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公寓（5）

暑假快要結束了。

「我想要一個瀑布……」

一面吃著晚餐，秋音沒來由地冒出這句話。
「啊？」
「我想要給夕士修行用的『瀑布』。」
「呃，我嗎？」

我──稻葉夕士，条東商業學校二年級學生。
失去雙親的我，現在一個人住在公寓裡，是個未來目標以當公務員或商人的普通高中生……至於，我為什麼要「修行」呢？

來到這間「壽莊」（通稱：妖怪公寓）之後，我日常生活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壽莊一如其暱稱，有如假包換的幽靈和妖怪在裡頭到處跑。住在這裡，遇上許多不可思議的事，遇到的人更是不可思議到了極點；和這些人、事、物共存之下，我原有的常識和生存方式、思考模式全都改變了。
透過這間公寓，我學到一件事：所謂的「普通」和「特別」其實沒有什麼界線，同時也了解自己的可能性亦是無限的。

和《小希洛佐異魂》的邂逅就證明了一切。
封印了二十二隻妖怪的魔法書《小希洛佐異魂》選上我當主人，我才有幸加入使用魔法書、操縱妖魔的「BOOK MASTER」－－魔書使的行列。
世界上真有這麼厲害的事嗎？其實也沒有那麼厲害……不過，還是滿厲害的（到底是怎樣啦！）。能使用魔法之後，我也沒有變得像哈利波特那樣，開始踏上奇幻的冒險。一如往常，第二學期就在明天拉開序幕，我仍舊是一個以當公務員為第一志願，每天乖乖上學的高中生。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身為魔法師的我還是非修行不可。就算「小希」是一個完全端不上檯面的魔法用具，裡面的妖魔也都是沒用又兩光的傢伙，為了使喚這些傢伙，我依舊得磨練靈力才行──另一方面，也是為了不讓自己的性命縮減。

就是這樣，請容我把話題轉回來吧。
說想要給我瀑布修行的人是久賀秋音，鷹之台高中的高三女生。她以職業靈能力者為目標，在設有靈異．妖怪科的月野木醫院實習。
這位秋音小姐每天早上都要負責訓練我的「水行」。在修行的時候，我會陷入靈力恍惚的狀態，要是沒有專家看著是很危險的。惡靈那類的東西好像很喜歡這種恍惚狀態吧。

「你的修行也升級了，我想光靠我用水管澆水已經不夠了。」
「……所以……就需要瀑布囉？」
秋音點點頭。
「其實呀，我之前就很想要瀑布了。因為我也想做水行嘛∼」
秋音雲淡風輕地盛了第三碗和風咖哩烏龍麵，又雲淡風輕地說：
「還是拜託房東先生好了！」
「要房東先生幫忙弄一個瀑布出來？」
「嗯！」
秋音豪邁地吃著咖哩烏龍麵。
「我去問問藤之老師什麼樣的瀑布比較好∼我吃飽了！」
一口氣吃了三碗和風咖哩烏龍麵、兩大碗雞肉銀杏蒸飯之後，秋音就去月野木醫院修行兼打工了。藤之老師是秋音現在師習的靈能力師傅。

「噗噗噗……」
詩人噗哧一笑。
「這次要用瀑布修行？夕士，你還真是辛苦啊。」
那張塗鴉般的臉笑了。
一色黎明是詩人兼童話作家，同時也是這間妖怪公寓的熟面孔「人類」。
「既然要弄個瀑布，不如就做在溫泉旁邊吧。一邊欣賞瀑布，一邊泡溫泉、喝一杯，你們覺得怎麼樣？」
悠悠哉哉地隨口說出這個想法的人是深瀨明，他是一位和愛犬西格乘著雙載摩托車雲遊四海的放浪畫家，跟詩人是老朋友了。

「喔，這個點子不錯啊∼」
「那就跟房東提議吧，這種事情房東一定辦得到嘛。」
妖怪公寓的房東先生是黑坊主。
沒有投胎轉世，在妖怪托兒所當保母的幽靈；以人類身分在公司上班，非常喜歡人類的妖怪；還有明明是個人類，卻往來次元之間的商人，越洋東西跑對他來說根本就沒什麼；還有一些真實身分不明的靈能力者，真的是讓人覺得莫名其妙（我現在也是其中之一）。不過，這些房客都很好相處，還超有個性，棒得不得了。更不能忘記的是……
「琉璃子！這個醃河豚卵真是太美味了！哎呀，跟日本酒超對味！！」
被詩人一說，就扭著白皙漂亮手指的只有雙手的幽靈──琉璃子，妖怪公寓的伙食就由她一手包辦。
我一邊吃著琉璃子的超好吃和風咖哩烏龍麵和蒸飯，一邊吃著冷茶碗蒸，同時心想：
「瀑布耶……」

一大清早就在自家被瀑布沖打的高中生……

真是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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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說說學校的事。
暑假期間，我們二年Ｃ班的導師俊三──早坂俊三老師因為糖尿病病倒，據說現在還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能出院。
這些消息全都是田代爆的料。田代和我參加相同社團，也是同班同學，就女生來說，她算是很好相處的傢伙，是我的好朋友。

九月一日開學典禮，条東商業學校來了兩位新老師。其中一位擔任我們班導師，另一位則是來填補在第一學期半途病倒的三浦的空缺，負責二年級英文課的非常勤教師。
在開學典禮上，校長說：
「很幸運，我們立刻就找到替早坂老師代課的老師了。這位是千晶直美老師，專攻會計和電腦，擔任二Ｃ的導師。」

「千晶直美？」我好像在什麼地方聽過這個名字。
一名年輕男子在校長的介紹下低下頭。竟然是男的！
「什麼，男的？」
「居然是男的啊！」學生們開始竊竊私語。
明明是第一天上班，「千晶直美」老師卻沒穿西裝，也沒打領帶。從他那副散漫的氣息，我好像感覺到……感覺到某種東西。

「是什麼呢？這種感覺，跟某個人很像哩……啊！」我這才靈光一閃，「好像阿明先生！」
因強而有力的前衛畫作在海外廣受歡迎的畫家－－深瀨明。只不過不管怎麼看，他的特色都像是暴走族老大。他頂著一頭褐色頭髮，全身上下穿著黑色皮革裝束，喜歡摩托車、喜歡打架，還經常在個展會場大打出手。
追隨這位深瀨畫家的熱情支持者當中，男性佔了壓倒性的比例，看來這種男人很受男性歡迎（呃，當然，他也很受女性喜愛）。

「感覺真不錯∼」
田代她們那些女生全都很開心。同時，男生們看起來也對他很感興趣。果然，這種男人就是會散發出類似「味道」或「能量」的東西。
校長繼續說：
「千晶老師在生活輔導方面相當資深，所以我們請他擔任學校的訓育老師。」
原來如此。單純地推測一下，他大概就是那種從流氓變成老師的人吧。
「接下來，我要為各位同學介紹的是青木春香老師。青木老師負責教授二年級同學的英文。」
就算是從很遠的地方看，誰都知道那位非常有禮貌地低下頭的女老師是個大美人。男生們全都鼓譟了起來。
以校慶為首，第二學期的學校活動排得滿滿滿，看來接下來的日子會相當刺激精采呢。

回到教室之後，田代她們那些女生馬上就開始高談「千晶老師」的事，男生們則都在聊青木。
「千晶好帥喔∼」
「青木真是個大美女耶！」
撇開青木不談，我倒是對那個「千晶」是怎麼樣的傢伙很感興趣。不知道「他以前是流氓」這個推測，我到底會不會猜中。
今天是開學典禮，第一節課就是開學典禮和班會，所以新任導師很快就來了。

「唷。」
新任導師的第一聲聽起來有點懶散，教室裡的同學都有點兒緊張。
「校長已經介紹過了，我就是從今天開始擔任二Ｃ導師的千晶直巳。請多指教啦。」
新任導師這麼說完之後，便在黑板上寫下自己的名字。喔∼原來漢字是這麼寫啊。他的頭髮全都往後梳，留著剃得短短的鬍子。那副懶洋洋地說話方式是他的習慣嗎？

「果然，他的感覺跟畫家很像……」
資深的生活輔導老師，意思就是他一直都在跟不良學生打交道。看起來確實是有模有樣的哩。
「身材真棒∼♪」田代發出「嗯哼哼」的笑聲。
他的身材雖然纖瘦，但是感覺起來骨架很大，不是那種長期運動的感覺，而是像練武有成的樣子。
「老師，我要問問題！」田代馬上就開始發動攻勢了。
「老師單身嗎？」
「老師三十二歲，是黃金單身漢，而且家裡還很有錢喔。」
啊∼女孩子們全都叫了起來。

「但是，不管妳們想跟我怎麼樣，都得先畢業才行。畢業之後想跟我怎樣發展都ＯＫ。」
這一次，教室裡的同學們全都哈哈大笑，真是個囂張的老師啊！
千晶告訴全班同學自己住在鷹之台；表哥在上院中學當老師；自己一直在練合氣道（果然不出我所料）；喜歡的女性類型是性感大奶妹等等，讓大家大笑不已。第一節課結束之後我才注意到，他根本沒點名嘛！

「真不錯、真不錯。千晶超∼棒的！」
看來田代似乎非常喜歡千晶。田代的死黨櫻庭也說：
「對呀，真的很帥呢。」
同樣是田代死黨的垣內則說：
「他很有深度耶，而且感覺起來是個很好玩的人。」
女孩子們全都因為極度高興而騷動著。
男孩子們好像也都對千晶的玩笑話抱有好感。
我也是喔。一看到千晶，我就覺得：「喔，感覺真不錯。」
大概因為千晶的感覺跟深瀨畫家很像的關係吧。

第二節課是英文，所以我們要繼續面對新上任的老師。
「初次見面，二年Ｃ班的各位，我是青木春香。」
她的聲音非常平穩、溫柔。教室裡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
青木果然是個美女，雖然長相不是很豔麗，但是卻非常清秀有氣質。她留著一頭直髮，臉上化了適度的妝。然而，無論是只有一個墜子的項鍊，或是白色薄針織衫配紅黃交織的格子裙，感覺都還是相當時髦。

「現在正值一學年的中間時期，各位同學可能會遇到各種不懂的問題，希望大家能一起努力，讓成績有所精進。接下來就來點名吧。被老師叫到名字的人，請把手舉起來，大聲喊『有』。」開始點名後，青木還一一對著舉起手來的同學們打招呼說：「請多指教囉。」

她帶著散發出知性光彩的笑容，用溫柔而清晰的聲音說話。我總覺得她整個人……從頭到腳……都給人一種「無懈可擊」的印象。「跟千晶恰恰相反哩」，這點我覺得挺有趣的。
青木點完名之後，立刻就開始上課。大家馬上就知道她的授課技巧非常純熟，連授課都令人覺得「無懈可擊」。
「授課技巧高超的美女老師啊。沒想到世界上真有這種老師存在哩。」

「青木老師真是個大美女呢！那麼苗條的身材，真是讓人羨慕啊！」
櫻庭嘆了一口氣。
「巨乳也沒什麼不好啊。男生都喜歡胸部大的女生喔，小櫻。千晶不也這麼說嘛，對不對，稻葉？」
「啊？喔∼∼」不要扯到我身上啦。
「青木老師很會教課耶。」
令人意外的是，女孩子們並沒有對青木是「美女」這一點產生反感。我推想這大概是因為青木不僅清秀高雅，同時也是個好老師的緣故。

第四堂課是千晶的會計課。千晶的授課也還算不錯，不過就是廢話太多了。
「我有一次上成人網站瀏覽，結果竟然不小心打了國際電話，後果慘不忍睹，你們也要小心喔。」千晶坐在桌子上，用懶洋洋的語調說道。
「老師，成人網站真的沒有馬賽克嗎？」
「要付費的網站就沒有喔。可是啊，其實沒有你們想像中那麼好啦。」
「啊哈哈哈！」
這堂課是會計課耶∼千晶真的是跟青木完全相反哩。

開學典禮這一天的課只到中午就結束了。
我記得國小時代只要參加開學典禮就好，根本不用上課吧。這也是「鬆散教育」的弊害吧。
我中午過後就要開始打工，所以便跑到頂樓上的老地方－－水塔，享用琉璃子的便當：份量滿點的薄片牛肉三色菜捲和魚雜夾心蔥蛋捲。三色菜捲可不是只有肉包菜而已喔，裡面的蘆筍、胡蘿蔔、牛蒡上都扎扎實實地入了高湯的味道，蛋捲和魚雜、蔥更是對味！

為了方便食用，琉璃子將加了豌豆、玉米粒、胡蘿蔔、火腿的馬鈴薯沙拉捏成肉丸的形狀，但是依舊非常鬆軟爽口。
夾了味噌的小黃瓜和白蘿蔔棒－－只要有這道菜，就足以下飯了！
御飯糰則是有梅肉柴魚拌飯和紫蘇風味的昆布拌飯兩種，最厲害的就是，這都是只加鹽巴、包海苔的簡單御飯糰。然而，鹽巴和海苔卻好吃得不得了！只加鹽巴、包海苔的御飯糰！日本人的原點！

「超好吃的，琉璃子∼∼」
在教室裡吃的時候，那些擁護琉璃子超絕美味的美麗便當的女生們便會又叫又鬧地一擁而上，不是用手機拍照就是偷吃，所以我根本沒辦法好好吃飯。從明天起，這樣子的午休時間又要開始了。

「你好，主人。」
富爾突然出現在書包上方。
這個傢伙是魔法書《小希洛佐異魂》的介紹人－－代表０的富爾，是個打扮成中世紀魔法師模樣、身高僅十五公分左右的小矮人。他過分有禮貌的言行總讓人覺得不能信賴，而且還老是出狀況，是「小希」中的妖魔代表。

「主人在用餐時散發出來的能量，更是加倍美麗，我等全都感到萬分愉悅。」
這麼說完之後，富爾一鞠躬。他的頭都快碰到腳尖了。
「是、是、是。」
「假期結束，學期終於要開始了呢。一想到能再度和田代大人她們那些淑女相處，小的便覺得很開心。」
「還淑女咧∼」
我和富爾一起從屋頂上俯瞰操場。現在，不管哪個社團的社員都還沒出現在操場上，接近白色的大地反射著太陽光，耀眼炫目。蟬鳴大合唱從圍著操場的樹木中傳出來，厚厚的積雲飄浮在藍天之中。

「夏天也接近尾聲了呢。」
「……嗯。」
雖然天氣還是這麼悶熱，太陽依舊如此毒辣，蟬鳴也仍然不絕於耳，但卻讓人覺得已然異於盛夏時分了。秋天確實地潛入了空間的某一處－－我這麼覺得。

「喔，對了，有新老師來了吧。」
「嗯。幸好他們感覺起來都是好老師。」
「沒錯。我從女性教師身上感覺到非常好的波動。」
「哇，真稀奇，你竟然會去感受普通人類的波動啊。你不是都說人類的波動很混濁，根本不想去感受嗎？」
「一般來說，是這樣沒錯。」富爾平淡地說：
「不過呢，人類也是有很多種類的。主人非常尊敬的那位黑衣魔法師大人也散發出非常棒的波動。」
「什麼？你的意思是說龍先生和青木很像嗎！？」

龍先生是公寓的居民，是秋音的崇拜對象，好像是高段靈能力者（詳細情況不明），留著一頭黑色長髮的他，總是一身黑色打扮，與其說是靈能力者，他看起來更像是藝人之類的美男子。
「你的人生還很長，世界也無比寬廣。放輕鬆一點吧。」
龍先生就是說出這句話，拓寬了我的世界的人。和龍先生說話之後，就會被他那高度的知性和深深的度量環抱，該怎麼說呢……就是感覺很舒服。

「可以說他們都是有信念的人吧。為了探究自我之道，日復一日地專注於其上的人特有的良性波動，都是很相似的。說到底，所謂的人類波動，就是各式各樣的慾望、情緒的動搖歪曲。持續在做精神性修行的人身上，就不會出現這種動搖。」
「喔∼那青木還真是個……好的人類呢。」
富爾搖搖頭：「不見得一定是好的人類，只是她的波動很棒而已。」這麼說完之後，富爾發出了意味深長的笑聲：
「呵呵呵呵。」

中午到晚上我全都在工作，直到九點左右才回到公寓。
「歡迎回來。」
只為了在玄關說「小心慢走」和「歡迎回來」而出現的幽靈「華子」來迎接我了。她那隨著季節變化的和服花紋，也從鮮豔的紅色南國薊變成紫色桔梗了。
「我回來了，華子。」
從起居室探出頭來偷看的是小圓－－被親生母親虐殺的兩、三歲男童幽靈。小圓的身邊總是跟著養母小白狗，他們兩個就在公寓裡的房客們疼愛下生活，等待投胎轉世的時刻來臨。

「喔∼我回來了，小圓∼」
小圓伸長了手要我抱抱（小圓不會說話），於是我便抱起小圓，結果他把手上的黑色東西塞進我嘴裡。
「這是什麼啊？」我嚼了一下，香味隨即在口中散開。

「喔，這不是烤魚骨嗎？噢∼好好吃。」
小圓身為幽靈，就算吃一般的食物也無法攝取營養，不過他好像吃得出味道，所以對好吃的東西愛不釋手。琉璃子會特別為小圓準備他專屬的小點心，或是在幫我或秋音準備便當的時候，順便做一個小圓用的迷你便當，到了中午，小圓就會和詩人並坐在緣廊上，吃著他那小巧的便當。真是美好的畫面。

「我回來了∼」
一進入起居室，我就看到今天依舊在喝酒的詩人和畫家。兩個人一看見我便哈哈大笑。
「怎、怎麼了嗎？」
「完成了喔。」畫家笑得東倒西歪。
「什麼完成了？」
「瀑布。」
「咦，真的假的，已經完成了！？呃，在哪裡？」
「就弄在浴池旁邊啊∼」
我直接抱著小圓走去地下室。才踏進更衣處，我就已經聽到水流下來的聲音了。我走下洞窟溫泉的樓梯，平日總是濃濃的水蒸氣變淡了……是該變淡沒錯，因為岩壁上開了一個大洞，水蒸氣緩緩地從那個大洞飄出去。

「哇∼∼」
我呆呆地站在浴池前面。大洞的另一頭，就是瀑布。
在點點行燈朦朧的照明下，被櫻樹、楓樹和青苔覆蓋下的瀑布高達……三公尺左右？水量給人的感覺完全不是淙淙水聲，而是啪唦啪唦氣勢十足的聲音。從崖邊岩石上流下來的幾絲流水，簡直就跟名勝「白糸瀑布」一樣。瀑布前面有一個小小的池塘。我向前走近，瀑布沁涼的冷空氣讓我渾身舒暢，天上則是一片星海。這是什麼荒郊野嶺啊？

「哇∼∼」
我呆呆地抬頭看著瀑布。說要拜託別人造瀑布也就算了，被拜託的人竟然還依照委託，真的弄了一個瀑布出來，真不愧……真不愧是妖怪公寓！（我也只能這麼說了）

「啊……小圓！？」
我轉過頭，發現小圓已經把腳伸進綠色的池塘裡了。
「喂，你這傢伙，你還穿著衣服哩。」
小圓用小小的手掬起清澈的水，到處亂潑。濕漉漉的小白甩掉身上的水。
忽然間，小圓凝視著自己手裡的水，好像回想起什麼事似的。該不會是暑假長谷來的時候，和他一起在塑膠游泳池裡玩鬧的事吧？

長谷泉貴是我的死黨，現在就讀於市內的明星升學高中。但只要一放假，他就會騎著機車趕來這裡連住好幾個晚上－－他就是這麼喜歡這間妖怪公寓。其中，小圓是長谷的最愛（長谷也是小圓的最愛）。這個平常冷酷無情的虛無主義者，明明就是在背地裡掌控著不良少年集團的大壞蛋，可是一到小圓面前，他卻會變成溫馨愛家的好爸爸，連我看了都覺得很難為情。

長谷離開公寓的時候，如果不算好在小圓不在的時間出發，就一定會被小圓黏著不放他走，非常麻煩。
現在，小圓小小的腦袋瓜裡，應該想著整個暑假都泡在這裡的長谷爸爸吧。
「嘿∼」
我對著小圓潑水。小圓稍微嚇了一跳，不過馬上就學著我把水潑回來了。我們就這麼玩了潑水遊戲好一會兒。

難得長谷還特地從家裡拿了塑膠游泳池來，看來現在可能已經用不到了呢。再怎麼說，這可是池塘，池塘耶，還有瀑布啊。看到這幅景色之後，想必長谷也會大吃一驚吧。
「喔∼∼真不錯啊！」
「真不錯呢∼」
畫家和詩人興高采烈地來了－－木盆裡還周到地準備了酒和下酒菜。
兩個人一泡進浴池裡，就心滿意足地一邊眺望著瀑布，一邊喝起酒來。
「真棒。」
「好奢侈喔。」
「我相當期待冬天的到來哩。」
「賞雪酒呀∼∼」
「真是讓人迫不及待∼∼」

論及享受人生，這間公寓裡的居民全都是箇中高手。他們愛吃美食、愛品酒、愛人、愛孤獨、只做少量的工作，而且不管身處於什麼狀況都能享受當下。一面欣賞著滿天星光和瀑布，一面看著泡在溫泉裡喝酒的詩人和畫家，我不禁也想早點變成這種大人。
「我們也來洗澡吧，小圓！」我和小圓隨手丟下脫掉的衣服，跳進浴池裡。
「嗚哇，混帳！會濺到酒裡啦！」
「哇哈哈哈！」
在某個荒郊野嶺的夜空中，劃過了幾顆流星。

暑假快要結束了。「我想要一個瀑布……」一面吃著晚餐，秋音沒來由地冒出這句話。「啊？」「我想要給夕士修行用的『瀑布』。」「呃，我嗎？」我──稻葉夕士，条東商業學校二年級學生。失去雙親的我，現在一個人住在公寓裡，是個未來目標以當公務員或商人的普通高中生……至於，我為什麼要「修行」呢？來到這間「壽莊」（通稱：妖怪公寓）之後，我日常生活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壽莊一如其暱稱，有如假包換的幽靈和妖怪在裡頭到處跑。住在這裡，遇上許多不可思議的事，遇到的人更是不可思議到了極點；和這些人、事、物共存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