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究竟算不算是一對戀人?沈雪融無法下定義。他就這樣突然的闖入她的世界,從此佔有一席之地。言四少──言家出了名的火爆浪子,言立冬;擁有一張電死人不償命的俊美臉孔和迷人風采。他吃東西極挑,果汁要喝鮮榨的;茶類要用茶葉沖泡,茶包或易開罐拒喝;不愛吃生冷的食物,尤其拌了沙拉醬更是抵死不碰;討厭吃太甜又不下廚,只會出那張嘴,標準的大少爺。如果睡不飽,他的起床氣會非常差,火爆到六親不認。他不愛人家說他好,總是刻意表現出最糟的一面,因為他從小就立志要當壞人──可她看見的卻是他的好。他的溫柔藏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而她卻都清楚地看見了。他倆曾經刻骨銘心地愛過,也曾轟轟烈烈地分手過,她真的不確定,自己是否能拴住這個火爆浪子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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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曲
入冬第一抹暖陽灑入窗內,床頭的鬧鐘也在同時漫天響起。
床被中正酣眠的男人翻了個身,右手準確無誤的往床頭一掃──
鏘、叩!
盡忠職守的小公雞鬧鐘掙扎著發出最後一聲「咕咕──」之後,正式宣告陣亡。
靜默了三分鐘,電話聲接著響起。
被擾了好眠的男人皺了下眉,火大的抓起話座,正欲如法泡製──
「言立冬!你有本事就給我砸砸看!」答錄機適時發揮功效,在它追隨小公雞殉職之前,傳來一聲嬌斥。
嬌柔似水的嗓音,搭配威脅字眼,實在沒啥兒說服力,偏偏就是有其效用,停在空中的手一頓,火氣消了一半。
沒有辦法,任誰在大清早,有如此賞心悅耳的聲音給他「叫床」,都會通體舒暢,百毒不侵的,何況只是小小的起床氣。
「你知道這是這個月第幾次了嗎?容我提醒你:是十、三、次!昨天是羊咩咩,前天是米老鼠,大前天是牛媽媽,大大前天是kitty貓……你打算把十二生肖都給砸滿湊一打嗎?」
「貓又不在十二生肖裡……」言立冬喃喃低噥,拉高被子杜絕干擾,企圖綁回落跑的周公老伯。
「你、說、什、麼!好膽再說一次!也不想想,那個買鬧鐘買到連老闆都混熟了,自動打七折的人是誰?是我耶!我看全世界再也找不到鬧鐘汰換率比你更高的人了,我買到都會不好意思了!」
那是因為鐘錶行的小老闆想泡妳!
全世界都看得出來,只有這個笨女人還傻呼呼的以為人家的過分熱絡是因為老主顧的關係。
「還不起來!不是說早上約了客戶嗎?拜託你敬業一點好不好?你今年已經換了七次工作了,其中一次甚至只待了五小時又二十八分鐘!我的要求不多,真的不多,起碼撐到吃完今年的尾牙,領一次年終獎金給我瞧瞧,可以嗎?」
嘖,就說他受不了女人,開口就是一長串,全然是一副碎碎唸的阿婆性格,就算不理她也能自得其樂,天仙美人也一樣。
心知床是賴不成了,言立冬認命的爬下床,一半神智還留在與周公廝殺的棋局上,憑本能撈起右手邊的長褲正要套上……
「喂喂喂,你一件褲子要穿幾天?縐得像鹹菜乾,能看嗎?衣櫃左手邊第二格有剛洗好的,上衣在第一格,襪子在第三格……」
言立冬聳聳肩,高舉手上果然有點像鹹菜乾的長褲端詳三秒,然後丟開,依言拉開衣櫃第二格,取出洗得泛白的牛仔褲套上。
他早就在懷疑,她在家裡裝了針孔攝影機。
「如果你現在已經刷完牙,頭髮不想梳可以省了,反正你頹廢的鬼德行反而可以迷倒一票沒帶腦袋出門的無知少女,但是我堅持鬍渣要刮一下,還有手錶記得戴,免得又讓你有遲到的藉口……」
一個口令一個動作,他完全不需動腦。
「找不到錶的話,看看是不是在床頭燈旁邊或浴室的鏡枱上,再沒有就是床上了……既然你已經碰到枕被,那就順便把棉被摺一摺,地上的保險套撿一下……」
摺完棉被,正要彎下腰──等等,他撿什麼啊!
「啊,我差點忘了,昨天是初一,你初一、十五吃素,不殺生的,呵呵!」輕輕的、柔柔的愉悅笑聲,像個惡作劇得逞的小女孩。
「混蛋!」總算清醒過來的言立冬喃喃低咒了聲。
「好了,我想你應該可以出門了,還有什麼問題嗎?」
有,很大很大的問題。
他拿起話筒,吐出今天以來的第一句正式對白:「沈雪融,妳真他媽的有夠囉嗦!」
第一章
一般根據言情小說的定律,溫柔男應該配嬌蠻女,而壞壞的冷情男就當配個無怨無悔、吃苦當吃補的女主角。
像這種彷彿思考邏輯是長在性器官上的男人,相遇的開始,大抵是一夜情,然後男主角會發現迷戀上女主角給他的美好感覺,再也無法碰觸其他的女人,身經百戰的他,在那一役之後,除去女主角就變性無能。
接著鐵心男的殘酷無情令癡情女心灰意冷,決然求去,男主角才發現自己早就愛上這個默默守候在他身邊的女人,苦苦追回她,然後就可以Happy ending閤家歡喜大團圓……
你覺得老套?很好,他也有同感,但是基於兄長正是從事寫作一途,言立冬決定不發表任何意見。
也因為他的毫無異議,全家人自是當成默認,然後規定他要被柔情女套牢,死無葬身之地。
更過分的是,這群人上輩子鐵定和他有仇,老說要活著看他的報應,還慫恿言季秋寫一本書來蹂躪他。
言季秋被ㄌㄨˊ到不行,從善如流。但是這種劇情……唉,他還是繼續保持沈默好了。
再來,就看到小舞抱著寫了一半的稿子哭。
感動到想哭?
錯,是難看到想哭!
再再然後,換成言季秋抱著差點被小舞拿來擤鼻涕的稿子嘆氣。
「立冬,你除了獸性之外,難道就沒有一丁點的人性嗎?」言情界的金字招牌被踢了館,言大作家死不瞑目地頻頻嘆氣。
「例如?」他閒閒挑眉。
「每個人,一輩子都有那麼一、兩次的刻骨銘心,你都沒有嗎?就算只是一點點的心動,一剎那胸口抽緊的感覺?」
曾有過的刻骨銘心嗎?
說不上來為什麼,他腦中本能的浮現沈雪融的身影,就像渴了本能的想找水喝,只是一瞬間的自然反應。
對她算不算心動?他無法歸類,但起碼,這女人對他而言是特別的。
有一點,他們倒是猜對了,他和雪融最初的相遇,確實是一夜情。
也許真如言仲夏所諷刺的,他是有生命的精子提供機,腦細胞長在生殖器上,得先滿足了下半身,才能思考其他。
在夜醉尋歡的PUB中,會出現在那裡的人,每個人都很能玩,沒有誰會去扮小家碧玉。
第一眼,他就留意到她。
她沒有裝清純,也沒有劉姥姥進大觀園的拙樣,相反的,她身段很媚、很豔,長髮隨肩披散,一身黑色緊身低胸洋裝,將女性特有的姣好曲線勾勒無遺,構成一副只要是男人都會有性衝動的性感誘惑。
但是說不上來為什麼,由他眼底看去的,卻是一股很乾淨的氣質。
這樣一個矛盾的綜合體,完完全全吸引了他的目光。
在她身上,找不到一絲頹廢的氣息,倒像是要宣洩什麼,平衡什麼,和這個環境格格不入。
她,和他不會是同路人。
而且,她喝醉了。
君子守則第一條,對喝醉的女人,應該敬而遠之,保持一條長城的距離以示清白。
言氏家規第三條,對喝醉酒等同於無行為能力的女人下手,是一種該剪下「兇器」泡酒,絕子絕孫的罪行。
所以結論是──照做不誤。
笑話,君子守則是給君子看的,他言立冬從來就不是君子;而言氏家規,一輩子沒遵守過,哪差這一條?到口的肉不吃,只有兩種可能:第一,不餓;第二,性無能,而他剛好兩者都不是,沒意願扮聖人。
比較值得一提的是,陷入情慾漩渦的那一刻,她脫口喊出的名字:「瀚──」
她眼底的矇矓,並非情慾之故,而是淡淡的傷。
又一個為情所困的女人。
他俯身貼上她的唇,吻去她的喘息及低喃,同時,送上低柔卻堅定的糾正:「立冬,言立冬。」
通常,一夜情的伴侶,沒人會去無聊的互道姓名,但他說了,就卯那一口氣。
不當君子,可不代表很高興當替身。
對男人而言,最挑釁他們尊嚴的事,第一是質疑他們性無能,第二就是在他們的床上喊另一個男人的名字。
她定定凝視了他數秒,而後柔柔淺淺地笑了,順應民意地改口:「立冬。」
接著,送上香吻一記。
如果照劇本去演,一夜情過後,都是醉後失身的女主角先醒來,心慌意亂地落跑,留給睡得跟死豬沒兩樣的男主角無限的美麗惆悵。
關於這一點,他又要說抱歉了,他沒照劇本走。
宿醉的她睡得很沈,那天是他先醒來,他並不認為她會樂意見到他在她身邊醒來,所以先行離去。
別說他不講江湖道義,房間錢是他付的,保險套用了兩層,保證不會留下任何後遺症,最後,還留了張字條給她。
他不否認,這女人勾起了他的興趣,他並不排斥和她有一夜情以外的後續接觸。如果她願意,自會和他聯絡;若不,他也不是會一廂情願的人。
之後,他並沒有等到她的電話,這不意外,他本來就不認為她會主動找他的可能性有多高。
失落嗎?並沒有。
傷春悲秋嗎?更沒有。
他承認,這一晚的記憶很美好,但是很可惜的,他並未因從此沒有她就變成性無能,他依然縱橫情場,玩得比誰都狠。
沒想到的是,他們再一次的相遇,會來得這麼快──
★★★
這一天,他本來打算去面試,但是前一天和女伴廝混了一晚,本打算很自然的「不小心」給它睡過頭,反正他常常在面試,也常常辭職,少去個一、兩次,實在也沒太大的差別。
但是他那個盡責的好大哥偏偏很準時的過來「叫床」,既然是天意,就認命的去吧!
這是一家高知名度、頗具規模的公司,之前也多少耳聞其員工升遷及福利制度等相當完善,只要有能力,這裡有足夠的空間讓你一展長才……他開始認真思考爭取這份工作的可能性。
他在內部人員的帶領下,來到一扇門前,他輕敲兩下,裡頭傳來一聲溫淡的「請進」後,他挺直腰桿,大步走入。
「言先生嗎?請坐──」
他皺了下眉。怪了,這聲音怎麼有股似曾相識的感覺?
一面大膽思考,一面小心求證,正好她從履歷表中抬起頭,與他四目相接的那一刻,記憶庫也宣告搜索完畢。
他唇角揚起玩味的謔笑,這下可有趣了!
原本還懷疑她對他的記憶還剩多少,畢竟那晚她喝了酒;但是在她打翻了茶,慌張地驚跳起來,撞到身後的檔案櫃,資料夾噼哩啪啦的掉了下來之後,他肯定了──
她記得他,而且記得清清楚楚!
「咳咳!」她輕咳了聲,掩飾失態。「抱歉,請稍等。」
她按了內線,對另一頭說:「小芳,泡兩杯咖啡進來──」
「我不喝咖啡,會睡不著。」言立冬冷不防補充。「當然,睡不著時有人願意陪我『做』些什麼『事』,我可以考慮。」
她頓了下,努力維持自然態度,淡淡改口:「好,那一杯咖啡,一杯紅茶。」
「我要錫蘭紅茶,加少許的糖就好,我討厭吃太甜。」
「言先生,你是來應徵工作,不是來餐廳點餐的吧?」忍無可忍,她壓抑著語氣提醒他。
言立冬攤攤手,很配合地閉上嘴。
咖啡,以及他的紅茶很快就被送了進來。
助理看了他們一眼,露出一絲短暫疑惑,大概是在奇怪做事一向謹慎的上司,今天怎麼會如此凸槌,但整理的動作還是很俐落,沒三兩下就收拾好剛製造的混亂,退了出去。
她清了清喉嚨,整肅表情。「您好,言先生。」
今天的她,一身剪裁合宜的套裝,長髮整齊的綰起,看起來莊重又不失典雅,與那夜的絕豔嬌媚相差何止千里,要不是那一夜的記憶太鮮明,他會以為自己活見鬼了。
還有,那副公式化的笑容他也很有意見,活似被男人拋棄,壓抑成心理變態的老處女,看了就不暢快。
「立冬,言立冬。」他刻意重複那一夜的對話,以及口氣。
她神情微僵。「你的履歷表寫得不是很詳盡。請問一下您今年貴庚?」
「三十四。」
三十四?不像,他看起來太年輕。要她說,她會認為二十四。
「那麼,您的第一份工作是什麼時候?」
「二十四。」
很好,這次是她之前猜的數字。可是,好像怪怪的,又說不出哪裡怪……
「能不能再請問你,換過幾次工作……」
「三十四。」
她嗆了嗆氣。
這渾蛋!他說的是她的三圍!
她暗暗吸了口氣,故作鎮定地執起履歷表端詳。「可是你上頭的工作經歷是空白的。」
他聳聳肩。「有心要寫的話,三大張都不夠用,不如親自問我比較快,如果是妳的話,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看來你經驗很豐富。」忍不住想嘲弄兩句。
「是很豐富,十八歲到現在,數不清了。」言立冬拿它當讚美,大方收下。
「那麼,你做過最長的一次是多久?後來又為什麼會離開?」
「最長的,加上前製工作與正式上場,兩個多小時吧!」喝了口紅茶──嘖,是茶包,而且太甜了。
他唾棄地推開,拒絕再沾上一滴。
兩個多小時?!這還是最長的?
心底有個小小的聲音告訴她,好像又有哪裡不太對勁……
「至於離開,是因為那個女人喝醉了,而且對著我喊別的男人的名字,所以一做完我就很識相的走人了,可不是吃乾抹淨,不負責任……」他還在努力強調他的人格,她卻聽得一口咖啡噴了出來!
「言立冬,你到底在鬼扯些什麼?!」
「是妳自己問我的。」他一輩子沒這麼老實過耶,這樣也錯了喔?
「我、我是問你工作經驗,誰管你有多少性經驗!」冷靜形象徹底破功,她紅著臉,分不清是羞極還是氣極。
「是嗎?我還以為妳會有興趣知道……」他依然不放棄辯解。
「誰、誰有興趣知道你多禽獸!」
禽獸?!嘿,她和言仲夏還真是有志一同。
「奇怪,好多人都這麼說。」他痞痞地回應,彷彿生來就不知羞愧兩字怎生書寫。
可見得他做人有多失敗!
她忍著氣,擠出聲音。「言先生,你對這份工作到底有沒有興趣?」
「事實上,我對面試的主管比較有興趣。」
完全一副教人氣結的輕佻!微勾的唇角,帶著一絲魅惑浪蕩的神采,如果她是十八歲的無知少女,恐怕會當場忘形尖叫。
「言先生!容我再一次提醒你,如果你再用這種態度和我說話,我恐怕要請你『回家等通知』了!」捺不下火氣,直接撂警告。
「換句話說,我被三振出局了?」他點頭,很深明大義地替她背台詞。「回家等通知嘛,我明白、我明白!」
還真的轉身就走?!
「等、等一下!」她喊住他,遲疑地說:「如果你肯認真坐下來好好談的話,我想──」
「怎麼?突然捨不得我了?」他回頭,似笑非笑的傾低身子,隔著會客的小方桌與她平視,吐出的氣息輕灑在她唇畔,彷彿隔著空氣接吻,帶來一陣說不出的酥麻。
她屏住氣息,不敢妄動,愣愣地看著近在咫尺,帥得不像話的俊容。
「妳有這個心,我就很感動了,但我還是要忍痛說:有緣再會!」正要起身,而她也正準備鬆一口氣時──
「還有──」他冷不防的又轉回來,毫無防備的四片唇碰個正著。
嚴格說來,那只是蜻蜓點水的短暫碰觸,甚至不到一秒,她卻在那零點零一秒迅速燒紅了臉。
享受夠了逗弄她的樂趣,他才緩慢地接續:「以後千萬不要在男人面前討論長短的問題,我們對這種字眼很敏感。」
她愣了半天才領悟,後知後覺的抓起空檔案夾,砸向關上的門板。
誰管你是長是短,我問的是工作時間的長短!
這、個、渾、蛋──
★★★
OK!他想,他們的緣分就到此為止了。
她現在應該正磨著牙詛咒他,如果還有下一回,那麼見面時,他就等著讓她撕了生吞入腹吧!
但是或許他注定就是要讓她生吞入腹,第三次的見面,是在一個禮拜之後。
剛和女友談判分手成功,在女方哭泣著撂出千篇一律的台詞:「我恨你,我絕對不會原諒你……」等等,然後學八百年前的機車廣告,潑他一杯水沒成功後,飲恨而去。
說女友,其實太牽強,畢竟他們交往不過七天九個小時又四十三秒罷了;而所謂的「交往」,也只是寂寞時的肉體慰藉。
也因此,當她哭訴著怨恨他的絕情時,他實在覺得很可笑。
或者,她是不爽他逃過鐵沙掌又避過一泉甘霖,反應太好,求生本能太高?
那好吧,如果她是氣他沒讓她潑到水的話,或許下回他會考慮適時讓個步,陪她們上演八點檔肥皂劇,成全女人的歇斯底里。
他啜飲著侍者送上來的花茶,充分享受獨處的滋味。
嘖,是誰告訴他薰衣草茶有多好喝的?口感澀,味道又沒多好聞,下次不喝了。
推開面前的杯子,移開的目光,讓斜前方隔壁、隔壁、再隔壁的那桌男女給吸引住。
原因無他,只因那邊正上演他這裡沒成功演出的戲碼,一巴掌轟上男主角的臉上,再潑上一杯清涼暢快的甘泉,看得出來這女的可是使盡了吃奶的力量,勁道又狠又準,而對方居然一項都沒躲過。
唉,反應真遜。
「你們這群渾蛋男人全都去死!」
哇,她更狠。
為什麼他有種感覺,這男人的慘況,他得負些責任?
帶著一絲好奇,視線往上移,在看清女人的臉孔時,了然的謔笑同時爬上嘴角。
照理說,她潑完水就該下台一鞠躬了,沒想到她居然還記得去結帳,也因為這樣,讓他有時間追上去。
她一路流著淚,也一路抹著淚,腳下沒停,走在車來人往的街道上,也不曉得走了多遠,她停下腳步,終於決定蹲下來專心地哭。
住在高雄的人多半知道,城巿光廊白天看來沒多起眼,一旦入了夜,柔美的燈光,絕佳的氣氛,會讓熱戀的人思春,失戀的人想撞牆……
不會吧?她想撞牆?
「喂,你看夠了吧?」埋在膝內的臉蛋,悶悶地飄出一句。
咦?他左右張望了下,確定她是在跟他說話,才慢吞吞地走上前,一臉勉為其難地蹲在她身邊。
「容我挑剔一下,一名優雅的淑女,是不會用茅坑式的蹲法來破壞形象的。」
她抬起頭,用力瞪他。
「好吧,妳蹲妳蹲。」就說良藥苦口,忠言逆耳嘛!做人還是不要太誠實的好。
「你跟來幹麼?」她口氣不佳地質問。
「問妳一個問題。」
她暫時忘了哭泣,偏頭看他。
「妳走前為什麼要付帳?」吃垮那個男人不是更好?
她抿緊唇。「我只付我的,既然沒瓜葛了,我的一切都不需要他負責。」
好一個恩怨分明的女人。他嘆了口氣。
「你嘆什麼氣?」
「那女人居然轉身就走!我不能為我多花的一百二十塊哀悼一下嗎?」他果然錯了,如果被潑一杯水,可以讓女人心甘情願自己付帳的話,他實在不該閃的。
「你──」她氣得差點飆淚。「你為什麼不想想你多對不起人家?只會心疼一百二十塊……你你你──你們男人全都一個樣,自私自利,壞透了!」
「喂,妳這樣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有欠公允哦!」
「你敢說你不是?」
「我是啊!」
「那你幹麼喊冤喊那麼大聲!」
「替台灣另外一千一百五十萬的男人喊的。起碼我就遇過很好的男人。」
「你是Gay?」
「謝謝妳的金玉良言。」他扯開極沒誠意的笑。需不需要提醒她,半個月前那個晚上,在他身下忘形呻吟的人是誰?
她抹抹淚,不自覺笑出聲來。
「其實──妳本來沒要潑水的吧?」以他在女人堆中的閱歷,雖然與她相識不深,也夠他確定,她不是那種會失去理智的潑婦。
「是沒有。」
「後來為什麼改變主意?」
她懶懶地瞥他一眼。「替全台灣另外一千一百五十萬的女性潑的。」
她果然看到了!
他在心中默唸一聲「阿門」,為那個成為他代罪羔羊的男人聊表默哀。
「女人牽拖的本事一向高竿,那男人真冤。」
「冤?難道我不該潑?」表情很不滿。
「該該該!」他沒什麼誠意的拍了拍手。「潑得好、潑得妙,潑得呱呱叫。」
嗔惱未退,又再次被他惹出想笑的慾望。
「換我問你一個問題。」
「請講。」
「你那天──為什麼要走?」
「哪天?」他挑眉,似笑非笑。
粉頰不爭氣地泛紅。「我指的是面試那天,不許再給我雞同鴨講!」
喲,得過教訓,學乖了呢!
「我不是公私不分的人,如果你有心爭取,我還是有可能錄用你的……」
他邪氣地瞥她一眼。「原來妳這麼捨不得我。」蹲累了,索性就地坐下,繼續哈啦。
「言立冬!」真的會被他氣到胃痛!
「那是原則問題。」
「你也有原則?」
好一句「你也有原則」!真、是、多、謝、註、解!
他皮笑肉不笑地回應。「真巧,我少之又少的原則裡,剛好就有這麼一條──絕不和與我有過瓜葛的女人共事,所以很抱歉,得辜負盛情了。」
「那你的原則怎麼沒有告訴你,對喝醉酒的女人下手,是很可恥的行為?」
「想哭訴酒後失身?」他想也不想,直接回她──「別開玩笑了!」
她酒量搞不好比他還好呢!
「你──」胃怎麼有痙攣的感覺?
「我還想控訴妳藉酒裝瘋,對著我喊別的男人的名字,造成我無法彌補的心靈創傷呢!」
他有這麼脆弱?打死不信。
「你這男人很記恨耶!」明明理虧的是他,怎麼反倒她先氣虛了?
「很抱歉,本人生就一副爛個性。」
「是嗎?」她沈思了會兒,居然淺淺笑開。「無所謂,真小人,好過偽君子。」站起身,順手拉他一把。「陪我去看電影,好嗎?」
他撇撇唇,不置可否。
那一天,他陪她看了兩場電影,再到遊樂場泡了三個小時,打地鼠機被她拿來發洩情緒,玩到快掛掉,過了凌晨,再殺去他們初遇的那間PUB飆舞狂歡──
送她回家時,她輕輕握住他的手,眼神堅定地凝視他,低低地說了那一句──
「今晚,我不想一個人。」
序曲
入冬第一抹暖陽灑入窗內,床頭的鬧鐘也在同時漫天響起。
床被中正酣眠的男人翻了個身,右手準確無誤的往床頭一掃──
鏘、叩!
盡忠職守的小公雞鬧鐘掙扎著發出最後一聲「咕咕──」之後,正式宣告陣亡。
靜默了三分鐘,電話聲接著響起。
被擾了好眠的男人皺了下眉,火大的抓起話座,正欲如法泡製──
「言立冬!你有本事就給我砸砸看!」答錄機適時發揮功效,在它追隨小公雞殉職之前,傳來一聲嬌斥。
嬌柔似水的嗓音,搭配威脅字眼,實在沒啥兒說服力,偏偏就是有其效用,停在空中的手一頓,火氣消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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