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渴望擁有,於是試著放手。我渴望深深被愛,於是假裝沒有愛得太深。只是,我們那看似完美的愛,其實無比荒涼!如果說《哪年,我們愛得閃閃發亮》,是本像水一樣純淨清透的小說;那麼《愛無比荒涼》就像果醬一樣,味道香氣更濃郁,色澤更深,凝聚了愛情的絕對與絕望、甜蜜與酸澀。在台最暢銷的日本女作家——江國香織,最「完美絕對」的愛情小說愛情教會了柊子很多事。她知道:一、人可以擁有另一個人,但是無法獨占。倘若硬要獨占,就必須連不想要的部分也照單全收。二、耽溺於愛情裡時,每個人溺水的方式不盡相同。可是不管是哪一種形式,都是「完美」的愛。所以柊子決定了,如果丈夫有其他女人,她也和其他男人上床。渴望丈夫陪在身邊,就要同樣擁抱他不在時的空虛。渴望擁有,就試著放手。渴望被愛,就假裝沒有愛得太深。柊子的愛情,充滿了酸澀的甘美、自願的受虐、最理智的瘋狂……那樣的愛無比荒涼,也無比絕望,可是對她而言,那也是絕對的愛,最完美的愛。
章節試閱
她有一張輪廓很深的異國臉蛋,手腳修長,因此也有人以為她是西方人,或是混血兒。然而,我一眼就看出她是日本人。小號的比基尼凸顯出的身材並非凹凸有致,也不像西方人那般白皙。她把墨鏡戴在頭上,一副芭比娃娃的時髦打扮,每天早上都泰然自若地拎著一個大包包來海邊。
那個大包包是咖啡色的,上面印著密密麻麻的名牌商標,她將包包打得開開的,放在摺疊躺椅上,就在自己的身旁。她並沒有躺下來,而是抱膝而坐。獨自一人。然後,從一旁的包包裡,陸續拿出各種東西,多到令人眼花撩亂。有書籍、雜誌、墨鏡、化妝包、MD隨身聽、毛巾布做的布偶、水果糖等等。拿東西的時候,她總會特意起身在包包裡翻來找去,一副煞有其事的模樣,動作十分可愛。
從遠處也看得出來,這是個習慣海外度假區、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孩。無論出現的人認不認識,就算過來幫她撐陽傘或遞毛巾的海灘少爺,她也能神情自若地和對方聊上兩句。
木製的摺疊躺椅有兩排,一排靠近海邊,另一排在後方稍遠處,每兩張椅子一個間隔,靜靜地排列在海灘上。她一定選靠海邊那一排。而我則是選後面那一排,因此她恰好成為我觀察的對象。年紀,大約在十五歲到十七歲之間;一頭柔順的直髮垂在背上,至少擁有三款比基尼。
我和母親預計在這裡待十天,今天是第三天,時間是清晨七點三十五分。會在這種時間待在海灘上的,只有我們和她。其他房客要十點以後才出現。這裡的房客幾乎都是歐美來的富裕高齡人士。飯店專屬的私人海灘維護得很用心,色調經過精心規劃,盡量以不妨礙自然景色為主,所有的用品也以布的白色和木頭的深咖啡色加以統一。
今天早上的浪很高。從遠處翻滾而來的浪寂靜無聲,但是傳來一種和轟隆聲響很像的震動,光是眺望海浪的翻騰就讓我震撼不已。寂靜,但是,強而有力,反覆翻騰。相形之下,浪花拍岸濺起的水聲與碎沫,以及拖著沙子返回大海的潮水聲,稀薄得連嘆息都無從嘆起。倘若不集中精神聆聽,幾乎連它的存在都忘了。
忽然察覺有人靠近。回頭一看,是個全身只穿一件白短褲、有著古銅膚色的海灘少爺。
「要不要來杯咖啡?」
他以英文柔聲問道。在我開口之前,母親早一步以日文回答:
「好啊。」
她從正在閱讀的書裡抬起頭來,笑容可掬地又補上一句:
「不要加糖,牛奶放多一點。」
母親戴著帽簷很寬的草帽,為了迎上對方的視線,極力仰頭。她的皮膚布滿皺紋,嘴唇搽著亮麗口紅。已經七十四歲的母親,膝蓋不太靈活,如果不拄著醫療用枴杖,哪裡都去不了。然而她堅韌的意志力,與清晰到令人畏懼的腦袋,卻未見衰老。
海灘少爺帶著困惑的微笑望著我,於是我傳達了母親的期望,也點了自己的黑咖啡。
天空是一望無際的白,唯有東方那塊白刷上了幾道玫瑰色,邊緣鑲著莊嚴的金色光暈。氣溫也徐徐上升,感覺有點熱了。
在東京的話,這個時間我一定還在睡。無論在自己的住處,或是我拿來當作工作室的、母親公寓的一個房間。
「好安靜哦。」
我閉上眼睛說。東京日常生活裡的一切已遙遠到想不起來。此刻依然在那裡的人們———朋友,相識的人———都有如虛構的存在。當然,除了我丈夫之外。
唯有丈夫,是超越了時間與空間,何時何地都能感覺他就在身邊,近到臉頰相碰的地步。
「如果妳覺得無聊,下午進城逛一逛吧。」母親說。「我下午得去做頭髮。」
我說,我不覺得無聊。到了城裡,只是又熱又吵而已。母親預約了SPA。生怕忘記,我將這件事記在腦袋裡的筆記本,啜著送來的咖啡。太陽已爬到頗高的位置,發出燦爛的光芒,玫瑰色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蔚藍。
那個女孩,點的不是咖啡,而是水。海灘少爺端來一瓶已開瓶的礦泉水,以及一只冰過的玻璃杯。我拿起手邊的雙筒望遠鏡,看著她對海灘少爺綻放笑容。那時她輕微地扭動上身,鎖骨浮現的汗珠,清晰可見。我仔細看著她將水倒進玻璃杯的手勢,戴在小指上奢華的金戒指,仰頭喝水時、稚氣猶存的動作,以及喉嚨的肌膚……
「妳又在看那個女孩了呀?」
母親半是不耐、半是打趣的口吻說,接著書頁翻動的聲音響起。
「因為很有趣啊,不由得就注意起來。」
我答道,雙筒望遠鏡依然貼著雙眼。
「好熱哦。叫剛才那個男生來,幫我把陽傘的方向調一調。」母親說。
我的母親從未在家以外的地方工作過。然而,嚴格說來,這個說法並不正確,因為就連本人也說:「我連在家裡都沒工作過呢!」的確,這是事實。對母親而言,飯菜是「吃的東西」,打掃洗衣是「指使別人做的事」,孩子的學校例行活動或親戚的婚喪喜慶則是「合該缺席的事」。
那麼在這七十四年裡,她究竟做了什麼呢?「我一輩子都在看書。」這也是母親自己說的。許多人可能難以置信。然而,這也是事實。她說:「我在戰爭裡活下來,趁著看書的空檔結了婚,生育了小孩,雖然談不上了無遺憾,但是我的人生很完美。」不過我是這麼想的,有不完美的人生嗎?每一種人生都有它的完美,這是我從愛情裡學到的。
我常常想,書本之於母親,大概就等於愛情之於我吧。就連父親的喪禮上,母親都拿著書。當然她沒有離譜到翻開來讀,但也猶如信仰堅定的人隨身攜帶聖經一樣,片刻不離手。
父親生前非常仰賴母親,家裡的事不用說,連工作上的問題,比起律師和會計師的意見,他更尊重母親的看法。
下午三點,母親去SPA護髮。
「一個是有錢但是不敢單獨旅行的桐子夫人,一個是沒錢但哪裡都敢去的柊子,這樣的兩人搭擋去旅行似乎挺合理的。」
關於我和母親經常一起旅行的事,丈夫如此打趣說。
「妳就乾脆去遠一點的地方吧。路上小心哦。」
他明知我絕對不會去「遠方」,卻故意這麼說。
陽台上是豔陽天,但是度假別墅裡很暗。這間別墅全部以木頭隔間,關上雨窗時,有一種古意盎然的日式民家風情。我趴在床上,衣服和鞋子都沒脫,用全身感受著此刻的靜謐。偶爾傳來幾聲鳥囀,也有難以置信的蟬鳴大噪倏地響起。
就這樣不知不覺睡著了。醒來的時候已經快五點。我連忙起身,拿著電話走到陽台上。因為待在房裡的話,母親回來就會立刻看見。陽台上有個小亭子,亭子裡有一張狀似掘坑式暖爐桌的桌子,配置了四張宛如小型床鋪、沒有腳但有靠背的座椅。夕陽映照在四周翠綠欲滴的樹梢上,反射出七彩奪目的光芒。 電話鈴響到第三聲,丈夫接起。
「嗨。」
有如蜜糖般的聲音,立即滲入我的耳朵、皮膚、甚至骨髓裡。
「接起電話之前,我就知道是妳打來的喲!」
我一時難以言語,漾著笑容,將電話貼著耳朵,在陽台上來回踱步。活像一隻猴子。
「不過,妳打得好晚哦。我還以為妳早上就會打來。」
今天早上———我想起來了,從海灘回來之後,趁著母親去淋浴之際,我的確站在電話前猶豫了一會兒,但是我並沒有告訴他。儘管我默不作聲,他也猜得出來吧。
「你好嗎?」
我終於說出一句話。
「很好啊。這裡是晚上七點鐘,我還在上班。所以旁邊有鹽澤,還有妳很喜歡的藤田小姐……奇怪?她不見了。跑到哪裡去了?」
我的腦中浮現丈夫任職的電視公司雜亂的辦公室。
「妳那裡怎麼樣?」
「飯店很豪華。很安靜也很漂亮。」
「桐子夫人呢?」
「她很好,剛才去做SPA了。五點左右會結束,差不多快回來了。」
我停止來回踱步,雙腳伸直坐在地板上,凝視穿著拖鞋的腳尖,感受陽光曬暖的木頭觸感。
「我再打給你。」
我無法再承受他那蜜糖般的聲音,於是這麼說。每次都這樣。我和他講電話總是講不久。我知道他在電話那頭輕輕地笑了笑。
「那,幫我向桐子夫人問好。東京很冷喔,今晚說不定會下雪。」
掛上電話後,我在陽台坐了一會兒。想起現在是一月。在成田機場時,母親還穿著毛皮大衣呢。
躺在陽台的地板上,微風輕輕掀起了我的裙子。天空一片淡藍。我將飯店的黑色電話抱在懷裡。宛如這是丈夫的手臂般,珍愛地抱著。
(未完待續……)
她有一張輪廓很深的異國臉蛋,手腳修長,因此也有人以為她是西方人,或是混血兒。然而,我一眼就看出她是日本人。小號的比基尼凸顯出的身材並非凹凸有致,也不像西方人那般白皙。她把墨鏡戴在頭上,一副芭比娃娃的時髦打扮,每天早上都泰然自若地拎著一個大包包來海邊。那個大包包是咖啡色的,上面印著密密麻麻的名牌商標,她將包包打得開開的,放在摺疊躺椅上,就在自己的身旁。她並沒有躺下來,而是抱膝而坐。獨自一人。然後,從一旁的包包裡,陸續拿出各種東西,多到令人眼花撩亂。有書籍、雜誌、墨鏡、化妝包、MD隨身聽、毛巾布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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