囊括星雲、雨果、軌跡、側斜等四大科幻 / 奇幻小說獎!
突破類型藩籬、顛覆歷史想像的天才之作!
● 即將由「險路勿近」金獎名導柯恩兄弟改編拍成電影!
對他們來說,這裡是神賜的樂土,也是神造的囚籠;
他們信仰堅定,卻也充滿疑慮;
這是嶄新的未來,也可能是黯淡的結局……
「真的很抱歉,但我們不是在說故事。」
「不是嗎?」
「不是,藍茲曼警探,是故事在說我們。我們都在故事裡面,你和我都是。」
六十年來,阿拉斯加的席卡特區庇護著流亡的猶太人,除了《聖經》上的應許之地,這裡是現實世界中他們唯一可以安身立命的所在。然而兩個月後,美國政府即將收回特區管轄權,猶太人將再度踏上流亡之路。
席卡警局兇殺組的藍茲曼警探,是在此落地生根的第二代猶太人,他不信神、不守猶太傳統,什麼都不甩。這天,他住的旅館內有個西洋棋手被人對著後腦勺一槍斃命,這是管轄權移交前他接下的最後一件案子。然而在查訪過程中,他卻發現無人熟識這位不管是叫拉斯克、法蘭克或其他化名的毒蟲,但不管是俄羅斯藥頭,還是最虔誠的猶太教徒,卻都為他的死訊一掬同情之淚。就這樣,他一腳踏進了既陌生又熟悉的神話與犯罪世界,試著解出死者留下的詭異棋局背後隱藏的意義……
繼普立茲小說獎得獎作品《卡瓦利與克雷的神奇冒險》後,謝朋再次以豐沛的想像力,為一個被世界所遺忘的民族平空創造屬於他們的歷史、城市與生活。這位文壇魔術師以幾近全能的華麗寫作技藝,示範了如何巧妙結合虛擬的歷史、冷硬派推理,以及異族風情等元素而成為一部令人驚嘆的傑作。評論與讀者的熱烈迴響,更證明了他被譽為是當代最擅長從類型題材中挖掘金礦的小說家,絕非浪得虛名!
作者簡介:
麥可‧謝朋 Michael Chabon
當代美國文壇最受矚目的才子作家。一九六三年生於華盛頓,之後在馬里蘭州哥倫比亞市長大。他的祖父曾是紐約市的印刷工人,而與本書關係密切的漫畫就是其任職的印刷廠的印刷業務之一。
一九八八年,年僅二十五歲的他出版了長篇處女作《匹茲堡的秘密》(暫名),創下當時新人小說最高預付版稅的紀錄,上市後造成暢銷旋風,也為他贏得『沙林傑接班人』的美國文壇金童美譽。但一砲而紅後,他在成名壓力下歷經數次廢棄千頁草稿重寫的過程,才終於推出兼具自省和自我嘲諷意味的傑作《天才接班人》,再度廣獲好評,證明了他不是一書作家,該書並被改編拍成電影。
這兩部作品原本已足以讓謝朋在文壇佔有一席之地,但誰都沒想到,五年之後,他又發表了第三部長篇小說《卡瓦利與克雷的神奇冒險》,不論主題、結構、敘事技巧,和歷史背景的考究與企圖心,本書的成就都卓然出眾,與前作的差異不可以道里計。這部厚達六百餘頁的巨著以驚人的氣勢橫掃文壇,更助他以三十八歲之齡就贏得普立茲小說獎,成為過去三十年來最年輕的普立茲獎長篇小說得主。
謝朋寫出了無數作家窮其一生夢寐以求的『偉大的美國小說』(The Great American Novel),更令人難以置信的是,書中描寫的竟是向來受主流文壇輕視的『漫畫』,而且這根本就是一部充滿魔術、超人和漫畫英雄的奇幻小說!之後他又陸續推出結合美國原住民神話與棒球史的青少年小說《夏日禁地》與福爾摩斯小說仿作《最後的解答》。二○○七年,謝朋再度重拳出擊,推出長篇巨作《未完的棋局》(暫名),該書不但入圍愛倫坡獎年度小說決選,更一舉囊括星雲、雨果、軌跡三大小說獎!他的最新小說則是以西元十世紀虛構的中亞猶太王國為背景的歷史冒險小說《絲路紳士》。
他的作品散見於《紐約客》、《哈潑》、《GQ》、《君子》和《花花公子》等
譯者簡介:
穆卓芸
文字手工業者,譯有《藍眼菊兒》、《試驗年代》、《神祕森林》等書,現居法國。
章節試閱
藍茲曼在柴門霍夫旅館窮途潦倒窩了九個月,左鄰右舍沒人搞丟小命,但是這天,卻有人在二○八號房住客,一個自稱伊曼紐•拉斯克的猶太佬腦門上賞了顆子彈。
「他沒接電話,也不開門,」夜班經理泰能波尹把藍茲曼挖起來,這麼對他說。「我只好自己開門進去了。」
藍茲曼穿上褲子鞋子,嘆了口氣,穿上外套,感覺皮夾和警徽在胸前口袋,拍拍腋窩下槍套裡的史密斯—威森三九型短管手槍。
「我很不想吵醒您,警探,」泰能波尹說:「只是我發覺您都不睡。」
「我有睡,」藍茲曼說。他抓起剛才還難分難捨的烈酒杯,那是一九七七年世界博覽會紀念品。「我只是習慣穿著內褲和襯衫,而且坐在椅子上,」藍茲曼把酒乾了:「帶著傢伙睡覺。」
根據醫生、治療師和他前妻的說法,藍茲曼喝酒是為了治療自己,用洋梨白蘭地這把大鎚敲平心裡的坑坑疤疤,保證百分之百有效。他是整個席卡特區功勳最彪炳的警探,偵破了美女芙洛瑪•列夫科維茲被毛皮商丈夫謀殺的命案,還逮到醫院殺手波多斯基。他出庭作證,將海曼•恰尼送進聯邦監獄終生監禁,這是有史以來頭一回,也是唯一一回有人讓維波夫佬的賊王伏法。
藍茲曼和泰能波尹兩人下樓去檢視死者。二○八號房沒有強行闖入的痕跡,他用手帕包住門把,再用鞋尖輕輕將門推開。
「我頭一回看到這傢伙,」泰能波尹跟著藍茲曼走進房間說:「就有種很奇怪的感覺。你聽過『垮掉』這說法吧?很多『垮掉』的人其實都不是真的垮了,因為我覺得大部分人根本連可以垮的東西都沒有。但他就像折斷的木條,一點就著,連燒幾個小時,甚至可以聽見他身體裡面玻璃碎掉的聲音。」
藍茲曼在黑色小本子上記下房間的狀況,不過只是做做樣子,因為他對細節幾乎過目不忘。那群醫生和心理學家,還有他前妻都說過,酒精總有一天會殺光他天生的好記性,只可惜到目前為止他們都錯了。
「這陣子當個猶太人真尷尬。」泰能波尹說道。
梳妝台上擺了幾本平裝書,其中一本是破皺的平裝版《經典棋局三百》,封底內頁黏了書袋,插著書後卡。根據卡上的紀錄,這本書最後一次借閱是一九八六年七月。床頭桌上放了塊棋盤,好像下到一半。棋局有點混亂,黑方國王在棋盤正中遭遇攻擊,白方佔先兩個棋子。
「我認識玩西洋棋的猶太佬裡頭,好像很多都嗑白粉。」泰能波尹說。
「這傢伙也是,」藍茲曼低頭看著死者這麼說,想起自己在旅館看過這小子。這傢伙不是狠角色,不是人渣,也不大像失落的靈魂。或許是個跟他差不多的猶太佬,差別只在挑的藥不一樣。死者趴在下拉床上,面向牆壁,只穿一條白內褲。血紅眼眶裡雙瞳放大,後腦勺灼開一個小孔,帶著一小團鮮血。沒有掙扎痕跡。藍茲曼發現床上沒枕頭,但在衣櫥旁顏色很像喉糖的黃綠色地毯上看到一小根白羽毛,便猛力打開衣櫥。只見枕頭在最底層,中間穿了個洞,顯然是用來消音。
他打電話把搭檔波克•謝梅茲叫起來。
「謝梅茲警探,」藍茲曼對著局裡配發的行動電話「羊角機」說:「是我,你的搭檔。」
「求求你,梅爾,下回別再這樣。」謝梅茲說道。
「你有權保持憤怒,」藍茲曼說:「我只是猜你可能還醒著。」
「我『之前』是醒著。」
「我住的旅館看來出了件謀殺案,」藍茲曼說:「是房客,後腦勺一槍,用枕頭消音,乾淨俐落。」
「你認識那傢伙?」謝梅茲說,口氣軟了下來。
藍茲曼說:「我不認識這猶太佬。」
他轉頭不去看死者帶著雀斑的蒼白身軀。他有時會忍不住替死者難過,但這種事最好別養成習慣。
「聽著,」藍茲曼說:「回床上吧,明天再說。抱歉打擾你。幫我向麥琪說不好意思。」
最近幾個月,藍茲曼有幾次在晚上很奇怪的時間打電話給搭檔,帶著酒意和悔恨大聲胡言亂語。他兩年前結束婚姻,今年四月,妹妹開著小飛機撞上敦克布魯山。但他此刻心裡浮現的不是娜歐米的死,也不是丟臉的離婚,而是置身柴門霍夫旅館的骯髒大廳,坐在曾是白色的沙發上,跟那管他真名叫什麼的拉斯克下棋,將生命中僅存的黯淡光芒互相照在對方身上,傾聽彼此體內玻璃碎裂的甜美聲響。藍茲曼雖然憎恨下棋,但腦中的景象依舊觸動了他。
「拜託,」謝梅茲說:「梅爾,拜託,求求你別又開始哭了。」
「我沒事,」藍茲曼說:「晚安。」
藍茲曼打電話給調度組,請對方將他列為本案的主事警探。反正多一件鳥兇殺案對他的破案率不會有什麼傷害,因為明年一月一日,席卡特區就要交回阿拉斯加州政府,而他賣身賣命、賣心賣力了二十年的警局也要解編。藍茲曼、謝梅茲和其他人能不能保住飯碗,以及管轄權收回的事,沒一件是清楚的,也難怪這陣子當猶太人會這麼尷尬。
藍茲曼站在旅館門口,哈了根菸。他戒菸戒了十年,差不多三年前才又開始抽,當時他太太賓娜懷頭一胎,懷孕第十七週又一天時,檢查結果出爐,是壞消息,於是他買了十年來第一包百老匯香菸。胚胎(準名「狄洋格」)有一部分細胞的第二十對染色體多了一個。這叫鑲嵌現象,他們說,生下來的嬰兒可能重度畸形,但也可能非常健康。家長看過統計數字後的反應通常有兩種,有信心的應該不會絕望,沒信心的倒也有理由沮喪。藍茲曼對人生充滿矛盾與悲觀,他的看法佔了上風。於是,醫生取走了狄洋格•藍茲曼的小生命。三個月後,藍茲曼搬出他和賓娜住了將近十五年的家。不是因為他受不了罪惡感,只是他沒辦法同時跟罪惡感和賓娜住在一個屋簷下。
鑑識組的曼尼希•施平格輪值死人班,他帶著雨聲衝進旅館大廳,開口就問:
「你會離開嗎?」最近用這句話打招呼的人滿多的,前兩年已有不少人離開席卡尋覓落腳處,最後不是去到一個歡迎他們的地方,就是遇到聽夠了大屠殺故事、很想親自動手的民眾。藍茲曼回道,就他現在所知,他哪兒都不會去。
「那我就提前跟你道別,也許就是永別。」施平格說:「明晚這時候,我人就在薩克其萬做日光浴了。」
施平格踏進房間,開始埋頭工作。他用細粉和刷子採指紋,用拍立得拍照,拍屍體、拍房間、穿孔的枕頭,還有採得的指紋。他還拍了棋盤。
「拍一張給我。」藍茲曼說。
施平格朝棋盤又拍了一張,挑著眉毛將相片拿給藍茲曼。
「說到傳聞,」他說:「你有沒有聽說費森菲爾的事?」
他說的是費森菲爾組長,兇殺組的老大。「我今天下午才看到他,」藍茲曼說:「才沒『聽說』他什麼事,那傢伙十年來講的話不超過三個字。你問的是什麼問題?」
「只是問問。」
走廊出現聲音,兩名停屍間職員拿著折疊擔架走進來。施平格要他們去搬證物箱和證物袋,接著便自己推著擔架笨重地離開了。藍茲曼回到自己房間,跟白蘭地與小酒杯團圓。他坐在椅子上,用髒襯衫當椅墊,從口袋掏出拍立得相片,研究拉斯克留下的殘局,試著判斷下一著棋是白方或黑方,還有該如何接續。不過剩下的棋子實在太多,他又記不住所有棋步,過了幾分鐘,他就發現自己開始打盹。於是他脫光衣服,走到蓮蓬頭前躺下,瞪大眼睛躺了半小時,將回憶從證物袋裡一一掏出:坐在小飛機裡的妹妹、還有賓娜。他審視回憶,有如翻閱骯髒的棋書,研究過去的高招與死棋。很有效地躺了半小時後,起身穿上乾淨的襯衫和領帶,到席卡市警察總局備案。
* * *
藍茲曼離開旅館,準備去接謝梅茲。根據他的手錶,時間是清晨六點十五分,但從天色、空蕩無人的大街和他腹中結石般的恐懼來看,夜還未散去。在這靠近北極圈的地方和接近冬至的日子,日出起碼還要再兩小時。
謝梅茲一家住在第聶伯大樓二十四樓。藍茲曼將車子停在樓下的垃圾桶後面。雖然沒必要對停車位動感情,但他還是早就將這位置視為己有。有個地方停車、二十四樓又有人為你準備吃的是很好,但身為男人,絕對別以為這就是家。
幾分鐘後,謝梅茲走出大樓,像個低音鼓一樣滾進車裡。
「麥琪又懷孕了,」謝梅茲說:「很討厭,對吧?」
「你真好狗運,波克。」
「麥琪說她太累,連跟我上過床都不記得了。」謝梅茲深深嘆了口氣。
「說不定你真的沒有。」
「所以是奇蹟囉,你覺得。」
「嗯哼。」
謝梅茲拿起旁邊那本圖書館遺失多年的《經典棋局三百》,翻到封底內頁,將書後卡從書袋裡抽出來。書後卡背面是張相片,三乘五的彩照,亮面白邊。相片是個文字標語,標語上端用細鏈串著,掛在一塊骯髒的白色方形隔音橡膠磚上。
「派(Pie)。」藍茲曼把字唸出來。
謝梅茲說:「我猜相片之前應該是嵌在書袋裡,你認得嗎?」
「嗯,」藍茲曼說:「我認得。」
北方有個城市叫亞科維,地處偏遠,當地機場大樓最角落有家店,店裡賣派,而且只賣派,美國派。店裡只開一扇窗,窗口旁邊掛了白板,老闆一家三口每天都會寫上當日配料,例如黑莓醬、蘋果大黃泥和香蕉奶油。派很好吃,甚至算得上名品。
「所以咧,」謝梅茲說:「有什麼想法?」
「天殺的,波克,我現在好想來塊那家店的派。」
「我也是。」波克說。
席卡市中心有間舊俄羅斯孤兒院,過去二十七年,警察總局就暫時棲身在後方空地上的十一棟組合建築裡。藍茲曼和謝梅茲把車開到碎石空地上時,隔了一兩秒才注意到台階上的女人。女子撐著黑傘,身穿鮮橘色連帽毛大衣,帽緣是圈耀眼的綠染合成皮草。一綹紅色鬈髮從綠染皮草間鑽出,垂在女子臉上。
那女子現在怒目皺眉走向車子,從遠處看來,藍茲曼覺得這女子比黑咖啡還要烈上三、四倍,而且今天早上已經有人惹毛了她。藍茲曼和她結婚十二年,在兇殺組共事五年,一眼就能分辨她的情緒。
「別跟我說你早就知道了。」他對謝梅茲說,一邊熄掉引擎。
「我真不知道,」謝梅茲說:「希望閉上眼,再睜開後發現一切都不是真的。」
藍茲曼試了。「沒用,」他遺憾地說:「給我們一分鐘。」然後下車。
「請便,慢慢來。」
藍茲曼花了十秒走過碎石空地。頭三秒,賓娜看來很高興見到他,接下來兩秒,她露出焦慮而又可愛的表情。最後五秒,她擺出鬥嘴的架勢,等著看藍茲曼想不想吵架。
「操,現在是怎樣!」藍茲曼實在不想讓她失望。
「忍受你前妻兩個月,」賓娜說:「之後我就不曉得了。」
兩人離婚後,賓娜去了南方一年,參加培訓女警探的領導課程。回來後,她接下艱鉅的亞科維警局兇殺組警探職務。藍茲曼從妹妹葬禮後就沒再見過她。
「看到我不高興嗎,梅爾?」她說:「你不對我這件皮大衣說點什麼?」
「顏色跟妳很搭,」藍茲曼聽見自己勉強擠出一句:「跟妳眼睛很合。」
賓娜聽到他的讚美,彷彿接過一罐搖過的汽水:「所以你被嚇到了。沒聽說費森菲爾的事嗎?」
「他是費森菲爾啊,我能聽到什麼?」藍茲曼想起施平格昨晚也問了一樣的問題。這時,他突然懂了!枉費他還是逮到醫院殺手波多斯基的人。「費森菲爾閃了!」
「前天晚上繳回徽章,昨晚飛澳洲墨爾本,他小姨子住那兒。」
「所以我變成妳的下屬了?不會吧?」
「這年頭什麼都有可能。」賓娜說。
這時她臉上的線條突然變得柔和,藍茲曼這才發覺她和自己在一起有多緊張,謝梅茲過來時,她整個人已完全放鬆下來。
「大家都到齊了!」她說。
藍茲曼回過頭,只見搭檔就在身後。謝梅茲手腳非常輕,關於這點,他當然歸功於自己的原住民血統,但藍茲曼認為是他那雙穿了雪靴,整個貼著地面的大腳帶來的表面張力神效。
「哎呀呀!」謝梅茲親切地說。打從藍茲曼頭一回帶賓娜回家,謝梅茲和賓娜就像立刻有了默契或說共識,知道怎麼開藍茲曼玩笑,讓他彷彿四格漫畫裡的人物,嘴裡叼著根炸彈開花的雪茄,氣得七竅生煙。賓娜伸出手,兩人握了握。
「歡迎回來,藍茲曼警探。」謝梅茲靦腆地說。
「是探長,」賓娜說:「還有,我又姓回凱費許了。」
「葬儀社的人要來了。」藍茲曼說的是美國內政部派來的交接小組,管轄權移交的前鋒部隊,負責監督這場歷史葬禮,安排屍體下葬。藍茲曼心想,這樣如果後來事情出了差錯或者搞砸,只要光明正大怪罪到猶太人身上就行了。
「有位史培德先生,」賓娜說:「應該星期一,最晚星期二會出現。」
「費森菲爾,」藍茲曼一臉嫌惡。只有這種傢伙才會在葬儀社的探子來訪前三天溜之大吉。「希望他走一整年霉運。」
「差不多該幫局裡量身定做壽衣了。」謝梅茲目送總統離開時這麼說。
「你沒想到的還多著呢。」賓娜的語氣帶著一絲陰鬱,表示壞消息其實多到難以想像,只是她盡力忍住不說。她接著說:「兄弟們,走了。」語氣就跟藍茲曼聽命過的所有長官一樣。幾分鐘前,他還覺得在前妻手下做事,就算只有兩個月也無法置信,但這會兒看著她的頭撇向組裡,命令他們進去的動作,讓他有理由相信自己對她的感覺(當然,這不是說他對賓娜還有感覺)也許能變成向來不佳的上司與下屬關係。
辦公室維持一貫的猶太難民作風,跟費森菲爾離開時一模一樣。除了相片和垂死的盆栽,檔案櫃上還有礦泉水瓶,旁邊是家庭裝的制酸錠。
「坐吧,」賓娜說著走到一把鐵椅前,一屁股坐下。她脫下橘色皮大衣,裡面是棕灰色羊毛套裝和白色牛津布襯衫。他試著不去注意賓娜抵著襯衫衣襟和口袋的豐滿胸部,但就是做不到。她胸房上哪裡有痣和雀斑,他全記得一清二楚,有如天上的星辰印在腦中。他和謝梅茲將外套掛在門後的掛鉤上,帽子拽在手上,各找了張椅子坐下。費森菲爾夫人和她小孩的相片依然居家,跟藍茲曼上回看到的一樣。鮭魚和比目魚也仍舊驚訝著,發現自己竟被費森菲爾的魚線鉤著。
「好了,兄弟們,聽我說,」賓娜說。她是那種不畏艱難、勇於正面迎擊的女人:「我們都曉得現在情況詭異。就算我之前只是你們其中一人的搭檔都夠麻煩了,更何況你們一個是我前夫,一個是我……嗯,小叔,嘖,去你的,」最後三個字和接下來這句都是字正腔圓的美語:「你們瞭吧?」
她頓了一下,似乎期待有人回話。藍茲曼轉頭對謝梅茲說:「小叔是在說你,對吧?」
賓娜面帶微笑,讓藍茲曼知道她覺得這玩笑並不好笑。她伸手到背後,從檔案櫃上拖了一疊淺藍色檔案夾過來,每一份起碼半吋厚,全都用顏色很像咳嗽糖漿的紅塑膠條做了標記。藍茲曼看到檔案,心頭立刻一沉,就像他偶然和鏡子裡的自己四目相對時一樣。
「看到沒?」
「是的,凱費許探長,」謝梅茲說,不知為何,語氣很不誠懇:「我看到了。」
「知道是什麼嗎?」
「我想不可能是還在辦的案子,」藍茲曼說:「那些都堆在妳桌上。」
「現在,你們聽好了,拜託仔細聽,再過兩個月,美國聯邦執行官就會穿著廉價西裝,像主日學學生一樣大步走進這鳥不生蛋的組裡,要我交出第二小隊,也就是我今天早上有幸接手的這個小隊的檔案櫃鑰匙,讓他們發現這疊嚇死人的檔案。」賓娜家的人全都愛說話,能言善道,喜歡講道理,是哄人大師。賓娜的父親當年差點說服藍茲曼別娶賓娜為妻,而且還是在結婚前一天晚上。
「我們也有同感,賓娜,」謝梅茲說,這回感覺誠懇多了:「有關嚇死人的檔案那部分。」
藍茲曼也說對此他感覺更甚謝梅茲。
「謝謝,」她說:「我知道,關……關於這件事,你們感覺很差。」
她把長了雀斑的修長手掌放在檔案夾上,如果沒出錯,那疊應該有十一個夾子,時間最早的已超過兩年。兇殺組還有另外三對警探,但都不像他們這麼厲害,可以把沒解決的案子堆得這麼高。
「我們就快逮到菲特爾了,」謝梅茲說:「平斯基也是,還有那個齊波布勒,他母親——」
賓娜舉起手打斷謝梅茲,藍茲曼什麼都沒說。因為他覺得太丟臉了,說不出話來。就他自己來說,那疊檔案夾正是他近來江河日下的標誌。要不是有他的大塊頭小表弟謝梅茲鍥而不捨地挺著,檔案可能還要再高個十吋。
「夠了,」賓娜說:「先停住。注意聽好。」
說完她又伸手到背後,從待辦文件匣抽出一張紙,還有個比剛才那些檔案薄很多的藍色檔案夾出來。藍茲曼立刻認出那個檔案夾,那是他今天凌晨四點半搞出來的。賓娜從套裝上衣的胸前口袋拿出一付半框眼鏡,藍茲曼之前從來沒看過。賓娜老了,他也老了,完全按進度走,但奇怪的是時間摧毀了他們,卻沒讓他們倆的婚姻維持下去。
「猶太智者知道我們註定要在席卡幹警官,便立下一道規矩,」賓娜開口了,她略顯激動,甚至帶點沮喪地瞄了瞄那張紙:「這道規矩就是席卡特區的警察權移交給美國聯邦執行官時,最好沒有餘案未清,更別說要他們幫我們擦屁股。這道規矩,有個很好記的名字叫『速戰速決』。就是在你們還掛著兇殺組警探頭銜的時候,盡可能花時間解決還沒處理完的案子。你們差不多有九個星期,還有十一個案子沒結。你們可以自行分配,你知道,想怎麼辦就怎麼辦,我都不管。」
「結案?」謝梅茲說:「妳是說——」
「你知道我的意思,警探,」賓娜說。她的聲音中沒有情緒,臉上也讀不出任何表情。「誰能往這些案子上黏就找誰,要是不夠黏,就用點膠水。至於其他的——」她語氣中露出一點端倪:「就貼上黑標籤,放到九號櫃子裡。」
九號櫃是存放懸案的櫃子。把案子放到九號櫃除了不能節省空間外,效果就跟你把案子燒了,灰燼拿到外面讓強風吹走差不多。
「——把案子埋了?」謝梅茲句尾聲音上揚,把這話變成問句。
「要先有信心去辦案。速戰速決唸起來這麼順,何不就照這新規矩去做。但要真的搞不定,也別用信心硬撐,就直接貼上黑標籤。」
「妳說十一個案子。」藍茲曼說。
「你注意到了。」
「不過,探長,沒有冒犯之意,而且這麼說很尷尬,只是,呃,從昨晚之後就是十二件,不是十一件。謝梅茲和藍茲曼有十二件待辦案件。」
賓娜拿起藍茲曼昨夜生出的薄薄藍色檔案夾:「你說這個?」她把檔案打開閱讀,或是假裝在讀,看藍茲曼的描述,應該是件槍殺案,一個自稱拉斯克的傢伙被人近距離斃了。「沒錯,好吧,你們就去看看怎麼回事。」
賓娜拉開費森菲爾辦公桌的上層抽屜,接下來至少兩個月,這張桌子會是她的。她伸手在抽屜裡東摸西翻,撈出一個標示檔案夾的標籤,是黑色的。她將藍茲曼之前夾在拉斯克命案上的紅色標籤解開,換上黑色標籤。她換標籤只花了十秒鐘,藍茲曼卻覺得她老了十歲。接著她用兩隻手指當鑷子夾起檔案往外推。
「速戰速決。」她說。
藍茲曼在柴門霍夫旅館窮途潦倒窩了九個月,左鄰右舍沒人搞丟小命,但是這天,卻有人在二○八號房住客,一個自稱伊曼紐•拉斯克的猶太佬腦門上賞了顆子彈。「他沒接電話,也不開門,」夜班經理泰能波尹把藍茲曼挖起來,這麼對他說。「我只好自己開門進去了。」藍茲曼穿上褲子鞋子,嘆了口氣,穿上外套,感覺皮夾和警徽在胸前口袋,拍拍腋窩下槍套裡的史密斯—威森三九型短管手槍。「我很不想吵醒您,警探,」泰能波尹說:「只是我發覺您都不睡。」「我有睡,」藍茲曼說。他抓起剛才還難分難捨的烈酒杯,那是一九七七年世界博覽會紀念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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