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村公寓》講述的是一個恐怖至極卻又唯美傷感的故事。在令人窒息的緊張氣氛中,深沈的愛超越了五千年的時空,超越了都市與荒村,超越了生命與死亡。一旦打開《荒村公寓》,就會擁有一個刻骨銘心的夜晚。
作者簡介:
蔡駿,1978年生於上海,長於上海。從二十二歲起開始發表小說,便獲得「人民文學。貝塔斯曼文學新秀獎」。2001年長篇驚悚小說《病毒》上市後,在中國大陸受到非常高度的矚目,至今已出版多部屬於華人的「心理懸疑小說」,作品也被改編成電視劇,廣受好評。包括《荒村公寓》在內的多部作品,也都曾創造出上市數日,即熱銷超過十萬冊的佳績。
◎作者其它著作《病毒》(中國戲劇出版社)、《詛咒》(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貓眼》、《神在看著你》(中國電影出版社)、《愛人的頭顱》、《天寶大球場的陷落》(台灣高談文化事業)、《夜半笛聲》(中國電影出版社)、《幽靈客棧》(雲南人民出版社)、《地獄的第十九層》 (接力出版社)。
章節試閱
引子
「我知道荒村在哪裡了。」
這是BBS上一篇文章的標題,點進去一看,卻是FLASH動畫——
在令人窒息的陰鬱天色背景下,濁浪拍打著荒涼的海岸,山坡下是一座死一般沉寂的村莊,紛亂地排列著許多黑色屋頂。在俯瞰村莊的山崖頂上,遠遠地站著一個白衣女子的身影,狂風吹亂了她的頭髮和衣裙,背景音樂是韋伯音樂劇《歌劇魅影》中最著名的那首歌。
原來這是一位網友,在讀了我的小說以後製作的FLASH。這就是他們心目中的荒村?
隨著《歌劇魅影》熟悉的旋律,FLASH的畫面一遍又一遍放著。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自從我的中篇小說《荒村》在《萌芽》雜誌上發表以後,我的生活就被這篇小說打亂了。也因為這部中篇小說,使得一個極其神祕的人物闖入了我的生活——至於這個神祕的人物究竟是誰?我會在後面為你詳細地敘述。
除了這個神祕人物以外,在我的身邊還發生了幾件大事,至今回想起來仍然心有餘悸。這些事情是如此地不可思議,我曾經把這些事告訴許多記者朋友,他們竟然沒有一個人相信,全都以為這是我最新創作的一部小說。
哎,真後悔當時身邊沒帶上一台DV,把所有的事情都以影像記錄下來,拍成一部讓人毛骨悚然又黯然神傷的紀錄片,否則的話誰又會相信這麼離奇的事呢?既然如此,你們就當這是在午夜乘涼時,偶然聽說的一段奇聞怪談吧——
在我的許多小說裡,故事都像是波赫士筆下的圓形廢墟,既沒有起點也沒有終點,任意地在故事軌跡上截取一點,都可以為你打開一道祕密的暗門,帶你通往另一個想像力的世界……
但是,如果要講述這個故事的話,就必須要從這一年的春天說起,在這年四月份的《萌芽》雜誌上,發表了我的中篇小說《荒村》。
這篇兩萬多字的小說講述了這樣一個故事——
荒村最早出現在我的長篇小說《幽靈客棧》裡,是浙江東部一個荒涼的小山村,坐落在大海和墓地之間。但事實上我從沒去過荒村,因為這個地方純粹出於我的虛構。如果不是因為一次簽書會的活動,荒村永遠只能存在於我的想像中。
《幽靈客棧》的簽書會是在地鐵的一個書店內進行的。那是一個寒冷的冬夜,當簽書活動即將結束時,一個叫小枝的女孩出現在我面前。她套著一件極不合身的寬大毛衣,一頭長長的黑髮梳著馬尾辮,看樣子像是個女大學生。這奇異的女孩生著一雙漂亮的眼睛,眼神裡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她略顯拘謹地請我為她簽名,說她的名字叫小枝,來自一個叫荒村的地方。
我一下子就愣住了,因為荒村只是小說中虛構的場景,她卻告訴我荒村確有其地,而且就是在大海與墓地之間。雖然不太敢相信,但我還是被她震住了,而她那雙楚楚可憐的眼睛,就像黑夜裡迷途的小鹿,使我不能不對她產生某種好感。瞬間,我作出了決定,要請小枝帶我去荒村,看看我小說中虛構的地方,在現實中究竟是什麼樣子?
在苦苦等待了幾周之後,小枝終於答應了我的請求,帶我踏上了前往荒村的長途汽車。小枝告訴我,荒村位於浙江省東部沿海K市的西冷鎮,八百年前宋朝靖康之變後,中原遺民逃到這塊荒涼的海岸定居,從此便有了荒村這個地方。小枝就是在荒村出生長大的,兩年前考上了上海的一所知名大學,現在正好放寒假回家。
經過輾轉旅行,我和小枝終於抵達了荒村,這裡確實處於大海與墓地之間,滿目皆是淒慘的山巒與懸崖,時間似乎在此停滯了,依然停留在數百年前的荒涼年代。
村口矗立著一座巨大的石頭牌坊,上面刻著「貞烈陰陽」四個大字。據說在明朝嘉靖年間,荒村出了一位進士,皇帝為了表彰他的母親,御賜了這塊貞節牌坊。
小枝帶我踏入荒村,來到了一處古老的宅子,宅門口有三個字——「進士第」。原來這裡就是小枝的家了,而村口的大牌坊也是賜給她家祖先的。
進士第古宅陰暗森嚴,裡面有好幾進院落,進門的大堂叫「仁愛堂」,堂內掛著一幅古人的卷軸畫像。偌大的古宅裡沒有多少人氣,只有小枝的父親還住在裡面。他是一個面色蒼白、體形瘦削的中年人,他自稱歐陽先生,說話的口氣不冷不熱,就像一具僵屍似的。
荒村這種地方自然不會有旅館,夜幕降臨後,我只能借宿在這棟古宅裡了。小枝端著一盞煤油燈,領我來到二進院子,樓上有一間空關了許久的屋子。我小心地踏入這古老的房間,卻驚奇地發現房裡有一張古老的屏風,這是一張四扇朱漆屏風,應該是清朝以前的古董了,但更讓我驚訝的是屏風裡畫的內容——
第一扇畫的是一男一女,兩人互相看著對方依依不捨,看來是夫妻或戀人離別的場景;第二扇畫的仍是那女子,似乎正在流淚,她身前站著一個僧人,將一支笛子遞到她手中;第三扇畫的是室內,女子正獨坐在竹席上,手中握著笛子送到唇邊,房梁上懸著三尺白綾;第四扇畫的是一開始的那男子,身邊躺著一口紅漆棺材,更可怕的是棺材蓋板是打開的,而男子手中也持著一支笛子。
看著這些屏風上的畫,我不禁毛骨悚然,一些奇怪的黑影在屏風上晃動,彷彿畫中的男人真要從屏風裡走出來了。
小枝告訴了我這張古代屏風裡畫的故事——明朝嘉靖年間,荒村有一對年輕夫婦,妻子的名字叫胭脂。當時常有日本倭寇出沒,胭脂的丈夫被強征入軍隊,被迫到外省與倭寇打仗。丈夫在臨行前與胭脂約定:三年後的重陽節,他一定會回到家中與她相會,如果屆時不能相會,兩人就在重陽之夜一同殉情赴死。三年後的重陽節將近,遠方的丈夫依舊杳無音信。胭脂每日都等在村口,有天遇到一個遊方的托缽僧,僧人贈予她一支笛子,吩咐她在重陽之夜吹響笛子,丈夫就會如約歸來。重陽之夜,胭脂吹響了那支笛子,當一曲憂傷的笛聲終了,丈夫竟真的回到了家門口。她欣喜萬分地為丈夫脫去甲衣,溫柔地服侍丈夫睡下。在他們一同度過幾個幸福的夜晚之後,丈夫突然失蹤了。不久,胭脂聽說她的丈夫竟早已在重陽之夜戰死。原來,重陽節那晚,她丈夫在千里之外征戰,故意衝在隊伍最前頭,被敵人亂箭射死。他名為戰死,實為殉情,以死亡履行了與妻子的約定。他的魂魄飛越千山萬水,只為返回故鄉荒村。而此刻胭脂正好吹響神祕的笛子,悠揚的笛聲正好指引了丈夫的幽靈回家。
當天晚上,我一整夜都在想這個故事,實在睡不著覺。到了後半夜,我索性走出房間,發現隔壁房間裡竟透出一線燭光。
強忍著恐懼,我偷偷地向隔壁窗戶裡看去——古老的梳妝檯上點著一支蠟燭,幽暗的燭光照亮了一個穿著白衣的女子,但我無法看到她的臉,只看到她正梳著一頭烏黑的長髮。我立刻想起一部經典恐怖片中的畫面,慌忙逃回到自己的房間裡。這就是我在荒村的第一夜。
第二天,小枝帶著我到荒村四周看了看,這裡果然是窮山惡水,荒涼的山巒和黑色的大海,使我想起了《牙買加旅社》。
小枝總是那種表情,似乎永遠都沒有開心的時候,呆呆地望著大海出神。看著她凝視大海的樣子,忽然產生了某種衝動,但我還是強忍住了。下午在小枝的房間裡,我看到寫字臺上放著一個相框,裡面鑲著一張小枝的黑白照片,照片裡的她很迷人,只是眼神有幾分淡淡的憂鬱。
可是小枝卻說這張照片裡的人早就死了。原來這是小枝媽媽的照片,她們母女倆長得實在太像了。
小枝很小的時候,她的媽媽就生病去世了,就病死在我現在住的那棟樓上。父親一個人把她帶大。她只能從照片上看到媽媽的樣子。
在這天晚上的十二點鐘,我忽然聽到一陣笛聲,似乎是從後面的山上傳來的。黑夜中的笛聲讓我心驚肉跳,我急忙跑出進士第,循著笛聲找到了山上的吹笛者。原來吹笛子的人是小枝的父親——歐陽先生。半夜裡跑到山上吹笛子,這種怪異的行為令我很好奇,而他手上的笛子也非常特別,據說已有幾百年歷史了。
想必這支笛子一定是有故事的,果然,歐陽先生告訴我,這支笛子就是當年胭脂吹過的神祕笛子,而胭脂的故事還有另一個版本——
幾百年前的荒村,胭脂在重陽之夜吹響這支笛子,與丈夫的鬼魂相聚。三個月後,她發現自己已經有孕在身。這是一個奇跡。她腹中懷的那個孩子,正是戰死沙場的丈夫魂兮歸來後播下的種子。荒村人開始懷疑她紅杏出牆,但胭脂堅持自己是清白的,為了保住腹中的孩子,胭脂受盡了苦難,懷胎十月,終於把兒子生了下來。胭脂一個人將孩子帶大,母子受盡了歧視和侮辱。十幾年後,胭脂終因操勞過度而死,但她的兒子讀書極為用功,後來金榜題名成為天子門生。胭脂的事蹟傳到了皇帝耳中,皇帝也為這個故事所感動,御賜貞節牌坊一塊,以表彰胭脂的德行。
原來村口的貞節牌坊就是給胭脂的,進士第也是胭脂的兒子所建,歐陽先生和小枝都是胭脂的後代——幽靈的後代?我嚇得跑回到了進士第裡。
在進士第的院子裡,我竟然發現小枝穿著一身白衣,正孤獨地徘徊在月光下。她什麼話都沒有說,眼神宛如夢遊似的。我立刻就跑得無影無蹤。
在我到達荒村的第三天,終於忍受不下去了,決心立刻離開這裡。在離開荒村以前,我向歐陽先生及小枝辭行,他們也沒怎麼挽留我,只是言語中似乎隱藏著什麼。我在進士第的大門口看著小枝,儘管只是短短幾天的萍水相逢,但她那楚楚動人的目光,仍使我心裡暗暗有些酸澀,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能決然地離開了荒村。
回到西冷鎮上,我沒有立刻回上海,而是找到當地的文化館館長,向他請教荒村的胭脂傳說。文化館館長告訴我,二十年前,荒村附近一座明代的古墓遭到了盜墓賊的盜掘。當時是歐陽先生報了案,考古隊立刻趕來進行搶救性發掘,發現古墓裡葬著一男一女兩具骨骸,還有一塊保存相對完好的墓誌銘,記載著墓主人的生平事蹟。
原來,這座古墓裡埋葬的正是胭脂和她的丈夫。墓誌銘上說明朝嘉靖年間,東南倭患嚴重,荒村人歐陽安被強征入伍,臨行前與妻子約定,三年後的重陽節必定回鄉團聚,否則就雙雙殉情。三年後,重陽之期已至,歐陽安仍在千里之外打仗,他知道自己無法履行約定,便決心在戰場上求死殉情。重陽之夜,歐陽安衝在隊伍最前列,身中數箭倒地不起。但他只是受重傷昏迷,後來又活了過來,數月後當他回到荒村老家時,才發現妻子已於重陽之夜懸樑自盡了。歐陽安痛不欲生,他還想再看妻子一眼,便偷偷打開妻子的棺材,卻發現屍身完好無損,身旁還有一支笛子。於是,歐陽安把妻子的棺材抬回家,每年重陽節及春節前後,他都會在半夜吹響從棺材裡取出的笛子。幾年後的一個冬夜,歐陽安又一次吹響笛子,妻子竟真的從棺材裡醒了過來。歐陽安欣喜若狂,每日餵以稀粥,終於使她恢復了健康。復活後的妻子依然年輕美麗,他們過起了平靜的生活,甚至還生了一個兒子。後來兒子考中進士,在京城殿試名列前茅,皇帝聽說後也感動不已,便御賜一塊貞節牌坊。
聽完這個版本的胭脂故事,我幾乎已無法自持了——小枝和歐陽先生所說的故事又是真是假呢?但是,墳墓是不會說謊的。忽然,我覺得自己墜入了一個黑澤明《羅生門》式的深淵。
荒村歐陽家究竟還隱藏著什麼祕密?
瞬間,我作出了決定——立刻回荒村,解開這個祕密。
在那個寒冷的冬夜,我穿過陡峭的山坡回到荒村,聽到了一陣詭異的笛聲。此時什麼都無法阻止我了。我衝到進士第裡,發現曾經住過的小樓上,竟亮起了一線微弱的燈光。
我衝進那間屋子,發現小枝穿著一身白衣,怔怔地看著屏風。她的面色是那樣蒼白,烏黑的眼珠幽幽地盯著前方,還是那副夢遊的樣子。我高聲對她說話,但她毫無反應,這時我才驚奇地發現——她根本就不是小枝!
正當我感到一陣徹骨的恐懼時,歐陽先生突然出現在我背後,告訴我一個不可思議的答案——她是小枝的媽媽。可是,我明明記得小枝對我說過,她的媽媽早就去世了。
歐陽先生娓娓道來,原來在二十年前,小枝剛出生不久,她的媽媽便因病去世了。歐陽先生悲痛萬分,不想再獨自活在這世上。不久,歐陽家祖先的墳墓被盜,他看到了那塊墓誌銘,祖先的故事給了他極大的啟示——只要按照墓誌銘裡記載的方法去做,妻子就一定會回到他身邊。所以,他經常在半夜跑到山上去吹笛子,因為這支來自古代的笛子具有神祕的魔力,能讓你愛的人回到你身邊——是的,她回來了。
我又想起了小枝房間裡,那張她媽媽生前的照片,簡直就和小枝一模一樣,怪不得我會把她誤當做小枝。我明白了第一天晚上,在我隔壁房間梳頭的女子也是她,第二天晚上在院子裡徘徊的也是她。
這是一對人鬼夫妻,依然年輕美麗的妻子抬起頭,看著已經憔悴蒼老的丈夫——他深深地愛著她,不論她是死了還是活著,即便是人鬼陰陽兩相隔,他也渴望自己所愛的人回家。
但隨後我聽到了一陣奇怪的笛聲,催眠般使我昏迷了過去……
第二天清早醒來時,進士第裡已一個人影都沒有了。我找遍所有房間,只看到一層薄薄的塵埃,似乎很久都沒人住過了。
我惴惴不安地衝出進士第,找到了荒村的村長,詢問起歐陽家的情況。村長的回答讓我更加膽戰心驚。原來歐陽先生早就死了!三年前患癌症而死,就死在進士第裡。而歐陽先生的妻子,是二十年前歐陽先生去外地工作的時候,病死在家中的。
至於小枝,原本在上海讀書,但大約一年以前,她在上海的地鐵裡出了意外,香消玉殞。
如果進士第裡的一家三口早就死絕了,那麼我所見到的小枝和歐陽先生又是誰?我不能再留在荒村了,也許這裡只屬於另一個時代,屬於線裝書裡的怪談。
小枝——我心裡念著她,身體卻匆匆離開了荒村。村口依然矗立著的御賜貞節牌坊,彷彿是一塊巨大的墓碑。
回到上海後,我問了一位在地鐵公司工作的朋友。他告訴我在一年前的冬天,就在我簽書會的那個地鐵車站裡,曾經出過一起重大事故:在地鐵列車即將進站的時候,一個二十歲的女大學生失足掉下了站台,被列車當場碾死。
——她的名字叫歐陽小枝。
原文長達兩萬多字,在此限於篇幅,我只能簡明扼要地加以介紹。在那個雨水充沛的春天,中篇小說《荒村》發表之後,全國有幾十萬讀者讀到了它,立刻引來了許多爭議,網上也出現了N多評論。我沒想到有那麼多讀者,都深深陷入了荒村中的世界,似乎在這篇兩萬多字的小說裡有一個支點,不經意間觸發了他們心中某個柔軟的地方。
然而,更多的還是讀者們對於「荒村」這個地方的種種猜測。在一個多月間,我收到了許多E-mail,大多是詢問《荒村》中幾個未解的謎團的。很抱歉我沒有一一回答,因為當時我自己也很想知道答案。
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在五月初的一天,有幾位不速之客敲開了我的房門。
第一天
還記得那是一個雨天的下午,窗外濛濛的煙雨模糊了視線,彷彿一切都是從濾光鏡看出去的,只有植物們放肆地吸吮著雨水,枝葉的暗綠色正悄悄蔓延。此刻,房間裡也瀰漫著潮濕的空氣,雨點不斷敲打著玻璃窗。我獨自面對電腦螢幕,思考下一部小說的開頭。
忽然,急促的門鈴聲響起,就和窗外的驟雨一樣讓人心神不寧。我一向討厭在這種時候被人打擾,卻只能屏住不快打開房門——看到了四張陌生的面孔。
為首的年輕男子體形健碩,膚色黝黑,似乎經常從事戶外運動,他的頭髮上還沾著一些雨珠。他小心翼翼地問起了我的名字,在知道了我就是《荒村》的作者後,他們都鬆了一口氣。一個皮膚白嫩的小個子女生喃喃地說:「哇,真沒想到啊!」
「沒想到什麼?」
「沒想到傳說中的作者居然這麼年輕啊。」
我搔了搔頭,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在誇我。
女生興奮地說:「嗯,這裡看起來很不錯嘛,《荒村》就是在這裡寫出來的吧?」
為首的男生瞪了她一眼,然後微笑著對我說:「對不起,我們都是你的忠實讀者和書迷,尤其是在《萌芽》雜誌上讀到《荒村》這篇小說以後,我們有許多問題想要當面請教你。」
原來如此。可我還是有些猶豫,平時我從不當面接待讀者——不過還是讓他們進來了。四個人小心地把雨傘放在門口,身上雖有些濕,我卻並不怎麼介意,倒了飲料招待這些不請自來的訪客。
四個人都背著書包,兩男兩女,和我一樣是年輕人,應該還在讀大學一二年級吧。我的猜想得到了他們的證實,另一個高個子女生說:「先自我介紹一下吧,我叫韓小楓。」
然後,她又依次介紹了每一個人,為首的大男生叫霍強,小個子女生叫春雨,最後一個男生叫蘇天平。他們都是大二的學生,參加了有名的「知更鳥大學生探險俱樂部」。
霍強開門見山道:「你所有的書和小說我們都讀過,讀了你的中篇小說《荒村》後,我們全都被震撼住了,反反覆覆地看了十幾遍。我們實在是忍不住了,所以特地登門拜訪,想請你為我們解答一些問題。」
我無奈地搖了搖頭,小說發表後最擔心的就是這個。「對不起,你們是怎麼知道我的地址的?」
「這個嘛……」霍強尷尬地抓了抓頭,然後說出了一個名字。原來是那傢伙!居然把我的地址透露給這幾個大學生了,下次遇到他一定要罵他幾句。
叫春雨的小女生說話了:「對不起,這是我們對他死纏爛打,他被逼無奈才告訴我們的。」
算了吧,那傢伙一定是看到人家漂亮的女學生,經不起誘惑才出賣了朋友的吧。
「好吧,你們究竟有什麼問題?」
叫蘇天平的沉默男生終於說話了:「首先我很喜歡你的這篇小說,我覺得《荒村》實在太奇特了,甚至每一個文字都是一個陷阱、一個待解的謎團。在荒村的故事表面之下,一定還隱藏著其他祕密,是嗎?是不是因為篇幅的原因?我覺得你還有許多故事沒有透露給我們。」
「是不是還準備要寫一部關於荒村的長篇?」韓小楓突然插了一句。
對於他們的這些問題,我還真不知該如何回答,只能又隨口敷衍了幾句。但這幾個大學生卻不依不饒,機關炮似的向我追問著。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昏暗的天光籠罩著房間,很容易讓人產生某種錯覺,好像這四個人是從另一個時空趕來的。終於,霍強忍不住了說:「好吧,現在請回答一個問題,荒村到底存在嗎?」
「我已經說過幾遍了,這只是一篇小說而已,請不要太當真。」
春雨突然有些激動:「不,你騙人,荒村一定存在,它一定存在!」看著她楚楚可憐的樣子,就算再鐵石心腸也撐不下去了。也許我那位朋友也是因此而「出賣」我的吧,畢竟我們都很心軟。
我咬咬牙,勉強點了點頭:「好吧,我承認,荒村確實存在。」說完這句話的瞬間,一道耀眼的閃電忽然從天際閃過,緊接著是一聲震耳欲聾的雷鳴,似乎連玻璃窗都在顫抖。難道是不祥之兆?我的心一沉——不,我不能這麼說,荒村不應該存在。
可惜,說出口的話已經收不回了,現在想來真是非常後悔。
當時聽完了我這句話,幾個大學生都異常興奮,只有蘇天平還保持著冷靜,他問道:「那麼請你告訴我,荒村究竟在什麼地方?」
「我已經在小說裡說過了,荒村在大海與墓地之間。」
「這我們都知道。現在,我們想要知道的是荒村的確切地址,你在小說裡說荒村在浙江省K市的西冷鎮,那麼K市又是哪裡呢?」
「你們究竟想要幹什麼?」
霍強果斷地說:「我們想要去荒村。」
「要去荒村」的話音未落,窗外又是一個驚天動地的響雷,叫春雨的女生下意識地緊緊抱住旁邊的韓小楓。
我也怔住了。窗外一片白茫茫的煙雨。奇怪,這個季節本不應該有那麼大的雷雨啊。那四個大學生都直勾勾地盯著我,他們正等待我的回答。這讓我更加心神不寧起來,奇怪的預感如雨水般打在心裡,又如咒語般在腦中反覆叮嚀。
絕不能讓他們打開撒旦的大門。
引子 「我知道荒村在哪裡了。」這是BBS上一篇文章的標題,點進去一看,卻是FLASH動畫——在令人窒息的陰鬱天色背景下,濁浪拍打著荒涼的海岸,山坡下是一座死一般沉寂的村莊,紛亂地排列著許多黑色屋頂。在俯瞰村莊的山崖頂上,遠遠地站著一個白衣女子的身影,狂風吹亂了她的頭髮和衣裙,背景音樂是韋伯音樂劇《歌劇魅影》中最著名的那首歌。原來這是一位網友,在讀了我的小說以後製作的FLASH。這就是他們心目中的荒村?隨著《歌劇魅影》熟悉的旋律,FLASH的畫面一遍又一遍放著。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自從我的中篇小說《荒村》在《萌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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