暢銷女作家 恩田陸 驚悚懸疑新作
禁忌の樂園
禁じられた楽園
那些絕美的、震撼的藝術品裡,看見的竟是殘酷的的謀殺……
天才藝術家烏山響一年紀輕輕卻享譽國際。他的作品跟人一樣,帶著一股陰森沉重的氣息,讓觀者彷彿「走進」畫裡,體會到畫中戰慄的恐怖。
烏山的大學同學平口捷與他稱不上熟識,卻意外收到邀請,前往熊野觀賞最新的藝術創作。
捷與一同受邀的藝術家新秀――香月律子,跟著烏山探訪那座巨大的戶外美術館「神的樂園」。
捷與律子被烏山遺棄在深山裡。在似真似假、如夢似幻的景物中,他們看見死去之人的影像、聽見絕望恐慌的吶喊,喚起記憶中最不堪的部分。最後,他們發現一顆被烏鴉啄食腐爛的頭顱……
這一切不再只是「裝置藝術」的展示,而是一場真實的謀殺!
作者簡介:
恩田陸
被故事之神眷顧的小女兒 恩田陸
恩田陸,她是日本近期女性作家中,一顆耀眼的慧星。媒體譽之為「被故事之神眷顧的小女兒」、「懷舊的魔術師」。她的寫作風格精簡卻不冷硬,故事中充滿溫暖、淡淡悲傷的懷舊氛圍。
1964年生出於宮城縣,畢業於早稻田大學。被喻為「懷舊的魔術師」,擅長描寫充滿鄉愁的情景,喚起人們對過往的眷戀。由於筆下的故事引人入勝,橫跨推理、幻想、驚悚各個領域,因此日本達文西雜誌更稱讚她為「被故事之神眷顧的小女兒」,為當今日本最受歡迎的女作家。
1991年《六番目小夜子》入圍第三屆日本奇幻小說獎最後的總決選作品。1997年「常野物語」系列《光之國度》獲日本書評雜誌《書的雜誌》SF部門全年度第1名、日本SF大賞第2名
2001年《光之國度》為日本NHK電視台年度大戲「光之帝國」原著
2005年《夜のピクニック》吉川英治文學新人獎、本屋大賞
2006年「常野物語」續集《蒲公英草紙》入圍直木賞大獎最後的總決選。《尤金尼亞之謎》一書榮獲第五十九屆日本推理作家協會獎長篇獎。
2007年「常野物語」系列《光之國度》中文版在台上市,獲全台超過200家書店人員熱烈迴響。本書榮登誠品書店暢銷排行榜翻譯文學類第3名,持續上榜8週,以及金石堂書店文學類暢銷榜第5名。日本名家‧恩田陸作品集
常野物語系列:光之國度
常野物語系列:蒲公英手札
常野物語系列:終局END GAME
時間的齒輪(上下)
迷宮MAZE
埃及豔后之夢
彼岸(上下)
譯者簡介:
高詹燦
輔仁大學日本語文學研究所畢業,現為專職日文譯者。輔仁大學日本語文學研究所畢業,現為專職日文譯者。譯作有《幻獸CHIMERA》系列、《東洋神名事典》、《蟬時雨》、《光之國度》等書。
章節試閱
1
平口捷和烏山響一修同一門課,所以認識他,而且不光是捷,同學院的學生們幾乎也都認識他。也許不只是同學年的學生認得他,整所大學的學生們可能都知道他這號人物。
捷還記得自己初次見到他時,便在心中暗忖,即便不知道烏山響一,但只要看過這個男人一眼,一定會對他印象深刻。
那是新學期開始時,在階梯式的大教室裡。
數百名學生等候教授的到來,像聚集在蜂巢箱四周的蜂群,各自面向不同的方向,嘰嘰喳喳地聊個沒完。捷也和眾人一樣,和剛認識的同學熱絡地閒聊著。
但就在那一瞬間,他感覺到某個異樣的氣息。
原本他正和人聊得起勁,但不知為何,突然停止交談,轉頭朝那個方向望去。如果是教授來了,應該可以從周遭學生的反應中得知有人走進教室才對,但不過是一名學生走進教室罷了,不可能整個教室的氣氛為之驟變,更何況他也不可能感應得到。
據說人的視線範圍比一百八十度還要廣。儘管面向前方,還是能略微看到斜後方的事物。
難道那時候捷就是「看到」他走進嗎?
就在捷無意間轉頭時,一名男學生映入他眼中。
起初他以為這名青年是外國留學生。為什麼會這樣,他一時也說不上來。
假設前方走來一名東方人。若要判斷對方是否為日本人,其實很難以容貌作為判斷標準。有時能用服裝或是身上的裝扮來判斷。年紀較長者,會穿著一般日本人絕不會穿的服裝,一看便知。但年輕人就不容易判別了。年輕人常穿的休閒服,每個國家都一樣,光看一眼無從分辨。
不過,縱使外表看起來像是標準的日本人,但只要靜靜觀察對方,便會慢慢發現「不,他不是日本人」。
舉例來說,當中最顯著的差異便是視線。日本人的視線不會鎖定對象的中心。看人的時候,感覺似看非看。望向對象周邊的事物,但目光絕不會與對象正面交會。打從一開始視線便向四方擴散。不過,有些人就不是這樣了。他們的視線會牢牢緊盯著對象。想從對方身上掌握些什麼。
他們的視線雖然望著日本,但視野中出現的,卻不是日本。
他們眼中所看到的,也許是他們成長的地方景緻,但絕非我們日本人所看到的景象。他們居住地的空氣和土壤的氣味,滲進他們頭髮、指甲、以及肌膚的每一個細胞內。儘管踩在日本的柏油路上,但他們在行走的同時,仍一面撕裂故鄉的空氣、呼吸故鄉的空氣。那些走在街道上的異邦人,望著他們的手腳,感覺就像行走在不同的時空下。不,不光是看起來像,應該確實是如此。就像不管我們身在世界何處,卻依舊生活在日本的時空下一樣。
捷看到那名像是生活在不同時空裡的男子走進。
他在無意識中注視著那名男子。
身材高挑,頸項細長,幾乎披肩的烏黑長髮。沒有贅肉的壯碩體格,感覺得出經過千錘百鍊的肌肉。
若說有哪裡覺得怪異,應該是他那緩慢的步伐。看似能展現過人速度的身軀,卻踩著可用小心翼翼來形容的緩慢步履,讓人看了莫名地焦躁起來。
躡腳而行。給人的印象,就像是他接下來另有目的,因此特地保留體力。它的模樣給人一種預感,彷彿他體內蘊含著一股爆發力,只要「某個時刻」到來,便會以俐落的動作完美地達成任務。
一身亮綠色的襯衫和牛仔褲。穿舊了的黑色運動鞋。粗獷的運動錶,配上皺巴巴的帆布背包。
捷觀察入微,驀然發現他是位五官俊秀的美男子。光俊秀還不足以形容。憑他的容貌,足以擔任頂尖雜誌的平面廣告模特兒。
為什麼這麼簡單的事,一開始沒有察覺呢,捷如此自問。
不久他便發現,這是因為他心生抗拒。
那面無表情,給人奇特之感的臉龐,讓人忌憚用「好帥」這句單純而又老套的形容一語帶過,心中興起一股奇妙的抗拒感。
「噢,是烏山響一。他也修這門課啊。」
一旁的友人順著捷的視線望去,如此低語道。
「咦,就是他啊?」
捷一時無語,再次望向坐在前方角落的那名青年肩膀。
原來他就是烏山響一。
捷心不在焉地凝望那亮綠色的寬闊肩膀。
也許是自己想多了,感覺他的肩膀也正靜靜地抗拒周遭的人們。也許他早已習慣眾人向他投注的目光。像他這樣的名人,若不自己設下結界,充滿好奇心的世人旋即會蜂湧而上。雖然無法想像那種生活,但想必是快樂不起來吧。
捷與他的相遇就僅只這樣。應該說他們的相遇,就只是捷單方面見過他而已。
一週一次的課。
教室裡的學生大多知道烏山響一這號人物,但他總是坐在前排的座位,對周遭的事物沒半點興趣,應該不知道教室裡其他數百名學生叫什麼名字才對。
然而,儘管他表現得漠不關心,但卻散發出一股教人難以抗拒的巨星氣質。才短短數週,許多男男女女已聚集在他四周,形成一個團體,猶如受花蜜吸引而群聚的蜜蜂。儘管身處人群的核心,但仍然不見他與眾人有任何親膩的舉動。正確來說,應該是他的讚美者縈繞在他身旁,戰戰兢兢地享受他營造的氛圍。
而捷並非圍繞在烏山響一周遭的眾生之一。他並不想加入那樣的世界中,也從不認為自己可以加入。
但烏山響一卻知道平口捷的存在。
2
眼前映照出沉悶渾濁、帶有肅殺色彩的風景。
草木枯黃的平原一路綿延,河岸邊停著一輛老舊的灰色凱迪拉克。
小河對岸焦黑的工廠林立,正不斷排出灰煙。
孩童們在平原上玩耍。損毀的家電產品和垃圾散落一地,一座單調冷清的平原。
孩子們玩著踢石頭的遊戲。在玩得津津有味的孩童當中,有個年紀特別小的金髮男孩,因為無法理解遊戲規則,所以沒能參與遊戲。
他一臉無趣,茫然望著四周。
孩子們的歡笑聲響徹雲霄,白蝶在空中翩然飛舞。
男孩發現白蝶,然後發現白蝶前方停著一輛凱迪拉克。
他緩緩走向那輛凱迪拉克。
其他孩童並未察覺他往那裡走去。
男孩快步朝凱迪拉克走近。
那輛車的後車廂沒有闔緊,男孩往縫隙間的暗處窺望。
什麼也看不見。
他隨手搭在後車廂的蓋子上,將它往上掀。
驀地,成群的白蝶猶如白雲般從後車廂飛竄而出。
男孩大吃一驚,一屁股跌坐地上,抬頭仰望天空。
白蝶布滿天空。牠們像顫抖般地振翅,輕盈地飄盪於天邊,看起來好似無數個白色斑點。
白蝶豎起翅膀。
仔細一看,翅膀上沾有斑斑血痕。
男孩對白蝶已失去興趣,他爬著從地上站起身,步履踉蹌地朝正在玩踢石頭的那群孩子們奔去。
攝影鏡頭往後車廂內俯看。
裡頭是一對渾身是血、已開始腐爛的男女屍體,眼神空洞地望著天空。
攝影鏡頭移開那輛車,改為映照悠然飛舞於空中的成群白蝶。
這時出現「FIN」這三個字。接著,開始緩緩列出演員與工作人員的名字。捷靜靜注視著上頭羅列的人名。
不久,那個名字出現了。
烏山響一
「別看這種噁心的電影好不好。」
香織冷冷的聲音傳入耳中,捷猛然一怔。他急忙握住搖控,調低電視音量。
捷活像是個因惡作劇而被責備的小孩,縮著身子望向打開和室拉門的姐姐。
「妳沒睡啊?」
「在想一些事情,結果睡不著。」
「哦,真是難得。」
定睛一看,香織手中端著兩杯裝有咖啡的馬克杯。
這就更難得了。姐姐打算在此久待。
香織擱下杯子,雙腳鑽進暖桌內。明明都已四月快半了,但最近卻是連日冷颼颼的天氣,還不能將暖桌收進倉庫裡。
香織隔著她那粉紅色鏡片的無框眼鏡,以不帶任何情感的淡色眼瞳望著電視畫面。
捷感到渾身不自在。
從小,只要這位大他四歲的姐姐跟在他身邊,他就感到坐立難安。幾秒前那齣引人入勝的電影,如今已不再引人興趣,教人一刻都坐不住。
「這是恐怖電影嗎?」
香織冷冷地問道。
「嗯,算是。這部電影的美術,是由我們學院的一名學生負責。」
「美術?妳不是建築學院嗎?」
「妳不知道烏山響一這個人嗎?他在國外好像比在日本國內還要有名。他從東京藝術大休學後,到國外發展,回國後,又到我們那所大學重新修課。」
「哦。」
姐姐應該是沒聽過這個名字。她對次文化向來興趣缺缺。話說回來,她這個人從來不會有熱中某樣事物或是脫序的行為。她是那種告訴別人我明天要早起,然後便早早上床睡覺,明天一早果真準時起床的人。捷對她這種人只有一句驚嘆可以形容。從姐姐的眼光來看,像捷這種明知明天要早起,卻仍拖拖拉拉地撐到半夜才睡,隔天一早睡過頭,起床後手忙腳亂的行為,她肯定無法理解。
向姐姐解釋烏山響一(而且偏偏是烏山響一)這個人,令捷覺得有些空虛。自己和姐姐是截然不同的兩種人。雖是同樣的父母所生,但他常懷疑彼此是否真的互相了解。
姐姐是「端莊嫻淑的千金小姐」,符合世人口中的標準。
每當姐姐站在他面前,他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同時感到淡淡的哀戚,對此,他無法清楚說明──當中也包括了他從小對姐姐心存懼怕的原因。
母親是在他小六、姐姐高一那年的冬天過世。
當時他不停啜泣、日夜悲嘆,但姐姐卻只冷冷地佇立一旁。
那時應該是在告別式會場吧。姐姐穿著學校制服,靜靜地站著,像正瞪視著某個東西。她動也不動地凝望某個方向。當時姐姐的雙眼──那冷漠不帶情感的眼神是怎麼回事?捷認定姐姐那是憎恨母親的眼神,恨母親讓她成為一名身兼母職的家庭主婦,留下這個重擔,就此離開人世。
當然了,姐姐從未顯露這樣的一面。
她總是如此完美。家事一手包辦,同時還要忙著照料捷的起居、為父親出差打點一切、重要節日向親友問安、親戚間的婚喪喜慶、社區集會。一切都處理得井井有條,絕不拖泥帶水,在校成績也是名列前茅。鄰居和親戚們對她讚譽有加,總誇她「比我家媳婦能幹多了」。
然而,捷雖然在姐姐的照顧下享受著無微不至的生活,但卻對姐姐的完美感到恐懼。
他至今仍記得,有一次參加遠足,打開姐姐替他作的便當時,心中感受到的那股衝擊。朋友對那豪華的便當菜色大為讚嘆。簡直就像是料理店作的便當。不論是在蔬菜上展現的細緻刀工,或是令人眼花繚亂的多樣菜色,都可看出姐姐前一晚不眠不休用心準備的執著。捷的朋友們誇讚不已,好生羨慕。
但捷卻覺得這個便當令他毛骨悚然。它沒有半點瑕疵可以挑剔。但上頭感受不到一絲愛意。只能從上頭感受到姐姐在便當裡滿滿地注入了「我不讓任何人挑我毛病」的意念。
以姐姐的成績,不論進哪一所大學都沒問題,但她卻選擇到基督女子學院就讀,後來任職於某家大規模的損害保險公司。就個性一板一眼、細心周到、行事低調的姐姐而言,這很像是她會做的選擇。
父親兩年前隻身一人前往福岡任職,如今位於松原的家裡只有他們姐弟倆。捷自從上了大學後,坐息時間完全與姐姐錯開。兩人已許久未曾交談。
「捷。我想結婚。」
「咦?」
香織說話的口吻無比平淡,捷一時聽不懂她這句話的意思。那口吻就像是在問「明天要替你作便當嗎?」
「結婚?姐,妳要結婚?什麼時候?」
「今年秋天。」
「跟誰?」
「公司裡的前輩。大我五歲。」
「妳才二十三歲啊。」
「幾歲還不都一樣。」
「妳會辭去工作嗎?」
「不會。我打算買一間大樓裡的房子,所以我們會一起工作一段時間。」
捷聽得目瞪口呆。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一直覺得離自己很遙遠的現實,突然來到面前,令他驚詫不已。但另一方面,他又覺得這很像姐姐的作風。姐姐正一步一步地疊起自己城堡的磚瓦,沒任何遲疑。她腦中的城堡完成圖已經成形。
「我已經和爸爸談過了。他說下禮拜會回來。我會帶男友回家裡,星期六你要在家哦。」
她對我做了事務性的說明,就像在對上司報告一般。
什麼嘛,原來是為了說這件事才來找我。
捷有點失望,同時也感到放心。她沒事不會主動和捷交談。不會為了打發時間,或只是因為想找人說話,而和捷聊天。
香織說完後,端著杯子站起身。
「你也早點睡吧。我問你,那個人是你朋友嗎?」
「那個人?」
「在這齣電影中負責美術的人。」
香織朝電視努了努下巴。電影已經播畢。
「不是。只是在課堂上會碰面。沒說過話。」
捷搖著頭,冷冷地應道。
「你最好別和他有任何瓜葛。這個人雖然看起來很厲害,但感覺是個不祥之人。」
姐姐低聲說了一句「晚安」後,便靜靜關上拉門。捷呆呆地望著拉門。
剛才姐姐說了什麼?
捷這才發現自己忘了對她說一聲「恭喜」。
3
從地鐵東西線竹橋車站走出地面後,捷一面沿著通往東京國立近代美術館的緩坡往上走,一面思索昨晚姐姐最後說的那句話。
天氣一樣不見放晴,空中滿是淡墨色的烏雲,空氣無比清冷。感覺今年彷彿還沒見過帶有春天味道的剛硬藍天。
你最好別和他有任何瓜葛。他感覺是個不祥之人。
那不像姐姐平時會說的話。因為她向來不會以個人情感批評別人。
她倒也不是從不批評別人。香織心思細膩,對別人的觀察力和洞察力極為敏銳,是個生性嚴肅的人。但她很清楚,出言批評別人並非明智之舉。從沒見過她背後說某人壞話,也從未見過她對誰流露厭惡的模樣。
如今姐姐竟然說出那樣的話來。而且就只是在電視螢幕上看了那齣電影一眼。
年輕人三三兩兩走進美術館內。
捷腦中浮現昨晚電視上那齣義大利大師的電影,就是那部戲讓烏山響一一炮而紅,響譽國際。
烏山響一的美術真那麼具有衝擊力嗎?
的確,他的美術只要看過一眼,便可看出他的個人風格。一股魔性之美。而且是帶有妖氣,會讓人生理自然產生排斥感的一種美。
一面大型看板映入眼中。
烏山彩城展──幻影樓閣。
不知為何,光是看到烏山這兩個字,便感到心頭一驚。
烏山彩城是響一的伯父。他也是建築系出身的藝術家,起初是朝工業設計師發展,但後來經常來往於國外與日本,就此造就出充滿幻想和奇特構想的裝置藝術(譯注:一種興起於西方的當代藝術類型。混合了各種素材,在某個特定的環境中創造發自內心深處的概念性經驗。裝置藝術家經常會直接使用展覽場的空間)。
乍看是平凡無奇的建築模型,但仔細一看,有的是只有樓梯構成的屋子,有的是無法進入的房間,有的則是在家中設一座攀爬架,猶如將艾雪(譯注:Maurits Cornelis Escher。荷蘭畫家,其作品包含了不少數學內容,有無限、對稱、不可能物件、密舖平面和多面體等。)的畫以三D立體重現一般。這些裝置藝術一年比一年巨大,近年來已成為大規模的作品。最近他甚至建造出幾乎和一棟屋子一樣大的作品,讓欣賞者可以實際入內參觀,以及利用城市的某個角落,建造一座無法橫越的橋,呈現體驗型的作品。
彩城也是率先在歐美等地獲得好評的日本藝術家,他首次在祖國舉辦大規模的回顧展,雖然本人並未出席,但媒體卻是大肆報導。據說響一受這位伯父的影響很深。
捷將背包放進置物櫃裡,走進美術館。
他從小就很喜歡美術館這座空間。一走進這裡,身體便會感覺到一股神祕的靜謐。尤其是這座巨大的美術館內飄盪著一股遠離俗世的非現實感,更是令他沉迷。
以前他在圖書館借過一本美國的兒童文學,裡頭有個故事提到一對住在大都會藝術博物館的姐弟,所以捷也很嚮往能住在美術館裡。他常想,如果是我,就會住進上野的國立科學博物館。
不只是美術,所有藝術他都喜歡,這應該是受到亡母的影響。母親生前常帶他上美術館、博物館、電影院、圖書館,而且每天晚上都會唸書給他聽。
他現在還記得在某個畫展中,母親指著畫框對他說過的話。
捷,你看,這是一扇窗。是畫圖的人所作的窗子。只要取下被畫框包圍的這部分,就能看見畫圖的人內心的風景。其實在這個畫框對面,是個無限遼闊的世界。你現在看到的,只是其中一小部分。
捷聞言後走近那幅畫,努力往裡頭窺探,想看清楚畫框對面的世界。
彩城展示的裝置藝術,相當值得一看。
捷反而是對他早期的模型很感興趣。有種從上往下俯瞰立體模型或娃娃屋的感覺。就像個孩子首次取得上帝的視野一樣興奮。
舉例來說,有個像西洋棋盤的屋子。壁紙、樓梯、天花板,全都畫上棋盤的格子圖案。若是從這屋子的樓梯往下走,肯定會覺得自己踩偏了。
有個只有一張榻榻米寬的細長形屋子。玄關、置衣間、廁所、浴室等等,全排成一直線,要走到位於最裡頭的寢室,得先通過每個房間。
有個屋子是在巨大的圓頂型天花板上懸吊著許多大小不一的吊鐘。
還有間屋子,地板全作成了水池,人睡在吊床上,以架在牆壁和天花板上的鐵梯於屋內行走。
捷突然感到一陣緊張,全身僵直。
怎麼了?這是怎麼回事?
有種全身肌膚火辣刺痛的感覺。
有人在看著我。
捷感到背部肌肉僵硬。
會是誰?
然而,他心裡早已料到對方的名字。
他望著眼前一尊和自己一樣高的丙烯製模型,全身動彈不得。
噗通噗通的心跳聲,一路傳到了太陽穴。
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站在那裡的?
雖然館內稱不上空蕩,但還不至於到無法分辨彼此的擁擠程度,會場內視野良好。
不過,捷發現自己打從一開始就知道那個男人在附近。他發現有一對像黑洞般的眼睛,從他進入會場的那一刻起,便一直緊盯著他。
驀地,眼前那個由透明箱重疊而成的模型,它角落標示的標題映入眼中。
『不存在的城堡』
不存在的城堡──捷在口中喃喃自語。
沒錯,我並不在這裡。此刻這裡只有我的意識存在。我的身體化為透明。所以他不可能看得到我。他不應該發現我的存在。因為他不可能認得我。我和他只有一門課相同,而且還是在一間大教室裡上課,他每次進出教室,都不會東張西望。是我自己多心了。像他那種名人哪會認得我,這不過是自我意識過於強烈的青少年常有的自戀心作祟。來,快點動啊。得接著看下個展覽品才行。
捷微微感到一陣風吹來。
對方正向他靠近。
那名男子緩緩走近。一如平時,以小心翼翼、毫不拖泥帶水的動作,像影子般走近。
「你對這種東西有興趣是嗎?」
那聲音聽起來自然而不矯作,但總覺得別有所圖。就像知道捷接下來會有苦頭吃,而暗自竊笑一般。
捷猛然轉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回身一看,他才發現自己並不畏懼這個男人,對此頗為驚訝。毋寧說,捷這才發現自己其實很想和他成為親密的朋友。
每次看到烏山響一,總給人一種超脫現實的印象。
的確,他異於常人。擁有許多凡人沒有的特質。
世界級的藝術家──有著濃濃的醜聞氣味、可說是公開的身世祕密──讓人無法靠近,謎樣般的美貌──同時兼備這幾項特質的人,可說是鳳毛鱗角。他總是吸引眾人的目光,而群眾也都會與他保持距離讚美他。
然而,他給人的這種超脫現實的印象,與偶像般的印象又有所不同。該怎麼形容好呢。就像不存在於這世上的道具。無法理解的法則。從未見過的機械。會讓見過他的人顛覆自己的價值觀和常識,陷入不安。
儘管明白自己的行為有失禮數,但還是忍不住緊盯眼前這名男子的臉龐。這還是捷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看他。
灰色的單色T恤,配上石洗牛仔褲。一雙快要穿破的運動鞋。怎麼看都覺得很普通,但這名青年卻有著得天獨厚的體格與容貌。
「我臉上有沾到什麼東西嗎?」
響一的薄唇微微輕揚,泛起可以視為嘲笑的笑意,催促捷回答。
他的雙眸比想像中來得沉穩。
「沒想到你會注意到我。」
「我們不是修同一門課嗎?」
「可是教室那麼大,而且你總是坐第一排。身邊又老是圍著一群跟班。」
響一微微笑出聲。
「跟班是吧。沒錯,他們總是跟在我身邊。」
「我老是會忘記你的長相。雖然你常出現在雜誌上,人又長得帥。不知道為什麼,每次看到你,我總會在心裡想,哦,原來他是長這樣啊。」
捷能用如此率真的口吻說話,連自己都感到意外,同時也覺得很滿意。
「嗯,那可真是我的光榮。」
「為什麼?」
「人們不是常說嗎?愈是思念的愛人,愈想不出他的長相。」
響一以愉悅的眼神瞄了捷一眼。
剎那間,捷莫名感到寒毛倒豎。聽到這個男人說出「愛人」這句話,感覺就像一句從未聽過的駭人話語般,在耳邊迴盪良久。另一方面卻又覺得很感興趣。他也會對某個女人朝思暮想嗎?也曾猜想著某人的心思,度過輾轉難眠的一夜嗎?
「你知道雞尾酒會效應嗎?」
響一雙臂盤胸,在會場內信步而行。從他的動作中看得出來,他確定捷會主動跟上。
捷看見會場四周有些客人已發現響一,臉上滿是好奇的神情,頻頻交頭接耳。
捷很難為情地跟在響一身後。
「那是什麼啊?」
「人類的耳朵,會在無意識中阻絕自己不需要的資訊。在派對上和人交談時,儘管周遭有再多人,聲音再怎麼嘈雜,談話對象所說的話還是會清楚傳進耳中。」
響一極為緩慢地(捷聽起來是這種感覺。他心想,哦,原來響一連說話速度也這麼慢)以低沉的嗓音說道。
「不過,若是不遠處有人叫自己的名字,耳朵便會敏感地往那個方向做出反應。看起來沒在聽,但卻聽得見;看起來像在聽,但卻聽不見。」
捷一時掌握不到他這番話的重點。
他到底想說什麼?
他等候響一接著往下說,結果就此出現很不自然的短暫空檔。
「我聽得見。」
「咦?」
響一以奇妙的眼神注視著捷。捷不明白他眼神中蘊含的用意,納悶地望著響一。
「我在那間教室裡,聽得見平口捷呼喚我的聲音。」
響一說出捷的全名,令他大吃一驚。但他旋即發現,自己反應的重點應該放在這番話的內容上才對。
兩人停下腳步,互看著對方。
「我呼喚你?」
捷雙目圓睜,將這句話重複說了一次。
這時,響一拍了一下捷的肩膀,就此邁步離去。捷想看清楚他的表情,但只看見他的後腦。
「你慢慢欣賞吧。我伯父會很高興的。」
響一留下這句話後,就此緩步遠去。兩名年輕女子臉泛紅暈朝他走近,想叫住他。
我呼喚他?
捷在心中再度重複這句話,茫然望著響一高大的背影。
1平口捷和烏山響一修同一門課,所以認識他,而且不光是捷,同學院的學生們幾乎也都認識他。也許不只是同學年的學生認得他,整所大學的學生們可能都知道他這號人物。捷還記得自己初次見到他時,便在心中暗忖,即便不知道烏山響一,但只要看過這個男人一眼,一定會對他印象深刻。那是新學期開始時,在階梯式的大教室裡。數百名學生等候教授的到來,像聚集在蜂巢箱四周的蜂群,各自面向不同的方向,嘰嘰喳喳地聊個沒完。捷也和眾人一樣,和剛認識的同學熱絡地閒聊著。但就在那一瞬間,他感覺到某個異樣的氣息。原本他正和人聊得起勁,但不知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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