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界最知名廚藝學校的笑聲與淚水!
假如妳可以做任何事,任何妳這輩子很想做的一件事,妳會做什麼?
創立於1895年的巴黎藍帶學校,享譽全球,在全世界十五個國家有二十七所分校,它是愛好廚藝者的朝聖之地。要得到藍帶廚藝學校的畢業證書得熟悉法國美食與文化,了解前菜、主菜與甜點之間的搭配關係,經過基礎、中級與高級三段課程才能畢業。
凱薩琳懷抱到藍帶學習的夢想已經十年了,她十六歲起,努力做大多數人認為應該做的事:賣力工作、出人頭地,一天工作十二至十四個鐘頭。三十歲成為二十個員工的部門主管後,有天渡假回來,一夕之間卻被老闆開除!接下來的人生路該怎麼走?
應該還是得拚命工作吧?但是,心裡有點什麼得去完成……?
既然現在什麼都沒了,不妨就從新學習,從人生中出走吧!即使只會一點點法文、即使存款沒有多少,即便藍帶學校的校規嚴厲得很:制服一定要潔白無暇;除了婚戒之外,一律不准戴珠寶;不准遲到;只能缺席四次,絕無例外。但那又何妨?就前往廚藝與熱情的充電之旅吧!費林並公布了她在藍帶學院三個階段的食譜,正如這段做菜之旅所兼有溫暖的友情與愛情,閱讀本書正是如此動人與美味!
章節試閱
前言 這次來真的
「下廚好比戀愛,若不能隨心所欲,不如作罷。」
--哈瑞特•范•洪恩(Harriet Van Horne),時尚雜誌(1956)
小時候,別的小孩玩家家酒,我則有模有樣地開餐館。我家的地下室有我擺的兩套兒童桌椅,鋪上零頭布當桌巾,擺了幾朵塑膠花裝飾。幾份用蠟筆寫得歪七扭八的菜單上,列的淨是甘草湯、糖果砂鍋、棉花糖派一類的。為了款待上門光顧的客人--往往是想像出來的,我在故障的玩具爐台前假扮廚師,忙得不亦樂乎。爸媽總以為我只是對下午茶太過著迷罷了。
回想起這往事時,我穿著不合身的白廚衣,站在巴黎一間狹窄的實習廚房內。當天示範課上記的筆記,套上了塑膠夾,和其他物品一起擠在九呎長的大理石工作檯上我所分得的二十二吋空間內。藍柄的廚刀沿著刀痕累累的塑膠砧板的邊緣排放整齊。背後的電動火爐襲來一陣陣熱氣。巴黎一家頗負盛名的餐聽主廚正在這廚房內四處穿梭,用法語火爆地斥喝著。
這次來真的。
就像一月份以來每週三、四回的實習課,基礎料理班的學員這一早穿著制服準時到齊。我們先觀摩大廚歷時三個鐘頭的示範,緊張地記筆記,因為稍後我們就要在實習廚房內把廚師示範的菜餚做出來。這天下午,我先把厚厚的鴨胸肉下鍋煎香,這是烹調橙汁鴨的經典手續。這鴨胸肉來自為了使肝增肥以便製作肥鴨肝而被強迫灌食玉米的鴨(Moulard ducks),這灌食過程把鴨身上的每一吋肉養得肥肥嫩嫩。接著是熬煮醬汁,我得多花點心思,它稍微有點複雜,仔牛高湯拌入柳橙汁後要用文火濃縮,再加醋提出甜味。配菜的馬鈴薯和胡羅蔔必須「削圓」--把原本不起眼的塊莖,削成有整整七面的魚雷形。
這就是我目前的生活。我不再是坐在辦公室隔間裡、看著釘在牆上的一楨楨巴黎風情照、夢想自己在全世界最有名的烹飪學校學做菜的企業難民。三個月前,我最後一次步出辦公室,手裡捧著一口彷彿裝滿了我的一生的沉重紙箱,站在往下降的電梯裡,喉頭不禁哽塞了起來。揮別一份工作的百感交集實在很難形容,至於你被要求捲舖蓋走路的滋味,就更說不清了。
我離開上班族的生活,換來的不是在廚房裡接受「烤」驗,就是在課堂上接受知識的洗禮。我煎、煮、炒、炸。在廚房裡的每一堂課有如一次次的抗壓耐力訓練。我們必須在兩個半鐘頭內完成每一道菜,把生鮮食材盡數化為色香味具全的菜餚,盛在溫熱的盤子上,呈給廚師品嘗。食物必須是熱騰騰的,而且要展現技巧,最重要的,味道必須迎合法國廚師一絲不茍的挑剔味蕾。
我的同班同學有些是職業廚師來進修,約有半數人打算將來當廚師。我不屬於這兩類人,純粹只想學做菜。這過程有時很順利,有時則不然。
今天的大廚心情不怎麼好。他的脾氣陰晴不定,我管他叫灰廚子,封這綽號給他,不只是因為他有一頭逐漸轉灰的頭髮,也因為有時候他一進廚房,黑壓壓的低氣壓便跟著大舉入境。
鴨及醬汁完成後,我小心翼翼地擺盤,隨即呈給廚師打分數。菜端到他面前時,他臉上沒有一絲笑容。他拿起湯匙很快地舀了一口嚐嚐,原本陰森森的臉又更沉了。突然間,他的怒氣爆發了。我的醬汁太甜,這過錯表面上看似沒什麼,但對灰廚子來說,可是極其可恥的罪過,因為這表示我沒把他的咒語--做菜要邊煮邊試吃、試吃、試吃--聽進去。
「Cest Horrible!(糟透了!)」他對我吼,接著破口大罵:「Ca nest pas difficile!(這並不難!)...Pourquoi presenteriez-vous ce plat?!(你怎麼把菜煮成這樣!?)...Vous ne pourriez pas servir ceci!(你甭想在這裡混!)」
我抓了幾個單字,努力搞懂:「你...甭...在這裡...混...」
他肉呼呼的拳頭往桌上用力一捶,不小心碰到我那盤子的邊緣,盤子隨即在大理石廚檯上猛打轉。同學們全嚇呆了,緊繃的氣氛瞬間凍結。接著大廚師火力全開,用法語連珠砲似的向我掃射,臉明顯的愈漲愈紅。
他嗓門愈拉愈高,我的頭愈埋愈低,還得拼命把眼淚逼回去,這眼淚不只為了他惡狠狠的責罵,也為了我沒辦法替自己辯護的羞辱。開學九週以來,我大學時俢的法語證實是破得可以。
所有人僵在那兒。廚師瞪著我。
他們全都等著我開口,說幾句法語為自己辯駁。但我吐不出半個字來。他嘆了一口氣。灰廚子和校內其他廚師一樣,會說一點點英文。我聽不懂他用法語發飆,他很是洩氣,揮手把我支開,轉向下一個學員,一名戴著厚厚眼鏡的台灣女生。她忐忑不安地把菜端上來,他發出最後致命的一擊:
「Vous perdez votre temps!」
我腦袋飛快地翻譯,perdez?漏掉?丟失?浪費。接著跳下一個字。「你」,「時間」。
隨而豁然開朗。
「你在浪費時間。」
這就是了。我回到爐台邊,廚房逐漸回復鬧哄哄的景象,強忍住的淚水開始滑落。我機械式地匆忙收好廚刀,衝下三段階梯,跑進地下室狹窄的更衣室,躲到僅容旋身的員工浴室,鎖上門。淚水濮簌簌掉下來,不知多少年沒這樣嗚嗚噎噎啜泣過。隨後,我瞥見鏡中的自己。
在嗡嗡響的日燈光下,我看見睫毛膏在眼睛外糊成一團,白廚衣盡是污漬。我,三十六歲,失業,花掉了最後一筆存款來到藍帶學院追逐學烹飪的美夢,卻落得被一個素不相識、說著一口我幾乎聽不懂的話的廚師弄得淚眼婆娑。
我在幹嘛?說不定這根本一場錯誤。
第一章 人生不是彩排
「我三十二歲才開始下廚,在那之前,我只會吃,不會做。」
--茱利亞•柴爾德(Julia Child,美國名廚兼美食家。)
喝茶閒聊一會兒之後,我老闆傾身向前,雙手交握,收起笑容。「有件事真難以啟齒。」她說。
我早該料到。妳剛渡完假,老闆卻要妳別進辦公室,這肯定不是好兆頭。更糟的是,她執意要我在下飛機的兩個鐘頭後到某家飯店的大廳和她碰面。我點點頭,強自鎮定,婉拒她再為我添茶。我起身,順了順裙子,大步離開。
就這樣,我丟了一份早就超想不幹的工作。鬆了一口氣之餘,還是因為被擺了一道而很不是滋味,這就像妳男友竟然有臉在妳沒甩掉他之前就先把妳甩了一樣。
我推開飯店大門,揚起頭,很高興自己聽到這消息沒當場崩潰。本姑娘也不是好惹的,我對自己說,再說這沒什麼大不了。二十分鐘之前,我還是一間大規模的軟體公司主管,手下有二十四名部屬,執掌有上億美元資金可調度的部門。
但眼下我是誰?住在倫敦的美國人,沒了工作,英國也待不成了。我竟同時被這家公司和這個國家給一舉掃地出門。
在大街上,我驟然停下腳步,午後的陽光刺得我猛眨眼。我要上哪去?人行道上熙來攘往的人群簇擁著我,人人皆有目的地,唯獨我茫然。那是某個禮拜一下午兩點二十三分,我壓根兒不曉得要去哪兒,接下來要做什麼。過了十六歲之後,我從沒失業過。
打從十六歲以來,我做了大多數人認為該做的事:賣力工作,出人頭地。上大學,出社會,一開頭當報社記者,拼命用每一則報導來證明自己的能耐,有時候一天可以報導兩三則新聞。機緣巧合之下,最後我進入這家公司,一待就是八年。我賣命地工作,一步一步往上爬,平均每天工作十二到十四個鐘頭,假日也不得閒,感情的事全放到一旁。這一路走來,我得到了巴夫洛夫式的報償,今天被加薪,明天又被拔擢,點點滴滴嚐到愈來愈多的甜頭。這一切都很令人滿意,直到一年前升上資深高階經理的職位。
「作家在公司裡沒有出路,」人力資源部一位女人揚起眉毛對我說:「妳當然會接受這次升遷,對吧?」
我是個女人,不折不扣的女人,天生注定要迎合別人。我接下那職務,花大把時間埋頭鑽研數字、預算、圖表、和會計年度計畫。我很努力,但實在恨透了那些東西。
「做一件你不喜歡的工作和天天蹲牢房沒兩樣。」我爸以前常這樣說,說得一點兒沒錯。我被響叮噹的頭銜、到處出差旅行、在人前的神氣活現,以及一份優渥的薪水所囚禁。內心深處,我既悲慘又寂寞,而且覺得愈來愈不認識自己。週末我得加班趕一些沒人會看的文件,經常上台報告一些自己一點也不關心的事。我覺得出賣了自己,更慘的是,我覺得自己到處招搖撞騙。
這會兒,我像重獲自由的更新人一樣,得好好想想接下來的日子該怎麼過。我彎進一條小巷裡,以避開上班的那棟大樓,繞了一段遠路,慢慢晃回我那層座落於柯芬園附近的公寓。
每每碰到傷心難過的事,我都會打電話給我媽。這位退休的人力資源經理,一聽到消息,恐慌大作。「妳得馬上再找一份差事做,」她在電話另一頭催我:「要不然從今以後沒有人會再聘妳做事啦。」
但我拿不定主意,於是上樓去聽取別的意見--不是請上帝指點迷津,而是去聽聽我的鄰居傑夫怎麼說。「別急,靠妳的遣散費休息一陣子吧。」他說。他本身也失業了,所以可以在下午三點鐘倒給我一杯灰皮諾(pinot grigio,白葡萄品種),讓我待在他廚房裡看他做蔓越莓塔。
酒畢,我回到自個兒的公寓,打電話給我最要好的朋友羅菈。她一面要給出務實的忠告,一面還得管教小孩。「妳應該回西雅圖本部弄一份差事來做。娜塔莉,把那個放下,不然妳給我試看看!...他們會付妳搬家費,再說--娜塔莉!把士兵還給妳弟弟!就算妳把他穿上洋裝也一樣!...妳可以回西雅圖和麥克在一起,這不是妳想要的嗎?」
沒錯,就像我這次假期領悟到的,我想和麥克在一起。
我和麥克慢慢熟起來,是三年前左右的事,當時他是倫敦分部的資深經理,我在他大力鼎助之下,爭取到倫敦分部的一個職務,剛從西雅圖來到倫敦。我們見到彼此的第一眼便被對方深深吸引,兩人眉來眼去,跳舞調情,一度親吻,但又趕忙打住,深怕破壞了友誼。直到三個月前,我們各自單獨飛往米蘭渡週末,才墜入愛河。我們的熱戀進行得很順利,所以我邀他到佛羅里達和家人見面,這可是我上大學以來頭一遭帶男孩子回家。
我在海灘邊租了一棟浪漫又奇特的紅磚房,那屋子築有醒目的圓塔,讓人不禁想起諾曼地的小城堡。我開車前往坦帕市的機場接麥克,當麥克出現在入境大門時,我向他揮手,激動得暈眩。隨後我們回到租來的平房,打算梳洗一番之後再外出吃晚餐。但我們始終沒到館子裡用餐。
我們把主臥房的床壓壞了--硬生生斷成四節。
隔天,麥克起了個大早,想趕在我家人來到之前把分崩離析的床架俢好。哪曉得我家人等不急要見麥克,提早抵達--早到了兩個鐘頭,撞見麥克正動手要把床的幾個大骨架鉗合黏好,客廳地板上床架散落一地。我家七個人見狀紛紛捲起袖子來熱心幫忙,整個場面更是亂成一團。
我繼父艾迪是個老派人物,他對我和麥克打從一開始便「同居」很不以為然。就在幾天前,他還對我為何至今依然待字閨中發表評論:「如果男人不用花錢就可以喝到牛奶,他何必買一頭母牛?」這會兒,他若有所思地嚼著一根牙籤,對整個情勢投以懷疑的眼光。
他大咳一聲,打斷大家的談話。
「這張床是實心桃木做的,對吧?怎麼會裂成這付德行啊,麥克?」他嘴裡翻動著牙籤,緊盯著麥克,等他給個交代。
「哎呀,我都忘了,我買了貝果來呢。」我媽爽朗地說,刻意要把話題轉開。
艾迪撿起一截木頭:「這也是被弄斷的?」
我媽一把抓住他:「親愛的,吃你的貝果去吧。」然後把他強往小小的廚房推。姊夫和麥克合力把大大小小的骨架搬到外頭去。隔天,我媽把我拉到一旁。「壓壞床,還真鮮!」她一面說一面對我眨眨眼:「如果我猜得沒錯,我敢說他是個處男!」
接下來的整個禮拜可說是快樂無比。沒人再提床的事。我們在海灘上最愛的一家棚屋吃漢堡,和外甥女們堆沙蓋城堡,手牽手漫步在夕陽餘暉裡,幾乎夜夜如此。我下廚做飯,在「城堡」裡隱隱約約透露出哥德風格的餐廳內,享用燭光晚餐。
假期的最後一個早晨,陽光流洩在臥房內俢好的床上,我們倆暖呼呼地依偎在一起,我凝視著身旁睡夢中的他,腦子裡閃過一個叫我吃驚的念頭:我希望接下來的每一天早晨都能在這男人的身邊醒來。
那天傍晚,我們兩再度分隔兩地,他搭上飛往西雅圖的班機,我紅著眼眶回到倫敦,不料,飛機落地的兩個鐘頭後,竟被老闆炒魷魚。
「所以你怎麼想?」我問麥克,終於忍到可以打電話給他。八個鐘頭的時差對熱戀中的情侶來說是個折磨。我打算到西雅圖和他在一起,只希望他想和我在一起的慾望和我一樣強烈。「若要在英國找另一份工作,申請工作許可的手續會把人搞瘋。我在西雅圖找份差事不難,起碼我們可以同在一個城市裡,我是說,假使你也這樣想的話。」
他沉思了好半晌。「不,妳不該來西雅圖。」
我的心一沉。
「我真的覺得,」他緩緩地說:「妳應該把家當寄放在保管庫裡,然後去巴黎,到藍帶廚藝學院學烹飪。」
「啥?這是從何說起啊?」
他說起某個我幾乎遺忘的夜晚。那是一九九九年十月裡某個清朗的滿月夜。我飛到倫敦接受最後一次面試,面試後麥克邀請我參加他一個朋友的晚餐聚會。我們倆最早到,他那朋友一看到我們上門,慌慌張張地交給我們一張購物清單,派我們馬上掉頭到附近的商店採買。「直接穿過公園,這樣比較快。」她說,語畢旋即轉身,只見圍裙帶咻地飛過眼前。我們倆邊走邊聊,高掛天際的一輪明月把那晚照得有如白晝一般亮。他渴望知道我的一切,不停地問問題,提一些你真的很想了解某個人時會問的那種問題。
「假如妳可以做任何事,任何妳這輩子很想做的一件事,妳會做什麼?」他問。我心裡有答案,但掙扎著要不要告訴他。我們對彼此幾乎沒什麼了解,今晚還是兩人頭一回單獨在一起。但他身上有種令人安心的特質,於是,我說了心底深處不為人知的夢想,是在倫敦工作個兩年,然後辭掉工作,搬到巴黎去,到藍帶廚藝學院學做法國菜。聽完,他沉吟了一會兒。
「我喜歡這個點子,」他說:「不如到時我也把工作辭了,跟你一道去。就這麼說定?」我們握手一言為定,隨後,穿越公園走回他朋友公寓的一路上,緊握的手不曾放開。
回到電話這一頭,我跟他說,那只是一個夢想罷了,現在,活生生的現實擺在我眼前。「我媽說,我要馬上找份工作做,不然這輩子沒有人會再僱用我。」
「放心,妳一定會再找到下一個工作,只是先去學作菜,其他的以後再說,有何不可?妳沒結婚,沒生小孩,現在又沒了工作。」他還真知道怎麼說動我。「妳可不想臨死前躺在床上後悔當初為什麼不去唸吧?」
我付不起,我爭辯。
「他們會付妳遣散費,妳自己也有些存款。」他說:「再說,必要的話,你可以動用養老金存款。」
我的法文不怎麼行,我說。
「妳的法文程度應付基本的生活綽綽有餘了,況且,要學法文去那裡最好。」
那裡我人生地不熟的。
他頓住了。
「妳認得我呀,」他溫柔地說:「假使妳願意的話,我和你一道去。」
結果,我發現,你可以上網報名藍帶學院,手續簡單得很,必要的先修課很少。掛了電話之後,我上網瞧瞧,心想,「Je regarde tout simplement.」我只是看一下而已。
要取得藍帶學院的畢業證書,學員得通過三階段所謂的「古典循環」:基礎、中級、高級課程。你可以選擇料理課程、甜點課程,或雙俢課程。基礎料理課的學費約六千七百五十歐元,若想一口氣俢完全套的料理課程,學費超過兩萬歐元。
我起身在公寓裡踱來踱去,手就像我超想抽根煙時那樣顫抖著,雖然我算不上有吸煙。我看著窗外底下車水馬龍的倫敦街頭,人們--有班可上的人--下了班行色匆匆地趕回家。在巴黎生活需要多少花費?要是和麥克感情生變會如何?如果我再也找不到工作該怎麼辦?我從沒失業過,要是...
只是看一下申請表又無妨,我心想。
是否有高中學歷?是。是否有大學學歷?是。請附上工作經歷和履歷表。沒問題。
接下來是五百字的「俢課動機」,申請表最關鍵的部分。為何想來藍帶學院進修?嗯,該怎麼說呢。我盯著螢幕愣在那兒。
這得從我老姊說起,外加一則訃告。
長我八歲的珊蒂,和我們一樣在半鄉村的密西根一處十畝大的農場裡長大,卻不知打哪來的有一種哈法傾向。我四歲大時,我們倆共用一間臥房,房裡玫瑰色的牆上貼滿了巴黎的海報和照片。耳濡目染之下,我也開始做起巴黎夢,天天看著艾菲爾鐵塔入睡。老姊當了兩年高中法語社社長之後,寄出了巴黎第四大學(Sorbonne in Paris)的入學申請。她接到空運寄來的一只沉甸甸的包裹的前一天,父親被診斷出罹患末期癌症。
二十五年之後,老姊才首度造訪巴黎。
父親在我十三歲那年過世,當時家裡只剩我和媽媽相依為命,那段日子真不好過。我在陌生的一州的一所陌生的學校上學,一個朋友也沒有。不久前,我們才逃離密西根酷寒的冬天,舉家遷到佛羅里達西南部,希望那裡溫和許多的氣候有益於父親虛弱的身體。想不到父親還是撐不過。我母親無比堅強,絲毫沒被打倒。結婚二十六年來,爸媽始終很恩愛,他們倆一到週六夜晚就會打扮得漂漂亮亮外出約會,即便生了五個孩子也一樣。我是老么,最得爸寵愛,對他崇拜得很。父親過世後,我們母女倆被哀傷耗得身心俱疲。母親下班後總要上床休息個一兩個鐘頭,才有力氣煮晚餐。
不必上芭蕾舞課的日子,我會比媽早三個鐘頭到家。有天下午,我先回到家,心血來潮做了道勃艮地紅酒燉牛肉當晚餐。一年前,我曾在女童軍授徽禮活動上照茱莉雅•柴爾德的食譜大顯身手過。我媽樂翻了。隔晚,我做了杏片鱒魚,再隔天,韮蔥馬鈴薯濃湯。
為我哀傷的母親做飯給了我一個目標,也讓我慢慢走出憂鬱。原本只為果腹虛應的食物不見了,換上了一道道慢慢煨出來的、熱油嘶嘶煎過的、香噴噴、實實在在的菜餚,而且有人一定會吃光光,並用她的讚賞把我餵飽。
後來沒多久,我媽回大學唸書。她決定把微薄的買菜錢交給我管。爸不在了,我們只能靠媽時薪五塊五美金過活。我收集折價卷,詳閱超市傳單上當週特價品,研讀媽那本《烹飪之樂》(Joy of Cooking,1931年美國食譜專家隆包爾夫人Irma S. Rombauer, 1877-1962所著,美國烹飪聖經),以及老姊的《精通法式廚藝》(Mastering the Art of French Cooking,茱莉亞•柴爾德與西蒙娜•貝克(Simone Beck)、露意瑟特•貝松勒(Louisette Berthorlle)合著。)媽有時候會順路載我到超市,有時候我自個兒搭公車去。
下廚讓我和一般小孩不一樣。大多數的青少年不會想要一只好用的煎鍋當聖誕禮物。別的高中生開桶裝啤酒派對,我則是在家設晚宴款待朋友。十六歲生日那天,我考到駕照,並在遊艇俱樂部餐廳謀了一份差事。說它是俱樂部有點兒名不符實,因為它在港邊擁有的錨位只夠四艘小船停泊。不過,那裡頭的餐廳挺不錯的,雖然在廚房裡發落的是一個名叫藍廸的糟糕廚子。我從自助吧的桌邊服務做起,之後被升為負責端沙拉,然後偷偷摸摸自行轉為端甜點。某天,我親眼目睹藍迪的假牙掉到盛滿麵包布丁的保溫鍋裡,他不但若無其事地把它撈出來,還硬要我把那鍋布丁端上自助吧台,於是我就辭職不幹了。
儘管發生這種事,我還是得出一個重要的結論:我想當廚師。
或是芭蕾舞孃,我拿不定主意。
我老媽,當時已經是個大學畢業生,否決了這兩個念頭。她要我去拿個「實實在在的學位」。我也不曉得上哪兒拿學位。我拿起飛鏢往釘在牆上的美國地圖射,射中了印第安那州蓋瑞市(Gary)。誰想搬到蓋瑞去啊,於是我把行李搬上車,開往芝加哥,朦朦朧朧地打算找家法學院來唸。
五年後,我頂著新聞學位回到佛羅里達。當時在出版界工作很辛苦,我除了在《花花公子》和《廣告週刊》實習之外,也在家鄉地方報館裡某位專橫的編輯手下寫訃告。為了從一堆死訊中稍微喘息一下,有時候會拿起《美食》雜誌來翻翻。一回,有則廣告吸引了我的目光,上頭的標題寫著:「歡迎到巴黎來鑽研法式料理」。瞬時,我腦子裡閃過了小時候臥房牆面上的巴黎風光。在那廣告裡,一位穿著白色廚罩衫的學生自豪地微笑著。我把這頁廣告剪下來,釘在辦公室隔間的牆上。遇到那編輯暴跳如雷,或工作索然無味至極時,我會看著那幅廣告,幻想自己正在藍帶學院的廚房內手腳靈巧地製作舒芙雷(souffle),那確實比坐在薩拉索塔(Sarasota)發訃告的辦公桌前迷人多了。
然後,有一天,我打出了我看過的最短訃告。
只有寥寥幾個字:「葛蕾狄•史密斯,享年八十二歲,星期六於家中過世。已故的哈洛德•史密斯之妻,無任何遺族。」(此處為化名)。沒有告別式,沒留下供人送花、捐獻的地址,也沒透露亡者的興趣嗜好,顯然也沒有大學學歷、沒有職業、沒有個人成就。她這輩子到底做過什麼?我不禁納悶。她自己有沒有想過這些?我也剪下這則訃告釘在牆上,用它來提醒自己爸媽常講的一句話:「人生不是彩排」。在那當下,我決定自己的訃告裡一定要有這一句:「她拿到了巴黎藍帶廚藝學院的料理證書。」那幅廣告和那則訃告從此跟著我,從我擔任報社記者、雜誌編輯、餐廳評鑑員,到轉戰企業主管,一路進駐各個辦公桌。
但我怎麼把這一切總結成五百字?
我寫道:
我一直夢想著到藍帶廚藝學院學烹飪,心裡揣著這個願望起碼有十年之久。不,這樣說並不正確,我應該說,在我不知道自己有這個心願之前,便希望有朝一日能上藍帶學院。從小我就對食物和烹飪充滿熱情。就專業來說,我是一名記者,從事這一行超過了十年的時間。三十歲前夕,我發現自己寫過的報導加起來有上千則。我擔任過餐廳評鑑員,撰述了許多的美食報導,我相信在貴校的訓練將讓我更了解這一面的工作,而且更有見解。我想出一本關於美食、烹飪、滋養人心和胃的書...我不敢說結束貴校的訓練之後我會不會想當一名廚師,或者會不會特別想加入美食工業的哪一環...我只知道,到藍帶廚藝學院學烹飪是我很想去做的一件事。
我打住,盯著明亮的螢幕。室內已經暗了下來。這太扯了,別鬧了,我心想,隨即動手要按刪除。但有些事攔住了我。手在鍵盤上游移時,我想到了我老姊,她終究沒能一償宿願到巴黎第四大學唸書。我想到老爸,在五十五歲的壯年早逝。我的心思轉到了那則超短的訃告。麥克是對的。我應該放手一搏,否則我這輩子會在「當初為何不去」的遺恨中渡過。
「人生不是彩排。」我對自己低語。
跳過刪除,我按下送出。
三天後,收到電子回函。我申請到了二○○四年一月開課的基礎料理班最後幾個名額之一。距離開學只剩二十四天。
前言 這次來真的「下廚好比戀愛,若不能隨心所欲,不如作罷。」--哈瑞特•范•洪恩(Harriet Van Horne),時尚雜誌(1956)小時候,別的小孩玩家家酒,我則有模有樣地開餐館。我家的地下室有我擺的兩套兒童桌椅,鋪上零頭布當桌巾,擺了幾朵塑膠花裝飾。幾份用蠟筆寫得歪七扭八的菜單上,列的淨是甘草湯、糖果砂鍋、棉花糖派一類的。為了款待上門光顧的客人--往往是想像出來的,我在故障的玩具爐台前假扮廚師,忙得不亦樂乎。爸媽總以為我只是對下午茶太過著迷罷了。回想起這往事時,我穿著不合身的白廚衣,站在巴黎一間狹窄的實習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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