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閱讀的奇幻之旅,從劍橋到銀河流域,追尋傳說中的紙屋魔戀……劍橋學者布魯瑪.藍儂曾預言自己死的時候正在讀艾蜜麗.狄金生詩集,兩年後當她在蘇活區舊書店買到這本詩集的珍本時,果然被車撞死。布魯瑪死後不久,她的愛人收到一個神秘包裹,裡面是康拉德的小說《陰影線》,扉頁有謎樣題字,書緣則有水泥糊過的痕跡。滿心好奇的他,跨越大西洋來到南美的銀河流域,展開一趟尋找寄件人卡洛斯.布勞爾的奇幻之旅。卡洛斯是一位瘋狂愛書人,他的屋裡滿滿全是書,從地板到天花板,甚至占據臥室和車庫;書籍的排列則有嚴密而不可違背的規則:例如莎士比亞不可與馬婁並列,因為兩人互控抄襲;馬奎斯和尤薩也必須分開,傳說兩人有瑜亮情節。他堅持以德布西音樂伴讀波特萊爾的詩、點著蠟燭讀十九世紀小說,和《吉訶德》舉杯對飲,甚至有人窺見他的床上以書擺成人形……本書是拉美文學中生代最受注目的作家卡洛斯.多明格茲囊括多項大獎的傑作,雖是趣味小品,卻有豐富的意涵,兼具文學懸疑和形上思索成分,在向魔幻寫實前輩大師康拉德致敬的同時,也對世間所有愛書成癡的讀者露出會心一笑。書中搭配有十二幅充滿想像的插圖,由名畫家彼德.席斯精心繪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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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開卷好書誠品六月選書榮獲開卷每周推薦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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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節試閱
德加多站起身來走到客廳。回來時拿著一張相片,大概五十歲人,坐在一張堆滿圖書的圓桌旁,背對著紅磚牆壁,牆壁上還有蔓生植物攀緣。陽光照在那張秀氣的五官和一雙熱情的眼眸,一頭往後騷抓的散亂頭髮,穿著襯衫,兩腿交叉,一副不修邊幅的粗獷神情,著實讓我訝異。
「我在布勞爾家裡後院拍他的照片。」德加多打破沉默說道。
「他沒戴眼鏡。」我看著照片說道。
「他的視力極佳。你注意一下,看能不能發現什麼細節,待會兒我會告訴你。你一定找不到。
「有一位朋友剛好碰到他在吃晚餐,面對一部絕佳的《吉訶德》版本,小說放在讀書架上,前面還有一杯白酒。看我這樣解釋你是不是能懂,那杯白酒可不是他握在手中喝的酒,是為書準備的酒,他和《吉訶德》對飲。
「另一個朋友還發現另一個更奇怪的現象。由於樓下的浴室損壞,他必須到閣樓的浴室去,經過房間時,那門剛好開著,結果他看到床上散放著二十多本書,但是那一冊冊擺放的方式和角度,竟然是一個人形的模樣。可以清楚看到那個人頭,由紅色封面的幾本小書圍繞起來,一個背脊,一雙手和兩隻腿的形狀。是一個男人?還是一個女人?還是兩者都是?我們一直討論這個問題。沒有人可以斷言或解釋它的含意。我們也不曉得那些書名是不是刻意挑選的。不過這位朋友說他認得出來一本是西盧維拉伯爵的書,人頭的部分是墨西哥經濟文化基金會出版社的出版摘要目錄,腳的部位是洛薩達出版社的書。
「我們不知道擺在床上這些書要做什麼用,或是他想用這些書做什麼。沒有人敢問他,因為那個場景是那間房間的隱私。不過,我認為他所謂的影響主題已經讓他昏了頭,完全失控了。
「這個朋友描述時語帶保留。我們都目瞪口呆。像他這樣聰明絕頂的人,究竟什麼路子引他走向書堆?跟書玩耍嗎?像小女孩跟她的一堆玩具玩嗎?他深思熟慮依照書的意義去整理嗎?還是試圖從中找到一個舞文弄墨的人跟他對抗?我不知道。不過最後給他重重一擊的創傷,是一個永遠無法諒解的意外,我無意間剛好目睹這個重大的創傷。
「在意外發生的兩個月前,我就聽說卡洛斯.布勞爾喜歡在燭光下閱讀十九世紀的法國作家,他還因此使用了一個銀製燭台。更早以前我們也談論過這個問題,因為我也喜歡在閱讀歌德時,播放華格納的歌劇,或是用德布西的音樂來享受閱讀波特萊爾的愉悅。這是閱讀旅行的一部分,而且我可以篤定地跟你說,這讓各種感官的享受達到最高境界。也許你也知道,當我們低聲朗誦時,我們不知不覺會用一種難以察覺的頻率去傳達文字的聲音,但是我們並沒有讓文字的聲音消失。我們的聲音自然發出,低聲細語,但從沒消失。聲音傳遞文字就像樂器彈奏樂譜,我可以肯定地跟你說,那與眼睛的視覺一樣重要。那會形成一個音調,一個旋律,川流在字裡行間。因此,當你把音樂調到柔和的音量時,音樂本身就會和朗讀者的聲音在耳膜深處產生和諧的共鳴。如果音樂分貝過大,樂音就會蓋過聲音,也就扼殺了文本的聲音;而且不僅如此,還會誤導。一篇不好的散文,搭配一曲美妙的音樂演奏,可以粉飾那篇散文,讓它顯得比原來的品質好。
「我們經常開玩笑說,我們要用燭光閱讀電燈還沒發明以前的作品。你可能會覺得這種怪癖矯揉做作,但是你可以嘗試用蠟燭去照一幅油畫,不管照得多明亮,你會發現那效果跟平常所見完全不同。那變成一幅新圖畫,陰影也有生命,然後也許會覺得運用繪畫材料和油彩產生的光,和這幅畫所在的房間的光已經沒有什麼不同,畫的框架延伸了,而你也走入一個新的空間。
「有些書也會發生這種類似的情形。一張書頁也是一幅令人嘆為觀止的畫。字裡行間的文字遊戲,一行一行地排列,一個個小字母,從母音到子音,依據它們本身的旋律和組成的規則被重複書寫,和整體文字的畫面是息息相關的。例如選擇的字型,版面配置,天地的寬窄,紙張的厚度品質處理,頁次要靠右邊或是中間,許許多多細節都會影響一本書的優劣。哪怕是最新出版的書,最白皙的紙張,在燭光照耀下,都會產生一種銅綠的色澤,讓它顯得更有價值,更古色古香,一種令人珍惜的魅力。穿梭走道是一種享受啊!」
「什麼走道?」我不解地問他。
「唉!這是個爭辯的老話題了。沒有人敢確切地說,究竟是指作家的才華,還是排版的巧思。意見相當分歧。對許多讀者來說,他們只需看走道就可以知道這是不是一本值得閱讀的好書了。」
德加多走向他的圖書館,拿出一本舊版的巴爾札克的小說《歐也妮.葛朗台》放在我手上。他要我隨意翻開書的任何一頁,細心察看每個字的間距所組成的圖案,仔細去尋找垂直的或是對角線的空白行距。我的確發現有很長的走道,一行接過一行,穿越每個段落,有時候會中斷,然後又循著對角線走,從右到左,從左到右,或是自由行,形成垂直降落的走道。
「一個不懂斷句、韻律的作家沒有辦法達到這個境界。如果一個句子裡使用兩個或三個超過四個音節的單字,就會損壞這個語言,那一定會破壞這條走道,當然也就破壞了它的旋律。因此,你如果想在整頁裡找行間空白,你一定找不到。一個笨拙的排版,用一個太小或太寬的字體,都會毀壞那些我們用眼睛偷窺享受的字形之美。
「布勞爾傾向認為這個現象可以衡量作家的分量,區分風格的等級。但是我不同意這種說法。」
他一番話讓我深受啟發,我檢驗那些行間走道,的確每頁都重複,而且形成奇異的圖形。瀏覽過後我把書還他。
「你剛剛提到一樁意外是怎麼回事?」我提醒他。
「喔,對。我參加完一個活動回來後,剛好就聽到別人提起卡洛斯.布勞爾開始用蠟燭閱讀的事,而且他一直鼓吹別人也這樣做。閱讀一個二十世紀的作家,當然他就開電燈,自然也會改變伴讀的音樂類型。但是他是一個十九世紀小說的書迷,他也有許多適合那個時期的音樂可以伴讀。
「有天晚上,他喝酒過量——酒是一個好夥伴,但也很危險——於是忘了目錄卡上的燭台。應該是燭台上的蠟燭掉下來,因為他被煙嗆得快窒息時醒了過來,看到前面客廳火苗燒了起來。還好他睡在樓上,你也知道,煙是往上竄的。
「隔天下午,我看他杵在燒毀的目錄前,並沒到門口來招呼我,整棟屋子滿是水窪,他一張臉,看來就是整夜沒闔眼的模樣,神情悲傷至極。
「真是奇蹟!沒把圖書館整個燒毀,不過事件卻以悲劇收場。全部檔案都毀了,一部分被燒光,一部分被淹水毀壞。他對著門咆哮,幾近用吼的叫我進來,他整個人癱在椅子上,目不轉睛地看著殘存家具上被火焰燒焦的黑印。結果大部分的書他已經搞不清楚是放在什麼地方,甚至為什麼會擺在這個書架,或是那個書架的意義,他完全不記得了。這對他是一大打擊,我只能靜靜地陪伴他,才說幾句安慰話,立刻被他怒斥。他雙手夾在膝蓋間,額前一頭散髮,目光無神,盯著目錄櫃的一角。這種情況下,我是不會要求他禮貌周到的。我陪他一會兒後離去,我痛苦極了。對一個藏書人而言,在他的面前提到火,就好像要把他的夢想燒成灰燼。我們也暗自害怕,唯恐變成真實的威脅,那將會永遠毀掉一個人。我們總是極力避免,甚至連提都不提這事,心想不去提它,自然也就不會發生。」
「後來他怎麼做?」我急著追問。
「唉!跟你說這事之前,如果不麻煩的話,你得告訴我為什麼你來找我談卡洛斯.布勞爾。」德加多語氣冷漠,我一聽便察覺。他已經極盡和善地招待我,他開始覺得我逾越尺度,濫用他的好意。
「我是來還一本書的。他寄這本書給我的同事,但書還沒寄到,我的同事便過世了。」
「他尊姓大名?」德加多很感興趣的樣子。
「布魯瑪.藍儂。任教劍橋大學西班牙語文學系。不久前車禍意外身亡。」
德加多驚訝地看著我,他在坐椅上踟躕一會兒,好像布魯瑪.藍儂這個名字一下子讓他不知所措。
「拜託你再跟我多說一些。」他說話時,還是有點忐忑不安。「對了,她那時手上有拿著書嗎?」
這回換我吃驚了。怎麼會問這種問題呢?我靜默地點點頭。眼前的德加多不像方才接見我時那麼道貌岸然,他好像無法集中精神接續剛剛侃侃而談的話題,那長篇大論,提到人在書中旅行的怪癖等點點滴滴。我的回應讓他變了臉色,有點猶豫起來,好像一股不安的思緒在他體內作怪,開始四處流竄。
「還有一件事。你信不信,我這會兒全身上下都跟著起雞皮疙瘩起來。」他說。「那本書是不是艾蜜麗.狄金生的作品?」
我再度點頭,這一次覺得極度不舒服。
他哈哈大笑起來,還打嗝。頓時又肅靜起來。我還是不知道究竟發生什麼事。
「你別驚嚇。可能我們兩個都是受到驚嚇的人。我幾乎不敢相信!」
「我也不敢相信。」聽他一講,我急著回話。
「事情是這樣子,你……有興趣繼續聽嗎?火災後,卡洛斯.布勞爾終於把房子賣掉,前妻跟他索賠的贍養費也付了,然後到墨西哥去。大約是二、三十天的旅行。那時他已經不太對勁了。這事,如果你願意聽,待會兒我再告訴你。不過,現在我先回答你那之後發生了什麼事。他從墨西哥回來後,某個星期六我們在特利斯坦.那瓦哈的拍賣場見了面,兩人也長談一番。他告訴我他去了墨西哥灣,去了密丘阿坎,還有其他一些地方,就他記憶所及,都很奇特的景點。他說他也去了蒙德勒參加一個作家研討會。『結果呢?研討會不錯吧?』我問他。你猜他怎麼回答我。『還好。我認識一位英國教授,長得很漂亮,這是研討會最大的收穫。她就像那些激進又狂妄自大的學者一樣,講話引經據典,用文學包裝自己,還說將來死的時候,希望正在閱讀艾蜜麗.狄金生的時候被車子撞死。』」
不導之讀
關於《紙房子裡的人》
◎傅月庵
之一
蕭伯納說:「人生有兩種悲劇,一種是沒能得到心之所愛,另一種是得到了。」 (There are two tragedies in life. One is not to get your hearts desire. The other is to get it.)紙房子裡的人的悲劇,屬於後者。
之二
關於藏書,始終爭論不休的一件事是:到底要不要讀?小說家 E.M.佛斯特相信「讀比藏重要」:
書中真正重要的,是裡面的——文字,生命之美酒——而非裝幀或印刷,不在於版本價值,更非藏書狂所引以為珍、未裁切的毛邊。
哲學家本雅明(Walter Benjamin)則顯然認為「藏比讀重要」,甚至說「不讀書是藏書家的特徵」:
曾經有個庸人讚美了一番阿那托爾•法朗士的書房,最後問了一個常見的問題:「法朗士先生,這些書您都讀過了吧?」回答足以說明問題:「還不到十分之一。我想您也並不是每天都用您的賽佛爾(Severs)瓷器進餐的吧。」
紙房子裡的人既藏且讀,把每一本書的書眉、空白之處,都寫滿了心得。他不與俗同,他金錢、心力兩拋,憂愛結縛,無有解時,悲劇於是幾乎註定要發生了。
之三
蓋紙房子的方法有二,一種是有形的,你可以不斷地購買、收藏各式各樣的書籍雜誌,被印刷上了文字的紙張,最後四壁皆書,環堵典籍,紙房子漸漸成形;另一種是無形的,你可以不停地閱讀到手的書籍,吞噬入目的文字,讀到你記憶不堪負荷,於是必須筆記下來,一本、兩本……,「搜、讀、寫」三位一體,然後,有無相通,你親自設計、只有你能自由進出的紙房子也就宛如人間樂園,巍然聳立了。
之四
紙房子是人間樂園,卻超乎人間之外。原因在於它是以「字紙」搭蓋而成的。字紙有靈,人所盡知。四方上下曰宇,古往今來曰宙。生而為人,只要有錢有閒有心,「空間」限制不大,然而,「時間」的拘縛,卻為凡人所不免。時光一逝永不回,往事只能回味。逝者如斯,誰也沒辦法。此世間唯一能穿梭時空,縱橫古今無礙的,捨「字紙」無它。但丁、司馬遷早逝矣,但憑藉彙聚成《神曲》、《史記》的一張張字紙,兩人英靈不泯,音容宛在。字紙有靈,此所以倉頡造字之日,「天雨粟,鬼夜哭」的原因;字紙有靈,此亦所以紙房子裡的人自樂其樂而不能之時,「字紙」便轉而成為「咒符」,且是無解的詛咒之緣故。
之五
閱讀是一種解碼的過程,此一過程,既是銷解,也是累積:不停拆解的同時,也在不斷地識別,化舊磚為新磚,一塊塊疊成新牆,造出新屋。讀得越多、越深,造的房子也就越高、越大。「解碼」所憑藉的是「系統的記憶」,只是此一系統未必穩定,心理、生理因素,盡皆可能造成影響,一旦系統不穩,解碼無能,風吹雨打之下,牆倒屋傾也就不可避免了。紙房子裡的人意外失去其編目索引,已經得到了的「心之所愛」,瞬間消失無蹤,滿室典籍,一無可解,「你可以得到我的身體,卻永遠得不到我的真心」,通俗肥皂劇的台詞,於是成了字紙迷宮裡陰森森的告白了。
之六
貫穿《紙房子裡的人》的線索是康拉德(Joseph Conrad)的《陰影線》(The Shadow-Line),康拉德是實,《陰影線》是虛。如果你也想解碼,也想蓋起一棟紙房子,或者可以這樣想想:「陰影線」之劃定,始於「黑暗之心」(Heart of Darkness)。慾望是更自然、更基本、更有力的,它潛藏在人心之中,與原始自然相呼應,無堅不摧。「人在愛欲之中,獨生獨死,獨去獨來。苦樂自當,無有代者。」順藤摸瓜,漫漫追索的結局,「恐怖啊!恐怖啊!」(the horror! the horror!)於是成為紙屋裡的人沉默的遺言,於白紙黑字之間載浮載沉了。
之七
不是很有名卻很好的美國小說家薩洛揚(William Saroyan)講過一個故事:有名少年幾乎天天來圖書館報到,卻終日望書,只是眺望瀏覽,並不把書抽取入手。管理員很好奇,終於忍不住問他:你不讀書,整天在這裡看什麼?少年回答:太難了,實在讀不了。但書裡裝滿了世界上千奇百怪的事情,這樣望望也像是在探險哩。管理員聞言大笑,那你就看吧。——閱讀是危險的,紙房子或即火宅。有時候,隨緣閒看更安全。書各有命(Habent sua fata libelli),實在不用擔心它會怨你!
德加多站起身來走到客廳。回來時拿著一張相片,大概五十歲人,坐在一張堆滿圖書的圓桌旁,背對著紅磚牆壁,牆壁上還有蔓生植物攀緣。陽光照在那張秀氣的五官和一雙熱情的眼眸,一頭往後騷抓的散亂頭髮,穿著襯衫,兩腿交叉,一副不修邊幅的粗獷神情,著實讓我訝異。「我在布勞爾家裡後院拍他的照片。」德加多打破沉默說道。「他沒戴眼鏡。」我看著照片說道。「他的視力極佳。你注意一下,看能不能發現什麼細節,待會兒我會告訴你。你一定找不到。「有一位朋友剛好碰到他在吃晚餐,面對一部絕佳的《吉訶德》版本,小說放在讀書架上,前面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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