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美依然,蒼涼醒轉,【誰怕張愛玲】全國大專徵文比賽得主揭曉!

首獎:王以婷(中國文化大學 中文所碩三)
獎金12,000元 (清華大學提供)


貳獎:曾宜婷(成功大學,中國文學系四年級)
張愛玲全集一套 (皇冠出版社提供)


叁獎:陳容(清華大學,人文社會學院學士班一年級)
【讀冊生活】購書金5,000元


人氣票選獎:陳珮玲(台灣大學中國文學系一年級)
【讀冊生活】購書金3,000元

讀者參與票選獎:(將於6/7統一抽獎並公布於本網頁)
十名:《張愛玲學校》+《張愛玲給我的信件》兩本一套 (聯合文學出版社提供)
十名:《小日子》雜誌特選三本一套 (《小日子》雜誌提供)

各獎項寄送方式,請參閱下方之「活動辦法」。

主辦單位:清華大學
協辦單位:皇冠出版社、TAAZE 讀冊生活

首獎

得獎人:王以婷(中國文化大學 中文所碩三),獎金12,000元

獲獎理由:

本篇能在最後搶下第一名,無非是綜合所有意見之結論:雖是張腔,但還是需要張腔,以青春無敵的正義感去咀嚼祖師奶奶的天才和滄桑,卻顯得誠懇而理解,簡短、扼要,有感染力。同時也給予(張學)作品與(年輕)讀者充份的空間與時間,和作家做生命歷程與閱讀儀式的交換與完成。結語直取核心:「書讀懂了,人就老了。」這是文學閱讀與生命閱讀的交會,華麗與蒼涼的對照。

——陳蕙慧(資深出版人,2010北京張愛玲學術研討會籌劃者)

我想像你穿的袍子顏色,青蔥配孔雀藍,在無光的室內看起來暗沉沉,但在陽光下又顯得過時而滑稽。你不愛走動,但只要稍微移動步伐,袍擺即硬生生地將地面拖出潔淨的線,蚤子沿著藍向上攀爬,像是某種不可抗拒的入侵者,又像是某種另類的裝飾。袍子有了生命,雖然那是卑微而不可見的。

認識你的作品是我高中的時候,正值青春無敵的年華階段,對於人生的種種,是光亮而充滿綺麗的想像。善良的人總是要似水柔情,要不就要熱情堅強,而好人們在故事裡如何怎麼坎坷,最終都要有完美大結局;而壞心的人總是壞到骨子裡,讓人恨得牙癢癢,最後來個束手就範或是低頭懺悔,這樣才符合常理。(好一個不符合常理的常理呀)。想當然爾,那時的我並不怎麼喜愛你的文采。因為你的文字繁複,像寺院梁柱上的檀木雕花,香氣四溢卻顯得古老陳舊。你筆下的浮世男女們,有的自私、有的懦弱,他們總是有顆不徹底的心,但卻又徹底的毀壞了自己與他人的生命。閱讀你的作品,像在室內點起了爐香。聞一聞,整個人頭暈目眩,胃酸翻攪,彷彿悶出個病來。

有些閱讀,是需要時間的。而所需花費的時間,不僅只是閱讀一本書的所用的時間。而是閱讀完那本書後,還得繼續花費人生的些許歲月,直到你年老到某個階段,才能正式的完成閱讀儀式。讀者們用生命的長度來閱讀你,而你則將生命的深度展現出來,我不知道那些潮濕陰暗的故事,是否是你生命裡難以言喻的哀愁,但你舉起一個手勢,引導著讀者走過,走過一幕幕的華麗衰敗的時空,觀賞一齣齣扭曲的人性,到達你所建構出來的十里洋場。你讓它在我們眼前崩毀,帶著所剩無幾的溫暖,悄悄地從縫隙裡溜走。

書讀懂了,人就老了。

貳獎

得獎人:曾宜婷(成功大學,中國文學系四年級),張愛玲全集一套

獲獎理由:

本文一出手便把張愛玲列為"狗屁倒灶"確實讓人眼睛為之一亮,接下來將張愛玲讓人又愛又怕的特質以自創的現代語感,與當下的文青成長做了巧妙的自問自答。沒有張腔的包袱,卻是張迷另一種新穎的自白。

——郭強生(東華大學教授、小說家)

誰怕張愛玲?我才不怕。因為生活中盡是些狗屁倒灶的事情:道德操守被質疑,朋友莫名生氣;男友前緣斷不乾淨,終日與她眉眼去;畢業眉睫迫在即,工作又充滿壓力;花都開到要荼蘼,活著更有甚意義?那麼多事等著處理,怕是連怕都來不及。

真正的作家是那個欲求在其自身創造出另一種生命,另一種比我們周遭現實生活更深刻、更吸引人的生命的人。張愛玲不過就是把灶給倒了個徹底乾淨,然而那刻或被雷擊,或如神啟,我盼望自己一輩子都能在她的故事裡生活,直到死去。

受過戰時的壓迫,有些人會把痛苦昇華,擷取結晶,提煉成紓解人心的明礬;有的人則把孤單寂寞滲入骨髓,換個形式,繼續折騰其他不幸的人。張愛玲啊,竟是那雙面人,兼有第一種與第二種人之風格。

怕不怕雙面人?我才不怕。因為我也是那雙面人,只不過張姐是在文字的屏障下盡情舞歌,我則在聞字的假面下殘喘活著。人總是怪罪環境使他們成為怎樣的人,我不相信環境,我相信張愛玲,這世上天才的人是起來尋找她們想要環境的人,而她們如果找不到,就創造一個。

活著好累,然而耽溺在張姐的筆下又覺得好魅,那些個該死的人物,猶如穿著踏滿泥濘的髒鞋,不客氣地一腳踏進你心屋內,展現侵犯他人私生活的強者行為。最可鄙的是,你被偷窺被強姦,還自個犯賤,心甘情願,巴著筆尖不捨得離遠。

人生也不過就是一日白玫瑰、一日紅玫瑰,可望而不可及的遺憾,始終最美。人不能無老,然而那矛盾之花,瓣瓣欲滴垂涎,卻永遠不謝。那花熾開地紅,使凝望者都紛紛著了火,我們生活在火宅之中,都沒有金鎖可開,沒有打火隊可找,也沒有出路可逃。

那勃起般的燙觸,幾乎燒穿了小日子的臭氧。現代建築表面的玻璃帷幕看似打開了一個連繫外界的窗口,但實際上,卻把人和人隔離開來,從玻璃鏡面的反射中,我們看不到外面的世界,卻只能看到自己。

看到自己,在城市裡漫遊,模仿張愛玲孤單癯瘦的背影,將書頁翻出沙沙的聲音。書中的韻味與意氣像曾握在張愛玲手中的一枚硬幣,掉在城市角落,找到的時候,還感覺得到那勃起般的燙觸、感覺得到愛人愛玲的體溫。

參獎

得獎人:陳容(清華大學,人文社會學院學士班一年級),【讀冊生活】購書金5,000元

獲獎理由:

本篇另闢蹊徑,在眾多作品中,獨捨張愛玲擅長的小說,而就幾篇張愛玲談吃的文章入手,將張愛玲世俗而溫暖的一面發揮無遺。尤其作者將自己設定的「角色」, 猶如蘇青一般密友式地和讀友分享對「吃」的心得與感受,藉由「吃」將「張學」的感官面向推向味蕾的極致,也呈現了張愛玲文字另一個解讀的角度:世俗的,私密的,下午茶式的,文字直捷爽利,一如蘇青和炎櫻的「北方大嬸」味,以這樣的一個「張愛玲閨中密友加知己」的角色,方能以「張愛玲一個不能覺察的微笑」做結,叫人擊節讚嘆:果然是深知張愛玲呵!

——陳克華(台北榮總眼科醫師、作家)

同是黃面孔黑直髮,與我一樣一個女孩兒,怕什麼?嗐,要真說怕,光是她那冷冷掃向七巧的眼光,就夠我怕。張愛玲她呀,刻意寫壞了七巧的緣,落得她一趟人生路走得顛簸,磕磕絆絆地朝晦暗的方向走去,還要狠狠用力推一把,深怕她跌得不夠重似的。

還真是怕,若是跌進了張愛玲好魔幻卻比現實還要真的世界裡邊去,準被牢牢扣在她那雙彷彿透析世間百態的眼下,怎麼兜圈子也轉不出來。又或者說,被蠱惑了,心底著實被她如細針扎到一般麻疼,卻又益發捨不得離開,寧化作她筆尖轉動下那些乙乙遊走的眾多身影之一——實在是太多人被下了咒,愛上了她那可怖可恨又可愛的世界。

偏偏我要擠出那麼點勇氣來,用蚊蚋一般細小的聲音,說:我…寧可有時不怕她,有時候就好。徹頭徹尾怕張愛玲太可惜,有時她也會稍稍歛起涼冷的神態,像是欠身慢慢拉張椅子坐下,用那種預備緩緩說上一下午的悠然姿態,凝視你我。

有一陣子實在是太需要暖熱的文字了,又因為好吃,自詡懂得吃,遂專撿張愛玲寫飲食況味的散文來摀熱五臟六腑,覺得像在偷窺她的生活細節,彷彿藉由吃,和這位被尊稱為祖師奶奶等級的大才女稍稍親近了些。

大才女一隻腳站在中國傳統的末流裡,卻又提著另一隻腳在旁擱著,顧盼西來的風浪洶湧。她見過上流世家的大場子,也走過雜沓的市井街巷,凝滯的華豔她體會過,流動的尋常光影她也是懂得的,中式的傳統湯包燒鴨一類可以吃得盡興,還自有一番評述,分辨優劣或者喜惡。

我順著讀下去,不禁叫出聲來:張愛玲也吃司康呀。我猜,她興許和我一樣愛司康,愛這種口感溫潤,輕咬下會有細細的顆粒在嘴裏散開的西式點心。她還寫返港後尋不著司康的落寞,想念那股麵粉味兒想得要死。寫得多傳神哪那分失魂落魄,不為其他,單為這些三角形鬆軟的小甜麵包。可惜了我沒那機緣給她現烤塊司康,最好要像捂在手心裡剛好的溫度,淋上一勺子蜂蜜,多甜香,多暖。若是端起托盤,鼓起腮幫子對準那些圓呼呼的個兒,朝那生得一張靜肅的臉的小姐吹,包準滿室暖香直送到心窩裡去。

大才女也欣賞燒餅油條,那種外邊酥脆、內裡厚軟,帶有麵香的滋味。她還特別提到,油條萬萬不可壓癟了,因為孔隙間的空氣也影響口感。燒餅裹著膩香的油條入嘴裡一咬,要有燒餅細嫩的濕潤,也要有油條霸氣的酥脆聲響。噢,我簡直想拉她的衣角,故做矜持地喊聲張大姊姊可不可以也帶我去嚐嚐—

食物裡是有溫度的,烹調的溫度,入嘴的溫度,活生的溫度人的溫度,再苦痛的命裡都有的最善美的那點溫熱。

我想,若這麼跟張愛玲說道,她大約會略略抬起一側的臉頰,用那幾乎看不著的一點點笑意,表示同意我的話。

人氣票選獎

得獎人:陳珮玲 (台灣大學中國文學系一年級),【讀冊生活】購書金3,000元

誰怕張愛玲?

張愛玲的樣貌來自一張經典的黑白沙龍照──頭髮高盤、穿著高領袍子、手插著腰、側著臉,表情似不卑不亢,帶點睥睨的意味。至於她寫的有人稱是鴛鴦與蝴蝶,情愛的嬉戲。那麼究竟這樣教誰怕了呢?

「我最喜歡的作家是張愛玲──」同學重複我說的話,擠眉弄眼地擺出矯揉的樣態,嗓音壓得又細又扁,尾音那玲字拖得像發出「迎迎迎」的鼻音,調侃我在他眼裡,說這話是多矯情,我羞愧極了。這時張愛玲教我怕,怕這名像是種信仰,信者聽了心頭便暗暗顫動,不信者輕則忽略,重則極力消遣、褻瀆。當下,我沒有張腔能洗練得回上幾句,只得愣愣地給人欺負著,卻又信她。

顧不得別人,便自己實踐點張派的作風罷。張愛玲的散文說必也正名乎,我行了她稱之輕便、小規模的創作──命名。我的腳踏車叫金鹿,想是耶誕節裡的麋鹿,輕盈的奔馳還沿途糝下金粉。誰知雨季過後,從輪子到鏈條全鏽壞了,我踩著硬生生的輪子,落下一路澀澀的褐鏽。真是怕了張愛玲,偏偏小說之外,少有名副其實的,倒是適得其反,名字成了針對缺陷的需索。若非愛玲是愛玲,這該是多俗氣的名字,而她是從不思凡的雲,欠的正是紅塵凡俗,我竟被她名字裡的弔詭給擺了一道,信以為真給我的腳踏車一個好名字,結果給報廢了。

曾經在短暫的旅行中邂逅一個人,像是〈封鎖〉中的男女,原本平行,卻在不同於尋常的時空交錯,然後迫切需要遇合。我們在港邊幽粼粼的漁燈下度過謐謐深深的夜,然後天亮後他說分手。這該是張派的結局的時刻,從旅程回家就該像翠遠坐回電車上那原本的位置,就當是打了盹,做了個不盡情理的夢,醒了便是。但事與願違,我竟朝朝暮暮牽掛著他,心死了又死,這時反而成了《半生緣》裡的曼楨,黯然中有點堅毅的說道回不去了、回不去了……我怕張愛玲,以為讀了她的字便能有她的孤絕,沒想到那蒼涼的手勢我比劃得那麼平軟無力。

我就是怕張愛玲。怕偶而在她的字句中讀到自己,教我不學她心有不甘(我與她許是性情上的親近?)學她呢,又往往是根本也學不來。追隨著她,全然是種盲目的崇拜,只想服服帖帖的成為張愛玲的模樣,活出她筆下的人物也行,成鴛鴦、成蝴蝶,唯恐失之啊!我想待到我度過人生的滄茫片段,才能明白真正的張派或許就是一襲爬滿了虱子的華美的袍吧,不是只有鴛鴦與蝶,更有背景裡淵淵的深潭與幽闃的長空,而我只得做那穿袍子的人,淒涼不淒涼,我想終不容我做決。

真是怕了張愛玲,現在怕,以後更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