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和大學時代的女朋友若亞分手後,何詠釗就率性地過著自在愜意的單身日子。經營著一間小酒吧,陪在他身邊的,就只有過去與若亞一起養的那條黃金獵犬,加上滿屋子的回憶。美好的往日時光,始終是他心中難以捨棄的牽絆。
直到那一天,母親來了一通電話,要詠釗空出一間房間,好讓他隻身在外地求學的「遠房表妹」寄住。即便心裡千萬個不情願,仍礙於母命難違,只得任由這位未曾謀面的「遠房表妹」曉湘,就這樣闖入他自在愜意的生活。
一次次溝通不良的衝突,起因於近十歲的年齡差距;然而,卻也是在這一次又一次的衝突過後,詠釗才察覺到那天真笑容與孩子氣的另一面,是纖細敏銳的脆弱善感。眼看與若亞的藕斷絲連,漸漸成為一再重演的互相傷害;縱使再有萬般不捨,詠釗也於是明白自己該要有些決斷。無奈的是,「明白」或許容易,「決斷」卻不像說起來的簡單……
二十七歲的年紀,青春正在遠去,未來還不在自己的手裡;男孩的浪漫不羈與男人的穩重霸氣,究竟,哪一個才是真正的自已?
章節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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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秦曉湘的課業,我總是非常擔心,這小鬼考試期間不但照常上班,而且零碎時間裡,大多也都是在聊天。她有一本隨身攜帶的英文筆記,但從沒翻過幾次。還沒有老到不醒人事的地步,我知道這不是準備考試的態度。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不讓我有把話說出口的機會,秦曉湘正在試調一款名叫「私奔」的調酒。專注地盯著杯子,她說:「不過現在不是跟你說這些的時候,我正在忙。」
「妳是拿著我的本錢在忙,」我看著她那雙顫抖的手:「不要抖,酒都灑了。」
「囉唆。」
「妳應該先倒Vodka的,再倒Peach。」我糾正她:「最後才下Lime。」
「有差嗎?不都同樣在一個杯子裡?」
「至少口感不同。」
「很囉唆耶,你不喝喝看怎麼知道這樣口感不會更好?」
算了,隨便她吧。我嘆口氣,坐回原來的位置上,看著她糟蹋我的本錢。只是想想有點不對,我要跟她談的可不是調酒。
「妳這樣行嗎?有時間應該唸書吧?」我拿起她丟在一旁的筆記本,問她:「到現在為止,今天妳一次都沒有翻開過這本筆記呢。」
「期中考沒問題啦,那筆記裡面都是口語會話,只是我遊學前的練習而已。」
「遊學?」我懷疑自己有沒有聽錯。
喝下了那杯不怎麼樣的「私奔」,秦曉湘說這個暑假她要離開台灣,到加拿大遊學,預計地點應該是溫哥華或多倫多。我不知道加拿大長什麼樣子,也不是那麼想知道,我比較關心的,是誰要幫她支付這筆遊學的費用。
「學校那邊,可以在大三的時候報名去當交換學生,不過我爸媽說倘若我有興趣,也可以大二就辦休學,到那邊的語言學校遊學一年再回來,反正我爸在加拿大有朋友。他們說既然要學一種語言,最好的方式就是直接過去那裡生活,不然在台灣唸再多也沒什麼用。」她說著,拿起那本筆記本:「所以搞不好明年暑假之後,我就不在台灣了,要一年才回來。」
「妳可以不用回來。」我冷冷地說。真感嘆現在小孩的好命。出國遊學?想當年我們哪有這種運氣。
夜來無事,一連喝了好幾杯純的威士忌,趴在吧台上,我想起秦曉湘說的話,或許我應該考慮看看,再跟若亞重新交往。只是我應該怎麼做呢?若亞不是個太感性的人,要讓她點頭再跟我交往,首先我得拿起書本,先考上個研究所再說。之前她給我的那份資料到哪裡去了?我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秦曉湘又調了一杯酒給我試喝,那味道像是失敗的「長島冰茶」。我下巴直接靠著吧台,眼望架上一整排酒瓶,直直出神。
「那天的大甲之行給了你什麼樣的啟發了對吧?」
「屁。」我回答。酒精加上音樂,我覺得有點恍惚。
「我跟妳說一個故事,」想了想,我跟秦曉湘說:「這是一個我朋友的故事。」
「喔?」
事情是這樣的,大概在好幾年前,我有一個這樣的朋友,他很耿直,不過就是有點懶散;人很爽快,只可惜有那麼一點大男人主義。
這朋友剛來台中時,人生地不熟,在學校裡認識了一個女孩,女孩人很大方,而且做事乾脆俐落,非常爽朗。男孩常向女孩請益,相對的也常常約她一起出去。在那些機會裡,兩個人有了許多接觸,從而生出了一些感情。
「聽起來很校園。」秦曉湘點頭,要我繼續說下去。
後來他們在課業上也有不少的合作機會,又一起參加了系上的學會,原本有些彼此很隱匿的心事,在大家發現他們出雙入對,不斷的給予鼓勵跟祝福的情形下,終於逐漸明朗。
「有一次系上辦活動,一大掛人到了宜蘭的太平山去玩,這個男的為了盡地主之誼,很努力的招待大家,而當天晚上,就在那一片高山霧茫當中,男的終於跟女的告白。雖然天氣很冷,可是他們的心卻非常的熱。」
「嗯嗯,很完美,然後呢?」
當然人生不會永遠都這麼完美,事實上這兩個人的個性,有著許多的不協調。男生愛抽菸,女生討厭菸味;男生喜歡交朋友,女生卻喜歡窩在家;男生覺得人生應該隨遇而安,女的卻希望奮發向上,好好唸書,考個研究所。
「後來怎麼解決呢?」
「那個男生很天真的認為同居會是個好辦法,因為他以為兩個生活在一起的人,在無形中就會慢慢地將彼此的稜角磨平,也許這樣會對感情的進展有幫助。」「結果呢?」
這位朋友當然是失敗了,他的女朋友後來終於還是受不了,她認為自己的男朋友太不爭氣,什麼未來的抱負都只會嘴上說說,研究所考不上,教育學程考不上,公職人員考不上,甚至連在班上的成績都沒進入前十名過。大四畢業前,他們終於分手,女孩搬出了一起居住的公寓。那時她已經考取了研究所資格,然而男的卻一事無成,他認識了幾個玩音樂、開酒吧的朋友,後來竟然把店給頂了下來,自己當起了不怎麼像樣的老闆。
「這個老闆我認識嗎?」
「不,妳不認識。」我昏花的眼睛還盯著那排酒瓶:「我說的是我一個朋友的故事。」
「你確定你說的是你的朋友?」
「嗯。」我的視線終於模糊了,我懷疑秦曉湘給我的那幾杯酒到底有沒有調錯,想爬起來問問她,到底基酒的比例她是怎麼放的。我的手在吧台上撐著,想說點什麼話,可是卻感覺舌頭在打結。
「你朋友好可憐喔。」她還在那邊說著。
「是呀,是呀……」終於,我的手撐不住了,下巴撞上吧台的瞬間,我聽到「砰」的一聲,卻已經感覺不到痛。
∼ 比起下巴那一撞,其實我有過更痛的經驗,只是在心裡,妳或她都看不到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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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是怎麼回家的?印象有點模糊。似乎是武大載著我跟秦曉湘,而柚子幫忙開我的車。納悶著自己怎如此不勝酒力,秦曉湘說這是酒入愁腸所致。
倚著車窗,茫然失神。客運緩緩駛出車站,長期以來我早習慣了自己開車,難得搭乘大眾運輸工具,坐車很輕鬆,而且又舒服,只是可惜,我沒有旅行休閒的心情。
把店交給武大掌管,請柚子幫我接送秦曉湘,一一交代了,我這才出門。喝醉酒之後的沒幾天,老太婆忽然打了電話來,說住在台北的一位舅公病危,要我過去探視。我們家族的親戚甚多,少數幾個我認識的當中,只有舅公算是印象還深刻點。原本要找秦曉湘一起,不過她忙著期中考後的約會,哪有時間跟我跑這一趟。
臨行前,秦曉湘問我有沒有打算多留幾天。我明白她的意思,而我自己又何嘗不知道,台北除了舅公之外,還有個對我來說非常重要的人。只是我人都上車了,卻還沒有打電話給她的勇氣。
天氣不太好,總是陰天。望著車外,連心情也跟著惆悵起來。
若亞上研究所後,每次都是她回台中,我從不曾到台北探視過她,到底她在這城市裡的生活如何,我竟完全不曉得。
該找她嗎?很令人猶豫。我想感情的事,真的永遠只有當事人自己明白,其他人不管是誰,站在什麼地位,都無從干預或置喙。就像秦曉湘跟她那個痞蛋男友一樣。我明明看到他跟秦曉湘衝突,然而秦曉湘卻不認為那算是動粗,還說這是太在乎彼此的一種表現方式。
我嘲笑著說那是屁話,但卻也明白,愛情本來就是這樣。我無法左右秦曉湘的想法,因為我不是他們其中的一人。
所以,一直覺得我可以跟若亞重修舊好的秦曉湘,也未必真的明白這段感情當中,所有賦予我與若亞的感受。那漫長的好幾年,中間充滿了回憶,而回憶有好有壞,秦曉湘認識我才半個學期,她只見過若亞兩次,又能了解多少呢?
懷抱著那樣複雜的心情,我在客運車上睡去。舅公住新店,我在台北車站換搭捷運,腦袋裡轉的不是舅公的病情,卻全都是一些不屬於這城市的,當年的故事。
這種心不在焉最後被老太婆以一記拐子打散,理由也不是我對著舅公恍神,而是因為我沒帶她寶貝乾女兒來。
「到底你是怎麼辦事的呀?」老太婆問我。
走出了舅公家,我跟老太婆一起晃到便利商店。一整天粒米未進,我都快餓昏了。
「人家有她自己的打算嘛。」我埋怨著,吞了一口飯糰,嘴裡含糊的繼續說:「而且妳在電話裡說得那麼嚴重,什麼舅公快掛了,其實根本沒有嘛。」
「我不說得嚴重點你會乖乖來嗎?」她說著,又問我秦曉湘跑哪兒去了。
「跟男朋友約會啦。」隨口回答著,我張大了嘴,把剩下半個飯糰塞進嘴裡。
「男朋友!」結果老太婆嚇了一跳,一掌拍我腦門上,讓我差點噎死:「搞什麼東西呀!怎麼會讓她在台中交男朋友呢?」
「禮貌沒有耶妳!」我掙扎著把食物吞下去:「妳想沒兒子送終是吧?」
原來老太婆並不知情,其實她乾女兒早八百年前就開始了遠距離的愛情,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痞蛋比秦曉湘大了兩歲,他們是在網路上認識的,中間見過幾次面,之後才開始談戀愛的。
「真不知道你是在搞什麼鬼,我都把人送到你屋子裡了,你居然讓她去外面去找男人!」老太婆氣沖沖:「而且呀,我聽曉湘說,前陣子你以前那個女朋友還回來找你是不是?」
我沒任何表示,老太婆放緩了口氣:「不是我要說你呀,你也知道,那個若亞人很幹練,做人一點都不圓融,脾氣又大,不要說別的了,媽媽這兩年介紹給你的每個女孩子,個性都還好過她,你怎麼還會跟她有聯絡呢?」
我喝著奶茶,心裡想:「我還打算等一下就打電話給她,約她一起吃飯呢。」不過這話可不能說出口。
「你聽話,我跟你說,曉湘年紀是小了點,可是沒有關係,飛魚的女朋友也小他很多嘛,人家不一樣恩恩愛愛?上個禮拜他還帶著女朋友來宜蘭讓我見見呢。哎呀,你不知道我心裡的滋味多麼複雜呀,看他這樣我很開心,可是媽媽更希望帶女朋友回來的人是你呀,你乖乖的聽媽媽的話,好不好?」
「不好,沒有好。」我搖頭。
「你看看你,連說話都怪怪的了。」
「媽,我跟妳說,」喝光了奶茶,我點起了香菸:「妳兒子的智能低下,就是因為他房子裡現在住了一個怪胎,妳確定妳要他把這怪胎娶回家嗎?」
∼「不會怪啦,怎會怪呢?聽媽媽話,把她搶過來,娶她吧!」老太婆說。「不好,沒有好。」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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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還沒去找她?」到了下午,秦曉湘打了電話來,要我替她跟老太婆問好,然後問我人在哪裡。
到底該不該去呢?手上拿著同學會後新出爐的通訊錄,張若亞,電話號碼與電子郵件信箱之後,是一長串的地址,郵遞區號251,淡水鎮。秦曉湘一直慫恿我去一趟,還說搭乘淡水線捷運,連換車都不用,證明這是天意使然。
「天妳個頭。」走出了新店的舅公家,我心中充滿猶豫。
若亞不是個很感性的人,捧著鮮花,帶著卡片,走到充滿復古浪漫情懷的淡水老街,在她樓下等個兩小時,我想我可以得到的不會是太大的感動,反之應該是一句「你幹嘛?」才對。
「不試試看怎麼知道呢?」她又問。
「不是每個人的愛情都跟妳一樣走狗運的好嗎?」我說。
早上我剛出門時,秦曉湘也難得地正化著妝,痞蛋跟小台妹的續集正在熱烈上演中,他們約好了一起到鹿港去吃蚵仔煎,準備歡度這個沒有什麼特別意義的週末。
我不否認秋冬交接之際,乍寒還暖,的確是戀愛的好溫度,然而騎機車從台中跑到彰化去,這種事情的確我已經過了適合的年紀,所以我選擇像現在這樣,買了一張捷運票卡。
「去試試看嘛,又不花你多少時間。」最後,秦曉湘鼓勵我。
「如果事情只是花點時間就能搞定的話就好了。」我搖頭,後續的一切才最麻煩:「妳只見過她幾次,不了解若亞是個怎樣的人的。」
「她走路一定很快。」結果秦曉湘下了一個奇怪的結論。
我聽見痞蛋在她旁邊說話的聲音,那男孩說起來也不是個壞人,也許只是脾氣暴躁了點。掛電話前,他像是買來了一杯什麼什麼冰的樣子,要秦曉湘趁著融化前趕快吃。好甜蜜是吧?我搖頭苦笑。愛情有很多種,小兒小女的也未嘗不好,畢竟他們才十九、二十歲,世界不像我們的複雜。
台北車站附近的人潮擁擠,我停下腳步,看看路過的人們,大家都很匆忙。若亞平常也是這樣嗎?一群人走進捷運入口,還有些人用跑的。
或許這就是我與若亞的差別,她總是走得很快,就像秦曉湘說的。而我卻總是慢慢來,於是她走向前,而我駐足;於是她不時要回頭來等我,而我卻始終沒有邁開步子追上去,最後她不想等待了,所以她到了一個大家走路都很快的城市裡,而我來到這裡之後,卻在應該側身人群中時,點了一根香菸。
秦曉湘幾乎是帶著炫耀的口氣了,大約每隔半小時,她就會打一通電話來。第一通她人在鹿港,我在台北車站的西三門,剛剛那一通打來時,她正在員林吃肉圓,而我走到北一門,抽掉了兩根香菸,聽她說著中台灣的艷陽天,說著痞蛋對她有多麼體貼。
正所謂物極必反,得意忘形,我在電話中提醒秦曉湘,不要一玩下去就玩瘋了。那年紀的孩子我知道,自制力永遠都不夠,搞不好等一下就吵起來了。
「少詛咒我,擔心你自己吧!」被我搶白了幾句,秦曉湘也回了一記:「至少我們現在已經手牽著手在逛街了,你還在那邊孤家寡人的!」
我微笑著掛上電話,走進捷運站,人很多,摩肩擦踵。看著一幅又一幅的廣告,我有些許徬徨。或許是自卑,每個人都能夠輕易地走到我的前面去,就連若亞也是。我知道無論我多麼努力,都無法做到這樣。所以到最後,只能窩在一個屬於自己的小天地裡,既是自我陶醉,也是逃避。
或者乾脆又走上電扶梯,直接回台中?心裡產生了這樣的念頭時,列車恰好到臨。身不由己,我被後頭的人推擁著進入車門,然後尖銳的鈴聲響起,車門關上,我的身子一晃,抓住了懸吊扶手。
看著自己高舉的右手,那手臂上的筋脈蜿蜒起伏,我感到一個悲哀的對比,秦曉湘正愉悅地跟她男朋友手牽著手,而我緊握著的是捷運列車裡,一樣堅固,但絕對冰冷的扶手。
若亞呢?她的手有誰來牽嗎?會不會是那個阿新?一想到這個人,我又更沉重了些,列車不知何時已經駛出地底,放眼可以看見外面的景致,過了劍潭,也過了士林,趁現在下車,對面月台回程還可以。
我想我是在害怕著,因為那個阿新學長,不管從什麼角度看來,都比我更適合站在若亞身邊,牽著她的手。
這該死的自卑。
「你搭乘的是前往火星的捷運嗎?」秦曉湘又打了電話來。
「妳用哪家門號的?」而我問了一個不相干的問題。
「有差嗎?」
我說有差:「煩不煩呀妳,一天到晚打電話來囉唆。」
「我怕你脾氣不好會誤事嘛!所以很不放心呀。」
「妳不要煩我,我就不會脾氣不好了。」一面說著,我沿淡水老街往下走,過了好樂迪,也過了電信局,門牌號碼一直延伸過去,我的腳步漸慢。
「開什麼玩笑,我可是好心好意想幫忙,你知不知道,你這個人最大的缺點就是懶,明明很多事情可以很快就有答案的,你就偏愛拖著放著,就像廚房裡的材料一樣,你總要等到我用完最後一顆蛋了,才想到要趕快補貨。」
「妳在胡說什麼呀……」我有點心不在焉,因為我已經找到了通訊錄上的地址。老舊的房子,長長的廊巷,一座有年紀的樓梯,通往一個我沒勇氣去敲的門口。
「我說真的呀,明明只要你伸出手去,就有機會撈得到的東西,你就是要顧面子,別說我不給你台階下,我說的也是事實呀。」秦曉湘還在電話那邊嘮叨著。
該上去敲門嗎?我猶豫。心裡想著各種理由,好說服自己打消這念頭。也許她不在家,上課去了,或者逛街去了,也可能人在家,然而趁著禮拜天,她需要好好休息,不方便被打擾……我上了台階兩步,卻又不自覺地往回走。
「我看妳還是快點掛上電話吧,我的勇氣都快被妳打散了。」我哀求著秦曉湘,她的囉唆本事真是不得了。
「禮貌真是一點都沒有。」她說:「好啦,好啦,暫時先放過你,記得呀,勇敢一點,反正就當作是去看個老朋友也好嘛。」
「知道了,知道了。」
「說話客氣點,不要三言兩語不到就又吵起來。」
「明白了,明白了。」我退開巷口,轉進了便利商店裡。
「表情自然點,別露出了什麼不該露出來的臉色,你要保持平常心喔!」
「了解了,了解了。」我拿出一瓶啤酒,走到櫃檯結帳。想想又回頭,多買了一瓶優酪乳,那是若亞愛喝的。
「我說的你都清楚了沒有?」
「清楚了,清楚了。」我已經在心裡罵髒話了。
秦曉湘掛電話前,還特別叮嚀,事情一有任何變化就打個電話給她,我嘴裡應承,心中唾棄,該怎麼談戀愛,難道我需要一個小鬼來教我?媽的什麼東西!
站在便利店的門口,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外面是帶點溼熱的淡水老街,旁邊不遠處的階梯上去,那門內住著一個我應該去見見的女子。有些該來的最後總是會來,有些該弄清楚的永遠含糊不得。我想是吧,我想是吧。
「叮咚」一聲,店員喊著「謝謝光臨」,而我決定放手一搏,頭也不回,大步走了出去。只是我才剛出了店門,走沒一小段路,在那個小轉角前,原本的信念與感覺,忽然在一瞬間崩動,停下腳步,我原本緊咬著的牙根,那堅定也陡然間鬆了下來。右手抓著啤酒瓶,左手握著優酪乳,我在人來人往的淡水老街上,呆住不動。
稍遠處,馬自達緩緩停下,駕駛座上的男人下車,快步走到另一邊,幫副駕駛座上的女孩打開車門,舉止優雅紳士,臉上滿是微笑。
女孩下了車,跟男的說了謝謝,他們的表情都像小說男女主角應該有的那樣,我看見男人站在車邊,雙手插在口袋裡,滿臉堆歡看著女子,而那女子把皮包肩在肩上,轉身要離開前,在那男孩的臉頰上,給了他一個很淑女的、非常有禮貌的,當然也讓我崩潰的輕輕一吻,然後說再見,走上了我原本該走上的台階,打開了我原本應該要去敲的房門。
∼ 有些事情不是我不去做,而是我知道我沒有勝算。
這樣妳明白了嗎?小鬼。∼
**對秦曉湘的課業,我總是非常擔心,這小鬼考試期間不但照常上班,而且零碎時間裡,大多也都是在聊天。她有一本隨身攜帶的英文筆記,但從沒翻過幾次。還沒有老到不醒人事的地步,我知道這不是準備考試的態度。「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不讓我有把話說出口的機會,秦曉湘正在試調一款名叫「私奔」的調酒。專注地盯著杯子,她說:「不過現在不是跟你說這些的時候,我正在忙。」「妳是拿著我的本錢在忙,」我看著她那雙顫抖的手:「不要抖,酒都灑了。」「囉唆。」「妳應該先倒Vodka的,再倒Peach。」我糾正她:「最後才下Lime。」「有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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