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別收錄 / 編輯的話:
【編輯室報告】
其中
過了中秋,似乎天氣開始舒緩降溫了,雖然也還不到轉涼的程度,但每每入夜,街上起著弱風把一陣陣的燥熱從皮膚上颳走,心底多少都會感到難得的恬靜些。
總感覺心這種東西,或者這種狀態,真是很難以捉摸。卻又很容易被外在周圍的人事影響牽動著,跟隨著環境的順遂波折,以及進退應對的情緒浮動,心承受著不同的受力變成許許多多不同的形貌。這樣想來,也許平時,大多數人的心都處於一種過度操動的疲乏狀態吧。
每每差不多是這樣的入秋時節,我都會想起有次趁著農閒的時間,跟著我爸去到南投山上的茶園,由於是相熟的茶農,所以讓我們在那都已忙完一年最後的採收和製茶的茶廠裡住上幾日。我們開著車,沿著崎嶇蜿蜒的道路前往那山裡的茶廠,兩旁山坡上種滿了一排排半身高的茶樹,由上往下俯瞰像是一圈圈蔓延的漣漪從最高處展開。
而這一段路的最高處是我們抵達的那棟房子,往往都會先趁著天氣好,晴朗無雨的時候沿著四周的步道,以及茶人漫走的路徑散步。而山上天候總是難以預測,前一刻明朗,下一瞬就是大霧來去,一掃視野的清明,身在其中,卻不知前後來路究竟。因為對環境的陌生,這時只好先站停原地稍等,但其實當下也不知道在等的是什麼?等大霧開始退去?等一陣風來?還是等自己習慣處在眼前這白茫的世界?等自己逐漸想起,這一趟來路沿途的風景,等著那些眼見手觸的細節,開始從身邊那圍簇著自己的茶樹們,從那一撥一撥的葉叢中,如清早的晨露般晶瑩剔透映射著注目的視線。想想,然後再等等。不知道時間過去多久,甚至也沒有準確的參考去回溯自己走了多遠,白霧把所有都收藏起來,連自己也成為收藏的其中。滿眼都是霧,無可視就如同身陷黑暗,緩緩習慣之後,卻也漸漸可以分辨那濃霧中不斷翻湧的層層纏繞,那霧的深淺清厚,析透或者疊撲,景之變幻,也是想像的流動,而這樣的流動似乎也無法太過確實地導向踏出下一步的路徑方向。而所謂可能就是,所有的變化都會迎來開始的契機。在讓自己沉靜下來之後,彷彿可以聽到,那在最遠邊處,有一陣風推擾著這一整團滯留漂浮的霧氣,呼嚕嚕地,又好像是一大群的魚群溜滑錯身的挪動著,如同水流趨近,直到自己身體被輕輕衝傾了一下,那霧彷彿融了一些,開始稀薄,前路可見。
我在那種將暗未明的時刻回到屋子裡,也許還未到想開燈的時機,掩上的門邊沿仍攀著外頭的光,像在縫裡塞了一團團簇白的棉花。感覺衣服、手臂和頭髮上,都還帶著適才在濃霧浸泡的水氣,與屋裡的時間和茶葉的生香一起被揉捻炒製,在心裡醞釀一種將起未起的靜謐,讓自己放開,沉浸在心隨境轉的過渡時光中的,片刻空白。
這期專輯中,蔣勳提到《金剛經》核心的發問「我要如何安心?要如何安頓自己?」有時會想,日常生活中,甚至是生命中有那麼多的起心動念,期望著得到各自的想望,便得在心思心機上費力,而最終無非就是想尋得一陣安心與安頓。當然,身在其中,所有的事情細想下去,總都沒有一件是簡單的,但有時我們可以暫時先忽略更多後面的,以為的難,至少先從能著手的部分,比如好好吃飯,好好灑掃,好好面對自己的生活,或者好好地翻開一本書一本雜誌,開始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