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別收錄 / 編輯的話:
編輯室報告
恭喜美術編輯陳怡絜入選
PRISMA人權攝影展參展!
不只一次,讀者問我住在旗后或哈瑪星的哪裡,我說我不住在那裡,他們便會不死心地問,那我
是何時搬走的呢?他們會這樣問,當然是因為讀過了我寫的《複島》和《濱線女兒》,前者是爸爸的故事,後者是媽媽的故事,很遺憾,雖然寫了這兩本小說,我卻從未長住旗后和哈瑪星。我在高雄縣五甲長到五歲,然後搬到高雄市前鎮草衙,高中畢業便到台北唸書工作至今,家裡後來搬到鳳山,除了回鄉當兵的兩年,我已殊少在家。
爸爸和媽媽幼時分別從屏東潮州和高雄苓仔寮搬到這兩地,不用說,他們起初並不知道彼此的存
在,但他們曾經共同在繁華過的街區長大,讀同一間國校,或許都坐過哨船頭的舢板。在高雄熱鬧市區逐漸往內陸移動的過程裡,這兩地是向內崩毀而日漸被拋棄的,以致於如今得依賴觀光事業與懷舊氛圍來過日子。對他們兩人來說,這兩地的過去那邊或許是熟悉的,不過若要他們一一從現在這邊指認,卻總是充滿挫折。
小時我常隨著他們往返兩地,有時從前鎮到中洲仔,有時候從哈瑪星到旗后,不知坐過多少次渡
輪去探望仍留在原地的親人。即使是這麼淺短的記憶,三十餘年之間,連我都感覺到這兩地變得
(我不知道是好是壞),越來越像某些地方,你可以在任何地方,裝上一個空殼子便成為那個樣子的地方。
有時候,我會懷念以前沙子與海風的荒涼、魚貨腥臭味一類的,後來我便說服自己,那些只是幻
覺而已,何況沒有人喜歡這種幻覺。我想起某一年,我久違地站在被海風、沙塵與潮浪侵蝕毀壞一度美好的旗津海岸公園當中,看著那些破爛的木造步道、圍欄、淘空的地基、鋼筋外露的水泥雕飾與荒廢的景觀小屋,心裡有些竊喜,我自暴自棄的幻覺論終究要重新統治這個世界,但很遺憾這事並沒有發生,更新更好的建設再度覆蓋了一切。
我本來以為是這樣的,那些過去的、類似的城鎮幻覺從不曾被好好珍惜、記憶與轉述,因為人們
總急於擺脫不合時宜的事物,並且在乎如何與他人合群一致,適合生存。然而在這次專輯裡,我們舉辦了一次高雄作家的座談,五年級以降的寫作同儕們紛紛說起了,他們於高雄的某一村鎮角落,曾經生活或目擊過的種種,像是使一整座山崖為之降雪的白鷺絲群,或穿梭現代車陣中,自石板巷弄浮出的遠古牛車,幾乎與如今可見的事物無法聯想,而這不過是二、三十年之間而已,彷若此地曾歷經大規模製造的幻覺,結果被拆光重建成真實市街的災難,即使現在是那麼真實,甚至比過去的「真實」還要真實,仍舊令人感到困惑,所謂的「高雄」究竟是如何存在的呢?
不知道。或許是身為高雄作家的我們,寫得還不夠多的緣故。或許寫得夠多了,真實的高雄就會
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