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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人系小說家／崑崙
「幽聲夜語」系列的完結。
有人離開，有人留下，不變的是還想再見的思念。

悠揚的手機鈴聲猛地打破客房裡的寧靜，岳十仲拿起手機一看，螢幕上顯示的來電者名字是方顯宗。
他按下通話鍵，輕輕「喂」了一聲。
「十仲，你之前請我查的事查到了。」方顯宗的聲音從另一端傳來，還可以聽到劈里啪啦的打字聲，似乎仍在處理公務。
「如何？」岳十仲追問。
「就像你說的那樣，左手沒有小指。」方顯宗低聲說道。
「果然……」岳十仲神色一沉，對於這個答案雖然已有心理準備，但當它真正被確認了，那股憤怒還是控制不住地竄出來。
造成他兄嫂逝世的那場車禍並不是過失致死，而是蓄意殺人。
百華從貘製造的惡夢裡清醒過來後，便將恢復的兒時記憶告知岳十仲。她親眼看見那輛奪去自己父母性命的大卡車是刻意切換車道朝著他們筆直開來的，毫不猶豫地撞上去。
但當初那起車禍案件是以「煞車失靈」結案。
所以岳十仲便請刑警大隊的方顯宗幫忙查閱當年肇事者的驗屍報告，請他注意對方的左手小指是否完好。
向白仙姑許願的人，都會少一根小指頭，男左女右。
沈蔓柔、莊曉麗、劉順澤，甚至連百華的同學小萌，皆是如此。
只是岳十仲沒有想到，原來在更久之前，白仙姑就盯上了他兄嫂一家，現在則是將目標轉移到百華身上。
思及那個與自己相依為命、努力打起精神、不想讓自己擔心的孩子，岳十仲心疼又憐惜，更無法忍受白仙姑那樣危險的隱患存在。
他眉心皺出紋路，一張俊雅的臉龐繃得緊緊的。
「對了，十仲。」方顯宗開口喊他，「我查了他的資料，案發前，他妻子也在車禍中過世，女兒雖然倖存下來，卻成了植物人，要負擔的醫療費用非常龐大。我猜，這或許是他要跟那位許願的原因。」
即使對方家庭狀況充滿悲劇，岳十仲卻無法生出半點同情心。
因為那人也用一場車禍毀了百華的家庭。
「還有另一件事，」方顯宗像是想到什麼，聲音微微壓低，「我不是幫你查驗屍報告確認小指嗎，我認識的法醫跟我說，這幾年檢驗屍體時，他至少看過十幾起類似案子。」
「類似案子？」岳十仲敏銳地捕捉到關鍵字，「意思是，不只是少了小指嗎？」
「應該說，少了手指，但少了哪根手指沒有規律，可能是兩根、三根，也有只少一根的。法醫說從傷口痕跡判斷，都是被砍掉的，後來那些案子好像被判定為尋仇。你覺得跟那一位可能會有關聯嗎？」方顯宗說得隱諱。
「還無法確定。你方便弄到那些斷指的死者資訊嗎？」岳十仲詢問。
「我試試，一有消息就傳給你。」
「謝謝。」岳十仲掛斷電話，呼出一口氣，揉了揉太陽穴。白仙姑如同一團巨大陰雲籠罩在他頭上，一天沒找到她，他就永遠無法真正安心。
他看著手機上的時間，快十點半了，原本想用LINE打電話給百華，但轉念又改為送出視訊邀請。
「叔叔。」百華開心的笑臉出現在螢幕裡，「跟你說，我們今天去逛街、玩仙女棒，我還有買土產給你。」
「傻啊妳，妳叔叔不是也在鎮上。」小橘不客氣的嘲笑傳了過來。
「心意、心意。」百華把頭轉向一邊，義正辭嚴地說，然後再轉回來，繼續與岳十仲說起今天他們做了什麼。
都是一些雞毛蒜皮的瑣碎小事，不過岳十仲聽得很認真，看著她的笑容，他唇角跟著彎起，一掃方才的陰霾。
直到天羽喊百華去洗澡的聲音響起，岳十仲才不捨地結束視訊。他拿起已經空了的水壺打算下樓裝水，才踏出房門，就看見阿茹臉上帶笑地走到書房前，卻是沒有敲門，直接握住門把推門而入，熟練得像是她已經做過無數次。
岳十仲對別人家的事沒興趣，只看了一眼就逕自走下樓梯。
再過半小時，主屋大門就會上鎖，傭人也無法進入。岳十仲本以為這個時間點一樓應該沒人，沒想到廚房裡飄出了聊天聲。
兩道女聲雖然壓得細細的，但在這棟靜謐的洋樓裡，聲音彷彿被放大好幾倍。
「阿茹是不是又去找鎮長了？我就不懂，她有什麼事重要到一定要這時候去講，每天耶！」
「都是傭人，擺什麼女主人派頭，以為自己真的跟我們不一樣嗎？妳有聽到嗎？她說自己是管家耶，鎮長跟我們介紹她時，明明說她是家裡女傭。」
「噓噓，人家是老員工，跟我們這種臨時派遣的不一樣，就別說了。」
「我就是不爽她把晚餐的事丟給我們，我們預計準備餐點的時間是後天，是為了貴客而煮，她還真的把我們當下人使喚。」
岳十仲皺眉走進去，原本在擦拭盤子的兩名女傭瞬間噤聲，一人悄悄用手肘撞向另一人，低低說了句「就叫妳別說了」。
馬尾女傭尷尬地漲紅臉，與同伴迅速把擦得亮晶晶的盤子放回去，低著頭，快步從他身邊走過。
雖然被迫聽了一耳朵八卦，不過岳十仲與阿茹打照面時，神色依舊如常。
那名長髮編成辮子盤在腦後的年輕女性抿唇盈盈一笑，腳步輕快，心情似乎很好。
「晚安，岳大師。」
「晚安。」岳十仲微微點頭，與她在樓梯上擦肩而過，聞到她身上有淡淡菸味。
他走上二樓，在回房的途中必定會經過書房，書房門沒關好，韓志峰講電話的聲音流瀉而出。
「……不用回來。」
「叫秀秀也不准偷跑回來。」
「我知道是妙妙的生日，但是她……」
韓志峰的話被截斷，也許是話筒另一端的人正與他辯著什麼，岳十仲沒有多聽，回到自己房間裡。
依韓志峰的說法，那些靈異事件從上禮拜開始出現後，越來越頻繁，從原本的兩、三天一次，變成每天晚上都會發生。
他耐心等待。

午夜十二點，閉目養神的岳十仲忽地睜開眼睛，臉上不見睡意。他穿上外套，走出房間。
走廊上只留著一盞小燈，燈光昏黃，但足以讓他看清楚二樓狀況，所有房門都是緊閉的，門縫下並未透出光線。
屋內闃寂，秒針移動的細響、水龍頭滑出的水珠墜落在不鏽鋼洗碗槽的滴答聲、水壓撞擊管壁發出的喀喀聲，平時不會在意的聲音，此時此刻全都變得清楚無比。
岳十仲從走廊欄杆探頭往下看，一樓幽暗許多，只能勉強看見家具輪廓，離小燈最遠的大門處更是一片濃黑。
他慢條斯理地下樓，鞋子踩在階梯上，發出輕微聲響。
走到一半的時候，聲音從一道變成了兩道。
像是有人尾隨他一起下樓。
但這棟屋子裡只有兩個人，岳十仲跟韓志峰。韓志峰已說好十二點過後就不會離開房間，那多出來的另一個腳步聲，又是誰的？
岳十仲回頭，身後沒有任何人。
他再往下一步，腳步聲又跟著響起，一前一後，如此清晰。
岳十仲神情平靜地轉回頭，繼續下樓，當他的鞋子觸及一樓地板時——
「砰！」廚房門猝不及防被重重甩上。
客廳燈光忽地亮起又暗下，啪嚓啪嚓地瘋狂閃動起來，連續交錯的光影像無訊號的電視螢幕上出現的雪花影像。
在明滅不定的光影中，岳十仲可以看見牆壁似乎被塗畫上什麼。
他拿出手機，打開手電筒一照，熾白的光線劈開閃爍的幽暗，讓牆上的東西暴露在他的視野中。
不知道是誰在牆上畫了大大的嘴巴、眼睛、耳朵，筆觸粗糙凌亂，如同小孩子的塗鴉，上面還被打了一個紅叉。
看起來詭異無比。
「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這是要我別多管閒事的意思嗎？」岳十仲看著牆壁說道。
如同在呼應他的這句話，本來寂靜無聲的屋內突然冒出了高高低低的笑聲。
「嘻嘻。」
「呵呵。」
二樓走廊上有黑影咻地跑過，帶出一串咚咚咚的吵雜奔跑聲。
這一刻，岳十仲捕捉到了鬼氣，他神色一斂，沉聲喝道：「出來。」
「咿嘻嘻……」
再次響起的笑聲尖利得像是指甲刮過玻璃的聲音，刺耳得讓人想捂住耳朵；但岳十仲沒有，他身姿筆挺，右手微動，符紙從袖口滑出落至指間。
牆上的眼珠子霍然轉了一圈，耳朵動了動，嘴巴也猛地咧大，露出鋸齒狀的利牙，竟是掙脫那個紅叉，張嘴就朝岳十仲咬去。
「喀！」上下兩排牙齒撞擊在一起，牆上的眼睛流露出怒意，以為嘴巴咬了一個空，卻沒想到剛才那一瞬，岳十仲的第一張符紙已塞進那張血盆大口裡。
第二張符紙貼上眼睛，第三張符紙貼上耳朵，屋內炸出一聲短促哀號，隨即那些拙劣的塗鴉線條就像是被火焚過般變得焦黑，接著迅速褪色變淡，再無塗鴉痕跡殘留。就連客廳裡的燈也全部熄滅，不再製造出擾人心神的光線。
但那股陰冷鬼氣並未消失，皮膚因溫度驟降而起了雞皮疙瘩，岳十仲抬頭看向走廊，那裡傳出的聲音更吵了，彷彿有人在憤怒地蹬著地板，亦像是對他的挑釁。
「出來。」岳十仲重複一次，神情冷峻，「否則別怪我不客氣了。」
他話一落，二樓的噪音突地全部消失，變得安靜無比，然後下一秒，一扇扇門扉被看不見的手打開又關上，砰砰砰地吵個不停。
可這之中卻有兩扇門紋風不動，一扇是韓志峰房間的門，一扇是客房的門，兩個房間都已事先貼上符，布下陣法。
岳十仲拿在手中的手機忽地震動起來，是韓志峰打來的。他一接通，對方沙啞的聲音雖然聽得出緊張，但還是努力維持鎮定。
「岳大師，是不是鬼出現了，我該怎麼做？」
「什麼都不用做，待在房裡。」岳十仲簡單吩咐完便掛斷電話，他重新踏上樓梯，二樓的燈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暗了下去，啪滋一聲，燈泡破裂。
現在的光源只剩下他的手機。
在光線的盡頭處，是一道高高瘦瘦的人形黑影，很高，腦袋頂到了天花板，必須要微彎著脖子，兩隻手則是快要垂到地上。
黑影居高臨下地俯視岳十仲，手機的手電筒光芒冷不防變得忽閃忽滅，一下子暗，一下子亮，每當白光亮起，黑影與岳十仲之間的距離就會縮短。
岳十仲穩穩地站在原處，嘴唇微動，誦咒聲低得只有自己才聽得到。他越唸越快，那些晦澀的音節串連在一起，當人形黑影撲至他面前，最後一個字剛好滑出他雙唇——
靈力所塑的光壁拔地而起，前後左右上下，如同一座牢籠將黑影困在其中。點點金光不斷灼去它身上的黑氣，它咆哮衝撞，卻撼動不了那幾面快速壓縮的光壁。
黑氣被一縷縷地蒸發，它的身影漸漸縮小，從怪異的比例變成身材中等的男子，雙眼卻是全然的白，白得詭異古怪，連瞳孔與虹膜都沒有。
「為什麼要騷擾韓鎮長？」岳十仲收起手機，冷眼看著被困在光壁中不停橫衝直撞的鬼魂。
面對他的詢問，男子一個勁地尖叫咆哮，更多的黑氣從它體內竄出，再被岳十仲的靈力燒掉。
「既然你不願回答，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岳十仲掐了個法訣，光點越熾，黑暗中宛如綻出一朵如花的金焰，轉瞬間將男子燒得乾乾淨淨。
歇斯底里的尖叫消失了，陰森的鬼氣也從屋子裡散去，除了走廊上還散落著燈泡碎片，一切都恢復如初。
然而岳十仲因為被強迫出差而影響了心情，導致在面對鬼魂時少了以往的耐心，以略嫌粗暴的手法進行祛鬼。
這是他此行犯下的最大失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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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仲，你之前請我查的事查到了。」方顯宗的聲音從另一端傳來，還可以聽到劈里啪啦的打字聲，似乎仍在處理公務。
「如何？」岳十仲追問。
「就像你說的那樣，左手沒有小指。」方顯宗低聲說道。
「果然……」岳十仲神色一沉，對於這個答案雖然已有心理準備，但當它真正被確認了，那股憤怒還是控制不住地竄出來。
造成他兄嫂逝世的那場車禍並不是過失致死，而是蓄意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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