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
愛情宛若一頭搞壞的頭髮
你有沒有在美容院搞壞了頭髮的經驗;燙了不是你要的可怕捲度,剪了不是你預期的長度,染了你完全無法想像的顏色,設計師跟你說「好啦」,一抬頭,看見了鏡中的自己,嚇壞了!
在美容院搞壞了頭髮之所以可怕,因為覆水難收啊,剪短了的就不用說了,燙壞了的,不一定可以補燙,染糟了的,不一定可以馬上重染,而且這樣一來一往,三千煩惱絲都不知道要被破壞到什麼地步。
日本有一位酒店小姐到澀谷一家美容院剪頭髮,沒想到剪得太短了,為了酒廊的工作,只好請造型師為她黏上假髮。
但是這樣的頭髮,既不能上捲子,又不能挽起來,而擔心客人發現她黏了假髮,失去許多賺外快的機會,因此要求美容院賠償她的損失,而且她還真的勝訴,可以獲得二十五萬日圓的賠償。
可是真得到二十五萬日圓又怎麼樣?頭髮都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夠長出來,髮質都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夠恢復,更別說那些得不到賠償的人們,頂著一頭可怕的頭髮不敢出門,處處要遮遮掩掩,這樣的心裡層面的創痛,又要怎麼樣能夠撫平?
有些傷害是怎麼樣都無法弭平的,在那個瞬間,沒有什麼方法可以讓你立刻、馬上回到受傷前的狀態,沒有什麼方法可以讓你彷若不曾受傷,你只能等待時間慢慢走過,等被蹂躪了的頭髮一寸一寸地修去,等健康的頭髮自己長出來,而在這段時間裡,你得獨自去面對這樣的頭髮帶來的尷尬,以及自尊受挫,那樣出門時的抬不起頭,非得戴著帽子的窘迫。
在這等待的過程當中,你常常會擔心那一天是不是不會來了,因為你感覺不到頭髮生長的速度,無論如何都太慢太慢了;你感覺不到傷口的癒合,痛楚的感覺總是要再強烈一些;你知道必須要再耐心地等待下去,除此之外別無他法,卻總有想要大聲吼叫的衝動,因為你擔心,就只剩你一個人在那個靜默的等候空間裡,是這麼樣的無助。
假髮不是一個好的解決方法,就好像佯裝自己已經沒事而迅速地跳進另一個情感關係裡一樣,假髮一旦被拆穿,所有人都尷尬,更別說那些品質不好的假髮,讓明眼人一看都不知該不該說話,佯裝自己沒事卻總在午夜夢迴憶起往事,或者犯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的病症,只會搞砸了新的關係,而延宕了痊癒之日的到來。
有時候想想,花了大錢的,找了名設計師的,也努力地做了事前溝通的,不過是整理個頭髮,都可以有慘不忍睹的結果,更何況是跟一個原本從來沒關係的人談戀愛,還是先喜歡上了對方才認真地去瞭解對方,而且有可能花了一輩子用心地去挖掘探索,只能落得傷痕累累的下場,這樣沒有劇本毫無章法的事情,若真的出了錯,是不是倒也無須太過驚訝了?
永遠的第三者
無論關於性別的論述有如何具革命性的發展,我想,「第三者」這個詞彙或許永遠都不會消失了。
永遠不會消失,而且,永遠帶著撻伐、譏諷以及無可饒恕的意味。
香港一對藝人交往七年後分手,媒體回溯兩人當年交往的緣起,不斷強調這個女人當年如何從另一個女人手中「搶走」了這個男人,如何以「勝利之姿」出現在男人的家門口,逼得男人跟原來的女友分手。
她是一個第三者,即使曾經「正名」了(瞧,「正名」二字仍舊帶著曾經名不正言不順的味道),終究是第三者。
台灣唱片圈的大哥與妻子離婚,迎娶已傳了好一陣子緋聞的唱片界知名女歌手,幾年後,王子與公主的故事褪色,兩人離了婚,媒體訪問如今已是廣播界名人的妻子,妻子說,對於他們的離異,並不訝異。
這話,是什麼意思?因為早知他們個性不合,又或者,第三者「修成正果」的情感,本來就是不被看好?
網友在部落格留言告訴我,我最愛的日劇「東京愛情故事」裡被認為是狐狸精的繪里,在漫畫版本的故事裡說了一句話,她說「第三者不是後來才認識的那個人,不被愛的人才是第三者,因為那是多出來的啊。」
這句話真是一針見血,也真是毫不留情,不被愛的那個人才是第三者,無論先來後到的次序,無論親疏遠近的關係,此時此刻,不被愛的那個人,才是多餘的,才是應該離開的,才是應該放手的,不被愛的人,應該自動自發地去成全那一對相愛的戀人,給他們愛情裡正當的名分。
理智地來說,不是應該如此嗎?讓相愛的人能夠相守,愛情裡不正是應該有兩個彼此愛慕的人嗎?可是那個曾經被愛、但此刻已被遺忘的人怎麼辦?這個人被判出局的命運,甚至不是自己所能決定的,只是因為對方的目光已經轉向,所以就必須無條件舉雙手投降?
帶著柔弱形象的繪里最後成功地從剛強自信的莉香手中「搶走」了完治,很多人認為是完治猶豫而躊躇的個性害慘了兩個愛上他的女人,也有很多人覺得莉香熱切而濃郁的愛所形成的壓力,其實才是使完治奔向繪里的原因。
所以,繪里是第三者嗎?在日劇版本的最終回,繪里和完治牽著手在街上行走,他們看起來就是沉浸在平和幸福裡的一對,那樣的愛是寧靜而溫婉的,大不同於莉香精力充沛的愛情形式。
會不會有時候,之所以分手只是因為我們愛錯了對象,我們彼此不是合適的舞伴,從來沒有享受過雙人舞的樂趣,會不會有時候,後來的那個人,所謂的第三者,雖然中途打擾了我們,雖然害我們被冷落了一會兒,但其實是給我們一個機會,另尋舞伴,讓我們能夠找到真正可以雙宿雙飛的人?
我們需要
一個愛情法庭
美國一位婦人因為將三十五隻小貓丟棄在兩處公園,被法官判刑十五天,而且她服刑的第一天,必需獨自一個人在沒有食物也無處可棲身的情況下,在森林裡度過一夜。
「你在深夜被丟棄在公園裡,徹夜聽見郊狼向你走來,浣熊在你四周活動,坐在寒夜中不知道下一餐在哪裡,也不曉得是否有人會來救你,你會怎樣?」法官向這位婦人說,「你將體會那種感覺。」
天啊,我真想親親這位法官,他的判決讓我第一次想大喊:「司法果然是公正的!」這個世界最需要的,無非就是「你將體會那種感覺」的懲罰了,如果能夠事先就知道那是怎麼樣的痛楚、是怎麼樣的無助、是怎麼樣長久而無法遺忘的悲哀記憶,也許,很多的犯罪行為不會發生,因為我們承擔不起那樣的後果,以至於,我們也不敢加諸於人。
如果能夠有一個「愛情法庭」就好了,如果能夠有一個專門審判戀人之間的愛恨糾葛的法庭,而判決的方式便是,你背叛了我,那麼請你嚐嚐背叛的滋味,你欺瞞了我,那麼請你嚐嚐欺瞞的滋味,你使用言語甚至暴力傷害了我,那麼請你同樣嚐嚐這樣的有形無形的力道。
你對我三心二意、始終不能夠下定決心,那麼同樣請你嚐嚐抓不住一個人的心、老是擔心失去對方的恐懼;你明明愛我卻不肯付諸行動、寧可終日游移於曖昧之中,那麼同樣請你嚐嚐對一段愛情恨鐵不成鋼的辛酸,請你去體會那種揪心的、刺骨的為愛煎熬的慘痛經歷。
如果「愛情法庭」裡能有一位善良而願意秉公處理的法官就好了,他的目的不在懲罰任何人,他的目的在讓那些不夠敏感、不夠善解人意、不夠體恤、不夠細心的人們明白情感的脆弱質地,明白愛情需要呵護,明白有人對你好,那是多麼天大的恩寵,無論你能不能給予相同的回應,都得好好地應答。
或許我們最終得從「愛情法庭」的每一項判決裡學習真正的愛情,學習怎麼去愛人,學習怎麼去接受別人的愛,學習怎麼讓一段愛情長久,也學習在愛情結束時,怎麼好好地說再見。
如果真能夠有這樣一個運作機制,所有在愛情裡受的傷應該有機會更迅速地痊癒,因為我們可以將那樣無以名狀的哀痛原封不動的傳遞給對方,我們可以將那樣難以言喻的挫折分毫不差地複製給對方,不是為了令我們曾經深愛過的人也傷痕累累,而是讓他知道,嘿,親愛的,你是這樣傷害了我,你知道嗎?對於這樣愛你的我,你是這樣傷害了我,我只是想讓你知道這一點而已,我只是想讓你知道難以承接來自於你給予的傷害的我,現在的感受。
小貓們的驚恐茫然,同樣會是婦人的驚恐茫然,倘若有一天,我們可以徹底明白那樣有心無心的舉止,曾經帶給深愛著我們的人們如何的創痛,那麼,未嘗不是極為寶貴的一堂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