記式地單純討論建築的美感形式,是本書最寶貴、也最享受的一種閱讀經驗。
而且徐純一在這本書中,看似以建築為名,但再現出的多向度凝視視點,值得我們一再地來回遊走於他的文本之間。他以一個建築師的角色,並在宗教性的精神空間中進行了非常深刻的哲學性論證,在這些有關死亡的建築裡,其實是「生」,用「死」在談「生」,討論生命的意義;而且他的文字中非常文學性的敘事,讓整本書宛若多音複調的巴赫賦格,帶著非常多重的空間之詩意、深度、光線、生命與隱喻的力量,也讓所有的作品在抽象形式迴旋轉進的多元視野中,鋪展出他獨特的邏輯、凝視、書寫與想望。
如果你是建築師,你會以空間的幾何和秩序來構築這個世界;如果你是詩人或文學家,你會以層疊語構來凝視現實中的詩意;如果你是哲學家,你會在生命和死亡之間看到存在的再現。
這本書不只表現出徐純一的建築師身份,同時也是一位哲學家及文學家的角色,
這讓我想到了現代建築大師柯比意(Le Corbusier)以走鋼索的特技演員為隱喻所寫的詩作,雖然跟本書內容也許無關,但卻非常適合描繪徐純一:
the acrobat/Le Corbusier
the acrobat is no puppet(特技演員 不是寵物或玩偶)
he devotes his life to activities,(一生奉獻給各式各樣的活動慶典)
in which, in perpetual danger of death,(儘管必須要面對死亡的威脅)
he performs extraordinary movements of infinite difficulty, (他仍然表現出超高難度卻又精采異常的肢體律動)
with disciplined exactitude and precision... (憑藉的是訓練有素的準確性和精準度)
free to break his neck and bones be crushed.(隨時可能扭斷脖子或粉身碎骨)
nobody asks him to do this.(沒有人要求他這麼做)
nobody owes hiany thanks. ( 也沒有人為此而須向他致謝)he lives in an extraordinary world, of the acrobat.(他就是如此活在特技藝術中,一個精采非凡的世界裡。)
【邁向建築】Le Corbusier, P 158
[作者序]
寫在《建築驛站,生命轉乘──最後的人間場》出版前 ◎徐純一
2013年,莫名其妙地認識了張麗寶小姐,接近年中時,她談及想籌劃出版普及化的建築專書,問我能不能提供什麼?當下心中似乎又竄流過許久未曾出現的一絲溫熱。回去後翻了一本約莫十年前的筆記本,其中一頁大致列了當時預期這一生還想撰寫的建築專書,大概還有二十餘本。回顧自己與內人共同撰寫的第一本建築書籍,至今已十三年過去,其間又陸續寫了四本而已,看來剩下二十餘本都完成的希望應該會落空!
關於書寫,似乎是一種朝向過去方向事物的聚結,或許其間的關係可以稍微確定些,能夠寫出未來的先見之人都是人類的偉大心靈,那也不是我們凡人所能,我也只能回顧至今的已知與感受,將它們紀錄下來而已,至於為什麼會選擇這本,確實也比較了其他預期撰寫書籍的社會公共關注性,以及與每個個體的直接關聯。
看到當下的台灣,心裡總是有那股褪不去的落寞!從29歲正式成為建築系學生,至今55歲身無分文,所掙得的錢都拿去「看建築」了,也看到了台灣總是浮沉在「比上不足,比下有餘」之中;我們的建築相關環境設施好像什麼都有,卻總是多了什麼又少了動人的什麼;看見了經濟力不如台灣的西班牙與葡萄牙在當今經濟不振,失業率驚人的狀態中,卻仍舊踏實地建築自己地方公共性環境的動人優質。它們讓人深切地體悟到一個城鎮地方人構環境文化的生命期,跨距遠遠超過國家之名,大部分人的一生從出生至死亡大多將其形跡刻印在都市城鎮的人構環境之中,人怎能不用心在這個隱在地影響我們一生的公共建築環境之上呢?看看25年來的西班牙,從巴塞隆納、畢耳包、潘普納(Pamplona, 奔牛節的城市)、gerona、Lleida, Leon, 聖地牙哥 ( Santiago de Compostela, 西方三大宗教聖城之一)、Valladolid、 Salamanca、Zamora、Cordoba、Granada,一路到以往不怎麼令人愉悅的首都馬德里,都已積累了近30年持續加成的人構環境的愉悅感染力量。
反觀百姓辛苦工作的台灣,鄉下公共建設建築與的品質永遠跟不上城市,城市的社會性公共空間,大多是土地炒作式的都市計劃下的剩餘地塊,至於「品質」,就再等吧!既然一般建築空間無得期待,那就期待幾乎淪為操作性質的國際性建築競圖的大建築案吧!
30年前的台灣似乎前途充滿著光明,當時確實也是如此,讓人夢想著或許我們可能將台灣建築起有如歐洲(東歐除外)的環境生活品質,經濟雖然難以追上中、西或北歐,但是總體環境的建築或許可以追上南歐。30年過去了,夢也醒了,現在可以確定的是──再30年,我們也無望建構出類似西班牙的公共性空間建築的品質。當一個地方的公務體系與握有實權的公務人員已淪為卡夫卡在「城堡」中所描繪的官僚狀態,他們的權力施放的結果就是處處進入令事物窒息的情狀。公務體系的努力與民間建設公司的協力合作,幾乎共同編造出台灣市井小民百分之九十五的都市生活空間場,請問辛勤工作的台灣人,這此人構建築環境與公共空間令我們感到愉悅快樂嗎?既然大家都是市井小民,無力改變那些由政治力與官僚長官們所操作的都市土地空間的利益交換與好品質的獲得,但是最起碼可以用心去建築公共墓園與齋場(即殯儀館)予以好的品質吧!因為人終究會死,而諸位長官、公務員以及一直在榨取這塊土地利益的開發團體或個體也都是人,也都會死去,為何不能利人利己地共襄盛舉,從共同改造我們地方上的墓園與齋場開始,讓我們能夠在那種已然消失,卻可以是美好的那種寧靜的人間氣氛中送走我們的父母親,我們的兄弟姊妹,我們一生的友人,我們的……,同時,也能希望讓大家在那種無盡沉思的寧靜氣氛中將我們送走。
公共墓園與齋場或許是台灣人當下現在就可努力與建構的,一處在城市鄉鎮裡尋找寧靜的公共空間場;一處能排除土地利益的交換場;一處讓我們能靜默地思考;一處讓我們可以在哪個時候當下願意與過往的家人,親朋,好友進行感受性的交談,卻又可以適切地實現。這或許可以是好質性公共交流空間消逝中重新再建構的契機;或許也是在全球化消耗性質本主義力量沖蝕每個人的狀態下,在都市城鎮可提供的寧靜角落,也是可以稍微讓人靜默的思考之地;或許是……
紀德曾言:人,千辛萬苦
然後
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