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那首叫〈碎夢大道〉的歌。
不是龐克樂團「年輕歲月」唱的那首,而是年代更早的另一首歌。
瑪麗安.菲絲佛翻唱過這首老歌,這個翻唱版本非常耐聽。
那時菲絲佛的聲音已經不像剛出道時那樣清新可人,
聽起來破碎、沙啞、粗糙,充滿滄桑。
她緩緩地唱著關於碎夢大道上的故事。唱著我眼前的景象。
這裡一切的歡娛都是暫借,清醒之後,要用悔恨與眼淚償還。
一個不知自己是誰的男人,受託要找出一個不知到哪兒去的女孩;
走在這座一直拆毀過去的城市裡,他即將發現那些被刻意隱藏的祕密。
「我」是個喪失過去的男人。
不記得自己是誰,也不記得自己為何會落得這般下場。基本生活技能倒是沒忘,腦海中存在一些歌曲、喜歡查資料蒐集資訊的癖好,還有個我相信是一般人沒有的能力──我能夠讀取他人的記憶。
給我棲身之地的「老闆」要我幫忙做件事,店裡有個綽號玻玻的舞孃曠職好幾天了,看能不能找到她的下落。我過去應該不是個偵探,但這份指示至少我並不排斥,也想藉此報答老闆給予的恩情。只不過,找人可比查資料難多了,況且我連自己的過去都還找不著,哪有辦法找到下落不明的舞孃?
我試著從認識她的人問起,從她出沒過的地方找起,從我記憶中的她回想起,慢慢勾勒出這個存在感不高的女孩,逐步拼湊出一個沒人在意的真相,也開始多理解一點自己,多理解一些越來越少人願意花心思理解的這個世界。
全書以冷冽的筆法、第一人稱視角,寫出發生在一座城裡的失蹤案。融合現實題材、爭議事件,透過「尋找」觀察人與人生,是個「真實發生的虛構故事」。
藉著故事,去思考、確定自己是誰,以及去紀錄、質疑我觀察到的世界。這約莫一直是我創作故事的初衷。──臥斧
作者簡介:
臥斧
「一方面,我試著將偵探小說的類型架構與自己想要探索詢問的主題揉合,創作一個必須解決某樁事件、但真正的核心並不侷限在事件解決上頭的故事;另一方面,我試著把一些發生在這個社會中的真實事件稍作妝扮,放進情節當中,希望讀者在閱讀之後,還可以回頭關心探究,思索現實當中關於這些事件的種種議題。」
臥斧,雄性。犬科動物但是屬虎,念醫學工程但是在出版相關行業打滾。想做的事情很多。能睡覺的時間很少。工作時數很長。錢包很薄。覺得書店唱片行電影院很可怕。隻身犯險的次數很頻繁。出了七本書:《給S的音樂情書》(小知堂)、《塞滿鑰匙的空房間》(寶瓶)、《雨狗空間》(寶瓶)、《溫啤酒與冷女人》(如何)、《馬戲團離鎮》(寶瓶)、《舌行家族》(九歌)、《沒人知道我走了》(天下文化)。喜歡說故事。討厭自我介紹。
各界推薦
名人推薦:
朱亞君(寶瓶文化總編輯)
杜鵑窩人(台灣推理作家協會前會長)
陳夏民(逗點文創總編輯)
陳修澤(「那我懂你意思了」樂團主唱)
盧郁佳(金石堂商品行銷總監)
戴立忍(導演)
譚光磊(版權經紀人)
各界好評,誠摯推薦!
★ 失憶偵探、夜店圍事、都更抗爭、政治陰謀,最後還有超能力——《碎夢大道》有著容易失控的危險設定,臥斧卻把這些戲劇化的元素,巧妙縫合成一個有機的、與我們生活緊密相扣的精采小說,成功展現一名小說家該有的專業素養。令人感動的,是我們看見一名說故事的人,除了發揮天馬行空的創意,也不忘把故事的航道導入現實生活的暗角,讓讀者隨著虛構的敘事目睹真實的荒謬,得以正視這一片土地上正在發生的骯髒事兒,並決定像故事中的失憶偵探一樣,採取行動。 ──逗點文創總編輯 陳夏民
★ 作者以歐美冷酷派偵探小說的氛圍,配合著日本社會派推理架構的背景下,娓娓訴說著一個充滿台灣本土事件特色存在的故事。作者很成功地把這三個完全不同屬性的面向,卻很完美地在這本書當中把它們融合在一起,既沒有一絲一毫的勉強,甚至也沒有產生任何的違和感,單從這一點來看,作者說故事的功力可見一斑。忙碌如你,不妨放下繁雜的外務,輕鬆地看看這本帶著美麗與哀愁的小說。 ──台灣推理作家協會前會長 杜鵑窩人
★ 長久以來,我一直想知道歐美的冷硬派偵探小說筆法,若與台灣本地的社會現實有所結合,會激迸出什麼樣的火花。紀蔚然老師的《私家偵探》提供了一種可能,那是知識份子的憤世嫉俗。不藍燈的《聽著雨聲告別》是另一種可能,那是初老男子對夢想的緬懷與傷逝。現在,臥斧用《碎夢大道》向我們揭示了台灣冷硬黑色書寫的全新面貌:一種看似虛構(故事發生在無名的「這城」裡)但實際上更貼近現實當下的虛無和悲傷,一首由政客、舞孃、黑道、酒保、私家偵探在城市拆遷的廢墟上共同演出的輓歌。 ──版權經紀人 譚光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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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節試閱
【零】
1.
我扣住他的手腕。
只差兩公分,他的手指就會黏上安帛舞衣後方露出的那片光潔後背;我伸手一攫,他轉頭一瞪,還來不及堆出個更有威嚇效果的表情警告我,手腕已經被我往後拉去,帶動前臂流暢地折向後腦。
這一系列動作進行得好順利。
先前有人問我在哪裡受過格鬥訓練,我回答說這是從書上學來的,人家根本不信。
他的五官和身體同時一扭,大張著嘴,沒能喊出那聲堵在喉頭的痛,倒是散出濃濃的美樂生啤酒氣味。
喝這麼淡的酒,怎麼看起來這麼醉?
我知道如果托住他的手肘、將他的手臂向上一撐,就會聽見肩膀脫臼的聲音──那本圖解這個招式的書裡是這麼寫的。當然,近身搏擊這類事情光讀書沒什麼用,得要實地練習才會有效,所幸店裡頭總會遇上試驗的機會,而且對手常常都已經醉得站不大穩,只要照本宣科,幾乎都能順利走完流程。
不過我沒有把一整套動作做完,原因是安帛正對著我微微皺眉。好吧,反正我到這兒來的目的並不是出手教訓醉酒的客人,這該是圍事的工作才對;貿然出手,是衝動了點兒。
誰叫你這傢伙挑錯對象調戲啊;我在心裡對著眼前這張扭曲的臉哼了一聲,接著皺起眉頭──書中沒有「如果臨時決定不卸下對手肩膀,請做以下動作」的指示,所以我雖然停下動作,但不確定該怎麼辦才對;腦子一愣,手指一鬆,他馬上順勢往下軟倒,剛剛沒發出來的那聲慘叫這才虛弱地隨著一道口涎淌出嘴角。
看看癱在地上的這傢伙,我心裡撞出一個小小的衝動,想抬起腳把他踹暈,然後用手按上他的額頭。
這衝動一閃即逝。人這麼多,如果我做出這種莫名其妙的舉動,一定會被當成腦袋有問題。
而且我知道,就算四下無人,我也不該這麼做。
所以我沒有真的行動,只是讓他癱在那兒哼哼唉唉。
他看起來約莫廿歲,腳上穿著限量款的 Lunar Solstice Mid SP Nike 球鞋,腕上看起來像夜市地攤卡通錶的塑膠錶其實是支限量紀念款 Swatch,設計師 T 恤 加上 DIESEL 牛仔褲,月底剛過、這個月的發薪日還沒到,如此推測,他應該是個家裡經濟情況不錯的大學生,不是剛出社會的上班族。今天是週四,不是週末,這種日子會來夜店,要嘛是隔天的課程很鬆,要嘛是根本無心學業,再不然就是知道週四晚上是本店的「淑女之夜」,於是打算來這兒試試自己與漂亮女生擦出火花的機率──每週的這晚,女士進入本店消費一律半價,所以在週間的五天裡頭,這個晚上的女客比例最高。
穿得一身光鮮、喝飽了酒,臨走前在店門口又看到了令人心動的女生,正想上前伸手勾搭,胳臂突然就被折歪了──他一定覺得這是個衰到家的意外吧。
我在心裡對他說:也許你的生活一直很順利,但你得慢慢習慣面對意外。
因為意外一天到晚都在發生。這是人生中最不意外的一件事。
我很有資格這麼說。我簡直就是這句話的代言人。
2.
稍早一點,我在住處看電視新聞,螢幕裡頭報導的就是個意外。
意外發生在城裡的一個舊社區。舊社區位在這城的中央偏西位置,再往西幾條街,就是政府機關齊聚的行政特區。
幾天前,舊社區發生了火災。電視螢幕裡漂亮的女主播唸著稿子,說失火的地點是棟空屋,鑑識人員已經勘查過火場,認為那是電線走火引發的意外;舊社區的電力系統久未管理、加上老鼠齧咬,周遭又多是彼此緊挨著的木造房舍,一出狀況就變得難以收拾。幾天前的這場火雖然撲救得快,沒有造成太大的財物損失,但卻奪走了幾條人命。
鏡頭一轉,漂亮的女主播換成一名英俊但表情嚴肅的男子。
男子姓黑,大多數人都認得他的臉,因為黑先生是個政治明星,在中央機關任職,常代表政府面對媒體、對大眾發言。黑先生面對圍在眼前的麥克風,就事論事地表示,政府早已擬妥將老舊屋舍拆除、興建嶄新安全大樓的計畫,不但可以讓這城看起來更亮眼輝煌,也可以避免這類悲劇再度發生。
遇上這種意外,理論上出來面對鏡頭的應該是地方首長才對,不過我知道黑先生口中的美好計畫,已經引發過幾回大大小小的抗議,不但舊社區居民對拆遷計畫有諸多不滿,連社運團體也已經開始加入聲援。在如此情勢之下,由黑先生現身講幾句話,才能代表政府高層對這件事其實十分重視。果不其然,黑先生接著說明,雖然這個計畫先前進行得不怎麼順利,但在這場意外之後,他將致力加速計畫推動的進度,替這城構築更美好的未來。
鏡頭再轉,英俊的黑先生換成了一個慈眉善目的胖子。
胖子是國內有名的宗教界領袖,在南部主持一個龐大的道場,為數眾多的信眾,都恭敬地尊稱胖子為「宗師」。
雖然長居南部,不過全國大大小小的祈福典禮都會看到胖子的身影──事實上,拆除舊社區後、政府想要導入的重建計畫當中,就包括興建一座胖子為了服務北部信眾而規劃的宏偉道場。對著麥克風,胖子的表情十分哀痛,承諾要將新道場命名為「圓夢道場」,並在道場內免費安置因火災身亡的死者靈位。
火災是個意外;而先前吵吵嚷嚷一直沒能進展的拆遷計畫,因此再度開始進行,也該算是個意外吧。
沒等漂亮的女主播重現螢幕,我轉向筆記型電腦,挪開擺在上頭那本已經讀過三回的《刀鋒之先》,打開瀏覽器,打算上網查些資料。
這年頭,傳統的新聞媒體報導內容都有點偏頗片面,想找資料,從網路開始其實比較好。不可諱言,網路上的資訊有真有假,但只要用功一點兒,警醒一點兒,就能夠從一些線索一路追溯、確認訊息源頭的狀況。經過這樣的工夫,找到的資料常常都比媒體的內容更齊全、更可信。
點開幾個視窗,正要進入一個我常去的社運團體部落格時,手機響了。
「到辦公室找我。」老闆的聲音從手機裡傳來,照例沒等我回答就收了線。
老闆來電,表示有事要做。我抓抓頭,關掉電視電腦,換上襯衫長褲,把運動型墨鏡架在鼻梁上。
晚上出門還是得戴墨鏡,也肇因於一個意外。
到了店門口遇上這個學生,我則成了他的意外。
3.
環顧四周,我發現幾個與他穿著類似、年紀相當的年輕人,杵在不遠處相互磨磨蹭蹭,好像扭捏著不敢遞情書給偶像學長的中學女生。這樣講有點太過美化。事實上這些年輕人的動作比較像尿急想找廁所。我向他們招招手,其中兩個遲疑地走近,扶起他就要離開。
「喂,」剛站在一旁看戲的金毛出聲,「這樣就想走啦?」
幾個年輕人停下動作,驚疑地望著我和金毛,金毛頭一歪,這個常讓女孩們神魂顛倒的角度,此刻在這幾個年輕人眼裡看來大概流氓味十足,「看見漂亮小姐就想亂摸,真沒禮貌。學校老師沒教過你們怎麼道歉嗎?現在免費幫你們上了一課,你們卻連謝謝也不講就想開溜?」
年輕人們囁嚅了幾個聽不清楚的音節,金毛還想說話,安帛打了圓場,「好了,沒事了。」
「快走吧!」高頭大馬的猩猩走過來,揮了揮手;如蒙大赦的年輕人們朝外退去,擠在一起像群受驚的小雞。猩猩看著他們的背影,搖了搖頭,「死大學生。」
金毛和猩猩有時得進夜店內場幫忙,不過大多數時間都負責照顧大門附近的狀況;我沒問過老闆為什麼這樣安排,只是原因很好猜測:這兩個人都不大適合待在夜店裡頭──金毛脾氣太差,猩猩塊頭太大;一個太容易和客人衝突,一個太占空間。
「手腳真俐落;」金毛拍拍我的肩膀,「我一直覺得,你該和我們一起當圍事啊,要顧內場還是外場都沒問題;而且你只要拿下墨鏡,就可以嚇跑一大堆人了,做這工作肯定輕鬆!」
聽起來如果以圍事為業,我的前途就是一片光明。
這得歸功於我一年半之前遇上的意外。
那是樁少見的火車出軌事件。
事發現場的照片顯示,出軌之後,列車中段的兩節車廂猛烈扭曲,像被巨人擰過的毛巾,只不過淌出來的不是水珠,而是一大串倒楣的乘客,我也是其中之一。
根據傷勢研判,我應該是在車廂翻轉、車窗破裂時被甩出車外,失去意識,接著滾下邊坡,斷了兩根肋骨、裂了一條脛骨,身上多了無數擦傷,還不知被什麼撞到頸子所以傷了喉嚨,開口說話的聲音於是變得沙啞粗嘎。
身體上上下下的外傷在治療之後已經痊癒,聲音倒是無所謂,反正我本來話就不多。不過,在邊坡的美妙翻滾也替我的臉上添了橫七豎八一堆疤痕,主要集中在左邊眼窩下方的顴骨一帶,有幾道還越過鼻梁,延伸到右眼下方。
動手術去疤是個花錢的大工程,加上靠近眼睛,危險性大增;簡單考慮後,我決定把它們遮起來就好。
鏡架有弧度的運動型墨鏡是很好的選擇。雖然晚上出門還戴墨鏡有點怪,但這城裡頭打扮怪異並不比長相怪異來得受人矚目。先前有回經過兩名客人身旁,一個悄悄地向對方說穿襯衫戴運動墨鏡其實蠻酷的啊,另一個則品頭論足地道要是換付雷朋就更好了。
我是怕嚇到你們才戴墨鏡的啊酷什麼酷,而且雷朋眼鏡擋不住側臉啊時尚達人。
猩猩用手肘撞撞金毛的肩膀,「怎麼說得好像我們只要處理客人就好?」
「不是嗎?喔,對了,我們還要幫客人停車;」金毛轉轉眼睛,望向我,「這個你也沒問題吧?」
沒問題,我會開車,只是沒駕照。對了,或許可以請酒保幫我弄一張來。
算了,想請酒保做這件事,可能就得先解釋清楚其他事,有點麻煩。很多事一開始沒講,後來就好像沒什麼適當的時機可以講了。
就像我對安帛的感覺。
「別鬧了;」安帛搖搖頭,對我綻開一朵笑,頸間的琥珀鍊墜閃出一點亮,「進來喝瓶啤酒?我請客!」
「打發客人就有免費啤酒?」金毛怪叫一聲,「那妳為什麼沒請過我?」
安帛皺眉瞪他,我笑著搖搖頭,朝上豎起手指;安帛意會過來,「老闆找你?那一起進去吧,我上臺的時間也快到了。」
我點點頭,安帛轉身,琥珀鍊墜閃過我的眼簾。我隨著安帛走進大門,再幫她拉開厚重的隔音門。
洶湧的電子舞曲音浪,霎時衝撞出來。
【一】
1.
我穿過舞池,向儲物室走去。
剛剛那首電子舞曲已經結束,現在從音箱裡轟出來的是謬思合唱團的〈超大黑洞〉,本店 DJ 自己混音,聽起來品味不錯。這曲子其實唱的是自我毀滅式的怨恨戀情,不過舞池裡隨著重節拍扭腰擺臀、讓我左閃右躲沒法子好好走路的客人們跳得這麼愉快,看來大約不怎麼在意歌詞。
這棟大樓位於本城東區,是地上八層、地下兩層的建物,一、二樓是連通的空間,也是夜店營業的場所,以洛可可式的浮奢風格裝潢,因為老闆認為這款風格的曲線很多,客人就算玩得太瘋或喝得太茫,不管是相互推擠還是自己歪倒,都不至於產生太嚴重的撞傷。
讓客人盡情放縱肢體的舞池在一樓中央,一旁另外架著燈光的是固定有舞孃表演的舞臺,有時店裡如果安排搖滾樂團演出,這個舞臺就會是樂手盡情嘶吼演奏、迸出無限力量的場域;負責音樂播放的 DJ 臺和小小的儲物室就在左近,隔著舞池與吧檯遙相對望。
二樓沿著牆面擺放著小桌和座椅,中央部分與一樓打通,吃喝的客人可以看見舞池裡的動態或者舞臺上的表演;控制燈光效果的主控室也在這裡,方便負責的同事準確地用燈光控管場內氣氛。
夜店裡頭供應熱食直到凌晨兩點,廚房和倉庫設在地下一樓;地下二樓是停車場,不過出入口在建築的另一側巷子裡,並沒有對外開放。附近不好停車,所以金毛和猩猩常得幫客人做泊車服務;只是這些客人並不知道,金毛和猩猩拿了鑰匙之後,只要開車轉個彎,就可以把車停進這裡,待客人結帳離場時再替他們把車開回大門,小費便輕鬆入袋。
這城裡的夜店文化其實上不了檯面:無論夜店是大是小、裝潢是精緻是粗糙,到夜店來的客人大多想的是一夜放縱,可能是找個人解放自己的性需求,也可能是找點東西解放自己的腦神經。
不過老闆對這類情事自有看法。
對客人而言,本店沒有隱密的包廂,一切都在開放空間進行,加上老闆在店裡安排了固定的人手巡檢,發現客人有什麼不對頭的舉動,就會客氣但強硬地把客人請出去。這套規矩自開店以來就沒變過,久而久之,這家夜店成了一種特殊的存在;當然,客人們很可能在店裡達成某種協議、到店外才開始不守規矩,不過那就不在本店的管理範圍之內,沒有必要搭理。
我曾問過老闆:「這樣不怕影響生意嗎?」
「你以為我幹嘛花錢請漂亮舞孃來跳舞啊?」老闆白了我一眼。
有理。
本棟大樓對外有兩個門面,一個是夜店的入口,另一個則設有電動手扶梯,把人直接送上三樓。
一樓夜店播的是重節奏舞曲,三樓也常播;客人在一樓跳舞會流汗,在三樓也會──不過方式不同。
本棟的三到六樓,是國際連鎖健身企業在這城的據點之一,佔據的四個樓層之間只有樓梯連通,沒有電梯;特地花錢到這兒來流汗的客人,應該不會在意運動時必須得要上下走個幾階。
不過這棟大樓其實是有電梯的,除了擺滿健身設備的這四層樓之外,所有地上地下樓層,都能夠以這部電梯到達。
比如說要到七樓,夜店的行政部門辦公室。
舉凡出納、採購、人事及總務等等同事,都在這裡上班;這城裡大多數的小型夜店,管理團隊都比較鬆散,店裡工作人員的流動率也比較大,不過本店老闆在經營方面顯露出嚴謹的個性,建立了明確的制度,對女侍進行完備的教育訓練、與長期合作的舞孃簽約,對於酒水食物的品質挑剔、對於裝潢和音響也十分講究──這些要求,都需要完整的團隊才能進行;也因老闆在這方面的堅持,本店在業界小有名氣,在客人之間,也有一定的口碑。
如果光看七樓的辦公室,可能會覺得這兒是個制度完整的小公司,不會想到這些看起來像尋常上班族的同事,其實算是在夜店裡頭工作。
又比如說要到八樓,老闆的辦公室。
這是我的目的地。
只是大多數客人都沒機會到這幾層樓來。甚至沒意識到這棟大樓有電梯。
因為一樓的電梯入口,藏在儲物室裡頭。
2.
「喏,拿去。」老闆從在牆上某處滑出來的檔案櫃裡抽出一個資料夾,一甩手準準地拋給我。
從第一回走進老闆的辦公室開始,我就很想搞清楚這個房間裡有哪些機關。
老闆的辦公室獨占一層,入口的右側擺著一組造型簡單的沙發和茶几,用來與公司幹部開會或者接待訪客;再過去的右方牆面裝設了四十二個薄形螢幕,除了可以同時收看多頻道電視節目,也連結了樓下店面及出入口的攝影機。幹部開會的時候,可以同步看到夜店裡外的狀況,客人來訪時,也可以視情況讓螢幕牆播出舞孃們的現場表演,娛樂到訪的來賓。
螢幕牆用來看電影可能很過癮,雖然畫面會被切成一格一格的。不過老闆好像對電影沒什麼興趣,我從沒在螢幕上看過電視節目與夜店實況之外的東西。
除了螢幕牆之外,房間裡一切都是白的。
牆是白的、地磚是白的、特別訂製的家具是白的,連白色辦公桌上的菸灰缸都是白的。看不到一般辦公室會有的檔案櫃和古董擺飾名人賀匾,也沒有觀賞用的盆栽和調整風水的大魚缸。
夜店是洛可可的浮誇、健身房是連鎖企業的明亮、管理辦公室是公事公辦的平凡,而老闆的這層領地,則是超現實的科幻。每次看著老闆按按遙控器,就能快速轉換螢幕當中的畫面,或者讓隱在牆裡的檔案抽屜無聲地滑出來,總讓我覺得自己走進了科幻電影的場景。
我知道這個辦公室有獨立的衛浴和廁所,我猜應該也有臥室甚至廚房,只是不知隱在哪扇牆後頭;有這麼一個房間,老闆幾乎可以在裡頭與世隔絕自得其樂地過活。
要是可以把那個遙控器弄來玩玩、搞清楚這裡到底藏了什麼就好了。
「坐吧。」老闆揮手要我坐下,順便把手上的菸捻熄,重新又點了一根。
老闆的菸癮不小,不過桌上的菸灰缸裡現在只躺了這麼一根菸蒂。仔細想想,每回到辦公室來,老闆的菸灰缸都乾乾淨淨、白得發亮;或許,四下無人的時候,老闆都把擦菸灰缸當成休閒活動。
「看檔案啊,」老闆轉頭發現我傻坐在沙發上,皺起眉,「發什麼呆?」
我翻開檔案夾,一個女孩的笑臉撞進眼裡。
女孩的笑臉被凍結在一張大頭照裡頭,稍微注意點兒,就會發現女孩的雙脣雖然展現了微笑的弧度,但並不是真的在笑,只是下意識地對著鏡頭使用了這個表情。被捲翹睫毛包圍的迷濛眼眸,看起來微微噘起的小巧嘴脣,加上女孩仔細地描了眼線上了睫毛膏抹了腮紅化了整套妝,所以這張照片看起來雖然像是投幣式證件照機器拍出來的成品,但照片裡由化妝品和慣用表情構成的臉孔仍然十分漂亮。
仔細想想,我發現自己從未看過這女孩沒上妝的素顏模樣。
「認得她吧?」老闆問,「我記得我有一次要你送她回家。」
我點點頭。
她是玻玻。
3.
「玻玻」是「玻瑟芬妮」這個名字的簡稱。
夜店裡的舞孃和女侍大多都有英文名字,彼此之間也都這麼稱呼,可能是溫蒂也可能是維多莉亞,可能是柔伊也可能是伊莉莎白,大家叫慣了,一點都不覺得亞洲臉孔配上這樣的名字有什麼違和感;其實,如果英文名字是自己取的,可能比家裡長輩一出生就給定的名字更合自己的意思,那麼大家這麼相互稱呼,就更理所當然了。
只是「玻瑟芬妮」這個名字比較少聽到,唸著又有點兒拗口,所以被大家簡化成「玻玻」,合情合理。
玻玻是夜店裡的舞孃,老闆給我她的照片做什麼?
我抬起頭,老闆看看我,道,「把墨鏡拿下來吧。你更慘的樣子我都看過啦。」
這話不假。
意外發生後我滾下邊坡,接近下方公路時才止住翻滾的勢頭,失去意識癱在那兒差不多算是半個屍體。大多數被拋出車廂的乘客,都掉在翻覆的列車附近,不像我這麼勤快,所以急救人員和媒體趕到的時候,全擠在上頭的意外現場亂哄哄地進行作業,沒人注意到下頭還躺著一個衰毛。當時老闆開著那部全白的 Jaguar XKR 從公路上經過,注意到上方似乎發生了什麼不尋常的狀況;停車查看,出乎意料地發現有個傢伙就趴在離路面不遠的斜坡上,整顆頭黏滿了草屑和血汙,像個從恐怖片裡跑出來的稻草人。
我沒拿下墨鏡,只是揚起資料夾做出疑問表情;老闆看看我,問,「你們熟嗎?」
不熟。我當然在店裡和玻玻打過招呼,也看過她在臺上的扭臀熱舞,但我和她算得上親近的經驗,就只有那次臨時領命送她回家的十幾分鐘而已。
我搖搖頭。
「唉,」老闆將烏黑的長髮撩到耳後,倚著桌緣,交疊白色套裝窄裙下的長腿,「這孩子常會令我擔心。」
怎麼回事?
老闆似乎聽見了我沒說出口的問題,先朝空中吐出一道長長的煙箭,然後道,「我問了店裡的幾個人,才發現好像沒有人和她比較親近;先前她有幾回遲到或缺班的紀錄,我找她談過,注意到她有時似乎會有點情緒問題,不過沒能問出什麼來。我看得出這孩子的個性挺拗的,有些事不想說,可能就打死了都不會說……」
如果其他舞孃女侍和玻玻都不熟,我和她熟稔的可能性就更小;況且,如果要問店裡女同事們的狀況,找金毛應該比找我來得有用吧。
不對,老闆應該也清楚這個狀況;找我來,一定有什麼不對。
我舉起手指,老闆停止叨唸,嘆了口氣,「玻玻失蹤了。」
【零】
1.
我扣住他的手腕。
只差兩公分,他的手指就會黏上安帛舞衣後方露出的那片光潔後背;我伸手一攫,他轉頭一瞪,還來不及堆出個更有威嚇效果的表情警告我,手腕已經被我往後拉去,帶動前臂流暢地折向後腦。
這一系列動作進行得好順利。
先前有人問我在哪裡受過格鬥訓練,我回答說這是從書上學來的,人家根本不信。
他的五官和身體同時一扭,大張著嘴,沒能喊出那聲堵在喉頭的痛,倒是散出濃濃的美樂生啤酒氣味。
喝這麼淡的酒,怎麼看起來這麼醉?
我知道如果托住他的手肘、將他的手臂向上一撐,就會聽見肩膀脫臼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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